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沉煮好一杯咖啡都没见许幸进来,拉开门,就见许幸转身,失魂落魄地对着自家大门。
他下意识以为许幸是因为听到方萝自杀的消息,心里不舒服,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要怎么安慰。
可许幸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实不相瞒,我可能…可以包养你了。”
康沉:“?”
***
晚上躺在床上,许幸一直在和康沉逼逼叨叨幻想自己挣了一百五十万应该怎么花,康沉耐心甚好,可也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只好使用“武力镇压了她一会儿。
运动结束过后洗完澡,许幸还是睡不着,只觉得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奇幻。
有时候感觉一觉醒来,好像她就会变成那个一无所有仍然在啃紫菜饭团的大龄贫穷少女,可身边的人体温这么真实,也这么让她留恋。
入睡之前,手机又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她紧张兮兮地,以为是钟磊那边又出了什么变故,拿起来一看,却是等了好几天的许悦然终于按捺不住,发来短信询问。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没时间陪你耗。”
终于耐不住了。
许幸简短地回了一个“好”字。
第95章 真相三
三天后, 许幸和许悦然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许悦然本想挑其他地方, 但许幸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难得的强势, 直接将地点时间发过去,并没有给许悦然挑三拣四的机会。
咖啡馆楼上两层是康沉投资的健身房,将许幸送至见面地点, 康沉又上楼,说是约了白泽和傅子望打桌球。
许悦然先到一步, 挑选了角落座位。
可能是因为之前在网上的多次曝光, 她怕被人认出, 还戴了个黑色口罩,脑袋低低地垂着, 许幸走近时, 她还在看手机。
察觉到有人走近, 她抬头,愣怔片刻,有些晃神。
许幸没有化妆, 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 偏生皮肤白里透亮,连点瑕疵都找不到。
她倒是一直就长得好看, 巴掌脸, 秀气的眉毛, 挺而精致的鼻子,最出彩的还是那双眼睛,灵动得像是会说话。
可刚出狱时, 她明明还形容狼狈,面黄肌瘦,眼底没有光彩。
那时候看到她的照片,许悦然心底就会油然而生一种畅快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过短短两年,竟然又是一次时移世易。
许悦然攥紧了放在桌下的拳头,指骨突出,指节泛白。
咖啡厅里并不算特别安静,有人在打手机游戏,也有人是出来谈事情,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
许幸没有理会许悦然情绪强烈的打量,自顾自坐下,见许悦然仍然戴着口罩,她嘲讽地说了声,“你以为是毒品交易吗?”
许悦然神色不定,没有发作,桌下的拳头倒是捏得更紧了。
好一会儿,她的手搭到耳朵边缘,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之后,才将口罩摘下。
“考虑清楚了么。”许悦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开门见山问道。
许幸垂着眼睫,声音漫不经心,“合同呢。”
许悦然倒也干脆,直接将一纸合约递了过去,“这是复印件。”
许幸明白她的意思,倒没说什么,拿起来快速扫了遍,轻描淡写地承认,“这个名字确实是我签的。”
许悦然稍稍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许幸忽然话锋一转,“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好不容易松开的拳头再次攥紧,许悦然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你什么意思。”
许幸抬眼望她,唇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许悦然,你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我什么意思?当然是字面意思啊。”
她拎着那张合约在半空中晃动,“你平时和别人都是这么签合同的么,你觉得这个东西有法律效应?”
许悦然冷笑了声,“你觉得我需要它有法律效应么。”
许幸轻哂,随意松手,那张纸就飘落到了桌面,“那就随你高兴,把它发到网上。”
“你!”
