回想着睡前的情景,她心里像花开一样高兴,不由就低头吻了吻那块玉佩。
第69章 锦屏
等康熙忙完朝务来梢间看琳琅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戴着纱帽的她。
被康熙免了请安后,琳琅就直着腰坐在床上给他叫了福。
居然戴了纱帽,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康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他就发现琳琅不止是头上戴了纱帽手上也戴上了手套。他看得一愣,板下脸道:“简直胡闹,你这么闷着,风疹会更严重的。”说着就伸手去给她脱手套。
琳琅可不想用密集恐怖症去挑战万岁爷的审美下限,赶紧捉着他的手和他分说,她之所以戴手套,是怕不小心抓着自己了。她也没说谎,这也确实是原因之一。
是这样。康熙顺势握住她的手,关心道:“怎么,真的这么痒?”
“痒死了,我都怕到了晚上痒得睡不着。”琳琅一边点头,一边可怜巴巴的去瞅他。
哪怕隔着纱帽,康熙都能感觉到她的可怜劲,就转头让梁九功叫来守在外面的左院判,让他想个止痒的方子。
好容易得了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左院判赶紧就带着几个太医冥思苦想了一会,终于想出了一个能用的方子——把能止痒的苦参黄柏地肤子等煎熬成浓汁,和珍珠粉相合做成干粉。这样瑜贵人也不用多喝一副药,只要早晚用这种干粉擦拭身体,就能止痒了。
康熙让他们立刻就去制粉。
等太医们躬身退下了,琳琅就拉着康熙的手,开心的摇了摇,“万岁爷,你对我可真好。”
康熙按着肩让她重新靠回床头,然后笑着叮嘱道:“等粉一做好,你就赶紧擦上。这几天也别瞎爱干净了,擦身子可以,洗澡就不要了。等病好了再洗不迟。”
琳琅听得安心,一边听一边就直点头。
康熙见她这么受教,干脆就多说了些,让她吃清淡点,少吃肉食多吃蔬菜,也不要再喝奶茶和花露了,生病了喝清茶更能祛除体内的毒素。
虽然琳琅现在正处于听万岁爷说什么都听不腻的状态里,但这一番堪称尼姑预备役的吃法,也是听得她头大。
生病本来就是一件大写的苦逼事了,还得天天的吃糠咽菜。
作为一个吃货,琳琅真心觉得这种一生病就要戒口的做法简直就是在反人类!
她赶紧就冲着康熙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撒起娇来,先说一句“你不是老嫌我瘦骨伶仃的吗?我都这么瘦了,可不能再戒口了。”又接一句“中午那顿没吃肉,我现在就饿得很了。”
康熙被她缠得哭笑不得,只能收回成命,说只要不和治风疹的汤药相克,就随便她怎么吃。
说完,他没好气的把手伸进纱帽里,抓住她的耳朵扭了扭,“朕就没见过这么贪吃的人,也是服了你了。”
被万岁爷认了个服气,琳琅感觉还蛮骄傲的,就冲着他嘻嘻直笑。
康熙心道,还傻笑,朕白心疼你了。
争取到吃肉的权利后,心满意足的琳琅感觉身上都没有那么痒了,她不太想说话,但又想康熙多陪自己一会,就和他说:“万岁爷,在止痒粉制好前,你和我讲个故事吧,免得我总想挠痒痒。”
给病人讲故事,康熙哪里干过这种事,一时间居然觉得有点棘手,握着琳琅的手略想了想,他才道:“那朕和你讲一个西人经文上的故事吧。”
康熙给琳琅这个贪吃鬼讲了个吃肉喝血的故事——就像佛祖成佛前是天竺一个小国的王子一样,西人所尊崇的名为耶稣的神明也曾是凡人,在他死而封神的前一天,他把筵宴上的饼和酒当做自己的血和肉分赠给他的追随者……
“朕当年看到这一段时觉得颇为有趣——这耶稣想必是临时得到了消息,自知必死,不想他所创立的教派也跟着自己消亡,可又察觉身边埋伏着奸细,于是就在筵宴上隐晦的预示了自己的死期。
面包象征着耶稣的肉,葡萄酒象征着耶稣的血,圣餐礼的故事说来也是脍炙人口了,连琳琅一次教堂都没进过的人都顺耳听过好多次的,可被康熙这么一讲,感觉风格完全变了——
万岁爷这是把圣经读出史记的感觉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无神论者啊!
