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皇后站起身,“若是皇上肺腑,怎么会立景年为太子!这不过是皇上病中胡言罢了!”
宋景瑜脸上已有阴狠之色:“就算母后不喜儿臣,可父皇——”
话音未落,龙榻上传来一阵咳嗽。
众人视线又移过来,皇上口里咳出方才皇后硬喂下的药,撑着身子似乎想坐起来,王善走过去扶起他,皇上一手捂着胸口,嘴里还在重复:“……传位、传位于景瑜……”
王善叹道:“皇上可是说错了,您要说的可是太子?”
宋景瑜当即就想上前,被道长在身后拉住了。
皇上眯着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用了全身力气在说话,一字一顿:“是景瑜,传位……于景瑜。”
话刚说完,脑袋一偏,当下不再动了。
太医急忙走上前细看,看完就跪下了,边磕头边流着泪道:“皇上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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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殇,举国致哀。
皇上的灵柩摆在乾清宫,文武百官皆要进宫吊唁,身穿素缟,三跪九叩,礼部大臣等在外泼酒烧钱。
照例此时,该宣读遗诏。
王善犹豫着不开口,便有大臣试探性地道:“吉时已到,公公为何……”
王善明白,但他心里苦。
皇后站的位置离他很近,时不时看着这边,脸上挂着泪痕,是方才同妃嫔们一起痛哭留下的。
再看眼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两人穿的相似,生的也有几分像,但四皇子还小,的确是比不过殿下的沉稳气质。
但再有帝王之相,皇上临终之言,他自然应该如实说。
于是他道:“皇上并未留有遗诏,只不过嘱咐了老奴几句话,老奴便以皇上驾崩前的心思为主。”
妃嫔和大臣们纷纷抬眼,似乎听出了其中有几分不对,扶太子登基是肯定的,怎么感觉王公公倒像是另有话说。
宋景瑜已经按捺不住了,唇边勾起笑,王公公伺候父皇最是忠心,他让王公公听见了父皇的话,公公绝对不会隐瞒不报。
皇后目光凛冽,她已亲自与王善谈了许久,威逼利诱都用上了,但王善却是一直垂头不语。
不过她知道,绝非只有她找过他,想必贵妃那边早就找上门了。
只不过她很是不甘,为什么皇上临终前会说将王位传给景瑜?若非亲耳听见,她现在都不知道,那人竟是真的这般宠爱贵妃,在最后一刻了,还要偏袒她的儿子。
怔忡间,她听见王善道:“……废太子,传位于四皇子宋景瑜……”
此话一出,大殿里除了事先知道这事的人,其余的通通呆住。
宋如澜和道长不着痕迹对视一眼,他走上前:“公公可有听错?这真是皇兄所说?”
王善拱手点头道:“王爷,道长当时也在屋里,这确实是皇上的旨意。”
大臣里太子一党的,此刻自然不满,心下都觉得定是四皇子使了什么把戏,才会让皇上突然废了太子。
但宋景瑜这边并非无人,贵妃的兄长,兵部侍郎萧大人,顷刻就行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先皇已有旨意,臣等定当拥护新皇登基!”
皇太后此刻最有发言权,但苏皎月瞒的再紧,她还是知道了皇上驾崩的事,当即就晕了过去,皇后为此特地吩咐苏皎月在跟前守着,不必到大殿里来。
苏皎月也听说了宋景瑜的事,心下自然担心着,若他上位,第一个除去的便是东宫。
她不知道宋景年会怎样做。
大殿里此刻也有些乱,陈明看向太子殿下,殿下站在柱前,身子被光线照的昏暗不明。
倒是皇后给了他个会意的眼神,他立马拱手道:“先皇早就定好了太子,此刻先皇驾崩,理应太子殿下即位,按公公所言,皇上并未立下过遗诏,却突然传位四殿下,实在让臣等匪夷。”
宋景瑜冷笑道:“陈大人这话什么意思?父皇临终前说的话,不只是王公公听见了,想必母后——也是听见了的,你这话竟是说公公捏造事实不成?”
王善也行了礼道:“陈大人,老奴句句属实,太医与道长……就连太子殿下,也是能作证的。”
众人纷纷看向太子,皇后却冷笑道:“本宫并未听见皇上——”
“父皇确实如是说过。”宋景年突然说。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陈明也是,他虽然早便看出殿下并未对皇位有太大兴趣,但……四皇子登基悠关殿下的性命,怎能如此草率!
