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芳拧巴着眉头道:“六万只是定亲的钱,结婚时候的彩礼是三十万……”
高蕾蕾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刚夹起的一片肥牛又掉进锅里:“你们那儿房价多少?”
“四千多吧,陈光伟他们家打算在县城买房子,一百多平总价要五十多万,手里的钱只够首付,以后还要我们自己还贷款……”
“三十万好多啊!都半套房子了,他家同意吗?”童欢吃惊。
“现在还没商量好,他家最多只出十六万。”魏时芳叹气。
两家协商了几次,彩礼还是谈不拢,他们家坚持订婚和结婚总共只给十六万,说是他们县城的行情。
她想不通,宁肯背负三十多万的债买房,也不肯给她们家三十万彩礼,难道她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房子?何况她和陈光伟年轻有学历,有手有脚以后可以自己挣钱买房,他父母怎么就算不明白这笔账?
化工系男生宿舍,许劭躺在小床上也在听室友们聊天。
公寓里到处都是沈沫的衣服和化妆品,空气中若有若无她的发香体香,总让人浮想联翩,一个人在里面艰涩难熬,还不如住宿舍来得舒坦。
陈光伟坐在书桌前,举着一瓶老白干,就着花生米正在借酒浇愁。
“我们县城讲究的是小定,六千块钱红包,一桌酒席,亲戚们坐一起见见面,婚事就算定下来,她家非要大定!”
“有什么区别?”室友不解。
“大定六万!以后她就算我们家的人了,结婚前,她在娘家吃一口饭都得我们家给钱!”陈光伟痛声。
“你女朋友不是跟你同届吗?住校又不在家吃饭,就算寒暑假回家吃几顿,也没几个钱。”室友宽慰。
“那些都是要钱的由头!中秋端午年节礼明码标价,就算她在家吃土豆山药蛋,我也得按照国宴的标准给她爹娘结账!四季衣裳都得我给买!”陈光伟使劲捶桌子。
许劭笑道:“魏时芳挺节俭的,平时也没看见过你给女朋友买东西,都定下来要结婚了,买几件衣服不为过,花不了你几个钱。”
“哪是几件?也要给钱的!就算她一年到头只在地摊上买件20块钱的背心,我也得按照薄的厚的、长的短的、毛的呢的春夏秋冬四季全套给她爹娘衣服钱!”陈光伟再次痛声。
男生宿舍是六人间,室友们来自天南海北,家乡都有嫁娶风俗,这么嫁女儿的还是头一回听说,都觉得稀罕。
“我们老家也有年节礼,准女婿上门要带一条鱼一只鸡一个猪头,现在都送烟酒茶叶,三牲六畜表示个意思就行。”
“我们老家是半扇牛肉一条羊腿,意思是让老丈人别亏待闺女,舍不得给肉吃,不过现在家家冰柜里的肉都吃不完,就是个意思。”
“我们新南的老礼儿,新女婿上门要带点心匣子和干果,是让丈母娘占住嘴,没事少数落我媳妇的意思。”许劭得意。
听室友们讨论的热闹,陈光伟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不想回老家小县城,想留在新南市或者去一线更大城市,只是两个姐夫不肯答应。
“比不得你们这些大城市,满大街独生女随便娶,还倒贴房子陪嫁车子,我们那里适婚年龄的女孩子太少,结婚一分钱不出还得收彩礼,金贵着呢!”
许劭笑:“新南市的女孩子可不金贵,她们矜贵。”
室友也道:“什么地方都一样,结婚总得有房子住吧?得有钱办婚礼吧?六万不多。”
“六万只是订婚的钱,结婚彩礼要三十万!”陈光伟崩溃。
一听到结婚还要三十万彩礼,男生们都震惊了。
“三十万?她家疯了吧?”
“彩礼带回来吗?”
“带个屁!她家还有个弟弟!”
许劭也吃惊:“你们县多少人口?”
陈光伟道:“四镇四乡36万人。”
许劭估算片刻后猜测:“房价超不过五千吧?”
“今年刚涨到四千六,我两个姐姐一人八万给我凑的首付,我爸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节省大半辈子才存了十六万,打算给我结婚用,没想到她家狮子大开口,先订婚再结婚前后要三十六万!”陈光伟痛声。
男生们唏嘘,房价虽然便宜,但也不难推测出当地经济水平,三十万彩礼还真不是小数目。
陈光伟神情更加颓废,他原本没考虑过太早结婚,想着毕业后闯荡几年再做打算,没想到寒假里魏时芳突然发难,逼着他见家长,他理亏,也只能答应。
他父母原本想让他找个本地县城的姑娘,知根知底门当户对,但是看在魏时芳和他一样学历的份上,也没说不同意。
两个姐夫一直不满妻子贴补娘家供小舅子读书,巴不得早点甩掉包袱,现在见他有了女朋友,恨不得立刻就让他结婚。成家立业完成终身大事,父母就该由他接手照顾,想想以后的负担,他就愁得慌,半点结婚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许劭建议:“其实你们可以考虑留在新南市,你姐姐和你父母支援给你的钱足够在北城区首付个小户型。”
室友们赞同:“新南的环境肯定比你们老家县城好,新南理工毕业在新南市找工作是优势,将来子女上学也方便。”
“我爸妈不会同意。”陈光伟纠结。
“为什么不同意?”室友奇怪。
“你们不懂!”
