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被顾将军的目光看得背脊发凉，那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目光，锋利如刀，让他心里害怕。
顾将军哼了一声，道：“好……退亲可以，那你也给我从顾家滚出去，不要再享受顾家的荫庇。”
顾家其他人又是大惊，这话，未免太狠了些吧。
“父亲！”顾大奶奶一脸不可思议，几乎是质问道：“阿城可是您的亲孙子，您就因为一个外人，要将他赶出顾家？”
其他人也没想到，这门亲事，在顾将军心里竟然这么重，当时重新衡量起陆家的重量了。
顾将军不悦，问：“你这是在质问老子？你要是不想在顾家待，那也给老子滚。”
在顾家，顾将军，那就是天，不容人反驳的天。
顾大奶奶不敢说话了。
顾二奶奶娇声道：“阿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男人在外边，总是免不了莺莺燕燕的，只是你玩也就罢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你给你爷爷认个错，保证不再和那个女人来往了，你爷爷也就原谅你了。”
顾城苦笑，摇头道：“不可能的，叶菁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对她负责。”
其他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顾城竟然会抛下这么一个重弹。
“已经有了孩子？”顾大奶奶心里又惊又喜，那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即将有孙子，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她高兴。
顾将军表情看不出什么，顾大奶奶道：“父亲，这也是没办法，那姑娘怀了阿城的孩子，我们总不能让这个孩子流落在外吧？”
顾四爷此时轻抬眸子，眼角带着冷光，开口道：“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又将那陆小姐置于何地？如果不喜欢这门亲事，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如今却是让人家难堪。说到底，不过是顾城没有担当，方才造成了这番局面。”
想着陆妍娇弱的样子，顾四爷就有些心疼——如今她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了。（陆妍：？？）
顾太太看向顾将军，咨询他的想法。
顾将军看向顾城，道：“你想好了，你还是那个想法，要退亲？”
顾城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没有任何迟疑的点了点头。
顾将军面无表情的道：“那么你就从顾家滚出去吧，我们顾家没有背信弃义的人。”
顾大奶奶神色大变，失声尖叫道：“父亲！”
顾太太皱眉，道：“你再咋咋呼呼的，那就跟着顾城一起走，反正，夫死从子……”
顾大奶奶神色白了又青的，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顾城表情有些茫然，半天才反应过来顾将军的意思，只觉得整个人有点冷。
不过是退了一门亲事，为什么爷爷这么大反应？
他不解。
可是，仅有的骄傲告诉他，他做不出求情示弱的样子来。
“母亲，您以后，好好照顾自己。”顾城对着顾大奶奶说了一声，提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顾大奶奶眼眶瞬间就红了，然后像是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大奶奶！”
屋里的人瞬间都惊了，顾城猛的转过头来，扑了过来：“母亲！”
＊
一阵混乱，到了半夜顾家才安静下来，因为顾大奶奶晕倒生病，顾城离开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三更天已过，顾将军却没有办法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顾太太闭着眼，听着他的动静，语气平静的道：“如果不想睡觉，你可以去找兰姨娘说说话，让她给你唱首小曲。”
兰姨娘是顾将军新纳的小妾，才十八岁，正是年轻貌美，娇软可人的年纪，也是顾将军现在最为宠爱的姨娘。
闻言，顾将军有些讪讪，倒是不动了，却又叹上了。
“媳妇，你说这可怎么办？唉，这门亲事，当初还是我们顾家高攀了，而且陆老爷子对我又有恩，他这一去，我们就退了亲事，这让其他人怎么看？我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啊。”
当初陆老爷子去世，他还在战场上，等打完仗回来，人都埋了。但是，他却是一直记着陆老爷子对他的恩情的，这门亲事，不仅是还恩，也是代表了他的过去。
顾太太有些困了，思绪已经变得模糊了，闻言随口道：“也就只有顾城一个孙子，要是还有一个孙子，这门亲事换个人也就行了……”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经完全陷入沉睡了。
