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见了底,苏皎月搁下了杯子,刚坐下就听到他问:“你前些日子家去时,可有见过宁王?”
宁王?
苏皎月还是想了一下,有些茫茫然,宋景年看她眼底一片怔怔,又继续说:“那时我还在平乐,听闻苏大人身体不适,却又不能赶回来,不过宁王倒是去看望了。”
苏皎月隐隐有些明白了,他口中的宁王,莫不是……宋如澜?
瑞香一直王爷王爷的叫,她竟不知道宋如澜原来是宁王。
他既问起了,就是有事,她自然不会说遇上了,便道:“臣妾在家中只小住了几日就回宫了,没有见着宁王。”
宋景年一时无话,苏皎月就起了身:“臣妾起夜惊扰殿下了,殿下早些歇息罢。”
他点点头,苏皎月就回了内室,上榻后无眠,等到外边灯熄了,她才缓缓阖上眼。
第二日被嬷嬷叫醒,月嬷嬷还没待她醒过神,就问:“昨夜奴婢见着屋子里掌了灯,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皎月愣了愣,才说:“嬷嬷不必担心,我口渴起来喝了点水。”
月嬷嬷自然松了口气:“奴婢在外面候着,还以为是殿下生了气……”
以往太子殿下留宿这处,和娘娘几句话说不对就甩手出门,几个宫人自是拦都拦不住。昨夜她见屋子里亮了灯,就担心起娘娘来,又不便进去。
幸得无事。
瑞香给她梳了凌虚髻,又伺候她换上了松花色马面裙,上面搭着牙色比甲。外头天气挺好,瑞香就说:“过几日是皇后娘娘生辰,娘娘可还记得?”
月嬷嬷还站在一旁,苏皎月自然答:“记得的,这几日一直在想,送母后些什么好。”
月嬷嬷这时就插话了:“依奴婢看,娘娘若是有了身子,皇后娘娘最是高兴的。”
“殿下每日都歇在娘娘这处,娘娘兴许已经怀上小皇孙了。”瑞香也跟着附和。
苏皎月当然不这么想,她甚至觉得,说不准母后再等个一两月,见她肚子里依然没动静,就会考虑给宋景年纳几个妾室。
她倒不担心地位不稳,一来她家世够好,有皇太后撑腰。二来母后亲自挑选的人,怎么着也是贤良淑德,端庄沉静的,定不是像邵惠然那般无理。
大家闺秀,对她一定是客气尊敬,太子妃自然做的长久。
苏皎月想着未知种种,一时也觉着这样甚好。在宫里逍遥终老,也不失为幸。
去了坤宁宫,皇后似乎一早就等着她,见她来了忙唤她到跟前,苏皎月这才看见皇太后也在。
她忙行了礼:“皎月参见皇祖母,母后。”
皇太后笑着唤她起身,就说:“祖母传了王太医来,待会让他瞧瞧,看你是不是有身子了。”
苏皎月听着这话有些站不住脚,汤药已经备好了,此时宫人呈了上来,她喝了好些日子,自然而然接过就一饮而尽。
皇太后越看越欢喜,皇后近日气色也好了很多,苏皎月倒不敢抬头看,一会太医来了,说了她没怀上一事,两人的神情定会十分的难看。
有宫人进来通传:“太子殿下来了。”
苏皎月愣住,皇后就笑:“是本宫叫他来的,让他进来。”
宋景年看见她在倒不意外,先行了礼,苏皎月自然也给他福了福身。
他刚坐下,王太医也到了,隔着手帕给她诊了脉,苏皎月就看见他有些遗憾地跪下道:“娘娘身子虚,还需大补才可。”
一句话说的她哑口,宋景年面无表情,皇后还好,太后就有些急了:“已经开了汤药,每日都按时按量喝着,怎么身子还虚?”
王太医拱了拱手:“娘娘自小身子就不大好,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补起来的。”他在尚书府当差,对苏皎月的身体状况自然了解的。
第23章
皇太后就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皎月身子不好她当然知道,在尚书府时就汤药不离身,她也吩咐了皇后每日给她备着汤药,只是这么些年过来了,不应该没有半点起色。
想着想着,她就把目光转到了宋景年身上。
苏皎月看见了,手里握着白玉杯一紧。
皇太后先吩咐了王太医下去,这才说:“近来诸事繁多,哀家看景年的气色似乎也不大好。”
宋景年脸上挂着笑,轻声道:“孙儿还好,祖母不用挂心。”
皇太后闻言就笑了笑:“你倒是从不让祖母费心的。”
苏皎月心头直跳,果然,皇太后接着说:“不怪你记恨,祖母确实不够关心你,倒是过于心疼月儿了。”她缓缓道,“从今儿起,就让皇后再多备一份汤药,太子每日请安后喝,也补补身子。”
皇后就声应下,宋景年没什么表情,半晌只淡淡地说:“多谢祖母,孙儿知道了。”
茶杯上冒着雾气,温热的,熏着苏皎月鼻尖微润。
她抬眸看向宋景年,他穿着绯色圆领长袍,袍身两侧开衩,有双摆,腰间悬着玉带,显得他说不出的清俊。皇后在同他说话,他脸上挂着笑,格外温和。
其实宋景年跟她想的不大一样,她以为自他回宫后,她的好日子就该到此为止,不过是今后过得战战兢兢,在东宫里斗智斗勇,再不济就容忍邵惠然一直猖狂着。
可几个月去了,她第一次领会到什么叫相敬如宾。
他不仅没处置她,竟然还默许了将邵惠然就此弃在似锦院里。
有一点她没想错,他确实让人捉摸不透。
皇太后一直看着她,此时微微一笑:“月儿在想什么?”