“万岁爷,你是什么时候看的这个啊。”琳琅好奇的问道。她想知道万岁爷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上学贯中西的学霸道路的。
康熙回忆了一下,“朕记得是在康熙二年的圣寿节上。传教士们把译好的经文进献给朕。”
康熙二年?他那时可才刚满八岁啊。琳琅一脸佩服的看着康熙,又有点想献上自己的膝盖了。
见她喜欢听,康熙又用史记体讲了两个圣经上的小故事。
在他讲故事时,琳琅一边听着一边就捧着杯温茶,时不时就递给他让他润润嗓子。
也是巧,康熙的故事刚刚讲完,灰白色的带着草木味道的止痒粉就做好了。
石楠她们赶紧伺候着琳琅在屏风的后面擦了粉,药粉的效果很好,等她穿好衣服躺回床上后身上就不怎么痒了。
“这药好见效啊!”琳琅大是惊喜,而且用着一点都不难受。
康熙见状也就放心了,他估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回乾清宫。走之前他让好好的叮嘱了琳琅几句,让她只管好好的养病,外面的事都交给梁九功他们去办。
生病时人都脆弱,康熙越是表现得关怀,琳琅就越是心生依赖,明明知道该忍着不问的——要是康熙明天再来,可就一连三天了,却还是忍不住就拉着他的手,问他明天能来吗?
康熙沉吟了一下,才笑着点了头。他想到梁九功刚才和他禀报的情况,觉得这一回琳琅是真的被吓到了,就给了她一个承诺,“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吃苦头的。”
琳琅很乖的点了点头。
出了梢间后,康熙和梁九功交代了几句话才离开了咸福宫,端嫔跪在前院的影壁前想请个罪,却是被他视而不见了。
余姑姑赶紧扶起端嫔追到咸福门前去送了驾。
端嫔一天一夜都没合过眼了,站起身时眼前直冒金花,被两个宫女架着才回了正间。
怕端嫔出事,余姑姑赶紧拿参片给她嚼。
端嫔嚼着苦涩的人参片,心里比嘴里更苦。木香虽然是她的人,可她真没借着这丫头动过什么手脚,只是想借此掌握梢间的动静而已。
本来她还心怀侥幸,觉得木香可能不会被揪出来。可她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让梁九功来查这件事,万氏也就是发了个烧,哪里就用得着御前大总管了——杀鸡用牛刀。
可谁知道万琳琅居然就染上天花了!
既然得了天花,那万氏可说是必死无疑了,可偏偏梁九功一查,却只在梢间里找到了一个木香,除了端嫔自个儿清楚,只怕人人都以为这事肯定就是木香做的。
先是封宫,后是施香被抓,端嫔简直吓得魂不附体。如今她只盼着梁九功能找到真凶,否则用天花加害万氏这个天大的黑锅她可真就是甩不掉的了!
要是那样的话,只怕……
端嫔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只怕我不死,这咸福宫就得一直封着了。”于情于理,皇上都不会放过她。
康熙把梢间这回出的事情全权交给梁九功去查办,梁总管自然得全力以赴,既然太医给瑜贵人诊错了症,把风疹误诊成了天花,他干脆就将计就计,就拿着天花说事,把整个咸福宫都吓得战战兢兢的——这出花可是宫里面最忌讳的头号恶疾,主子沾上了得死,奴才沾上了更是连自己带家人都得死!
梁九功带着御前的人把整个咸福宫都给看管了起来。所有主子奴才全被关在屋子里,每个屋子他都挨个盘查,查出蛛丝马迹来那就是连坐——和马成住一个屋子的郭小宝被打得大半条命都没了。
这还是因为郭小宝是梢间的人,否则打死都活该,住一个屋子的人往鞋子里塞了两个小金饼,你还蠢得一无所知,宫里面可容不下这种蠢货!
前明的东厂发明了一种颇为风雅的刑罚,往人口鼻上一层层的蒙上黄表纸,蒙一层浇一次水,让人慢慢的享受窒息的乐趣。
此法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雨浇梅花,据说施刑施得够慢的话,肺泡会一点点的炸开来,血沫喷溅在黄表纸上,恰如雨后梅花。
被用了雨浇梅花之刑的木香很快就招了,她没有招出端嫔来,却是招出了另一件事,前两天她去暖房拿桂花露,中途却是有人和她讨要,她就开了瓶子……
后院正间里,一张小方脸的翠屏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锦屏,咱们该怎么办,我、我不想死啊!”
锦屏也不想死,她咬着牙恨恨的看了眼颧骨高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昏迷不醒的石常在。
她死得倒是轻巧,却是害了她和翠屏的性命。
石常在骗了她和翠屏,她明明说那些粉末只会让瑜贵人小病一场的,而且事后绝对不会被查出来,因为只有瑜贵人才会对那些粉末起反应!
拿到粉末后,锦屏从一个小太监手里买了只小鸟,试用了那些粉末,确认小鸟吃了没事后,她才想法去结交了木香。
要是知道那些粉末是天花痂子磨的粉,哪怕石常在给再多的钱,她都绝不会干的!
