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一头濒死的龙——婉央
时间:2018-04-19 12:56:05

  她走进来,像是真正地走进了这个世界。看见小镇和矮人和侏儒是一层的发抖,看见这个房间又是另一层的梦。贝莉儿抚摸着帷幔,手感很柔软。她抬头好奇地看着床顶,高高地顶到天花板上的柱子,温柔地弯曲着,像花朵一样向外绽开。
  她露出一个微笑。玛利多诺多尔问:“莉莉,觉得喜欢吗?”龙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有一些忐忑地问她。这个房间里到处挂满的布,在玛利多诺多尔眼里看来不过是庸俗的装饰,它们陈旧而腐朽,会在时光中撕裂与湮灭。那些和曾经的萤火虫与雪妖精没有什么两样。而且萤火虫与雪妖精姑且能抓住地暂时拥有,但这个房间甚至连所有权都不属于他。
  对龙而言,这个房间和所有的旅店的房间都是一样的。拥挤、窄小、整个空间充斥无用的线条与杂物。但他想,这不是人类的房间吗?小花也是人类。
  所以,也许她会喜欢。
  他忐忑又期待地等待她的回答,而贝莉儿注意到他的方向,向他走过来。玛利多诺多尔的身后就是半开的窗子,说来奇怪,凑到窗子前面也闻不到那种填塞了整个小镇的臭味。从壁炉里吹来的凉风盘旋在房间每一个角落,只要站定一会儿,就可以感受到皮肤上那种轻抚的凉意。
  玛利多诺多尔很高,即使他坐着都和她一样高。她踮起脚,越过他的肩向后看。这边是和阳台不同的方向,看不见远处,是被向上的林海挡住的镇外的风景。阳光照在树梢上,给树林镀上一层金边。贝莉儿看见树林中有条很宽的路,几辆马车和一群人从那儿走过去。玛利多诺多尔向她介绍:“那里就是进入月光岭的路。”
  她点点头,看着那条路一会儿。将来会有一天他们也要走上这条路去矮人的城市。出乎意料的,贝莉儿的心情很平静。
  也许是房间太漂亮了,漂亮得出乎她的想象。玛利多诺多尔还坐在那里看着她,他的魔法兜帽对她并不设防,所以她得以能一低头便望见他的眼眸中。
  银色的、光辉的、璀璨的龙。她笑着说:“我很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玛利多诺多尔又觉得很别扭。他执着地看着她,想要从她口中讨要嫌弃的答案。“可是有老鼠。”
  “老鼠不是被玛多赶走了吗?”
  “房间很旧。”
  “其实算是半新啦,这样的我最喜欢了,太新的太亮,太旧的又太破,这样就非常漂亮了。玛多你不知道啊,对人类来说,住旧一点的更舒服啦。”
  龙找不到别的缺点了,在他眼中这间房子到处是缺点,但他原本便不是为了挑剔才告诉她。他等待着她的回答,像是玩心照不宣的游戏,小花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快乐而期待。“那莉莉觉得这间房间没有缺点吗?”