宋景瑜也愣住了,他预想过皇后与宋景年定会竭力掩盖事实,他早在宫外备下了兵马,是皇叔为他准备的,就等宋景年不认,他便会给他个谋逆的罪名,然后一举拿下。
但就算他现在这样说,他照样拿他有办法。
皇叔和他都商量好了,不管宋景年说什么,萧大人立即拔剑指向他即可,届时乱成一片,等他即位,不会再有人追究此事。
宋景瑜旋即朝萧成使了个眼色,萧成立刻站起,太子那边的人早有防备,也迅速起身挡在前面。
萧成直接从侍卫手里拔过剑,宋如澜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皇后怒道:“你这是做什么?皇上尸骨未寒,你竟要起兵造反不成?”
工部尚书苏大人也道:“王公公才宣了旨意,要传位于四殿下,萧大人便立即要谋害太子殿下,可是想欲盖弥彰?你好大的胆子!”
宋景瑜毫不在意道:“苏大人还没看清局势吗?”
他话音一落,摆了摆手,众人转过头一看,门开着,外面黑压压全是士兵,整装待发。
贵妃忽然有些不安,皇上既然已经说了立瑜儿为王,瑜儿弄这些兵马来,岂不会有篡位之嫌?
她往宋景瑜那头走了几步,听到他放肆的笑道:“皇兄,你还以为自己是东宫太子吗?你现在已经是阶下之囚了。”
“放肆!”皇后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在皇上的灵柩前就敢造反,诸位大臣都在这里,就算你即位了,你可知史书会如何写!”
宋景瑜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要的只是皇位,坐上皇位,什么都在他掌心里,他还会怕区区史书?
他目光紧紧盯着宋景年,想从他脸上瞧着害怕的神情来,可他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满是淡然,宋景年不怒反笑,言语中甚至带着些许同情的意味,他轻声道:“你真以为……你动的了我?”
莫名地,宋景瑜忽然心里咯噔,他沉了沉脸色,片刻后舒缓开,局势已定,不管他宋景年再怎么冷静,心里面定是害怕的,因为新皇只能是他。
其余几个皇子生性软弱,见此情形早就躲在了后面,宋景瑜笑着说:“诸位大臣,你们跟随先皇有功,若是你们识时务,待我登基后,定不会为难你们。”
他又摆了摆手,大殿里的侍卫纷纷拔剑,尽数指向宋景年。
陈明从身后快速击倒一个侍卫,从他手里抢过剑,倒指着萧成。宋景瑜冷冷道:“陈大人莫要再垂死挣扎了,只要皇兄自己过来,跪下叫我一声皇上,我可以饶他一命。”
宋景年闻言勾起笑,没有一点畏惧。
宋景瑜捏紧拳,萧成握住剑就要上前,几乎是电石火光之间,一把剑就压在了他脖颈边。
萧成回头,脖颈上被划出一条血印。
宋景瑜看见了,极艰难地吞咽着,缓慢开口道:“……皇叔?”
宋如澜神情格外的严肃:“皇兄生前有旨,‘朝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萧大人诱导四皇子弑兄,实乃奸臣,当除之!”
萧成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才拔剑指向太子的几个侍卫,纷纷掉头过来押下他,就要将他押出去。
他挣扎着,手里的剑顺势滑落:“四殿下!四殿下!”
宋景瑜处在震惊中,回神后立刻就拿起地上的剑,几步上前想亲自刺向宋景年,萧贵妃注意到,他像是变了个人,似乎杀掉宋景年才是他最终的目的,而不是皇位了!
萧贵妃上前想拦住他,就算他是皇子,大臣不敢动他,可像陈明这种在太子身边忠心耿耿的人,也是不怕死的,瑜儿养尊处优,哪里打的过他!
她这边步子放快,那边动作更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方才举着剑面目狰狞的四皇子,胸前忽然被另一把剑刺过。
是极普通的一个侍卫,握着剑刺向他。
宋景瑜这边的人乱了,执剑乱成一团,屋外他事先准备的士兵,涌了一部分进来,顷刻就将他们拿下。
宋景瑜睁大了眼睛,怒目圆睁,嘴巴大张着说不出一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已经晚了,胸中的剑被人拔出,他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如胸前源源不断流下的血。
最后一刻,他抬眸看向宋景年,看到他唇边扯开笑。他终于还是支撑不住缓缓倒了下去,身后传来萧贵妃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局势瞬间变了,大臣们隐约明白了什么,宫里宫外到处都是宁王爷的人,皇上突然就传位于四皇子,王爷趁势捉拿奸臣,再迅速包围了乾清宫。
这一切……似乎太凑巧了。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大叫了一声:“着火了!着火了!”
未见火光之时,浓密的烟雾已腾腾升起,这变故来的太突然,王善吸进一口烟,被呛得咳出来,他哑着嗓子大吼道:“保护皇上的灵柩!保护皇上的灵柩!”
