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两小进了院子,萧震让阿彻领妹妹去后院:“今晚我与霍统领拼酒,你们俩在后院用饭。”
阿彻点头,牵着妹妹去找母亲了,小阿满走几步回下头,舍不得离开。
霍维章目送兄妹俩,同萧震赞道:“哥哥俊秀,妹妹娇憨,他们的父母必定都是人中龙凤,容貌不俗。”
萧震心想,单论容貌,苏锦确实是凤,冯实却与龙毫不沾边。
但这话不必说出来,萧震笑笑,请霍维章去堂屋坐,再吩咐徐文知会厨房做一桌好菜。
徐文离开前,隐晦地看了眼霍维章。
霍维章察觉了,不以为意。
过了片刻,好菜陆续端上桌,好酒也抬了上来,萧震抓着酒坛边缘,替两人倒满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这一碰碗,喝起来就没完了,夜幕降临还在互相灌酒呢。
喝得差不多了,霍维章打个酒嗝,摆摆手制止萧震再次倒酒,他黑眸明亮地盯着萧震,口齿清晰道:“萧兄,我霍维章这几年,第一次与人喝酒喝得这么痛快,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不知萧兄愿不愿意认我?”
萧震喝了不知几坛,面色如常,眼睛却亮如星辰,颇有些醉意了。听完霍维章的话,他放下酒碗,诚心道:“霍兄有勇有谋,酒量过人,萧某由衷敬佩,能与霍兄结交,萧某荣幸至极。”
“好,再来一碗!”霍维章抓起白瓷大海碗,倒上酒,再次与萧震碰了碰。
男人们力气大,海碗碰撞,酒水四溅。
一碗喝了个底朝天,霍维章拍拍胸口,看着萧震道:“既然是朋友,我有一惑,还请萧兄坦言相告。”
萧震奇道:“霍兄请说。”
霍维章看看堂屋门口,他略朝萧震倾身,低声问:“我曾听人私下议论,萧兄拒绝李雍的提亲,真正缘由,是你与阿满她娘朝夕相对,日久生了情?”
萧震闻言,酒意去了大半,剑眉深锁,怒火浮于面上:“霍兄听何人所说?”
那语气那神色,仿佛霍维章说出一个人名,他马上就杀过去宰了对方。
但这种愤怒,可能是因为他被冤枉诬陷了,也可能是,隐私被拆穿恼羞成怒。
霍维章摇头道:“这么说的并非一两人,萧兄身正影直,便无需介意。”
萧震怎能不介意?冷声道:“我光棍一个,不畏人言,但弟妹恪守妇道,不该招此非议。”
霍维章总算看出来了,萧震光明磊落,与苏锦确无私情。
既然如此,霍维章不再啰嗦,坦诚道:“不瞒萧兄,半月前我在街上偶遇阿满她娘,当时就惊为天人,回到府中日思夜想。”
“嘭”的一声,萧震拍案而起。
霍维章紧跟着跳了起来,抢在萧震逐客之前道:“萧兄先别生气,请听我把话说完,确实,我今日主动找你,存的是利用你接近阿满她娘的心,但咱们投缘,我不想因为女人丢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友。这样,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否反对我去求娶阿满她娘,只要你反对,我立即收心,终生不再肖想阿满她娘。”
萧震冷声道:“那就请霍统领收心,别再惦记良家妇人。”
“行行行,都听你的。”霍维章先好言安抚,硬是将比他高壮的萧震摁回椅子上,殷勤倒酒。
萧震仍不解气,不喝。
霍维章坐到他对面,疑惑问:“萧兄的意思我懂了,只是我不明白,既然萧兄对阿满她娘无心,为何反对她改嫁?她今年才二十出头吧,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妇人,你忍心让她夜夜独守空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苦熬半生?似她这等年纪的寡妇,大多都会选择改嫁,再觅良缘。”
萧震怒道:“与你无关。”
霍维章叹道:“倘若她不想改嫁,那确实与我无关,如果她有心改嫁呢?不是我自夸,整个凤阳城的青年才俊,除了你与王爷家的公子们,再没有强过我的,只要她愿意做我的妾室,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她的一双儿女我也会视为己出。”
萧震讽刺道:“你以为她会当你后院的妾室,日日与人争宠?”
霍维章早有准备,笑道:“有了她,哪还需别的妾?她应了我,我便打发掉家中的八房小妾,我那正妻早就无宠了,她也不争,苏氏到了我的后院,便是名符其实的女主人,专房专宠。萧兄也别急着替她拒绝,她现在的身份,要么做穷人妻,要么做富人妾,你去帮我说项说项,她未必不应。”
萧震从未想过,苏锦有朝一日会改嫁。
可霍维章有句话说对了,她那么美,那么年轻,真的甘心一辈子为冯实守寡吗?