  “倒也不是。”贝莉儿说:“比如说这个灯啦为什么会这么低呢?”房间唯一很不和谐的就是中间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巨大的银灯。吊得非常非常低的高度,几乎能到玛利多诺多尔的胸口了。就是贝莉儿自己走过去的时候,伸伸手也能轻易地摸到灯中。考虑到她那么矮,所以也能感觉到这个灯的高度真是让人发指。这样不小心走过去不会撞到吗?“这样的话玛多会不方便吧?”她再回头看看,有一点不解地问。龙那么高。
  她不明白为什么龙这样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他突然抬手放下了兜帽,那张美得如梦似幻的脸孔便露出来。专注而璀璨的银眸,鲜艳的红唇馥郁如花,月光一样的银发瀑布一样披散在他双肩垂下,如加冕的华冠。贝莉儿猝不及防的时候被玛利多诺多尔抱住圈入了怀里,他熟练地撩开她的头发,将脖子贴上她,轻轻摩擦,混合着发丝的肌肤的碰触,血流的涌动,酥麻的柔软。龙快乐地叹息。
  “莉莉真笨。”他第一次低声地取笑呆住没有回过神的小花:“那个是要点蜡烛的。”
  有那么一瞬间玛利多诺多尔是觉得遗憾与可惜,可惜没有带她去见过更好更好的地方。他住过的羽族的房间有花与露水,洁白的大理石房间像最精致的宫殿。他也去过兽人古朴浑厚的石厅,夜晚祭坛会点上火,在鼓声和吼叫的歌里分食肉块,唱响对神灵的赞美。还有精灵伸展而美丽的树屋,那时候是春季,树屋里开遍了花朵,不小心碰到它们就会被染得满身花粉,走在路上会有蝴蝶闻香而来。
  还有……还有,他想到,虽然那是不好的回忆,但魔法塔上奢华的宝石室,金碧辉煌高大的香屋,四处映满流油的巨烛,火光放射在四壁上光芒璀璨,黑木与秘银镶嵌的长桌上摆满美酒佳肴。魔法乐器会自动演奏乐曲,主人与宾客们举杯欢庆,灯火彻夜通明。
  他去过的地方比她多那么多,那些鲜明的记忆都是小花从未见过的美丽。而这间房间呢?它黯淡得毫无色彩,在玛利多诺多尔的眼里,唯一能让他注视着的,只有这个人类笑着说“玛多会不方便吧?”最温柔的光芒。
  他也摸了摸她的头,他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总爱抚摸他的头顶。他现在也很想摸摸她的头,他很想舔舔她。但是不是承诺过吗?承诺过会等她想通。想不通也没关系,他看得见她的心,她一直毫无忧虑地向他敞开着,让他一次又一次审视,一次又一次欢喜。
  只要还能看得见她的心他就不会迷茫。一年两年三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在这之前先把魔法塔的仇敌解决了,再找一个山洞,把莉莉塞进去等。
  “莉莉……”他贴着她的脖子,眼神放在那盏银灯上。银灯静静地吊在那里,长长的链子从天花板上吊下来,龙锐利的双目还能望见灯上斑斑的剥落与锈迹。尽管只是这样的景色也让他快乐。他快乐地说。“我喜欢,喜欢,喜欢……莉莉。”
  所有的爱他都喜欢。无论是迁就,让步,还是这样毫不自觉的着想。或者不塞进山洞也可以,她想去哪里都可以。没有了杜维因他还有莉莉。和这个人类在一起游历这片大陆,看春花秋月和秋实冬雪,曾经夭折的那个愿望会在心里一天又一天更加地清晰与呼唤着要实现。永远看着他吧,不要将目光移开,玛利多诺多尔多么期待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他重复的唤她的名字:“莉莉,莉莉。”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心里有那么多汹涌的情感,有那么多话要说,可是涌到嘴边后统统都退到了一边。他只想叫她的名字,期待她的回应,期待她的拥抱和爱情。
  贝莉儿直接猝不及防地被他扑进了地上的毛毯里。头发像海水一样摊开了,柔软的黄色毛毯上也是一片海洋,银发如同花朵,将她载在云中。啊啊啊这个撒娇鬼!坏蛋龙!小黄短促的尖叫一声逃开了躲在角落,她终于控制不住了涨红了脸尖叫:“放开我啦!放开我玛多!起来啦你!”脖子都蹭麻了啊啊啊啊啊!
  龙才不理,压着她蹭。“莉莉莉莉莉莉。”
  然后叩叩叩门就响了。女仆艾比在门外说:“小姐*#&*@()?”玛利多诺多尔愣了愣不爽地抬起头,喉咙里还发出威胁的低吼。贝莉儿手忙脚乱从他身下逃出来的去开门!