火势渐渐大起来,宋如澜站在原地未动,付深走上前说:“王爷,快走吧。”
宋如澜看着屋里大臣纷纷逃窜,宫人们说着:“保护皇后娘娘!保护太子殿下!……”
这些声音,很快都被尖叫声求救声盖过了。
所有人都没看见,太子殿下早就不在屋子里了。
宋如澜笑了笑,由付深护着他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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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
宫中一场大乱早已平息,乾清宫红的刺目的火,差点烧掉了先皇的灵柩,太子殿下也在这场大火中失去下落。
不足半月,天下已然大变。
宁王爷登基,除余孽,查清纵火的是四皇子一党,所幸四皇子在起火前就已经身亡,宫人将其和贵妃拖了出来,不然也得在宫里烧个一干二净。
但百姓们所知道的是,四皇子受奸人挑唆,欲谋害太子,被宁王爷拦下了,才没酿成大祸。
可太子殿下在大火里却没能救出来,皇后娘娘当场就晕死过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宁王爷保护先皇灵柩,为人谦和,精诗书,亦是英勇善战的大将,大臣们皆拥护其上位,就连太子殿下身边的陈大人,也未有半点异议。
国事已定,百姓们忍不住叹息,据说太子妃知道了太子殿下的事,终日郁郁,也在宫中自缢而亡了。
美人最受人怜惜,更何况娘娘还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又有贤良淑德的好名声,百姓们纷纷为其惋惜,尚书府一家也是一片沉寂,尚书大人都甚少出府,当今皇上体恤他,特地免他几日不必上朝。
几月过去,元旦将至,城外渐渐热闹如初,此事才终于慢慢被人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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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南昌。
宋如澜派人将太子夫妇送至此,住在他以前的府邸里,宋景年和他商量好,在此只是暂居,等月儿身子调养好了,他会带她去别处。
宋如澜不在意笑了笑,没说什么。
彼时他正在院子里折腊梅,一夜雪过,万物无声,格外的宁静,腊梅上堆满了白雪,压着枝桠,院子里都是腊梅,抬眼铺天盖地都是娇嫩的颜色。
苏皎月在榻上幽幽转醒,不怪她这时才起来,实在是某人昨夜有些闹腾。
空气中有丝丝凉意,她撑起身子看窗外,白茫茫一片,应该是下过雪了,她顷刻换了衣裳下床,双腿微微有些发软,不过慢慢走还是无妨的。
宋景年折了腊梅正要进屋,看她穿着单薄就趴在门前,沉下脸色,走近了一把将她抱起,稳稳往榻上走。
苏皎月挣扎了一下:“我想出去看看。”
“外面冷。”宋景年将她放在榻上,扯过被子给她盖住,又把折好的腊梅递给她,“你想看的在这,等待会天气回暖了,我再带你去院子里。”
苏皎月接过腊梅,上面还有几粒雪花,估计快化了,枝叶上有些冰凉,她放到鼻间嗅了嗅,是淡淡清香。
宋景年忍不住伏下.身吻了吻她脸颊。
晨起她脸颊温热,苏皎月抬起头看他,他的唇也温热,呼吸微烫,她回神,晃眼过去他们竟在宫外待了好几个月了。
这里人生地不熟,无人认识他们,过的很是自在。
后来她问过宋景年,她一直以为宁王爷是帮着宋景瑜即位的,怎么他突然自己倒登基了。
那时他们在马车上,车身颠簸,宋景年将她抱在怀里,耐着性子柔声给她解释,她才明白,原来他们之前私下早就见过面了。
宋景年很直接就道:“我对皇位没有兴趣,也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这边的人,可以交给你,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人,待你登基后,也不必除掉他们,皆是有才有谋之辈,可以为你所用。至于你,你做皇帝,我没有异议。不仅如此,我有计策,可以助你光明正大地登基。”
宋如澜起先不信,他算计多年,连东宫也是算计在内的,他此刻来跟他说帮他拿到皇位,他怎么可能信。
直到他将兵符给他。
他说:“不用问我怎么拿到的,皇叔是战场上的大将,礼贤下士,治国有方,皇帝这位置,该是你的。”
宋如澜没接,盯着他道:“你当真对皇位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的话,他为什么会派人在江西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宋景年点了点头,找上宋如澜是他一早计划好的,虽然他心思缜密,但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之人,原身派去调查他的人他一一问过了,从前跟他在战场上打过仗的,名气低的皇上没怎么赏,他倒是挨个赏了东西,受伤的士兵也亲自去看望过。
相比宋景瑜,他更值得信任。
宋如澜问他对策是什么,他照实说了,由他去激怒宋景瑜,王爷再教唆他一番,即时兵刃相见,他身边有兵部侍郎教唆,便可咬定他为奸臣,当即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