“你说说?”
“说了你们也不明白!”陈光伟烦躁。
许劭一直听着,冷不丁问一句:“房子是买给你的吗?”
“写我爸名字,以后都是我的。”陈光伟无所谓道。
许劭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宿舍里几个男生对视一眼,也都没了声音。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还下个不停,女生宿舍还在争论的激烈,
“你是不是傻啊?三十多万拿回去,回头他们给你弟弟娶媳妇用掉,一分钱你也捞不着!”高蕾蕾怒其不争。
“我们老家就这个风俗!彩礼就是留给娘家的,除非他们手头宽裕,会给女儿陪嫁,我爹妈手里没钱能有什么办法?”魏时芳无奈道。
“没钱给你陪嫁,为什么有钱给你弟弟出彩礼?陈光伟家也没钱怎么办?没钱陪嫁那就少要彩礼啊?”童欢郁闷,她有些算不过来账,总觉得哪里逻辑不对。
“那怎么行?我们那儿行情,初中毕业的都涨到四十万了!我家供我上到大学,要三十万多吗?再少,邻居亲戚们就该说闲话了!”
“说就说呗,你结婚关她们什么事?”童欢不解。
“我爹妈我弟弟还要在老家生活呢,我不能让他们被人戳脊梁骨!”魏时芳大声。
“卖女儿的不怕人说,少要彩礼的反到被戳脊梁骨?你们村儿的三观都歪到姥姥家了!嚼几句舌根子,不疼不痒又不会掉一块肉,让他们说去呗!”高蕾蕾满不在乎。
听室友们争论不休,沈沫端着酒杯没说话,她知道在一个封闭环境内舆论的重要性。
村里打算嫁闺女的父母和等着娶媳妇的兄弟,都不希望自家女儿和姐妹贱卖,如果有人不收彩礼或者少收,对于这种扰乱市场的行为,他们会大肆批判。
明明心里揣着一本经济账,却拿养育成本男方诚意这些说事,甚至无端质疑人品,少收彩礼就是你不值钱,婚前不检点才贱卖,让当事人的父母在村里抬不起头。
城市虽然防盗门紧锁,舆论环境是开放的,几句闲话没人在乎。村庄门户大敞,舆论环境却是封闭的,很容易达成整体共识。
固定的一块土地,难免利益冲突,争执纠纷都靠舆论解决,如果这家风评不好,宅基地被人多占半尺,集体分红少给几块钱,就没人帮他们说公道话,甚至还会上去多踩一脚。
虽说公道自在人心,但是人心被利益驱使,公道在某些地方就不存在。
当初魏时芳谴责童欢啃老,谴责沈沫收男友贵重礼物,谴责高蕾蕾夜不归宿,也许并非处心积虑,只是生存环境下形成的惯性思维,但是一旦另外两人和她达成共识,被谴责的那个在宿舍就会被排挤。
如今她自己深受困扰,或许对舆论压迫有所抱怨,事不关己时,她仍然会用道德舆论去强制别人,沈沫对魏时芳的困扰只能保持沉默。
童欢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你结自己的婚,安排自己的彩礼,村妇嚼舌根的几句闲话你究竟怕什么?”
“你还高考状元呢!数学满分的人这点事都掰扯不明白?彩礼和结婚哪个重要你算不清啊!外人说几句闲话就逼自己男朋友?”高蕾蕾看傻子似得瞪着魏时芳。
“你们不明白!”魏时芳烦躁。
“我们不明白你倒是说啊!”童欢急道。
魏时芳低头,无奈叹气,始终不肯多说一句话。
沈沫笑着喝干杯里的酒,还是没说话。
她知道魏时芳心里清清楚楚,但是绝不会当着室友的面一字一句剖析要害,揭穿了自己的利益用心,还怎么用道德谴责别人?