“萧兄,我对苏氏是真心的,烦请你替我探探她的口风,成了最好,不成我也好趁早死心。”霍维章起身,朝萧震行了个大礼。
萧震抿唇。
霍维章若藏着掖着,他定将之轰出大门,但霍维章坦坦荡荡,他若发作,倒显得不讲道理。再者,今日霍维章被苏锦吸引,明日苏锦出门,会不会再招惹哪个男人?不如趁这次霍维章提亲,他彻底摸清苏锦的打算,只要她想守寡,他定会保她安稳。
思虑过后,萧震沉声道:“好,我替你去问,若她无改嫁之心,还请霍统领言出必行。”
霍维章大喜,感激道:“萧兄放心,霍某好色,但取之有道,绝非地痞流氓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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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霍维章,已是一更天,萧震不可能摸黑去找苏锦,一个人自行休息了。
但他睡不着。
萧震想到了老家的姑母,他只有一个姑姑,那也是父母死后,他唯一认的亲人。姑姑命不好,第一次被祖父祖母许给了一个酒鬼,酒鬼喝多了便打人,姑姑一直忍气吞声,终于有一日,酒鬼醉酒滚下山坡,摔死了。
酒鬼的爹娘要姑姑守寡,祖父祖母也希望姑姑守寡,姑姑守了两年,后来遇见一个对她好的镖师,姑姑毅然跟着镖师走了,去了一个远离故乡的地方。两个村子的人都骂姑姑不守妇道,只有被姑姑接走的萧震知道,姑姑过得很好,夫妻恩爱,儿女成双。
现在的苏锦,与姑姑当时差不多年纪,姑姑会喜欢上别人,苏锦会不会?
萧震左右为难。
他既希望苏锦为冯实守寡,一辈子都记着冯实,又不忍一个花似的女子,孤零零过一生。
罢了,这是苏锦的事,交给她做主罢。
第27章
前后院住着,还有一双儿女学话,苏锦当然知道昨日霍维章来了,还与萧震喝了半天酒。
对于霍维章,从男婚女嫁考虑,苏锦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他,但从个人本事讲,听完夏竹对霍维章家世的介绍,苏锦还挺佩服他的,佩服霍维章敢脱离家族自己闯荡的勇气,佩服霍维章在战场上的英勇。
霍维章、萧震都是英雄,两人能彼此投缘,苏锦并不意外,如果霍维章诚心与萧震结交,苏锦也不反对,顶多自己远着霍维章就行了。
苏锦更关心她的猪舍问题,农家院好找,买下来也不贵,但还差个养猪好手。
“娘,我去接干爹。”阿满趴在窗台上,透过琉璃窗见日头偏西了,小丫头突然不想在屋里玩了,告诉娘亲道。
“去吧,阿彻陪妹妹去。”苏锦捧着账本,头也不抬地道。
阿彻帮妹妹穿上鞋子,兄妹俩手牵手出去了。
没多久,阿彻折了回来,站在炕沿前道:“娘,大人请你过去,有事相商。”
苏锦意外地抬起头,看看儿子,她想到了霍维章。
好奇萧震要谈什么,苏锦放下账册,面上平平静静地去了前院。
七月底了,天气转寒,大雁结队往南飞,萧震抱着阿满,父女俩一起看正在头顶飞过的雁队。
“干爹,它们要去哪儿?”阿满恋恋不舍地问,大眼睛望着高空远去的黑影。
萧震心情复杂道:“去江南,你爹你娘长大的地方。”
阿满茫然地眨眼睛,不懂江南是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萧震抱着阿满转身,对面,苏锦迎着夕阳走过来,她乌黑的发丝染上了淡淡的金色,肤如鲜乳,眸似秋水,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年轻娇嫩的女人,难怪连霍维章那等世家子弟也会看上,并愿意为她舍弃八房小妾。
“弟妹。”萧震守礼地道。
苏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擅长与她打交道的男人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局促。
她笑了笑,问:“大人找我何事?”
萧震看眼阿彻,弯腰放下阿满,让兄妹俩在院子里玩,他请苏锦去堂屋说话。
苏锦慢步跟在他身后。
进屋落座,萧震咳了咳,端起茶碗道:“昨晚霍统领来家中做客,说他曾在街上见过弟妹,弟妹可有印象?”说完,他抬起眼帘,随意般看向对面的小妇人。
苏锦神色如常,回道:“霍统领啊,是见过两次,一次我与夏竹从包子铺出来,他骑马从街上经过,夏竹认得他,低声告诉了我。最近一次,我与徐文去曹家买田,碰巧霍统领也想买,大家就又撞上了。”
这么巧?
萧震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一根筋的耿直男人,无论如何也看不破霍维章的花花路数。没有多想,萧震垂下眼帘,喝口茶,又犹豫片刻,他才看着地面道:“霍统领托我办件事,我推脱不了,不得已而为之,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弟妹恕罪,我绝非有意要欺你。”
他拐弯抹角的,苏锦已经猜到七八分,淡笑道:“大人直说吧,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为人?”
这话里透露出对他的浓浓信任,萧震越发难以启齿了。
院子里,阿满探着脑袋朝他招手:“干爹,出来跟我玩!”
