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第一时间拿到了易阳的军情,不由冷笑:“十五万大军,他易阳是除了士卒都没有百姓了吗?亏得霍老匹夫还是宿将,他不过是号称十五万大军,整个易阳的兵力加连他府里得那几个家丁加起来,能有六万战兵就不错了!”
“父王说的没错。”陈双薇也不屑道,“易阳又不是战地,地方上的兵不过都是做些寻常驻防的事,纵然博陵侯带兵有几分本事,一群乌合之众的兵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永安王点点头,他可是从陈睿登基开始便开始谋划了,永安的兵力从那时起便借由剿匪之名不断训练,而霍老匹夫在博陵侯纵情享乐,不过是有着以前的声望撑着,待他重重击溃易阳的军队,霍家战神的称号也该易主了!
想到这里,永安王甚至开始期待与博陵侯交战的场面了。打败博陵侯,对他永安的声望势必是一个大大的提升!但永安王也不是莽夫,他要的是万无一失,立刻对陈双薇道:“你去与池安方面说,若褚庆涛识相,便留他们一命,若他们不识相,褚峰也不必对他们客气了!”
“夫君前阵子还说,什么时候轮到他出阵。”陈双薇含笑道,“不过褚庆涛实在不足为虑,夫君他们截了五万石盐,他们一句话都不敢说。而且褚庆涛的长子还陷在景山,听说他还打算求求父王,攻入景山后,留他长子一命。”
永安王大笑:“你与褚家说,若他对本王俯首称臣,本王可以考虑。”
池安,褚正荣怎么也没想到,自永安王将郡主嫁给他的儿子褚峰后便偃旗息鼓的褚正荣,竟然敢对他兵戎相向。
“永安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褚庆涛厉声道,“我褚氏一族,世代深受皇恩,二哥,你为何非要与永安逆贼沆瀣一气!”
褚正荣狂笑:“皇上被奸臣蒙骗,永安王乃是勤王之师。我看四弟是担心自己通倭寇的罪行败露吧!”
“一片胡言!”
褚庆涛不再与他废话,下令池安全境诛杀褚正荣一系。
其子褚成沛为先锋大将,上阵前,终究还是去了母亲那里。赵国夫人抚摸着他的脸,柔声叹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关不住你。不论那年你舅舅是否来到池安,终有一天你都会从我身边飞走。你去吧,母亲会日夜替你祈福的。”
褚成沛含泪道:“母亲,保重!”
赵国夫人捂着脸,连连摆手,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便会泣不成声。在褚成沛来向她辞行前,她便问过自己的丈夫了。
“你的两个儿子,一个去了前锋营,一个陷在了景山,你不怕吗?”
褚庆涛道:“我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他们愿意去这世间闯荡,我这个做父亲岂能拖了自己儿子的后退!”
