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秀秀知道这种感觉,一个人独自在一个城市,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在身边,生病的时候最容易感到孤独,难过。
关秀秀指尖动了动,想问乐心一个她一直不敢触及的问题。在这个当头,关秀秀觉得乐心会讲真话的。
关秀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发了出去。
“是不是想他?”
过了好久,关秀秀才得到乐心的答复。
“别告诉他,我很想他。”
关秀秀念起来,简单的八个字,透着乐心悠长的忧伤。
她回头看了看杜绥,杜绥刚洗完澡出来,头发也没擦干,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湿哒哒的。
“怎么了?”杜绥问。
“我想用一下你的邮箱,可以吗?”
关秀秀看着杜绥的眼睛说。
*
青亦然解开领带,喘了口气。整整一天,他都没得闲停下来。
律所开了半年,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上午开了一上午会,中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又有客户上门了。
虽然只开业半年,可是一心律所的口碑在圈里好到爆。
尤其大家都知道,律所的头牌,也就是青总,最擅长打经济案,加上他本身也是经济学专业毕业的,所以,一般的律师都没他门儿清。很多大企业都想和他合作,想聘他去做法律顾问。
送走了客户,青亦然才有机会喘口气,他懒懒的长腿往桌子上一翘,交叠在一起,整个人陷在宽大舒适的座椅中。
黑色的西裤顺着两条腿,勾出紧实的线条。
青亦然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
果然,首都的节奏好快,和他在冰岛悠哉的日子比起来,这半年把他累瘦了一圈又一圈。
刚闭上眼睛,就听到电脑里传来提示音。
不知道是不是委托人发来的邮件,青亦然伸展胳膊去拿鼠标,窝在座椅里,他点开邮箱。
发信人是杜绥,没有正文。
附件一张图片。
青亦然点开图片,是一张对话截图。
截图最上面是一张照片。
看到照片,青亦然翘在桌上的腿立刻无力的滑了下来,整个人坐直了,抿着唇,盯着电脑屏幕。
那张他想了四年、念了四年的脸,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时,青亦然狠狠的咬了牙。
可是四年前,她还是一头长发,照片里的她,现在剪着细碎的短发,刚刚到耳边。
青亦然记得,他还在瑞士的时候,言成蹊告诉他,他走的那个冬天寒假,乐心剪了短发,言成蹊在他家门口见到乐心时,还吓了一跳。
照片里的乐心,眼角和发尾都在飞扬,可是,却遮不住脸上的苍白。
再往下看,是关秀秀和乐心的对话。
大致都是在问她疼不疼之类的。
可看到那句,别告诉他,我很想他时,青亦然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有些喘不上气一般,手指忍不住去抚摸电脑的屏幕,似乎能从那些文字里,触到乐心的温度。
最后一句是杜绥添加的一句话:乐心出事了,在A医院。
青亦然看了,连忙从座椅上跳起来,抄起手机就往外跑。
第36章
青亦然从办公室里跑出来, 步伐略大,又着急。
外面的员工们正准备下班,看见青亦然出来, 都停下手里的动作, 坐的笔直板正的看着他。
青亦然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在看他,跑到电梯前, 匆匆按了下行键。
“青总。”一个员工从他身边经过,叫了一声。
青亦然眼睛都没斜, 似乎没听见, 只是专心的看着电梯间上面闪烁的红字。
等电梯期间, 前台两个小姑娘在另一边看着青亦然,她们一边说话,一边捂着嘴笑, 两个人都脸蛋红红的。
“你听说没有,青总只有20出头。”
“什么?”另一个不太相信的捂住嘴巴,“怎么可能,20出头也就刚刚大学毕业, 怎么可能会开律所,你开什么玩笑?”
“没有开玩笑啊,我是前几天吃饭的时候听会计说的, 她要用律所的营业执照,还有一些文件,拿到后,其中有一张就有青总的出生日期, 天呐,她告诉我时,我觉得也是在开玩笑。”
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还是摇头:“我还是不信。不过我觉得青总虽然不大,不过25岁也应该有了。虽然脸长得显小,可是你看他那气场,哪里像一个20出头的毛头小子?”