锦屏不想死,更不想死了还连累家里人,她哆嗦着起身,从放在屋子角落的一个装药渣的木桶里掏拣出一个很小的瓷瓶。
她把瓷瓶握在手里,和翠屏道:“一个做事一人当,咱们不能连累家里人,也别熬着呢,主动去认罪吧。”
翠屏吓得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锦屏也不拉她,转身就往门前走。
翠屏吓成这样更好,如今石常在已经离死只有一步了,哪怕是神仙也撬不开她的嘴了,她的事情只有翠屏和自己知道,她和翠屏谁说得越多,保住自个家人性命的机会就越大。
锦屏正这样想着,正间锁着的门扉却是一下子就被人踢开来了。
第70章 报应
翠屏是个胆小怕血的,一进刑房,就被吓得尿湿了裤子,再一挨板子那是整个人都不中用了,倒是锦屏,看到的知道的事情颇多,省了梁九功不少的事。
所有的事情开始于一盆洗脸水。
康熙十一年的春天,当年的瑜贵人作为新晋封的小答应第二回住进了储秀宫,刚分来伺候她的小宫女有一天偷了个懒,把隔屋的另一个小主用过的洗脸水端来给瑜贵人用了。
结果,瑜贵人第二天就发起烧来,腰上和脖子上还长出了几颗痘疮。
储秀宫里住着的可都是等着见驾承恩的小主,这万答应看着也是个苗子,管事的也没怠慢,立马就去请了太医。却是只诊出个水土不服的娇气毛病。
那天的水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啊?那个小宫女当时没被管事的揪出来,事后却是把这个怀疑告诉了她的师傅,储秀宫里的一个姑姑。
这姑姑却是个‘有心人’,又恰巧听说过风疹病的来由,她设法悄悄的把隔屋的那个小主的胭脂水粉都取了些来,和瑜贵人用的比了比。
然后她就发现这两个小主虽然用得都是一样的胭脂,可隔屋的小主却是喜欢用五彩石竹的花汁来染指甲。
五彩石竹,虽然花型鲜丽,但也不是什么稀罕花木,在宫里的花圃里算是很不起眼的一种花卉,可对万答应来说却是成了一种‘毒药’。
当年,主持大选的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只挥笔圈下了三个答应和一个常在,等到面圣时这四个人可是会站在头一排的,储秀宫里想扳倒万答应的人那是大有人在的,于是万答应可不就小病不断了吗。
那个姑姑靠着五彩石竹可是赚了不少银子。而这些银子有不少就用在了她的侄女石常在的身上。
那姑姑虽然姓石,但在宫里却被人称作秀姑姑。这秀姑姑年近三十才出的宫,她出宫后不久,正好侄女就过了小选要进宫了。
石常在就是在那时听她讲起的五彩石竹的事情。秀姑姑是想借此告诉马上就要进宫的侄女,宫里面有多么的险恶。
进宫多年后,石常在早就把这件陈年旧事抛诸脑后了。所以开始时,她完全没把姑姑嘴里的那个傻答应和刚分来咸福宫的老答应万氏联系在一起,直到万氏一夕间得了圣宠没几日就封了常在……
石常在实在是想不通——皇上以字识人,怎么就会舍了写得一手好字的自己而看上万氏的。
这样思来想去的,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来了,当年姑姑和她说过的,那个傻答应姓万,是康熙十一年的秀女。当年,石常在还有些同情姑姑嘴里的那个傻答应,心里觉得她有点可怜。
石常在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当年姑姑夺走了万氏的前程,所以如今轮到属于自己的机遇被万氏夺走了。
这一切都是报应啊!
石常在是个骨子里很有些傲气的人,想明白这一点后,她就像被人抽掉了精气神,一两天里就病得起不了床了。
石常在认命了,觉得活着也没意思了,可石家却是如获至宝。
石家是那种典型的植根于内务府的上三旗包衣家族。
自打爱新觉罗氏设下了内务府,每年的二月和八月就是宫女们小选的日子,直属皇帝的上三旗(即正黄镶黄和正白旗)的包衣家庭的女儿都必要参选,石常在和秀姑姑就是这样进的宫。
同是上三旗包衣出身,可也分三六九等,在皇庄匠作之类小衙门里做着普通差事的那是下等家世,在六司三院里做着小官的则是中等家世。至于上等家世,那就是那些两三代都在内务府里为官主事的‘世家’了。
而在这些包衣世家里,如今更是有了出了德妃的乌雅家,出了荣妃的马佳家,出了端嫔的董家。出了敬嫔的王佳家。
石家在包衣家族里只算中等家世,男丁都在内务府旗下的衙门里做着小官小吏,女子则一律小选进宫做宫女谋前程。
石常在生的一副好相貌,在石家的几房人里那都是出挑的,所以石家的主事的曾对她寄予厚望,吃穿用度琴棋书画,打小就把她当成贵人来培养。
所以,石常在才被养出了一身傲气。
石常在作为常在,身边是有三个宫女伺候着的,除了锦屏翠屏还有一个绣屏,这绣屏既是她的宫女又是她的堂妹。绣屏的本名就叫石绣屏,锦屏翠屏的名字是跟着她的名字改的。
从心灰意冷的堂姐嘴里知道五彩石竹的秘密后,绣屏立马就联系石家人。石家如获至宝,借着这事攀上了高枝,然后绣屏就称病挪出咸福宫了,而那个装着五彩石竹花粉末的小瓷瓶却是被她交给了石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