  额开了门她才发现有哪里不对。艾比看着她也愣住了,然后眼神扫向地上,贝莉儿本能地回头看,龙的兜帽不知何时被重新拉起来了,但落下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收进衣服中。他还侧躺在那里,半维持着那个将她压在身下的姿势。银发从地毯中流水一样地铺散下来,整个气氛……很糜烂。
  艾比:“……抱歉小姐。我稍后*#&。”她鞠了一躬,从贝莉儿手中取过门把,默默的后退。
  砰。
  贝莉儿裂在原地,呆呆的捂住了自己凌乱的头发。
 
 
第87章 
  总之呢贝莉儿也就自暴自弃不管那么多了。艾比误会就误会吧, 又不关她的事。更重要的是自己睡觉睡觉。精神本来就很疲惫了, 被这一下刺激, 放松下来, 她觉得更困,看见房间里那张软到让人尖叫想进去滚的大床就想睡得要命, 只想扑进去睡死在床上一睡不复醒。
  理论上讲,壁炉里的魔火能将人身上的灰尘也一起吸走, 但就玛利多诺多尔的说法, 就算点起了火,仍然要用水和魔法清洁自己的人也很多。
  啊习惯真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力量。贝莉儿在靠墙一座红木屏风后发现了内室, 那里就是洗澡的地方。巨大得能让人跳进去打滚的澡盆, 澡盆底下还垫着柔软的绸布。地上有拦水的木条在澡盆边围了一圈,边上竖着扶手柱,扶手柱上半镶嵌的铜盆中装的瓶装的粉色液体。还有从澡盆的塞子下就是个引水的铜管子,一路延伸到正对面的阳台门口。
  ……对房间还有阳台, 不过大概没人会打开阳台看风景。贝莉儿现在就憧憬起来晚上在里面洗澡的幸福了。不过现在睡觉要紧。她打了个哈欠, 先是用龙收藏在空间里的水罐稍微地洗了脸和手和脚,房间里的温度很舒适所以用冷水也不怕,再把特意留下来的炸鱼薯条拿来吃两口垫垫胃,漱了口, 爬上床。
  床太软了, 羽绒的床垫厚得有一米高, 绣花的枕头塞得她半个人那么厚。她觉得自己直接滚进了云里,裹得她都爬不出来, 与其说是爬还不如说是游,整个人在里面游。睡习惯了铺干草的藤床,突然睡到这种床垫里简直觉得全身骨头都不自在。等贝莉儿像只手忙脚乱的小仓鼠好不容易滚到床头顺好姿势,玛利多诺多尔帮忙她盖上被子,放下床幔。
  富丽而古典的世界扑面而来,黑暗笼罩下来。贝莉儿眨了眨眼,龙没有离开,还坐在床边,帷幔掀开一道口子,他像在小木屋里一样坐在她床边,低头看着她,神情毫无异样,一如往常地等着向她说晚安。
  那背着光昏暗的美貌与银发,像画像一样凝固在那里,奢靡而绮丽。不知道怎么的贝莉儿就突然有点心砰砰跳,不由自主地想到刚刚被压在地毯上。她把被子拉到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结结巴巴地说:“玛玛多……晚安,啊不,早安。”
  她也不知道这应该算作早安还是晚安。大早上的补眠嘛。整整十二天的昼伏夜出差点没把她血槽清空,现在是补蓝回魔的时候了。玛利多诺多尔担忧地皱起眉:“莉莉的心跳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对最近心跳总是时不时失速的异常现象人类自暴自弃地解释为“姨妈要来了”。凶悍的姨妈来了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玛利多诺多尔讨厌她流血的日子。他总是担心她,怕会不会再像冬天那样的样子又一次出现地吓坏他。“哈哈哈那个,”贝莉儿干笑地敷衍过去:“等血流完就好了。”
  “这次的不准,不准的意思就是身体不好了吗?”玛利多诺多尔空间里还有日历石板,就算不会数时间纵向比较圈圈他总是会的。这个月的圈圈已经离开应该有的位置很远了。玛利多诺多尔每一次听见她心跳不对劲就更担心。但是小花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他凑近的看看她,试图闻一闻,但是床里浮动的当然是小花的香气。
  她喝了他的龙血,她的身体健康得可以出去打豹子。理论上当然是这样。但是玛利多诺多尔仍然觉得那就是诅咒。每个月流血的诅咒。她总让他担心,怕她流血,又怕她不流血。他有一些不高兴地说:“如果莉莉能不流血就好了。”
