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绥手里拿着把刻刀,把木头匣子整个拆开之后,在一大块香皂上比划了一会儿,才开始在距离边缘大约三厘米的位置处开始慢慢的切割。
等她将香皂切成了大小差不多的十几块之后,又将剩下的一些边边角角的小香皂快收集在一起,放在了一个小碗里。
——若是在后世,这些剩下的肯定就当成废料扔掉了,不过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唐朝,还是收起来慢慢用吧,平时洗手其实也不错。
“阿秀,”萧燕绥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切好香皂之后,她随手把刻刀扔在了案上,然后开始重新拼凑被她拆成好几片的木匣子。
趴在萧燕绥脚边上的小土狗也抬头冲着院子“汪呜”了一声。
几乎是瞬时的,阿秀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便朝着书房的方向来了,进屋之后,阿秀轻声道:“六娘,婢子在这里了。”
“嗯,你把这个——”还在组装木头匣子的萧燕绥头也没抬,直接随口吩咐道:“这几块香皂——算了,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好,你把这几快东西分一分,给我留几块,剩下的全都送去给阿娘那里吧!”
结果,萧燕绥的话音还没落下,看到萧燕绥随意扔在桌案上的刻刀之后,阿秀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六娘!”阿秀满怀担忧,还有几分后怕,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啊?”手里还抱着榫卯结构木匣子的萧燕绥闻声抬起头,还有几分不解的挑了挑眉,“有什么不对吗?”
阿秀的目光还落在那把刻刀上,忍不住的喃喃道:“刻刀太危险了,若是不小心伤到手怎么办……”
书房里的刻刀,其实一般多用来雕刻印章。
萧燕绥本身没这个爱好,但是,她的书房里,却也收藏了几块极其珍贵的石料,刻刀当然也是配套的东西。
平日里,这种东西被当做收在盒子里的摆设和装饰,便是阿秀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可是如今,萧燕绥竟然把刻刀拿出来玩了,阿秀自然就忍不住的开始担心起来。
“切两块香皂而已,都是软的东西。”萧燕绥随口说道。
阿秀看着被萧燕绥称之为“香皂”的那一堆十几块乳白色半透明的块状物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萧燕绥做香皂的过程,阿秀是经历了全程的。
她走上前去,有些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触感光滑柔软,有些十分舒适微妙的滑感,而且,明明是用烧碱和猪油熬煮出来的东西,现在却并不烧手,也完全没有油腻和油花的感觉,竟是只剩下最后放进去的那些香料的味道,而且,这些香皂的香味,比之前的香料,似乎要柔和许多。
阿秀一时间颇为惊奇,忍不住又伸手多摸了两下。
“六娘,你说这些东西,和澡豆差不多?”阿秀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嗯,”萧燕绥随意的点了点头。
从新组装好榫卯结构的木头匣子之后,因为木头上免不了的会沾染一下香皂,萧燕绥直接把木头匣子泡在了水盆里,自己先洗了一边之后,阿秀帮她换了干净的水,萧燕绥便又用清水继续泡着,只是先把手洗干净擦干。
“多泡一会儿,然后再把匣子从水里取出来擦干再晾。”萧燕绥闻了闻用香皂洗过手之后的味道,觉得还可以——虽然平日屋子里就有这种香料,听起来味道有些重复,多少有些腻歪就是了,下次大概可以换点新鲜清新的香味,比如薄荷就不错。
——话说唐朝这会儿有没有薄荷来着?
萧燕绥一边琢磨,一边寻思着,这种问题,大概得去询问太医比较好?