可是，反观顾将军，那却是一副被她一语点醒的模样。
是啊，他怎么没能想到这一点了？
第二日，虽然天快亮了才睡下，顾将军却还是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他如今已经五十四岁了，却还是老当益壮。
顾家的训练场中，顾城一身得体的军装，手里握着枪，看上去又英俊又挺拔。
“呼！”
对面的靶子开始迅速的移动起来，顾四爷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握着枪的手很稳，只听砰砰砰的枪下，他的每一枪，都精准无误的打在靶心。
“好！”围观到现在，顾将军忍不住拍手喝彩。
他三个儿子，只有顾四爷最像他，是天生就该拿枪的。
顾四爷把枪甩给一边的张副官。
“父亲。”
顾将军走过来，负着手道：“子安啊，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是顾城的事？”顾四爷问，眉目不明显的凝了一下。
顾将军点头，道：“顾城那小子，太不懂事了，是叫大家把他给宠坏了。结亲结亲，那是结两家之好，他这么做，这没有好，反倒是结仇了。要是传出去，外边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顾家，非议陆家那个小姑娘了。”
听到最后，顾四爷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父亲您还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问。
顾将军嘿嘿一笑，他这人，向来就不把别人的目光评价看在眼里。
别人关老子屁事，他给我钱了吗？
这是顾将军的言论。
顾将军抚着下巴道：“这事是我们顾家不厚道，我们必须得补偿陆家。而这门亲事，不能退，我答应过陆老爷子，一定不会毁约的。所以，我有个想法，就看你答不答应了。”
顾四爷：“？”
顾将军嘿嘿一笑，道：“既然顾城不喜这门亲事，我也不强求他，我们顾家，又不是没有其他男儿了。像我而已顾子安，那就是天底下难得的出色儿郎。这样的女婿，他们陆家定是欢喜的。”
顾四爷：“……”
还不知道顾将军是什么意思，他就是蠢了。
第41章
顾四爷有些头痛，顾将军早年长在市井中混迹，养成个混不吝的性子，对他而言，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其他人的看法与意见他都半点不会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有些任性了。
现在，顾四爷就不知道拿自己这个任性的父亲怎么办。
顾将军还在说，一副找到了好办法的兴奋模样，兴致勃勃的道：“……多亏了你娘提醒我，顾城那小子，既然有红颜知己，人家姑娘嫁进来，怕是得受委屈。那城小子哪比得上你，你有才有貌，陆家那姑娘嫁过来，心里肯定欢喜的。再说这也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再不成亲，都要成老光棍了。”
顾四爷：“……”这已经是第二次听人说自己是老光棍了，难道他的行情就这么不好？
顾四爷捏了捏眉心，道：“父亲，那陆家小姐，在辈分上，是我的侄女，叔侄二人，这实在是有伦悖理。”
顾将军拧着眉头看着他，道：“你这小子，怎么也学到那酸儒书生那一套了。叔侄？你和人家是哪门子的叔侄啊，八竿子都打不上的关系，你这还想口头上占人家便宜啊。”
顾四爷扶额，顾将军仔细思考了一下，道：“唉，也不知道那陆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漂亮不漂亮，性子好不好啊，要是个泼妇，那就不美了……是不是有才华啊……”
自己儿子，顾将军还是心疼的，忍不住关心起陆妍的情况，他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孩子。
闻言，顾四爷脑海之中不由闪过陆妍的模样，忍不住为陆妍说话，道：“她长相生得是极好的，性子也沉静温柔，现在在s大学读书。她有一手的好厨艺，多亏了她，陆家食满楼的声望，比之以前，还要更盛。”
他的言语间，全是不能掩饰的欣赏。
说完，顾四爷一转头，就对上自家父亲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么了，父亲？”顾四爷问。
顾将军叹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只是觉得，子安也长大了，也懂得少年慕艾了。”
顾四爷：“？？”
他完全不明白顾将军是从哪得出来的这个结论。
父子俩正说着话，下人走过来，道：“老爷，四少爷，陆家的人来了。”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心中对陆家来人的来意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陆家的动作会这么快，竟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果然是被顾城伤透了心。
顾四爷心里感叹，心里又暗自给顾城记了一笔。
陆家的人被迎到客厅，来人里有一个女人，那是绿水城有名的媒婆，苏媒婆，她手上可是成就了无数男女婚姻。而苏媒婆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其他，而是来退亲的。