  贝莉儿埋在被子里囧死。她为什么要和一个男龙这么一本正经的讨论生理期。那点暧昧的气息早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她直接把被子拉过头顶,背过身去埋在床里小声:“反正等血流完就好啦。不说啦我好困我睡觉啦。”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玛利多诺多尔说,不过贝莉儿知道龙的听力那么好,他听得见。
  有一会儿的安静,床边没有动静。明明床那么地软,轻轻的一个使力就会起伏。等贝莉儿自己忍不住动了好几下,然后终于那种下陷的力道传了过来。重量压了上来,龙将头靠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莉莉会做一个好梦。”
  然后床边一轻,他离开了。随即那点亮光也不见。贝莉儿犹豫了一会儿,悄悄把头探出被子看了看。整个世界是黑色的,帷幔厚得让人觉得很幸福。其实在小木屋里时龙天天坐在她床边,贝莉儿以为自己都已经适应了这种被人盯着睡觉的生活了。现在她一个人躺在黑暗里,突然会有一点茫然若失。她小小声的说:“玛多?”
  龙在外面的声音便传过来。“什么事?”出乎意料的他没有进来。但贝莉儿看着床幔,她知道他就在外面,在她身边。那个安静又美丽的样子,关注又温柔的样子,如果她向他张开双手,他就会凑过来高兴地蹭脖子,让她摸他的头。
  他们在一起这样短暂的日子,又好像时间已经很漫长。所有的一切都熟稔而自然,贝莉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们分不开了。她想不到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只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难过又高兴,有龙陪在她的身边,她分享他的时间,他坐在那里,望着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的她,这个景象似乎已在时光的长河中流淌了很久。
  “龙会做梦吗?”她问。
  “想做梦的时候才做。”
  “所以是说你们会控制自己的梦吗?”
  “会。但通常巨龙不那么做。”
  “为什么?”
  玛利多诺多尔沉默了一瞬间,但他最后还是回答说:“因为,会不愿意醒来。”
  啊,贝莉儿也不知怎么地就想,果然是个笨蛋龙呢。
  她笑了起来地闭上眼,心安宁下来。然后她就睡着了,直到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还维持着那个入睡时的姿势。梦沉得很,酣眠甜美,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听见几次关门的声音,第一次时她就醒了,只是睡得太香,醒一下就又沉入了黑暗。接着她听见了第二次关门声,这次她才清醒过来。
  她叹息地长出一口气,骨头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埋入床铺更深处。比起将睡不睡的时候总觉得身体落不到实处的那种紧绷,还是这种醒来的时候人塞在床垫里更加舒适。但是玛利多诺多尔当然听见了她醒来的动静。他说醒来时的呼吸和心跳频率都是不一样的,所以贝莉儿装睡没有一次骗过他。
  “莉莉醒了?”龙掀开床帘。房间很暗,大约是他把窗户关上了尽量减少光源。不过还是能从缝隙中漏出的光线看出时间已到黄昏了。……贝莉儿突然吓到清醒。玛利多诺多尔怀中正抱着一束花,倾身看着她。
  火红色的花朵,长长的梗,拥挤地一片暗香,绸缎般的娇艳和柔软。“玛玛玛多。”她语无伦次觉得自己说话都差点说不好:“这这这花是干嘛。”
  玛利多诺多尔正背对着她笨拙地把床幔挂在钩子上。拿下来很容易,挂上去对龙的力气来说有点艰难。嚓!刺耳的摩擦声,他不小心把整个床幔都扯了一半到这边来。“……”玛利多诺多尔看着手上大团布料沉默了一下,算了等会儿让女仆来收拾吧。他把床幔整个的握起来塞在钩子上,这才回头看着贝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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