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灵——颜凉雨
时间:2018-04-18 13:29:16

  终于,南钰心一横,打破僵局:“别想计策了,无论我们谋划出什么,异皮都可以窃取得到,包括我们现在聊的这些,它可以窃得一字不差,与其徒劳费脑,不如直接来硬的,复原仙阵!”
  谭云山立刻作惊讶状:“仙阵可以复原?”
  南钰毫不犹豫点头:“当然,我刚刚可不止偷……咳,查异皮底细那么简单,为了帮你们,我是下了苦功的!”
  “仙阵复原会如何?”既灵急切地问。
  南钰道:“异皮会被重新吸回仙阵,届时只能任我们宰割。”
  白流双将信将疑,总觉得太简单了:“确定可以?”
  没等南钰答话,冯不羁已经一拍大腿,嗓门嘹亮:“那还等什么,赶紧动起来啊!”
  “冯兄稍安勿躁,”谭云山拦住他,谨慎道,“复原仙阵不是短时间的事,崖底又那么大,过程中难保异皮不会寻到二次掉包的机会,趁我们现在还是彼此,先好好观察和确认一下,把伙伴的一切牢记于心,万一等下真的发生意外,也可以多一分警惕。”
  白流双满脸苦恼:“可是异皮会模仿啊,容貌一模一样,说话走路也都一样,连语气声音习惯都像,这要怎么警惕?”
  谭云山笑,眉眼浅淡,声音低缓,不像出谋划策,倒像友人聊天:“那就是你的事了。同样一个人,你我的感觉也不尽相同,像我之前也没想过一个‘你’就能辨出冯兄,所以你仔细想想每一个伙伴对于你,哪一点是最特别的,最不易被模仿,同时又最容易被你察觉。不用告诉我,你记在心里就行,它会让你时刻警惕的。”
  白流双若有所思,仿佛有些懂了。
  这番话对于其他伙伴一样适用,大家都在心中默默勾勒属于自己的伙伴印记。
  南钰脑袋一片空白,但人家四人都苦思冥想呢,他也只好垂下眼睛皱紧眉头装作很认真的样子。
  思索完毕,五人又近距离地彼此打量观察片刻,终于觉得踏实,携手闯回崖底。
  回崖底的路上,既灵忽然意识到他们四个好像很自然地就将南钰纳入了队伍,从没想过对方的处境,便委婉地问:“上仙这样帮我们,没关系吗?”
  此时白流双、既灵和南钰走在前面,谭云山和冯不羁殿后,故而既灵声音不大,旁边的南钰却听得清晰,包括内里藏着的深意。
  他没再含糊其辞,坦白道:“按理说,凡人修行,仙界是不可以插手的,但这事发生在尘水边,我捉异皮平尘水,天经地义,至于此举帮到了你们,那不是我的初衷,也不是我能想到的,回头谁问起,我都理直气壮!”
  既灵忍俊不禁。嗯,理直气壮的……说瞎话。
  “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又问。南钰几乎三句话不离师父,这让她生出许多亲切,反正洞道幽暗且长,聊些闲话也无妨。
  提到郑驳老,南钰那自豪劲就别提了,立刻滔滔不绝:“我给你说,我师父那可是整个九天仙界最厉害的占星者,司职庚辰上仙,敢跟天帝甩脾气……”
  既灵静静听着,心里涌起对自家师父的强烈思念。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那庚辰上仙的光辉事迹,只是看着南钰自豪的侧脸,听他讲与郑驳老间的趣事,仿佛就能弥补自己没能好好孝敬师父的遗憾。
  终于等到南钰说完,她才轻轻开口:“我也有个师父……”
  既灵的故事很简单,都是给伙伴讲过的,一出生便被遗弃在灵山,而后幸得师父收养,抚育……
  但南钰第一次听她讲这些,兴味盎然,尤其听到是青道子教了她善恶,让她树立起了“匡扶正义”的修心之道时,对这位再无机会见面的隐士愈发敬佩起来。
  “你杀赤黑狡的时候,真的一点都没想过后果吗?”
  “想过啊,但我又没做错,杀一个恶兽,到哪都能说出理来,就算上了九天宝殿,对着天帝,我也不虚。”
  “……”
  “怎么了?”
  “你和我师父一定投缘,他就喜欢不把天帝放在眼里的人。这个喜好真是……”
  “让做徒弟的压力很大。”
  “然也!”