对面两人闻声皆转过头来,苏皎月眼神一时收不住,恍恍移到皇后身上,抿了抿唇道:“……在想母后的生辰。”
皇后就笑了笑:“每年都是一样的,你这孩子孝顺,倒时时把母后记在心上。”
她身旁候着的宫人也笑起来:“正是呢,太子妃年年给娘娘送的都是亲手备着的礼,奴婢记着去年是刺绣,前年是糕点,用的是直隶的鸭梨,很是费了番心思……”
苏皎月但笑不语,皇太后很有些骄傲:“月儿的女红一向很好,至于膳食点心,她母亲会做,无事就教了她,她也学的精。”
旋即话锋一转,道:“祖母倒是许久未吃过你做的点心了……”
聪明人说话不必点透,苏皎月听的明白,站起就福了福身:“月儿便是想着,明日给母后做点心时,也给皇祖母做一份的。”
皇太后自然高兴,又夸了她几句,宋景年还有事先告了退,皇太后才问起:“今年的生辰,哀家听说是贵妃和丽嫔来办?”
皇后点点头:“她去跟皇上请求,非要自己来办,皇上怕她辛苦,才又叫了丽嫔。”
皇太后闻言侧眸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惯会讨皇帝和你的欢心。”
皇后笑了笑,没再说话。
下午的时候,苏皎月回了东宫,一进屋子珊瑚就来给她行礼,几个月了,她已大好了,活蹦乱跳不成问题。
苏皎月自然欢喜,同她谈笑了一阵,才想起正事来,忙打发了珊瑚去拿东西,才问瑞香:“今日那话你也听到了,你可会做点心?”
瑞香若是一直跟着她,那她每次做的时候她应该也在,自然是会做的。
瑞香却忙摇摇头跪下:“娘娘,您从前教过奴婢的,但奴婢愚笨,点心做不成形,刺绣还可,厨艺是绝对比不上娘娘的。”
“……况且娘娘的手艺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是了解的,奴婢万万不敢代娘娘做的!”瑞香明白她的用意,却心有余力不足。
苏皎月想了一阵,摆摆手让她起来:“那你跟我说说,过去我都做过些什么点心?”
瑞香道:“平日里的小食奴婢记不得了,但娘娘拿手的就是各种馅心的花糕,还有芝麻薄脆……不仅味道好,外形也是极佳的。”
苏皎月越听心里越紧张起来,她不会做什么糕点,平日里家常便饭倒是拿手,但这送礼偏生兴什么点心,她顶多会做个不加奶油的蛋糕。
这还是因为宋燃每次生日,嫌她在外面买的不够真心,干脆堵了门非让她在家做,他就靠在门上认真看着,从第一次的难以下咽到后来的外焦里嫩,她进步很大,他竟每次都吃的津津有味。
瑞香见她愣着了,以为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就道:“娘娘若是做点心,奴婢也会在一旁帮着的。”
苏皎月叹叹气喝了口茶,带上瑞香就去了东宫里的膳房,众厨子见了她倒不意外,娘娘从前是常来的,便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行了礼。
苏皎月就点点头,叫了大师傅来问话:“要几个鸡蛋,多拿些来,再有面粉和马奶……”
大师傅听了就一愣,马奶?娘娘做什么需得马奶?