“你可以先洗洗手试试,我感觉效果还可以。”萧燕绥擦干净手之后,又轻轻的闻了闻自己手背上的味道,还是挺清新的。
阿秀轻轻的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学着萧燕绥那样用香皂洗手,而是重新清洗了一边之前那个盛着香皂的木头匣子,便感觉到,比直接用香料要淡一些的味道仿佛留在了指尖。
阿秀一边满心惊奇,一边轻声说道:“娘子大概要等傍晚时分方才能回来,婢子先将这些香——香皂收起来,稍晚些再送去娘子那里。”
萧燕绥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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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晚上,裴氏一行人的马车回来之后,反正也闲着没事的萧燕绥直接走到了院子里去迎。
“阿娘!”看到裴氏下车之后,萧燕绥径自走了过去,随后,又和同样刚刚下了马车的新昌公主笑着打过招呼。
小土狗被萧燕绥用绳索牵着,这会儿正乖巧的蹲坐在萧燕绥的脚边,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帅气活泼的模样。
等到徐国公夫人贺氏被婢女扶着缓缓下了马车之后,萧燕绥挑了挑眉,却依然还是笑着开口,“阿婆。”
徐国公夫人贺氏闻言只是微微颔首,面上却不带什么笑意,又和裴氏、新昌公主示意了一下之后,便被婢女扶着,径自回她所在的主院去了。
明明萧燕绥就是萧家如今唯一一个嫡亲的亲孙女,但是,或许就是天生互相不投缘,徐国公夫人贺氏和萧燕绥之间,可以说是一直以来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徐国公夫人贺氏当然也做不出来什么为难自家孙女的事情,萧燕绥外表上看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但是,芯子里毕竟也是个成年人,不投缘而已,她当然也不会故意去气她,甚至于,顾忌着徐国公夫人贺氏的长辈身份,萧燕绥每次不巧碰见她,还会比平日里表现得更加礼数周到。
不过,人合人的眼缘就是这么奇妙的事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看不惯也就是看不惯。
萧燕绥越是礼貌,徐国公夫人贺氏见了,反而越发觉得烦躁,只不过,这种发自内心的烦闷却完全没有名正言顺的说出来的理由,所以,贺氏反而更希望萧燕绥能远着她点走,两个人不见,反而省得平白生了厌烦。
裴氏早就习惯了自己女儿和婆母之间这种极为微妙的气场了,倒是神色自若,反而是站在一旁的新昌公主,免不了的觉得有些尴尬。
等到徐国公夫人贺氏走远之后,尴尬得都有些不知道还能接什么话的新昌公主才开口道:“我这便先回去了。”
裴氏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柔声关切道:“公主早些休息。”
武惠妃去世,虽无皇后之名,但是,她的陵寝,却又是比照着皇后来的,偏偏,到了是否要让所有皇子皇女服丧的时候,玄宗却又坚持要按照妃嫔丧仪,仅要武惠妃的亲生子女亲自服丧。
只不过,话虽如此,即便是后面几日其他人并不需要跟着进宫折腾,可是,不管是身为晚辈的新昌公主,还是身为外命妇的裴氏,明面上,众人却也都适时的表现出了哀伤的模样。
待到徐国公夫人贺氏、新昌公主离开之后,一时间,院子里竟是只剩下裴氏。
“阿娘累不累?”萧燕绥走上前去,拉住了裴氏的手。
只不过,她现在人小腿短个子矮,想要去拉裴氏的手,还得她抬起手来。
裴氏握着宝贝女儿柔软的小手,同她一起慢慢朝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因为上次西明寺的事情,云岫回来之后,裴氏虽然并没有再罚她什么,只不过,依然还是把她从自己贴身婢女的位置调开了,如今剩下的,便只有云烟、云霞几个人。
知道裴氏今天回来得肯定会晚,云烟才一看到裴氏的身影,便开始催着摆桌上饭菜。
裴氏拉着女儿一起坐在了主座上,抬头看向阿秀,略带薄责的嗔怪道:“都这么晚了,怎么没让六娘早些用饭,这几天我回来的时间都晚,她一个小孩子不禁饿。”
“没,我吃过了,再陪阿娘吃些。”萧燕绥摆了摆手,解释道。
裴氏听了,这才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轻轻的摸了摸女儿头顶柔软的发梢。
“对了,阿娘,我给你带了香皂,等下你洗手试试。”萧燕绥坐在饭桌上,却忍不住的同裴氏推销自己今天才切块的东西。
拿着筷子的时候,萧燕绥都还在琢磨着,香皂里添的香料都是家里常用的,按照常理来说,家里人应该都不会过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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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惠妃正式下葬之前,她的亲生子女每日在兴庆宫中哀悼,这么一番仪式,一连持续了数日方歇。
并且,因为武惠妃的突然离世,曾经将太子李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李林甫等人,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再加上武惠妃尚未下葬,玄宗这段时间亦是一直处于哀伤忧郁的状态,一时间,就连前朝都难得的消停了起来,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还故意搅风搅雨,生怕突然就撞在心情正不好的玄宗气头上……
不得不说,这段葬礼期间,简直是太子李亨自从被册封为太子后,过得最为轻松的一段时间了。
而在这期间,太子的第三女、郡主李文宁私下里向太子李亨询问之前萧燕绥受伤一事,也直接就得到了答案。
好不容易等到武惠妃顶着被追封的贞顺皇后的名号,又有玄宗亲笔书写了墓碑,最终被葬于敬陵之后,这一场葬礼才算是终于结束了。
太子东宫的李俶、李倓和李文宁等人,依然是理所当然的扎堆,屏退了左右侍候的宫女,一般吃着饭一边小声说起话来。
“萧六娘的事情,我问过阿耶了,”李文宁开口就是重点内容。
李俶笑道:“果然有隐情。”
李倓也抬起了头,眨了下眼睛,轻声问道:“怎么说?”