  相谈甚欢中的两个人没注意到白流双已经悄悄掉队,退到了后面。她本能地不喜欢神仙,哪怕南钰算是其中不太讨厌的了,所以看着南钰和自家姐姐那么开心地说话,她就别扭,总觉得浪费了自家姐姐那么好看的笑。
  退没两步,就退到了谭云山和冯不羁的身边。后两位已经默默自后方围观很久,见白流双过来,谭云山轻轻一叹:“你姐姐原来还能这么温柔……”
  白流双没好气地撇撇嘴,这一撇,就让冯不羁抢了先:“得分对谁。你看人家,又是上仙,又是翩翩少年,哪个姑娘不喜欢?”
  谭云山张开衣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两侧伙伴,半玩笑半调侃地问:“在下差吗?”
  冯不羁拍拍友人肩膀,真心实意道:“英俊潇洒,温文尔雅,我若是既灵姑娘,一定选你。”
  “……”他不喜欢这个“若是”。
  白流双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最想不通的是另外一件事:“姐姐杀了仙兽,南钰也是神仙,为什么不生气?”
  冯不羁无语:“小白狼,你算是白叫了这么多天姐姐了。世间有妖仙,但也有善恶,有些人会把身份之别放在善恶之前,但也有人会把善恶之别放在首位……”
  伙伴说得头头是道,白流双听得头痛欲裂,她怀疑冯不羁压根不想给她好好讲,否则怎么会拿这么一大串车轱辘话来绕她,本来她对人之间的那些个什么道就理解艰难。
  “算了算了,反正有一条我懂了,”白流双打断伙伴的滔滔不绝,精简出白氏总结,“姐姐什么都好,所以大家都喜欢姐姐,我喜欢,南钰喜欢……”说着她的目光依次扫向谭云山和冯不羁,“你喜欢,你也喜欢……”
  “不,我不喜欢!”冯不羁赶忙举手澄清,声音很小,但态度坚决,“我拿她当兄弟!”
  话是说给白流双的,眼神却是递给另外一个伙伴的。
  谭云山莞尔,也懒得和冯不羁解释了。
  他的确喜欢既灵,但这喜欢其实和伙伴们一样,不是某个瞬间的怦然心动,而是长时间相处下来的情分,共患难的信赖,如果非说有什么额外的,那也都是源自真心的欣赏。
  既灵这样的姑娘是真的好,认真的时候,黑白分明的时候,甚至是执拗的时候,都迷人。每次一想她,就像风吹过荷叶上的露水,露水滴到池塘那一声,心里安逸又怡然。
  但是怦然心动?谭云山抬手摸了摸胸口,又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真的没有。他现在满脑袋都想着既灵,可此刻手心底下别说乱跳,就连规律的心跳都好像摸不到。
  他以前很自豪自己的这种淡定,发生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泰然处之,“乱方寸”三个字就没有在他这里出现过。然而现在,他还真挺向往那种感觉的——从小到大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个姑娘,那些诗词歌赋里无尽吟诵的情爱,每每听到或看到,都觉不可思议。
  重回崖底,这次是五个人。众人把碎石挪开,把法阵周边重新清理出来,又合力竖起倒伏的柱子,费了很长时间才全部弄完,五人已灰头土脸,气喘吁吁。
  南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郑重道:“你们以法阵正中央为起点,分别去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八十一步处,不可多,不可少,务必不要出差错,而后原地打坐,默念我刚刚教你们的仙咒,我会在法阵正中央施法,解释我们五力合一,定要将异皮逼出来!”
  白流双听“仙咒”两个字就浑身疼,弱弱道:“我一个妖怪,也能念这个?”
  南钰差点忘了这是个“百花齐放”的队伍,犹豫片刻,似下了极大决心,闭上眼,屏息凝神。
  既灵、谭云山和冯不羁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也知不方便打扰,故按捺疑惑,安静等待。只有白流双,大咧咧地问:“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了?”
  南钰想拿血珠甩她。
  然而现实是血珠没出来,“金珠”倒自他天灵盖缓缓升起。说金珠也不恰当,因为虽然圆润小巧,乍看同既灵的那些金珠很像,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飘起的并非真金,而是极小的一团金光。
  然而和法器或者仙法的淡然金光还不同,这一小团光极亮极耀眼,就像一粒金珠被举到了日光下,金橙橙亮晶晶,璀璨夺目。
  终于见南钰睁眼,白流双赶忙问:“这是什么?”
  此时“金珠”已徐徐飘到她眼前,她是费了极大力气才忍住没碰,一来是担心莽撞误事,二来也下意识抵触这类仙光。
  不料南钰却道:“你碰一下看看。”
  正主都发话了,显然没啥危险,那她还顾虑什么。白流双立刻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金珠”。
  咻——
  触到的一刹那,“金珠”便像有生命一般极速窜进她的指尖!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白流双根本来不及反应。
  直到胸口传来极烫的灼热,白流双才惊惧尖叫:“你对我做了什么啊——”
  南钰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狼:“我的仙魄!”