许幸托着下巴,仍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你去告诉全世界,那些东西不是你写的,听说你妈要嫁到霍家了啊,不知道霍振强是不是很高兴,有你这么个能干的继女。”
许悦然神色已然变得很难看。
她心里清楚,什么鱼死网破不过都是用来要挟许幸之词而已。她就是看准了许幸接受不了自己代笔,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康沉的污点,所以想赌一把试试。
可许幸若是真要跟她鱼死网破,许幸敢,她却不敢。
姑且不论这剧本其实是她从许幸那里拿来的,并不是许幸代笔。
就当许幸真的给她代笔,她五个知名剧本都不是自己原创,这情节,比一个网剧抄袭融梗显然要严重太多。
她自己要是把事情捅出来,这紧要关头,沈莉非撕了她不可。
许幸欣赏了一会儿对面女人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心情不错,很快,又开口道:“许悦然,就算你不发,我也会发的。”
许悦然死死盯着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幸:“窃取我的作品并署名使用,不知道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查过什么叫做侵犯著作权罪,你的情节显然是属于违法所得数额巨大且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要处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的。”
“你以为一张嘴上下一合随便说说就能让人坐牢么,含血喷人也不是你这个喷法吧。”许悦然仍是死盯着许幸,嘴角讥诮地微微上扬。
许悦然清楚,这罪名在她身上,可没法儿成立。
剧本这种东西,又不是小说,可以四处乱发到处连载,大家基本都是写硬盘稿。
而且一开始,许幸为了给方萝筹那十五万,确实是答应要给她代笔的,所以这几个剧本根本就没往外面发过。
当初许幸出事,她第一时间拿走许幸的硬盘,顺便带走了许幸的电脑,为保万无一失,许幸所有社交软件常用网站她都排查过一遍。
剧本稿件除了电脑里的几个文档,就只有在硬盘里留有备份。
即便许幸还留有另外的硬盘备份,搁到现在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毕竟认定版权归属,可不是靠硬盘内容的储存时间。
许幸见她笑,自己也笑了,“我又不是你,现在是法治社会,让人坐牢当然要讲证据。”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许悦然不知道许幸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手里已经有证据,或者是没证据想要诈她说出点什么。
但她知道,许幸今天根本就没有要谈天街抄袭案的意思。
她根本就没想过和自己做交易,再呆下去只是露怯。
想到这,许悦然忽地站起,冷冷道:“既然你没有想要做交易的诚意,那就这样吧,走着瞧。”
许幸看了眼时间,掐得倒是刚刚好,于是也不拦着她走,只垂眼玩指甲,漫不经心地说了最后一句,“恐怕以后我们没有什么走着瞧的机会了。”
许悦然背脊一僵,连口罩都忘了带,只压低鸭舌帽,匆匆往外走。
***
健身房台球馆的窗户打开,正好可以看到健身房楼下入口,远远望去,对街的小学正好到放学时间,隐隐约约可见家长牵着小孩回家。
许悦然下楼的时候,陈东正好带着儿子小凯往健身房走。
他已经没有在健身房工作了,但郝经理平时帮了他很多忙,这次回星城,他惦记着给郝经理带点特产,郝经理现在升了职,时间紧工作忙,于是他提前和郝经理约了时间。
等接了小凯放学,他一手提着小凯书包,另一手大包小包提了不少礼物,就往健身房走。
“爸爸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呢,对了,明天我还能再吃一个棒棒糖吗?”
西瓜太郎头的小男孩仰着头,时不时舔一口草莓味的大棒棒糖,有点舍不得,于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爸爸。
陈东望着自己儿子,严肃道:“不能再吃了,吃多了容易长虫牙,我是不是说过很多次?”
西瓜太郎扁扁嘴,又很快妥协,“那好吧。”
手里的棒棒糖舔得越发慢了。
刚走到健身房楼下,一个戴鸭舌帽穿黑色冲锋衣的女人从楼里走出来,走得火急火燎,不小心撞到了陈小凯胳膊,棒棒糖落地,应声而碎。
陈小凯嘴一扁,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许悦然正心烦意乱又莫名慌张,不小心撞到一个小男孩,还没待她回过神,就听小男孩哇哇大哭。
她回头,看到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男孩还没什么反应,可看到立马蹲下身哄人的那男人之时,心头突突大跳,身体也骤然绷直。
陈东下意识抬头,对上那道被鸭舌帽压得有点低的视线,他眸光顿滞。
第96章 真相四
看到楼下那一幕时, 许幸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 反而有些五味杂陈, 甚至为小孩子感到难过。
白泽正好进了杆球,中场休息,康沉喝完水, 将球杆放至一旁,走到许幸身边。
“怎么了?”他顺着许幸的视线往窗外望了眼。
许幸摇头。
停顿片刻, 她又转头望向康沉, 犹豫问:“我这样做, 是不是对小孩子不太好?”