他倒不敢多问,再想不通得了令就下去了,膳房里众厨子给她腾了地方出来。食材不够多,做不出什么复杂的。
在屋子里她特地换了轻便的衣服,等他拿了鸡蛋面粉过来,苏皎月就找了两个看着手臂结实有力的,自己先把鸡蛋打散,分了蛋清蛋黄,蛋黄里放了马奶,又倒了些面粉,做了示范动作后,就交给两个厨子搅拌。
奶油是不可能做成了,她鸡蛋放的不多,先做出一个试试,能成则成,不行再换。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蛋糕糊搅好了,她忙让大师傅将其倒在六个特制的圆形小碗里,再放进蒸笼蒸出来,等了十多二十分钟,才吩咐厨子端了出来。
卖相还好,看着松软,苏皎月用勺舀了一点,软是软了,甜度还是不够。
点滴差错明日纠正尚可,她又把各个小碗里的蛋糕倒出来,摆了形状,心里大概有数了,这才回了屋子。
翌日一早,宫里喜庆之色溢于言表。
皇后生辰,自是普天同庆。皇上近日对皇后宠爱有加,宴席规模也大,百官皆着梁冠朝服依次进殿。
苏皎月早早就去了膳房准备着,给皇太后那一份也是蛋糕,皇后铺以樱桃牡丹,太后铺以蜜花果脯。
摆设整齐,六个小蛋糕围绕一周,中间设以点缀,看上去模样倒是很能入眼。
万事皆备,苏皎月才回屋换了绯色大衫,深青霞帔,织金云霞凤纹,饰以珠。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我,这一章,我们不要考据好吗(委屈脸)
今天卡文卡的厉害,为了让女主掉马甲想了好多方法,后来觉得,烹饪是一门神奇的艺术,不同的人做不出同样的味道,这样更有意境点,毕竟爱是在细节里体现的。
最后,我保证,明天一定肥章(认真脸)。
第24章
叫上瑞香、月嬷嬷,带着准备好的蛋糕就去了坤宁宫。
皇后戴着龙凤珠翠冠,着了织四合如意云纹的黄色对襟大衫,红线罗大带,整个人格外的贵气华丽。
苏皎月到的时候,宋景年已经候在坤宁宫里了,他穿着玄色冕服,看见她带着宫人们笑意盈盈地进来。
后面宫人手上端着个豆青釉捧寿盘,苏皎月从她手里接过,上面用个餐盖罩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皇后倒是笑了:“……你们都孝顺,景年也是一早就过来请安了。”
苏皎月把盘子放在檀木桌上,手扣着盘底微有些抖,她笑了笑福身说:“今日母后生辰,儿臣绵薄心意,愿母后身体康健,千秋永驻。”
跟着她的宫人也忙跪下行礼:“奴婢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笑着扶了苏皎月起身,也命了宫人们起来,道:“有心便是好的。”
然后才亲手掀了餐盖,里面是苏皎月早起蒸好的糕点,同她往日吃的看上去不大一样,几个橙色点心贴着盘边缘摆着,模样甚是好看,中间堆着樱桃和牡丹。
苏皎月在一旁解释道:“近来日丽风清,儿臣想着寻常糕点吃着发腻,就弄了些花样出来。”
月嬷嬷就笑:“太子妃做这点心奴婢瞧着也新奇,在宫里头待了这么些年,却是从未见过。”
“本宫也是头一回见着。”皇后道。月嬷嬷忙呈了勺子上来,皇后接过舀了一勺,苏皎月心上就有了些忐忑。
连上她身后的宫人,几个人把檀木桌围着,宋景年坐在后面玫瑰椅上,喝了口茶,就听得苏皎月做了新奇的点心。想着二人是同时代的,也好奇她做了什么,便也起了身过来。
坤宁宫今日装扮的喜庆,外面挂着大红灯笼,屋子里各个高几上还放着妩媚芳菲的桃花,因着它颜色艳丽,给屋里平添了几抹亮色。
这布置同宋景年刚回宫那日,东宫里的景象倒是颇为相似。
皇后尝了一勺,很甜,甜的恰到好处,不似散花糕梅花饼般的甜,倒像白面馒头,软而蓬松,味道却胜比花蜜。
见她脸上的神情很是放松,苏皎月才松了气,皇后放下勺子就夸:“味道是极好的,月儿的手艺果真不虚。”
宋景年走上前来,先是瞧见盘上糕点模样形状,他自后世而来,虽然这点心分散着摆弄,同现在的看着不大像,但他还是能认得出这是何物。
毕竟是吃过许多次了。
苏桃也会做蛋糕,却是被他逼着做的,他一向不喜欢强迫她做什么,只这一件。因为她这人嫌麻烦,时常犯懒,小事情上不愿费功夫,平日琐事有他在倒无妨。
可每年生辰,哪里能在外头买个蛋糕就作数?
第一次时她带蛋糕回来,他虽然心头沉闷,还是因着她初犯,只暗示了几句也将就吃下了。
但她没意识,就有了第二次三次。
每年苏桃生辰,他提前了几个月就精心准备着,鲜花礼物亲手煲汤一样不少,可到了他这儿就被人随意着对待。
宋景年怎么可能会乐意。
这才堵了她在家,非得看着她亲自做出来,他不时提点两句。哪怕是刚开始实在食难下咽,他都咬牙鼓励着,为的是以后她次次的真心。
想至此,宋景年心下忽然泛出苦意来,苏桃现在的手艺定也是不错了,奈何他倒是再也等不到了。
皇后见他愣愣站着,便笑着吩咐宫人又递了勺子给他,说:“月儿做的,你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