萧震下意识道:“好。”然后就站了起来。
苏锦挑眉,啥意思,才开个头就把她撂这儿了?
萧震当然做不出那种事,侧对苏锦,他看着院里的干女儿,快速道:“弟妹,我,冯兄过世快三年了,我不知道你是何想法,昨日霍统领说,他对你一见钟情,想纳你做妾室,还说只要你答应了,他会遣散家中其余妾室,对阿满阿彻视如己出,你,你意下如何?”
苏锦抚了抚帕子。
霍维章还挺磊落,没有利用萧震,而是直接请萧震说媒来了。
“大人肯替霍统领帮忙,是赞成我去给他做妾吗?”抬头,苏锦慢悠悠地问。
余光中,小妇人面如皎月,似是在看他,萧震忙道:“弟妹的婚事,我不会干涉,如果弟妹有改嫁之心,那你告诉我你的要求,我会替你留意适当人选,如果弟妹决意为冯兄守寡,我便替弟妹拦下所有提亲之人,绝不让他们来打扰弟妹清静。”
这话通情达理,很是顺耳,苏锦看向院子,阿彻稳重的照顾妹妹,阿满贪玩,蜜蜂似的四处乱跑呢。
要不要改嫁,苏锦还真没特意想过此事,她在北地人生地不熟,冯实一死,她本能地靠上了萧震,这三年考虑的都是如何抚养儿女,如何开铺子赚钱,对了,她还在努力当个体面的官太太呢,好不给儿女丢脸。
她垂眸沉默,萧震误以为苏锦意动了,只是在衡量改嫁霍维章的利弊。意识到这一点,随之想象苏锦与霍维章恩爱相处的情形,甚至,苏锦也会在霍维章的屋里发出那种声音,萧震突然觉得一阵胸闷。
为何?
萧震试图找出理由,然后,他找到了。
因为冯实对苏锦一心一意,苏锦怎么对冯实好,都是应该的,可霍维章,此人在战场是个英雄,光明磊落也值得与之结交,但在女人上,霍维章还不如冯实,他,配不上苏锦被冯实视为珍宝的那份好。
而苏锦的“慎重考虑”,更让萧震烦躁,偏偏,他还不能说霍维章的坏话。
不耐烦等苏锦慢慢考虑,萧震目视前方道:“人生大事,弟妹不必急于告诉我结果,你先……”
“听闻霍统领风流成性,绝非良配,请大人替我回绝于他。”苏锦离座,往他身边走了两步道。
萧震低头看她,虽然暗暗庆幸苏锦做了正确选择,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疑惑道:“霍统领是正三品武官,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弟妹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苏锦冷笑,瞪着他道:“或许大人与霍统领一样,觉得我是个寡妇,能给官爷当妾定会喜出望外,但我苏锦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与其被你们嫌弃挑挑拣拣,还不如做个自在寡妇。总之我今日把话说明白,以后再有人托大人提亲,凡是要我做妾的,大人直接拒了便是,官再大我也不稀罕!”
萧震目瞪口呆!
她,她居然自夸貌美?
虽然这是事实,可哪个女人敢这么说?
苏锦见他愣愣的,想到萧震居然愿意替霍维章劝她去做妾,憋了许久的气终于爆发,狠狠剜了萧震一眼,便迈着小碎步快速离去,即将跨出堂屋时,苏锦再换成笑脸,免得一双儿女看她生气了,担心害怕。
堂屋里头,萧震回过神来,仔细品味小妇人刚刚的话。
要她当妾的直接拒掉,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娶她当正妻,她也愿意改嫁?
一时间,萧震不知该作何感想。
回到后院的苏锦,继续琢磨她的猪舍了。如果有适合改嫁的良人出现了,她自会把握机会,那人没出现之前,她更想集中精力养好一双年幼的孩子,顺便努力赚钱。
翌日,霍维章做东,请萧震去酒楼吃席,见了面,霍维章期待地看着萧震。
萧震肃容道:“我弟妹虽然出身低微,却一身傲骨,不愿与人为妾,霍兄忘了她罢。”
霍维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先是生气,气苏锦不识抬举,但,想起苏锦那双无所畏惧的丹凤眼,确非甘心为妾之人,霍维章苦笑,笑着笑着他又皱眉沉思,过了会儿,霍维章终于确定了什么般,摇头惋惜道:“我那发妻为我生了一双儿女,不争不妒,从未出错,我不能无故休妻,看来,我与阿满她娘是彻底无缘了。”
他放弃的痛快,萧震很满意,一边替霍维章倒酒一边朗声劝道:“天下美人多不胜数,霍兄再找个愿意做妾的便是,不必为此烦恼。”
霍维章看着面前的酒,脑海里还是苏锦俏生生的模样,顿觉怅然若失:“萧兄没尝过女人吧?你不懂,女人虽多,似苏氏的却凤毛麟角,既美艳又泼辣,还通情达理,可遇不可求啊,唉,咱们俩换下身份多好,若我是你,必当娶她为妻,近水楼台先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