李文宁微微停顿了一下,才有些心绪复杂的小声说道:“阿耶让我离万安公主远着点。”
“万安公主?”李俶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愣,他记得,那日在西明寺中,万安公主的确也在场,结果,萧六娘受伤这件事竟是同她有所牵连?
李倓却是忍不住的皱了皱眉,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不久之前,万安公主曾被禁足反省。”
李文宁下意识的说道:“那件事距离萧六娘的事情,已经有些时日了,应该不是因为同一件事情——”
结果,话说到这里,李文宁自己都微微愣住了。
李俶微微拧了拧眉,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倒是觉得,圣人此举,才像是刻意避开之前的事情。”李倓低声轻道。
李文宁轻轻咬了下嘴唇,小声喃喃道:“也不知道,萧六娘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李俶看了妹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知不知道的,圣人有意将这件事压下来,萧家也没继续追究,事情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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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府上,回长安城奔丧的咸宜公主和驸马杨洄终于从兴庆宫中出来,正坐在厅里,不多时,李瑁也匆匆赶了过来。
“阿姊。”李瑁神色间还有些微微的恍惚,打起精神后,对咸宜公主轻声道。
因为武惠妃的突然离世,本身心神哀痛,再加上每日哭灵亦颇为辛苦,咸宜公主这段日子明显的清减了许多,尤其她才刚刚诞下自己的长子三月余,孕期身体调养得本有些丰腴,这会儿却是身姿单薄,已经看不出丝毫先前的模样了。
咸宜公主抬头看向杨洄,寻了个理由,先把驸马打发走之后,才抓住李瑁,压低声音问道:“阿娘的死,我听阿娘身边的宫女说,似与废太子等人有关,可有此事?”
寿王李瑁却是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阿姊何出此言?”
咸宜公主一双细眉微拧,她站在厅堂之中,面带疑色的反复踱步,然后才继续语带质询的问道:“此事,你竟不知?”
寿王李瑁怔了怔,才说道:“阿娘生病之时,我一直在她身边陪伴。每逢入夜,阿娘便说,经常看到李瑛三人的鬼魂,我也循着阿娘所指的方向亲自查探过,却是一无所获。便是太医,也只是道,阿娘或许因为在病中,免不了有些癔症……”
“这……”咸宜公主听了,忍不住的咬住嘴唇,双手握拳,低声问道:“此事阿耶知道吗,阿耶怎么说?”
提及玄宗,寿王李瑁也不免压低了声音,小心道:“阿娘曾命人在夜里做法,又为三王改葬,阿耶知道此事,也默许了,只是,用尽办法,却始终不得其所……”
咸宜公主公主听了,也不由得握着拳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含泪,好半晌才低低道:“罢了。”
过了一会儿,被咸宜公主支开的驸马杨洄也已经回来。
咸宜公主自然不再提及前事,三个人坐在一起,丧母之痛尚未散去,自然也就没了多少说话的心情。
还是不经意间,驸马杨洄见寿王李瑁竟是一直自己出入,并无王妃陪伴,才随口和咸宜公主低声问了一句。
咸宜公主闻言,又是一怔,尤其她和杨玉环也早就认识,便直接开口道:“怎么一直不见你那王妃,可是身体不适?”
寿王李瑁却并未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语调略有些复杂的开口道:“阿娘生病之时,王妃便一直在兴庆宫中侍疾。”
他的话语,却并未直接回答咸宜公主的疑问。
咸宜公主和驸马杨洄对视了一眼,不知怎的,心头却仿佛蒙上了一片阴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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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中,便是彻夜之间都有侍卫、内侍和宫女四处走动,却依然沉静,仿佛不容任何人惊扰一般。
高力士站在宫殿的长阶之下,视线似乎落在了层层叠叠的宫殿尽头,面上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漠然,沁凉的晚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那阵风便似笼在了袖中。
幽深的夜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笼了上来,一勾月亮挂在树梢,透过繁密茂盛的树叶枝丫,落在地面上时,竟是只剩下了星点斑驳的月色。
寝殿之中的秀妩女子,幽微的灯光烛火之下,一身冰肌玉骨,在急促的喘息声中,忍不住的发出了几声低微破碎的吟哦,一阵风吹过,宫殿中的纱幔轻拂,就连那脆弱的嗓音,仿佛都被夜风尽数吹散了。
第26章
夜色微凉。
晋国公府上, 书房烛影绰绰,李林甫手中握着一卷书, 却忍不住的一手掩口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站在旁边正要回禀事情的劲装男人, 如刀斧雕刻的脸上一贯神色冷峻,难得此时竟然露出几许忧色,他试图出门去喊婢女让人请太医过来, 却被李林甫摆了摆手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