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佳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水润的眸子黏在他的身上挪不开眼。
这个男人比她以往所见过的男人都要出色,英俊的相貌,挺拔修长的身材,显赫的家世,不苟言笑的神情,宛如从童话剧中走出来的白马王子。满足了她少女时代的所有幻想,见到这个男人,她早已死寂的少女心又复活了过来。
张佳佳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了她灼亮的眸子中喷之欲出的野心。不管贺老先生是因为什么原因,愿意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不能放过,攀上这个男人,她这辈子的命运都会改写。
“张小姐,张小姐……”女秘书悦耳的声音唤醒了张佳佳的美好畅想。
她抬起头,只看到女秘书面带微笑地站在她的左前侧,而贺翊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佳佳蹙紧眉头,问道:“小贺先生呢?”
女秘书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声道:“小贺先生让我送你回去!”
闻言,张佳佳立即扭头,往会客室的方向望去,正巧看见贺翊返身走到门口。她顾不得丢脸,连忙小跑上前喊道:“小贺先生……”
贺翊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还有事?
张佳佳咬住粉红的唇瓣,眼皮往下一耷,波光潋滟的眸子控诉地望着他,饱满的红唇张了张,欲语还休。
以往,以往她只要用这种眼神看着钱文森,钱文森就会特别好说话。用钱文森的话来说,这幅模样的她,特别单纯可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很容易激起男人的怜惜欲和保护欲。
但这位小贺先生的心肠似乎是石头做的,他不但没怜香惜玉,反而一脸的不耐,惊得张佳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这两步,贺翊直接越过她,旁若无人地推门而入,并当着张佳佳的面将门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张佳佳的脸刷地一下爆红,羞耻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连脖子都羞红了。
偏偏那个女秘书还在一旁问道:“张小姐,小贺先生吩咐我送你下去,请!”
张佳佳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不用,我知道怎么走!”
这女秘书是诚心看她笑话吧。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师,又是在自家公司,哪用劳师动众地让房锐的秘书送她,旁人见了,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呢!
张佳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
会客室里,房锐刚好来了一个电话,说了声失陪,他拿着手机出了门,顿时只剩贺家祖孙。
贺老先生瞥了贺翊一眼,问道:“怎么?对张小姐没感觉?”
又是这个问题!贺翊烦躁地按了按眉心,闷闷地说:“爷爷,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相信科学,别搞什么封建迷信了,好吗?”
贺老先生板起脸,瞪了孙子一眼:“什么封建迷信?我跟你奶奶的缘分就是这么天定的,你看我和你奶奶和和美美地过了六十年,连嘴都没拌过一次,周围有我们这么和谐相配的夫妻吗?”
“那是因为每次奶奶一皱眉,你就认错!”贺翊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贺老先生气得胡子都歪了:“你这不孝子孙,我跟你说,你今年都二十八了,时间不多了,你再不听我的劝……”
忽然,门从外面开了,房锐跨了进来,笑呵呵地问道:“老先生聊什么呢?”
贺老先生收了嘴,转开了话题:“我对张小姐的设计很满意,请尽快将首饰做好。”
房锐含笑应下:“好,贺老先生放心,我会安排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款首饰。”
其实这个胸针并不复杂,唯一比较麻烦的胸针托上所镶嵌的那九十九颗粉色碎钻,净度、色泽和大小都要一致,最好出自同一矿地的同一批次。端起内要找到合适的粉钻,要花不少的功夫。
贺老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我与老妻的钻石婚准备小小的庆祝一番,你们帮了我的大忙,届时,房总和张小姐一定要赏光!”
能得贺老先生亲自相邀,房锐欣喜若狂,连忙应下:“一定,一定,能沾老先生和老夫人的喜气,小侄求之不得。”
一番宾主尽欢,房锐亲自将贵客送下了楼。
***
与二十一楼的宾主尽欢不同,几层楼之隔的设计一部这会儿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从左亦扬说完这番话后,办公室里就陷入了一片静寂。
以陈治为首的几个资深设计师若有所思地看着钱文森,目光深沉得令钱文森很不舒服。
钱文森又气又恼又心虚,他色厉内荏地挥了挥手:“你是何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保安,通知保安,咱们这是上市集团,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万一弄丢了重要的文件怎么办?”
