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辩护人——钟辰
时间:2018-04-20 19:43:16

  甄一唯看她正襟危坐,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就知道她是一次和这些刑警们接触,难免紧张不安,将桌上为她准备的茶水递到她手中。
  陆依依下意识的接过来,暖意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情绪。
  “不好意思,职业病,职业病。”孟昊文也发现问题了,立刻和缓了神色,笑着对陆依依解释。
  陆依依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轻抿口茶,感激的看向甄一唯。
  邱启军做完记录拿给两人签字,道谢:“这次真是感谢你们了。”
  “孟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甄一唯困惑,他想不出有什么样的情况,能让警方将一个人的信息全部修改重塑,声音里饱含疑惑,“从小到大的资料都被修改了,明显是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情,但应该不是犯罪后的记录封存,那个不需要做的这么彻底。”
  “不,如果是严重犯罪,社会影响太广泛的话,为了他们日后重新走向社会,是有可能做出这种完全重塑的。”孟昊文对他这种说法予以否定,但也不排除别的情况,“这也只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是她或是她家人牵扯到恶性犯罪案件中,为了保护他们。”比如她或者她的家人曾经为一些涉黑案件、涉毒案件出庭作证,为了防止她们被打击报复,这样的彻底修改是存在的。
  “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我们还要申请调查,看能不能得到结果。”孟昊文最终对甄一唯说道,“我们会尽快反应这个情况,有结果了通知你。”
  “好。”甄一唯点头应是。
  在等待陆依依就自己的一些疑问和他们沟通完毕之后,两人道别离开。
  “以前没接触过刑警?”甄一唯看她都离开公安大院了,脸上还有些不好。
  “接触过啊,但从没跟今天这样,好像讯问一样,压力确实大,我要是犯罪了,估计是那种上去就坦白从宽的。”陆依依笑言,当辩护人的时候,经常看着口供觉得当事人傻,居然上来就什么都说了,弄得她辩护的时候被动。
  直到今天,只是简单的一番问答,还是处于一个相对开放且不太严肃的环境中,自己都感觉压力倍增,如果在专门的讯问室中,面对两名火力全开的刑警,想来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陈尔!”甄一唯和陆依依对视一眼,一齐开口。
  陈尔已经经过两轮调查了,第一轮误以为她是过失致人死亡时,警方和检方都未曾在讯问中发现问题,直到出现了行车记录仪中的录像,暴露了她蓄意而为。
  在目光转向她是故意杀人之后,警方和检方再次对她的杀人动机无功而返,不仅如此,她甚至连自己的真实个人信息都隐瞒的很好。
  这不是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该有的心理素质。
  “你觉得……”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锻炼出这种心理素质呢。陆依依想,恐怕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戳穿的勇气。
  她不愿意相信一个才18岁的少女,会是一个老练的杀人惯犯。
  “公安那边已经介入了,一切看他们最终的调查结果,我们的猜测没有任何意义。”甄一唯有震动、有怀疑,最终却都化为平静,胡乱揣测是最容易犯也是最没有意义的错误。不应该存在于他的办案过程中。
  车厢内的空气陷入安静,一路之上,两人各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再交谈。
  一路堵堵停停,当甄一唯将陆依依送到律所的时候,已近中午。
  “邱队,出结果了?”