“我知道,这几年你与老六之间的书信不断。”赵国夫人叹道,“不论你们要做什么,我只希望看在太后的颜面上,对小辈们宽容些。”
褚庆涛神色诧异。他的夫人出身霍家,嫁给他时,霍家尚不显赫,太后也不过是后宫的嫔妃,而博陵侯也只是一介郡尉。然而她的聪慧一直都令他钦佩,都说池安是躺在盐堆里不愁荣华富贵,可没有多少知道,直到这位霍家女来到池安后,经过近二十年的谋划,终于将池安的盐全部控制在了褚氏手里。永安王与褚正荣一系能调动那五万石盐,不过是赵国夫人愿意让他们调动。
“我会的。”褚庆涛慎重应下。
赵国夫人别过头:“你也走吧,我现在看到你们爷俩就心烦。走吧,走吧。”
褚家终究是谁掌权,也该有个定论了!只是一想到博陵侯与他的书信,褚庆涛不止一次惊出一身冷汗。
半年前,博陵侯暗送书信给他,直言永安王有谋逆之心,但嘱咐褚庆涛不要声张。褚庆涛自然不信,永安王的名声一向极好,身为宗令,却不贪权不爱财,而且皇上对他也颇为优待,他实在没有谋反的理由。
然而博陵侯又给了他第二封书信,上面言明:谋逆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毕竟区区一个藩王和龙椅比起来,显然是后者更有诱惑力。
褚庆涛被博陵侯大逆不道的话给吓着了。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往下继续看。博陵侯道永安王将女嫁给褚家老二一系里,就是替他谋逆铺路。若褚庆涛不信,他博陵侯可以大胆预言,最迟今年上半年,褚正荣会在池安暗中行动,截断池安部分盐场,替永安王筹集军饷或是要替永安王买下一份好名声。若褚正荣真这么做了,就证明了永安王确有谋逆之心,但还请褚庆涛不要声张,若截断的盐不超过六万石,便让他们截去。
“你个老狐狸。”褚庆涛低声笑骂,“还真都你被算到了。”
褚正荣连着永安王,如果永安王不到,褚正荣在池安的影响必然越来越大。直到现在,褚庆涛终于能窥见博陵侯这盘棋的棋路一二了。博陵侯故意诱导永安王,加快他的谋逆之路。毕竟永安王若继续装忠臣,时间越长,褚正荣在池安的影响里也会不断加深,最终与身为池安郡尉褚正荣持平,甚至高过褚正荣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这步棋却是把双刃剑,若让永安王过于壮大,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好事。所以博陵侯给自己设了一个底线——六万石的盐。若永安王要动用的资源超过这个数,褚正荣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如今永安王如你所愿的那样的反了,你又打算怎么做呢?”褚庆涛喃喃道。他褚庆涛可以从这盘棋里剿灭褚正荣的势力,从而从根本上确立自己褚氏一族当家人的地位,可博陵侯又能得到什么呢?
重新得到陈睿的信任?
褚庆涛可不觉得他妹夫还对陈睿抱有什么信心。难道博陵侯真的忠君如此,此番只是为了诛杀叛逆?
褚庆涛猜不透。
身处景山的褚成沛也同样猜不透。
褚家乃百年世家,为了让朝廷对褚氏一族安心,他自愿成为质子来到京城。他自幼体弱,说不定哪天就会病死。比起健康的弟弟褚成沛,或许成为质子留在京城才是他能为褚家做的最大的贡献。
北地战败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他虽与其他人一样忧心,但并未多想。直到舅舅派了心腹侍卫前来京城,对他说北地战败很有可能暗含军饷贪墨一事。
他很诧异,远在博陵的舅舅为什么会对北地军情这么熟悉。那侍卫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也很快明白过来了,北地三郡,乃是他舅舅驻守了近十年的地方。这世上恐怕在没有一个人比博陵侯更为熟悉北地了。
“可舅舅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
褚成沛还记得自己当初的问题,现在想想,自己果然是真够天真的。舅舅当然要告诉他,因为他在国子监。
朝野百官们因皇上的两道明旨,不能再查北地案。但国子监的学生们不同,他们一腔热血,虽然没有入仕,但却是朝中最特殊的力量。
可清查到最后的结果,却是皇上颜面扫地。
这难道……也是舅舅所期望的吗?
如今皇上下了圣旨命舅舅来勤王,还许了舅舅列侯之位世袭罔替……
褚成元已经看不清博陵侯到底所谋何物。
看不懂,分不清,猜不透……
一道圣旨让沉寂了许久的博陵侯重新回归到了众人的视线。正准备看笑话的各地藩王,却被博陵侯用藩王的血淋淋的人头狠狠打了脸。
自永安王出兵号称勤王之师后,各地藩王均想浑水摸鱼。
聂冬祭出圣旨,朝廷只许易阳勤王,其他藩王见到易阳军队速速回国,若有不从者,一律以谋逆论处!