左亦扬耐心地等他唱作俱佳地表演完,然后在保安要将他请出去的时候,打开了那封起诉状副本,明晃晃地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最后拍到钱文森的胸口上:“拿着吧,不管你接不接,传票总会寄过来。”
顿了一下,他刻意拽了一下领带,带着满满的恶意说道:“当然,钱总若不出席也无妨,根据《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四条规定,被告经传票传唤,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的,可以缺席判决!当然,明知是输,放弃垂死挣扎,早早认命了也能省下一份律师费,倒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钱文森其实一开始并未将左亦扬所说的当回事。因为贺老先生的案子今天早上才出了结果,左宁薇知道消息距今不过两三个小时。就算她不甘心,要想通过法律途径来控告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
哪知左亦扬竟然真的拿出来法院的起诉状副本,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钱文森这才意识到了事情大条了,他阴郁的目光盯着左亦扬瞧了片刻,打定主意不承认此事:“左宁薇,公司一向公正公平,绝不会出现抄袭剽窃设计图的事情,你不要受了有心人的挑拨,胡乱攀咬好人。否则影响了公司名誉,就是我想留你也不能了。”
这是明晃晃地威胁她了。
左宁薇冷冷一笑,将那张简略得不能再简单的辞职信当着办公室三十几个同事的面,砸到了钱文森的脸上:“我稀罕?这种纵容下面管理人员为非作歹,性骚扰女下属,偷吃回扣,剽窃侵占他人设计的公司,请我呆我也不呆!”
说完,也不管同事们震惊的神色和钱文森咬牙切齿的模样,径自走到桌前打包东西。
这女人,还有这气性,倒真是小瞧了她!
钱文森的牙齿磨得咔咔咔作响,他上前两步,盯着左宁薇,愤怒地说:“左宁薇,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了?公司是你家开的,说走就走?别忘了,你可是签了劳动合同的,上面规定,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打报告!”
这女人将一部搅得天翻地覆,给他丢下一堆烂摊子,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左宁薇不鸟他,看了左亦扬一眼:“你跟咱们钱总监普普法!”
左亦扬点头,上前拦住钱文森,慢吞吞地说:“根据《劳动法》规定,辞职是劳动者的法定权利,即使未提前一个月,劳动者也可以走。因其个人原因要离职的,不存在经济补偿的问题。如果劳动者当天要走又未办理交接,给公司造成损失的,可以从未结算工资中扣发一部分。”
等他一说完,左宁薇适时地接下去:“不就一个月的工资吗?你爱扣就扣,我都不要了,有剩的赏你了,给你的小情人买个漂亮的包包!”
听到她霸气的宣告,公司的同事意外极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平时看宁薇总是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哪晓得,一旦撕破脸这么奔放。
蒋设更是冲她比起了大拇指。
左宁薇也朝他一笑,都要离职了,她何须再受钱文森的闲气。钱文森敢再惹她,她就敢撕破脸怼回去,看看最后谁更丢脸。
钱文森被她气得脸色铁青,竟忘了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左宁薇抱着纸箱,大步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左宁薇兄妹就与回办公室的张佳佳撞上了。
张佳佳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贺家,压根儿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了这么一场大风暴,因而见到左宁薇抱着装满了私人物品的纸箱出门,她意外极了,脱口就问道:“宁薇,你拿这么多东西去哪儿啊?”
第二十章
看见张佳佳那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办公室里不少人竖起了耳朵,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这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进公司, 因为年龄相仿,又同是新人,所以一直走得很近,就算不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也是比较要好的朋友了。
但左宁薇却将张佳佳告了, 罪名是抄袭剽窃她的设计。
虽然钱文森矢口否认此事, 可办公室里的同事也不是没长眼睛,就左宁薇今天这幅豁出去, 连工作和上个月的工资都不要了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毕竟, 若不是逼急了,没人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张佳佳也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她还以为大家是羡慕嫉妒她的设计入选, 不但获得了出国名额和大额奖金, 还得了贺老先生青睐, 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因而她也没将这些目光当一回事,收回视线,习惯性地撩了一下鬓发,露出一个灿烂妩媚的笑容, 上前两步去拉左宁薇的手:“宁薇, 今晚我做东, 请大家在香格里拉酒店吃饭,你可要准时来……”
她的话说到一半儿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左宁薇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急急避开了她的胳膊,脸上也没了往日的热络和亲切,取而代之的是疏离和冷淡:“算了,我怕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
张佳佳没想到她会说这么刻薄的话,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张鹅蛋脸涨成了猪肝色,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疾言厉色地质问道:“宁薇,你什么意思?我好心请你吃饭,你却说这种话,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朋友?”左宁薇冷笑,“将我的设计图据为己有,伙同小美给我下药,这样恶毒的朋友我可消受不起,你还是另寻倒霉蛋吧!”