说完还看了青亦然一眼,只见他等到了电梯正要往里走。
“哎,我也不知道了。看他的处事风格吧,的确,那么稳重,又老练。你没见他站在法庭上的模样,那才能把人迷死。就那么一站,你知道的,不说话,就把对方的律师比下去了。”
“幸亏青总只接经济类的案子,如果还接离婚案的话,就惨了。”
“谁惨了?”
白裙子神秘兮兮的说:“当然是那些委托人啊,看到青总这样的,反正离婚了,肯定是要猛扑的。”
“那你怎么不猛扑?”
“切,我有自知之明。像青总这样的,女朋友不得天仙一样?对了,听办公室传来的消息,说青总是有女朋友的,好像还是青总亲口说的。”
“真的假的?快和我说说。”
……
*
青亦然从电梯间走出来,走到一辆黑色路虎前面,打开车门就跳了上去。
这边发动好车,就给杜绥拨过去电话。
电话很久才接。
“喂。”声音懒洋洋的,好像睡着了。
“乐心怎么了?”
杜绥没想到是青亦然,闭着眼睛说:“你谁啊?”
“艹。”青亦然急忙打了方向盘,一边讲着电话,脑子里全部都是乐心的事情,差点就撞到一辆车的尾巴。
“青妞妞?”杜绥惊呼,然后转过头,对躺在身边的关秀秀无声的念着:是青亦然。
关秀秀立刻把耳朵凑过来听。
“你先说乐心怎么了?”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车子稳稳当当的上了路。
“你在国内?你怎么用的国内的手机号?”杜绥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是吧,你不要告诉我,你早就回国了。”
青亦然不想理他,“你能不能说重点,其他的我们见面再说。”
“好好好。”杜绥对青亦然解释:“乐心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目前吧,情况好像挺严重的。”
杜绥说着看向关秀秀,关秀秀连忙伸出大拇指。
“反正就是摔的比较惨,腿都骨折了好几处。”杜绥说着,自己都想笑。
“摔的比较惨?我怎么听你说话有点幸灾乐祸啊?还有,我把乐心交给你,你不是说好好替我看着她吗,她摔的这么严重,你去哪了?”
“我也不能天天看着她啊。”杜绥委屈,“再说,你什么时候把乐心交给我了,你交给我我也不能要啊,我这有家有老婆的人……”
“滚蛋!”青亦然喊:“把地址发给我。”
“好,不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杜绥这边说着话,那边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日,他挂了!”杜绥扔下手机骂道。
“青亦然去了?”关秀秀连忙问。
“嗯,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在国内,而且就在首都。”杜绥说着,慌忙又拿起手机,“他让我把地址发给他,差点就忘了。”
关秀秀听杜绥说完,心里一块石头终于放下来。
青亦然开着车转了好久,医院里都没有找到半个停车位,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停好车,就直接跑去医院住院部。
他有些慌张,又有些急切,心里热热的,但一想到要见到乐心,四年未见,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原本,青亦然从冰岛回国的那一刻起,就是冲着乐心来的。
刚回国时他忙了好久,因为律所的成立,费了很多心思。可是不管每天忙到多晚,他都会开车过来A大门口停着看。
希望哪怕有一次,能碰巧看到乐心从学校大门出来。
不过半年过去了,青亦然一次都没有碰见过乐心。
他只想无意中碰到她一次,然后和她说一声,好久不见。
或者,四年的遗憾和偏执,在这一声好久不见中,会泯灭的。
其实,青亦然是知道的。
人和人的缘分,终究很浅。
浅的比想象中还要浅。
以为在同一个城市就可以无意中碰到那个你最想念的人,这个无意的几率实际上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很多缘分都是人为的。
也只能人为。
青亦然迈着大步往前走,走到住院部,按着杜绥的地址找过去。
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连忙接起来。
“你给我打电话了?”
“哦。怎么还没起?”
“这才几点啊,老兄。你要知道,我们是有时差的,好不好?”
“抱歉。”青亦然看了一眼指示牌,继续按指示牌走。
“说吧,什么事?”路昂眯着眼,把手机扩音器打开,放在床边说。
“我想问问你,如果从楼梯上摔下来,需不需要手术什么的?”