  正要推门下车的陆依依,听到他的话,立即缩回手,双眼放光的看向甄一唯。
  “好,我知道了,我会过去的。”甄一唯在电话里听到什么之后,应答道。
  “没事,应该的。”
  陆依依在一旁,听不到电话里的回复,急的坐立不安。直到甄一唯挂上电话,迫不及待的连声追问:“怎么了,有结果了吗?怎么这么快。”
  “只能追溯到所有的资料是两年前由洋城公安局更改的,再多的涉及到跨省和涉密,从这边调取的话要两省的省局批复。”
  “那怎么办?现在时间不够,只有半个月了。”陆依依听后十分着急。
  审查起诉是有期限限制的,虽然可以延长,但程序极其复杂,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出申请延期的选择。
  “我得去洋城一趟。”甄一唯解释道:“这案子已经退查过一次了,没办法再退回去,让他们侦查。”
  审查起诉阶段,如果将案子退回给公安机关重新侦查达到两次,就必须做出不起诉决定。
  陈尔的案子之前变更为故意杀人案,已经退查过一次了。这才是对甄一唯来说真正困难的事。
  “我和你一起,你什么时候走?”陆依依立刻接道。
  “得回去请示领导。”甄一唯在心中细数自己最近能空出来的时间,他手头还有其他工作,也不是说走就能走。
  “甄一唯。”陆依依看他认真思考的样子,犹豫出声。
  “嗯?”甄一唯侧过头,下巴微微向下,让视线能与她平行。
  “他们……他们对陈尔的情况有没有初断?”即便没有拿到百分百确定的答案,在刚刚调取资料的过程中,根据程序的不同,他们也应该有个初步判断了。
  “初步怀疑,陈尔之前有恶性犯罪,在洋城当地社会影响恶劣,所以为她采取了这种极端的犯罪记录封存方式。”甄一唯一字一句为她转述,刚刚在电话里得到的消息。
  “哎。”陆依依原本直挺的后背瞬间含了下去,无精打采叹口气。之前她一直觉得陈尔曾经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受到过巨大的创伤,因此才会出现目前这种心理状态,因此不管不顾强势介入。现在好像所有的信念都在瞬间崩塌了。
  似乎已经没有继续坚持追查下去的必要了。
  就是一个冷厉的凶手再次犯罪的事情,还有可能因为之前犯罪的时候是未成年,会逃脱累犯的从重处罚。
  “还要去洋城吗?”甄一唯看她这仿佛瞬间被抽了魂的表现,明了她现在的心里波动。
  “去,都坚持这么久了,总要知道她到底犯过什么严重罪行。”陆依依眼前浮现出陈尔瘦弱的身躯和苍白的脸颊,实在是好奇她这样到底能做出什么罪恶滔天的行为。
  甄一唯见她不过须臾,就从打击中再次振作起来,第一次升起刮目相看的感觉。
  
    
    ☆、第三十九章
 
  “我说我不需要什么辩护, 你怎么又来了。”
  江城市第一看守所,律师会见室内。
  陈尔被带出来看到陆依依之后,满脸不耐,甚至有些烦躁, 不知道这个律师到底有什么毛病, 自己都已经说清楚人是她杀的了, 怎么还过来烦她。
  “陈尔,我去过海城了,你‘出生成长’的海城。”陆依依回到江城之后,思来想去, 总是放不下心中的疑问。
  如果真的已经不是第一起犯罪,陈尔之前都掩饰的很好, 为什么会在变更罪名后第一时间承认自己的罪行?甚至拒绝她这位辩护律师,这不是一个经验老道的罪犯会做出来的事情。
  前后矛盾与疑点太多,她想,在去洋城之前, 最好还是再与陈尔会见一次,最后努力一次,她想要从陈尔这里得到真相。
  “你都知道了?”陈尔瞬间变换神色,一直以来表现分外淡漠的她,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表情。
  “我该知道什么?你的资料都是假的?你不叫陈尔, 没在海城一中上过学,甚至车桥厂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你们一家人?”陆依依步步逼问,音量一句一句呈阶梯状上升, 越来越高。
  “你为什么要去海城,我早说过了,这和你没关系,你就跟第一次一样别管我就好,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陈尔被她激怒,生气吼道。
  “怎么回事?”门外等待的狱警,听到陈尔情绪失控的吼叫,迅速推门进来呵斥。
  “没事,我在和她交谈。”陆依依出声解释。
  “有问题按铃。”狱警的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来回穿梭,确定陈尔不会有过激的举动,才对陆依依交代后离开。
  “我是你的辩护人,是法律援助指定的,我有自己的辩护意见,我认为这个案子存在疑点,可能会影响到我的辩护,所以我去了海城,和你对我的要求无关。”陆依依看着怒气冲冲瞪着自己的陈尔,语调平和的说道。
  “那你知道什么了?”陈尔生气她的擅自行动,现在却不是一味追究的时候,她更加迫切的想知道,陆依依到底查出来了些什么。
  “两年前?”陆依依不怕她质问自己,最怕的是她像一开始那样毫无反应。因此在陈尔急切向她询问的时候,陆依依原本有些拿不准的心落下了地,她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信息,自己就有办法反过来套取她的供述。
  “你都知道了?”陈尔声音提高到一个尖利的程度,包含着满满的恐惧。
  “我应该知道什么?洋城?”陆依依故意含糊不清的说道,希望她能在误以为自己得到真实材料的情况下,吐露出有用信息。
  “你想要怎么样?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陈尔,跟以前的一切都无关了,你别去打扰他们。”陈尔恶狠狠的看着陆依依,表情狰狞。
  “我只想知道两年前你到底犯过什么罪?”陆依依不为所动,一个手脚都被束缚住的小姑娘,即便怀疑她是什么恶性犯罪的罪犯,陆依依也不害怕。