第77章 养老保障
生活照旧, 大家又恢复以往生活,一起上课,课余时间都各忙各的。
高蕾蕾马不停蹄的置办名牌手袋和衣服, 她不需要考虑投资房子车子,北京的房产只升不降, 毕业后父母会给她买车, 现在她自己赚的钱就是和男友一起吃喝玩乐。
童欢照旧痴迷动漫手办和s服装,以前经济限制什么都不能买,现在手头宽裕, 她要把心心念念的东西都补回来, 花自己的钱不怕别人说她啃老。
沈沫依旧忙着筹备第三期漫展和服装网销,妈妈的房子贷款要还,她欠银行的六百万抵押贷款也没还清, 一身债务,不敢丝毫马虎。
魏时芳忙着补课, 顾不上关注她们,只是大家再次回归食堂,很少再在宿舍叫外卖。
西食堂茶餐厅,沈沫举着手机皱眉, 程雅洁最近越来越不走心了, 淘宝店被她经营的一塌糊涂,微博上经常晒出夜店买醉和名牌包包的照片, 和当初营造的清纯形象越来越背道而驰。
还好粉丝们强大的脑补力, 眼下并没也有遗弃她, 反而觉得女神是因为出轨事件情伤,纷纷安慰。
沈沫焦躁,程雅洁再这么搞下去迟早完蛋,她要还房贷啊!
“姐姐……”
沈沫正在一筹莫展,沈姝怯生生坐到对面。
自从上次网络热点,心机女泼汤霸道总裁后,沈沫很少再见到这个妹妹,如今舆论风波已经过去,生活回归正常,她觉得水过无痕,事情早就结束,可是显然沈姝不这么认为。
“姐姐,上次在食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不是故意把汤撒到她身上的,那天食堂人多太挤,我端着汤……”
沈沫打断:“事情都过去了,网上也没人再提了不是?他们发表自己的看法,你知道自己不是就行了。”
“可是宿舍里的人都觉得我是故意的……”沈姝眼圈红了。
宿舍六人间,另外五个女生同气连声,都认为她就是故意的,平时上课吃饭都躲着她,班里的同学见同寝室的女生都不理她,也为她人品真的不好,谁都不想和她说话。
沈沫皱眉:“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没有!为了和她们缓和关系,平时打水扫地倒垃圾洗衣服,宿舍里的卫生都是我做,可她们还是不理我……”沈姝委屈,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沈沫头疼,这个白痴!一起排挤你就是为瓜分利益,尝到甜头她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排挤你,跟我在这里抹眼泪有什么用?难道像小学生那样,找上门把妹妹的同学暴打一顿?
“你们宿舍最厉害最不讲理的女生是哪个?”
“我们舍长,就是她带头骂我的,她嘴巴厉害,得理不饶人,宿舍里女生以前都讨厌她,自从她骂我后,她们天天一起上自习……”沈姝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她们宁愿和那样粗鲁的女生在一起也不理她。
沈沫看妹妹一脸傻相,不耐烦直接嘱咐:“从今天开始,你只帮这个舍长做卫生,只帮她打水擦桌子洗衣服,另外几个女生理都不要理,衣服让她们自己洗,擦地也只擦舍长床前那一块,记住没?”
“可是我不喜欢她,只想和另外几个女生处好关系……”沈姝犹豫。
“想和她们处好关系,就听我的,只帮舍长一个人干活,零食只分给她一个人吃,寒暑假买票也只帮她一个,能做到吗?”沈沫不耐烦,音量高了几度。
沈姝忙不迭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许劭过来,坐到沈沫身边,亲热搂着她腰,抢过勺子吃她餐盘里的饭。沈姝立刻满脸通红,慌忙道声别,忙不迭站起身端着餐盘走开。
许劭皱眉看着沈姝背影,纳闷道:“你妹没毛病吧?怎么看见我连声招呼都不打?”亏得他那天还帮她解围。
沈沫无所谓:“她妈17岁就未婚先孕嫁给我爸,子宫都没发育好当然脑子也没长全,别理她。”
许劭笑道:“没脑子的可不止你妹一个,魏时芳那样高考状元数学满分的女生,现在不也宁死吊在陈光伟这颗歪脖树上不肯下来?”
谈婚论嫁的人,对未来生活没有半点规划,一身重负没有任何资产,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娶妻生子,女朋友还不离不弃,他和室友都倍感稀奇。
“他们两人结婚就是双方父母的一笔买卖,长脑子也用不上,放弃这棵歪脖树,还有整片的歪脖树林等着她。”沈沫感同身受。
如果当初听爸爸的话,毕业后和妈妈挤在小卧室,狭小的生存空间,母女之间生活习惯的冲突,她也会慌不择路,随便找颗歪脖树急着吊上去。幸好,她现在有自己名下的房子!
许劭盯着沈沫的脸,摇头笑了下,果然女人需要安全感,自从名下多了房产,女友脸上以前那种患得患失焦躁不安的神情越来越少。
两人吃过饭,沈沫开着她的宝马小七送许劭回男生宿舍,自己再折返回来,在女生宿舍楼下面停好车,刚要下来,冷不丁见前面一对男女在激烈争吵,正是魏时芳和陈光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