一路行军,聂冬意外的收到了齐王的大礼包。齐王深感博陵侯忠君之心,特地送上十万石粮草,三万披甲,此举大有倾全国之力来支援博陵侯。
自将霍五娘嫁到齐王后,聂冬与陈晔早已心照不宣了,大方的收下这份厚礼,同时宣告天下齐王高义。
“陈晔能一口气凑足这么多的粮草,看来齐国境内他算是摆平了。”聂冬暗道。这个外甥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随着博陵侯勤王步伐加速,永安王终于感到了一丝异样。池安给他的军饷,已经数次延迟了。女儿陈双薇已经被他赶回池安,去看看褚正荣到底在干什么!
然而不等池安的消息传来,永安王探马已来报,发现博陵侯大军!
双方都是朝着景山而去,迟早会相遇。
永安王心头一紧,不……他不能慌神。此前有藩王被诛,但那些人不过是些酒囊饭袋,岂是能与他相比!他永安王手下坐拥良将无数,又有六万精兵,而博陵侯顶破天也不过是四万战兵,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双方都没有占领城池,而是在对阵野战。
聂冬已经下令命人扎营,迅速建立战地防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领兵以来,他再也没有安睡过一日。身体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不断的拉扯他,他知道,其中一个是博陵侯……
如今的聂冬,只是凭着一口心气让自己不要露出疲色。这么久的谋划,棋盘上的棋子看似从容的一步,背后却是他无数的心血。
双方严阵以待。
茫茫草地上,竟布满了士卒。
聂冬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草木皆兵”,在十数万人的场景下,你以分不清哪里是草,哪里是兵。
将旗早已竖起,浓墨重笔的“霍”字,彰显着自家主人的风采。武将与文官不同,文官们对博陵侯大多不屑,可武将们,尤其是年轻一辈的武将,谁不是听着博陵侯当年的英勇事迹长大的。
而如今,他们的敌人竟然就是自己昔日崇拜的战神。这般的冲击,令永安王这边的将领们颇为心神不安。
那是真正的战神!
替朝廷镇守北地三郡十年的霍将军!
他们真的能赢吗?
难道他们的骑兵比北疆还要厉害?!
那些文官都说博陵侯年老不堪用,可他一出易阳,便砍了宁王的人头,博陵侯真的是年老昏庸?!
武将们不想听文官们对博陵侯的贬低,他们看到的更多是事实。
——博陵侯已经砍了一个藩王的头,还得了齐王的粮草与披甲!
当年博陵侯解甲归田,随博陵侯一同镇守北地的老兵们有不少都随博陵侯回到了易阳郡,有的甚至就在博陵住下了。那些老兵带出来的新兵,不会比他们这些人带出来的差!他们可不是在剿匪里历练出来的,而是从真正的两国交战的战火地狱里爬出来的士卒!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仗还没有打,对面的将领却已经心乱了。
“对面好像有些异样。”
易阳郡尉谢豪看着对面永安王的人马不由喃喃道。
在他身边的乃是博陵县县尉沈江卓。他是太平时代长成的,除了偶尔剿匪外,从未上过战场。而且在博陵,也没有什么匪患可以让他缴的,成日里做多的最多的恐怕就是在农忙时节,到村里替那些农夫们断一断互抢水源的案子。
不过就算他没甚经验,谢豪还是对他礼遇有加,原因无他,这位沈县尉乃是博陵侯的女婿。
沈江卓知道自己的资历尚前,恭敬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谢豪道:“按理说,如今天色尚早,对方应该也要筑起工事,永安王可是号称了五十万大军呢,呵,哪怕没有五十万,一个六七万是少不了的。这么多人,对面的动静也未免太小了。”
“难道他们是想夜间偷袭?”沈江卓问道。
“又不是守城之战,他们能偷袭个鸟啊。”上了战场,谢豪也没在衙门里的顾忌了,张口便骂道,“不过这些藩王各个眼高于顶,真以为打仗是儿戏么。不过我倒是觉得,对方可能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