  白流双僵住,嘴巴还维持着尖叫的模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伙伴也惊了,尤其冯不羁,活一百二十年没见过这事儿:“你一个神仙给一个小白狼喂仙魄?!”
  “只有这个办法能暂时压住她的妖气,骗过仙阵。但是放心啦,很微小的一点点,就算真损失了,也不会影响我太多仙力,”南钰赶忙解释,免得被误会他多无私奉献,“不过——”他话锋一转,严肃看向白流双,,“再少也是仙魄,用完了赶紧还回来。”
  白流双终于回过神,却一脸无辜懵懂:“嗯?你都给我了,还怎么还?”
  南钰才没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不言语,只眯眼静静看她。
  白流双被看得闹心,败下阵来,不甘愿咕哝:“知道啦,捉完异皮我就把仙魄逼出来还你。”
  既灵听得一肚子好奇:“吃了的仙魄还能逼出来?”
  南钰道:“只有妖吃了才可以再吐出来,因为妖魄和仙魄永不相容,即便妖怪不还,死后离体的妖魄仙魄也会自然分开。”
  说到“即便妖怪不还”一句时,他还似有若无地瞥了某白狼妖一眼。
  自然没逃过白流双的眼睛,立刻拉过既灵,以妖的角度补充:“姐姐,我和你说,不是妖魄仙魄不容,是我们压根不屑于吃仙魄,吃了妖力就不纯了,而且那玩意儿可难吃了,跟火炭似的,白送我都不稀罕!”
  南钰怒目圆睁,这辈子……不,加上辈子一起都没这么糟心过!
  妖怪也瞪过来,不甘示弱:“你看啥?”
  南钰:“看、你、好、看!”
  白流双:“我知道啊。”
  南钰:“……”
  师父,你想不想喝狼肉汤?徒儿炖好了给你带回去呀?
 
 
第43章 
  仙阵既成,南钰端坐中央,其余四人分列东南西北四面。清理碎石尚未落定的尘埃,让他们看彼此都好似隔了一层灰雾,八十一步的距离,则让那灰雾中的伙伴身影更加渺远、晦暗不明。
  没有一个统一的指令,但每个人抵达自己位置后,都迅速打坐,闭目凝神,口中默念有词。
  谭云山清晰看见仙阵中央石板地面上的图案,慢慢映出金边,也照亮了端坐于其上的,南钰的脸,像一个真正的上仙那样,平和,威严,慈悲。
  距离八十一步远的“谭云山”是看不见这些的,但此刻的他可以。
  自由自在,随意飘荡——他被掉包了。
  怎么发生的他没办法讲清楚,只知道就是在那八十一步的路上。伙伴们都在走各自的八十一步,那是唯一的大家背对着彼此的短暂时间。原地不动的南钰可以眼观六路,但谭云山能肯定,异皮必然是挑了个南钰看向别处的间隙。不用久,一瞬就够了。
  几乎就是眨个眼的一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现在这样。
  他的身体被塞进了崖壁上一处极隐蔽的孔洞,他的“魂”却飘了出来,俯瞰崖底。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精魄离体,但很快又否定,因为精魄是看得见的,一团或紫或金或其他颜色的光团,即便要散入天地,也该有那么短暂的凝集形态。
  他能感觉到自己没散,还是一个完整的谭云山,或者说,至少是个完整的谭云山的“魂”,有思绪,可腹诽,只是说不了话,弄不出声响,没办法让伙伴们看见。
  冯不羁被弄晕时肯定没有这种奇遇,否则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该是同他们绘声绘色地分享。
  一时想不通,谭云山干脆就不想了。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不重要,重要的是伙伴们能不能按照最初商定的“双笼法”,坚决执行。
  这是他起的名字,没经过伙伴同意,事实上连此法都没被真正讲出来讨论过,而是在五个人的眼波流转中完成的。
  就在那个岔路洞道里,就在南钰说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异皮有机会伪装成你们当中的人,但如果它真这么干了,头疼的就该是你们了”之后。
  那漫长的静默,不是对此提议的绝望和否定,恰恰相反,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一簇花火。
  之后便是南钰提议“复原仙阵”,他提议“好好观察彼此以免被二次掉包”。
  然而这些都是说给异皮听的。
  再次被掉包才是他们的希望——复原三千年前的仙阵有没有用,谁都说不准,但若能引异皮再次出手,那这回就不是一只手掌的事了。
  这就是那无声的眼波流转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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