此言一出,办公室一片哗然,早知道这两人之间不简单,但谁也没想到张佳佳这么狠,在背后捅了左宁薇好几刀,一刀比一刀狠,这哪是朋友啊,简直是仇人。
从左宁薇说出第一件事开始,张佳佳脸上的镇定差点龟裂。好在她心理素质还不错,此前也想过事情暴露后与左宁薇撕破脸的场面,因而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直接忽视了一干同事复杂的眼神,扬起宽容大度的笑容说:“宁薇,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你肯定是误会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若是忽略她眼底的心虚,这幅诚恳无奈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说服力。
左宁薇懒得理她,一个为了金钱名利权势,连自己都能出卖的人,还有什么脸皮。左宁薇自诩是个普通人,要拼无耻,肯定比不过张佳佳和钱文森之流,犯不着浪费时间跟他们打嘴仗。
左宁薇将纸箱往左亦扬手中一按,用眼神制止了他想替自己出头的打算。然后转身走到羞怒交加,脸色铁青的钱文森面前,轻轻一拽,将法院的那份起诉状副本扯了出来,举到张佳佳面前:“你慢慢看,咱们后会有期!”
张佳佳先是一愣,等看清纸上的内容后,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拽住左宁薇的袖子:“误会,宁薇,这里面有误会,咱们俩好好谈谈!”
左宁薇不欲跟她多扯,低头瞥了眼张佳佳死拽着自己的粉红樱花美甲,厉声道:“放开!”
抱着箱子的左亦扬也跟着上前,轻蔑地瞥了张佳佳一眼,慢悠悠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跟宁薇纠缠浪费时间,而是赶紧去将护照办下来。哦,我忘了,你是个法盲,不知道《护照法》有规定,人民法院通知有未了结民事案件不能出境的,护照签发机关不予签发护照。我明日就向法院申请禁止被告出国,你最好沐浴焚香,祈祷法院不会支持我的请求。哎,不对,我说错了,别说沐浴焚香,就是将你丢到天池中刷一遍也洗不干净你的黑心肠,哪个菩萨神灵会接你这种心肝都烂完了的香火!”
长得人模狗样的,结果说话却这么恶毒!张佳佳气结,狠狠地剜了左亦扬一眼,但却不敢乱吱声了。因为从这寥寥几句,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对法律极为了解,她可不想再胡乱说话给他留下把柄。
只是,若是左宁薇真的委托律师向法院申请,禁止她出国,那她这么久以来的筹划可就全落空了。不行,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至于左亦扬的建议,让她在法院的禁令下来之前就将护照办好,这一点,张佳佳想都没想过,他们这次是公派出国,一切手续都由人力统一办理。现在公司的通知和具体安排都没下来,她着急也没用,当务之急是稳住左宁薇,将此事给她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张佳佳深呼吸了一口,拉着左宁薇不放:“宁薇,真的是误会,咱们两年的交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走吧,咱们到楼下的咖啡厅坐坐,好好谈谈。”
到这时候了,张佳佳还想糊弄她。左宁薇不知道该笑张佳佳贼心不死呢,还是笑她的天真,以为自己那么容易糊弄。
但左宁薇实在不想跟张佳佳纠缠了,对付这种没脸没皮,良心早被狗吃了的无耻之徒,说再多都枉然。更何况,张佳佳与钱文森的所作所为,已经侵犯了她的利益,而且还试图对她下手,所以无论张佳佳说得多天花乱坠,双方都不可能和解。
她用力甩开张佳佳的手,飞快地打开了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然后将信封一扯,直接摔到张佳佳脸上。
几十张相片没了信封的束缚,宛如雪花一样,洋洋洒洒地从张佳佳头上洒下来,铺了一地,放眼望去,照片上都是一男一女亲昵相处的场景。其中有张佳佳在地下停车场俯身坐上钱文森那辆大奔镜头,也有两人相携去酒店的照片,还有两人在西餐厅吃饭时的照片和钱文森带着张佳佳见狐朋狗友照片……
每一张都没有任何不堪入目的镜头,但这么多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照片放在一块儿,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对男女的关系不简单。
张佳佳没想到自己与钱文森的私情也被左宁薇知道了,她宛如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人群中,羞耻和恐慌从心头涌了出来。张佳佳强装的淡定再也无法维持,她尖叫了一声,低下头,狠狠踩了好几脚,然后阴狠地盯着左宁薇:“我要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权!”
左宁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才凑近张佳佳的面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随便你,这些照片都是在公共场合所拍,难不成你还有权阻止我在停车场、酒店门口、饭店拍照?还有啊,难不成你以为我手里就只有这些普普通通的照片?用不用我提醒你,明日山庄,乾坤阁包间,佳佳啊,同事两年,我都不知道你内心是个如此奔放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