康沉对上她的视线,帮她顺了顺头发, 温和出声, “别想太多, 他爸爸会知道怎么保护他的。”
也是,陈东大概不会让他的小孩知道,这就是他的妈妈。
许幸心里升起些许安慰。
之前去雍城的时候, 她没有找到什么对恢复记忆有帮助的东西, 也没有找到更多和坐牢有关的线索,不过离开之前, 她竟然意外地遇上了陈东。
早前因为路小柯认出陈东是岑子衿的大学同学, 许幸心底就有了一些关于陈东、岑子衿还有许悦然三人之间的猜测。
但直觉只是直觉, 猜测也只是猜测,她一直都没机会去证实些什么。
可在雍城偶遇陈东,却是机会刚好送上门来。
陈东是个老实人, 什么事都藏不住,许幸不过开口问了岑子衿和许悦然这两个名字,他就豁然变了脸色。
其实这是一个,有情不能饮水饱的故事。
许悦然、岑子衿和陈东都就读于雍城邻市栗山市的栗山大学。
他们入学的时候,栗山大学还叫做栗山学院,是个普通二本。
架不住运气好,大二那年,栗山学院就从二本升成了一本,同时更名为栗山大学。
也就是大二那年,陈东和许悦然恋爱了。
陈东是体育特长生,身高腿长,长相也还端正,平时又很热心,挺受女生欢迎。
大一的一次社团联谊上,岑子衿就看上了陈东,并对他发起猛烈的追求攻势。
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陈东本来就没有恋爱经验,老实巴交的,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所以两人很快就开始交往。
其实陈东最初喜欢的并不是岑子衿,而是迎新大会上作为新生代表讲话的许悦然。
和岑子衿交往后,陈东倒也一心一意,算得上是二十四孝男朋友,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很羡慕岑子衿。
岑子衿和许悦然是同班同学,两人寝室相邻,不怎么对盘,许悦然就特别不耐烦听岑子衿炫耀男朋友。
在寝室楼下几次和陈东碰面之后,许悦然发现,陈东每次看到她都很不自然,各种躲,她走开了,又忍不住悄悄看她。
她心底有了一种猜测。
出于对岑子衿的厌恶,许悦然不动声色地开始频繁出现在陈东面前,还加入了陈东所在的羽毛球社。
在一次社团聚会过后,许悦然用了一招俗套却也见效的装醉,粘在陈东身上分外亲密,私底下又特意安排,让岑子衿看到这一幕,对陈东产生误会。
岑子衿本来就被陈东这二十四孝男朋友惯得作天作地,陈东的解释她也不听,非要闹分手。
她心底其实是觉得陈东不会劈腿的,可就是想摆摆谱,作一作。
结果没想到,许悦然就钻了这个空子,让他们的分手彻底变成了事实。
许悦然起初撬走陈东只是因为想要报复岑子衿,可真和陈东在一起后,她慢慢感受到了陈东的好,一次次地想,再过几天就分手,再过几天就彻彻底底地踹开他吧。
可直到毕业,她还在依赖陈东对她的好。
并且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陈东。
那是许悦然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在大四毕业那年,她偷偷地,和陈东领证了。
陈东是雍城人,确切地说,是雍城乡下某一个农村出生的人。
家境不好,父母都在家务农。
许悦然知道沈莉绝对不可能同意她和陈东结婚,所以将这件事瞒得严丝合缝,也和陈东说好,暂时不见家长。
大学毕业后,许悦然留在本校读研,陈东则前往省会雍城,成为了一名带编制的小学体育老师。
雍城教师编制是有名的难考,许悦然觉得这样的工作没有前途,但陈东父母非常满意,觉得稳定又踏实。
那时候许悦然和陈东爆发过激烈的争吵,许悦然也是从陈东的工作开始,对自己的爱情产生怀疑。
恋爱和婚姻不同,道理大家都懂,可没亲身撞过南墙,总有人不愿回头。
到研究生毕业那一年,许悦然对这段婚姻的厌倦已经愈发强烈,可不凑巧,她怀了孕,而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堕胎。
彼时沈莉已经搭上霍振强,要她去帝都,说是给她安排了条件很好的相亲。她借口在雍城电视台找到一份实习工作,要缓一缓,暂时不能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正面反抗沈莉。
在此前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来不敢对沈莉说一个“不”字。
这次她说了,沈莉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只是挂断电话之后,许悦然才发现,她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
沈莉不再给她生活费了。
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有股子莫名的傲气,总觉得凭借自己的双手也能挣到第一桶金。
可当彻底脱离学校,走进社会,许悦然终于知道沈莉能给她的东西到底有多么珍贵,而陈东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体育老师能给她的,又有多么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