  “我没有犯罪!”陈尔情绪激烈的反驳,高声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胸口剧烈起伏,之后还断断续续的不停说道:“我没有犯罪,没有犯罪。”随着她一遍遍重复,眼泪一滴滴越来越急促的坠落。
  “你没有犯罪,那为什么会记录封存,甚至给你制作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两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陆依依连声追问。
  “呵呵,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帮我,别可笑了,我就是杀了人,最好判我死刑。你要真想帮我,就别再多事。”陈尔比起前几次,恢复速度快了很多,用袖口粗鲁的抹掉眼泪,冷嘲热讽的对陆依依开口。
  “我说了,我是你的辩护人,我和你一样,在这个案子里有独立的地位,我需要做什么辩护,是根据法律来的,不是根据你的指挥,我觉得有问题就一定会查下去。即便你今天不告诉我,过两天我去洋城也一样能查得水落石出。”陆依依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语气冷静,没有任何波动,好像在面对一个说不通道理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要换辩护人,我是不是可以换辩护人?”陈尔再次被她激怒,话中满是威胁,希望以此来让陆依依让步。
  “你当然可以申请换辩护人,但关于你的情况,我都会如实的反应给公诉人,即便我退出这个案件,也依然会有检察官继续调查下去。”陆依依说这话的时候,内心中有对甄一唯的莫名信任。
  或许换个公诉人,会嫌弃没意义,嫌麻烦,就此中断,不再继续,但她知道甄一唯一定会坚持调查下去。
  他一定会还原整个事情的真相,虽然他的出发点与自己截然相反,是为了找到作案动机,把这个案子办为翻供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的铁案。
  “别告诉检察官,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陈尔忽然换了语气,祈求陆依依。
  “陈尔,你的隐瞒是没有意义的,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会改变,即便你不说,我们也总能找到真相。”陆依依觉得和这个软硬不吃的当事人沟通太难了。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庭,她现在却还是一副不合作的模样。
  “你走吧,我想想。”陈尔知道自己拦不了她,疲惫的按响了呼叫器。
  “我希望我们互相之间能够更坦诚一些,发生过什么,你总要说出来,我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按照你的要求来辩护。”陆依依放轻声音,希望能让她态度软化。
  陈尔却不再说话,跟随狱警离开这间会见室。陆依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
  自嘲的笑了一下,又失败了呢。她也是个平常人,遇到这么个不配合的当事人,也会疲惫不堪,陷入自我怀疑,自己的奔波与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
  电话铃声碰巧响起。
  “喂。”陆依依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失落。
  “陆律师,怎么了?”甄一唯听出了她的情绪低落,关怀问道。
  “甄一唯。”陆依依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抱怨自己的当事人不够配合?似乎太过无能了一些。
  “嗯?遇到不顺利的事情了?”甄一唯款款安慰。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陆依依相邀,面对面似乎更好交流一些。
  “吃饭恐怕不行,不过我晚上会去江边散步,或许可能偶遇。”甄一唯声音含笑,有讲玩笑话宽慰她之意。
  陆依依在电话这头轻笑一声,微微翻了个白眼:“谁稀罕跟你吃饭,再见。”
  “晚上江边见。”
  虽然没有约定地点,两人却十分有默契的在陆依依家附近的码头遇见。
  “吃饭要回避,散步不用啊?”陆依依双手背后,慢慢悠悠踱步到甄一唯身前,这才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你喝酒了?”
  “嗯。”甄一唯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今天请假差点没批下来,晚上请全科吃了顿饭。”
  “办案子这么辛苦,还要倒贴钱啊?”陆依依半是调笑,半是好奇道。
  “犯罪记录如果封存的话,对这起犯罪没有任何意义,唯一有用的真实年龄,可以由院里和那边协调,不调取全部犯罪记录,只是要求得到年龄信息协助办案的话,应该不难。”甄一唯语气里尽是轻描淡写,一点没有透露今天一意孤行排除众意时的艰难。
  两人沿着江边缓慢走着,江风微拂,吹散了甄一唯身上的酒意,陆依依却觉得大概是自己对酒精太过敏感,只是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就有些微醺。
  不自觉的想要倾诉。
  “我今天也遇到阻碍了。”闷闷不乐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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