要说陆顾两家的亲事，因为两家都是绿水城有名的姓，所以大家对这两家的事情都忍不住好奇，陆妍和顾城的亲事，两家又没有遮掩过，还换过庚帖的，因此整个绿水城的人那都是知道的。不过，对这门亲事，大家并不看好。
而苏媒婆，也是不看好的人之一，因此接到陆家的委托，惊讶之余，却并不觉得意外。不过，这两家退亲的事情，大概她前脚踏出顾家大门，后脚就要传遍整个绿水城了。
“……这是您两家的庚帖，还有这定亲玉佩。”苏媒婆将信物都拿出来，道：“陆家说了，陆小姐余贵府孙少爷有缘无分，如今退换庚帖与信物，亲事作罢，以后各自欢喜。”
顾二奶奶捏着甜腻的嗓音道：“这陆家，动作倒是快。我瞧着，简直就把这门亲事当做洪水猛兽了。”
苏媒婆笑笑没说话，心里却在嘀咕了，你们家孙少爷那副性子，外边都有红颜知己了，心疼姑娘的人家，也不愿意将女儿嫁进来。
顾太太抬起眸子，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庚帖与定亲的信物，道：“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他们陆家，这门亲事，既然都不欢喜，那便作罢吧。”
苏媒婆诶了一声，道：“既然事情已经妥了，那我也该回去回话了……”
“等等！”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顾将军龙行虎步的从外边走进来，他身材高大，身上有一种武将特有的粗犷，气势十足，一进来让人觉得整个空间都逼仄了几分。
苏媒婆一挺腰杆，甩着帕子道：“顾将军、顾四爷。”
顾将军气势强大，他身边的顾四爷身材显得有几分清瘦，但是却丝毫不会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顾将军大步走到顾夫人身边坐下，粗鲁的端着桌上的茶随便灌了一大口，这才开口道：“你是陆家派来的媒婆吧，是为了我们两家的亲事？”
苏媒婆诶了一声，道：“我姓苏，顾将军您就叫我苏媒婆就行了……我来的确是受了陆家的嘱托，我也与顾夫人谈妥了，不知道您有什么事吗？“
顾将军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劳你给陆家带一句话，陆顾两家的亲事是不会退的……”
苏媒婆神色一变，还未等她说话，顾将军又道：“不过，亲事的主角，倒是可以换个人。你可以问问陆家，男方的对象换成我们府上的四爷，可愿意不？”
虽说是问话，他的语气却是十足的自信，他并不认为陆家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只是，顾将军语气那是轻飘飘的，可是他的话却像是一个炸弹猛的炸在在场所有人心里。
顾夫人猛的看向顾将军，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说什么——她从来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驳顾将军的面子。
顾四爷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苏媒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尚不可置信的问：“您的意思是，对象换成顾四爷？”他看向站在一边的顾四爷。
顾将军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你就这么回去和陆家人说就是。”
苏媒婆完全是浑浑噩噩的走出顾家的大门的，这亲事的主角换了个人，这亲事的分量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顾四爷，少年将军，有能力有模样，那可不是顾城能比的。
苏媒婆一走，顾太太就站起身，板着一张脸回到了卧室。顾将军看了顾四爷一眼，负着手跟在她身后，一起回了卧室。
“这门亲事，是我们顾家对不住陆家。但是，这世上可以弥补的法子这么多，你为什么要用子安的幸福去弥补？”顾太太说不出那些粗话来，就算心里气得很，也是与顾将军说道理。
顾将军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笑着叫了一声：“夫人~”
顾夫人没搭理他，他也不气馁，又叫了一声：“媳妇……你看我是那种拿儿女亲事开玩笑的人吗？”
顾夫人看向他，等着他的解释。
顾将军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道：“我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子安那小子，再不娶媳妇都得打光棍了，你不是还愁着这事吗。”
“就算愁，但是亲事这种东西，能随便吗？”顾夫人反问。
顾将军拍了拍她的胸口，示意她消消气，这才道：“陆家也是诗书人家，那陆家大小姐，和子安也算门当户对了。最主要的，还是子安自己乐意啊。”
顾夫人惊讶的看着他，思绪有些混乱，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不可能的，子安向来对儿女私情不感兴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