路昂瞬间清醒了:“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不是,不是我。”
“那就要看受伤的程度了啊,有没有骨折,骨折能不能自愈什么的。还有,我又不是医生,谁伤着了啊,看你六神无主,乱投医的样子……”
青亦然抬头看了看门牌,26-28床,是这里了。
他站在门边往里看,里面的小姑娘好像睡着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青亦然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也忘记还在讲电话,就站在门口往里看着,心突突突的直跳。
电话里面的人喂了几声,没有听到回话,骂了一句,挂断了。
青亦然捏着手机,牙根咬着,站在门口看了好久,才推门进去。
门吱的一声响了,躺在床上的乐心动了动。
她依旧闭着眼睛,好像睡的很熟。
青亦然走到乐心面前,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
她长长的睫毛卷翘,呼吸平稳,睡着的时候,嘴巴有点嘟着,眉毛也弯下来,安静的不像话。
只有那头短发,张张扬扬的,有几缕都歪着竖着,睡的乱七八糟。
青亦然看着,笑了。
他的小姑娘还是这么可爱,这么漂亮,这么软。
正看着,护士推门进来。
看到青亦然,眼睛直了一下,又问是不是患者的朋友。
“嗯。”青亦然点头。
护士多看了青亦然两眼:“她打了止痛棒,睡着了。这一夜可能都会昏睡,如果疼醒了,你就按一下上面的按钮。”
“好,谢谢。”
护士又说:“你们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医院啊,她的腿摔成这个样子,行动很不方便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么帅,又这么有礼貌,护士点着头,满意的离开了。
护士离开后,青亦然拉了旁边的座椅坐下。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看向乐心。
护士说话的时候,她好像皱了皱眉,想要醒来的样子,可是护士一出去,房间陷入安静后,乐心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中间还轻轻动了动身子,可能是躺累了,一动,腿部一用力,钻心的疼,乐心勉强睁了睁眼睛。
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一个人坐在她身边,看着她。
乐心笑了,这个梦好甜。
她好像梦到了青亦然。
而且这个梦是有味道的,久违的味道,熟悉却久远,好久好久没有闻到的,青亦然的味道。
乐心笑着,嘴巴里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是你啊?”
青亦然眼睛盯着她,见她疼的皱眉,见她眼皮翻了翻,又见她笑了,说了一句,是你啊?
青亦然点头,“嗯。是我。”
乐心笑着,笑了一会儿,眼角处滑过一道泪痕。
青亦然拿手拭过去,指尖触到乐心脸庞,禁不住打了一个战栗。
点住那有些凉意的泪痕,青亦然手指动了动,心里却恨自己恨的要发疯。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为什么这么傻,这么蠢,为什么要离开乐心那么久,为什么没有在她身边好好陪她,保护她。
他记得四年前他的诺言,他会保护她,会娶她,会养她……
可是,她和他就在一个城市,他都不肯放下自己的执念来找她,让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医院里躺着,如果杜绥没有告诉他……
青亦然不敢再想,他只想抽自己一嘴巴。
手指拭去泪水,青亦然看着乐心,她又睡着了,呼吸声逐渐平稳起来。
青亦然伸出手,帮她盖了一下毯子,然后轻轻牵住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那么小,青亦然握在自己手里时才发现,乐心的手心里,涂着药水,还有几处明显的划伤和擦伤。
青亦然低下头,看着手心的伤,轻轻的吹着气,呼一呼,不痛了。
呼一呼。
乐心躺着,忽然觉得手里一热,好像被谁牵住了手。
手劲很小,温柔又暖。
手掌很大,把她的手都包了起来。
然后又感觉到手心痒,一股股的钻进心里。
乐心动了动,勉强睁开眼睛。
她看着那个四年未见的大男孩,正坐在她的身边,大手掌裹住她的小手,眼睛湿润的看着,仔细的吹着气。
吹进手心里的气,温温热热的。
乐心不知道,原来梦,还能做的这么真实。
她曾经梦到过他好多好多次,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不仅仅只有画面,就连感官都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