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梓芜不说话,月夏也不好催促。他假装不经意地四处看看,就看到了尾随他们而来、躲在不远处花丛里的朱碧。月夏赶紧冲朱碧使了个眼色,告诉她自己几乎就要败下阵来了,让朱碧自己想想办法!
朱碧收到月夏发出的信号,知道梓芜很难攻克,只得狠狠心、跺跺脚,从花丛里钻出,朝着凉亭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师兄不可啊、师兄糊涂啊!”
她一通狂喊,让不明就里的月夏和梓芜都懵了。只见朱碧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转瞬扑倒月夏身边,叹道:“师兄,你是资历最深的老神仙之一,怎地做事这般没有原则?”
月夏刚要开口辩驳:“我,不是……”
“莫要再说!”朱碧立刻打断他,又是一阵摇头叹气,“我就是怕你在花神仙上面前乱讲话,才一路跟过来,没想到师兄你真的开口要带我回天界!是我自己做错了事,花神他老人家却不同我计较,反而以德报怨,留我在身边,鞭策我、点化我,我深感无以为报啊!我必须留下来,深刻地反省自己的问题。等我彻底完善了自我,花神自会让我剪断红线,返回天界的,师兄你又何必这样?”
月夏在心里大骂朱碧虚伪,表面上又不得不陪着她继续演下去:“小朱儿,是师兄的不是!但师兄的确没有办法,你不在,没有人浸染红线,我手头的线团已经不够用了。我知道你想留下来弥补自己的过失,但月神府也不能没有你啊!”
“师兄……”朱碧努力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态,又是为难又是踟蹰,表演极尽夸张之能,“可是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也不能不尽我身为爱神的本职。哦,天呐,我该如何是好?”
说罢,她又眨巴眨巴眼睛,死死地盯着梓芜,那眼神中透漏出的信息无非是:你看,我真的想要留下来继续供您老人家使唤,直到您满意为止。可是,我又是这么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月神府没了我无法正常运转。你快放我回天宫啊回天宫吧!
第24章 爱神的秘密(3)
梓芜看着朱碧满怀期待的眼神,突然有点想笑。这个爱神,古灵精怪的,一肚子歪歪心思。难为月神还得舍下脸来陪着她演戏,这师兄当得也是不易。
看他们师兄妹一唱一和,无非是为了让朱碧早日回天宫去。梓芜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留朱碧在花界了,不如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爱神,既然今日月神都来了,你也该同他回月神府了。”
朱碧不料梓芜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她原本准备了各种说辞来说服梓芜,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额、您、您这是让我,回去?”
“怎么,爱神舍不得走?”梓芜反问。
“这、这……”朱碧一下语塞,说是,害怕梓芜真不让自己走了;说不是,那就和自己刚刚一番高谈阔论相悖,“小神真的很想继续侍奉在仙上身边,只不过……”
梓芜不听她继续违心地胡扯,只是一撩自己的长袍,伸出右脚,道:“不是需要把红线剪断,那就快些。免得真让本神和天宫那位尊贵的公主生出些情愫,天帝怕是要头疼了。”
朱碧一下就注意到了梓芜脚踝上那红艳艳的小红线,喜滋滋地蹲下身子去解开。梓芜露出的一截脚踝莹白如玉石,触及有微微凉意。朱碧太认真去解红线,并没有看到梓芜低头凝视了她片刻,也没有看到月夏若有所思的眼神。
解下红线后,朱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她死死地攥住红线,生怕一不小心小红线又系到梓芜脚上去了。朱碧脸上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朝着梓芜好好行了个大礼,道:“小神多谢仙上体谅!”
梓芜又变回了那个高冷沉默的神君,不多言语。月夏见状,拉过朱碧,道:“花神,今日之事算是我月神府盛了您的人情。改日若有什么需要,月神府但凡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
梓芜挥挥手,并未将月夏的承诺放在心上:“举手之劳,月神言重了。”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于是又道,“不知月神可否方便同本神单独说几句话?”
说着,他瞥了一眼朱碧。朱碧没心没肺地傻笑一声:“哦呵呵,您二位聊着,小神这就走、这就走!”
等到朱碧从二人的视线中消失,梓芜才问:“月神,我有个关于爱神的问题,想要问你一问。”
“哦?”月夏疑惑,梓芜怎地会问起朱碧的事,但仍旧维持着应有的礼数,“花神请问。”
梓芜理了理思绪,说道:“前些日子,我携爱神一道去人界,爱神接到了你给的任务。我陪她去完成这件差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爱神她虽然主管情爱,却好像根本不懂情之一事,这似乎有些不对劲。”
月夏的神色不似刚才那般浑不在意,他难得正色地解释道:“朱儿她自打由红线幻化成形开始,就一心修炼,可谓心无旁骛。一直以来她心中所思所想,无非尽快飞升上神,为师门添光。情爱之事,她只是随了我入了月神府才会主理,却从未沾染过一丝一毫,也不曾分心去感悟过。所以花神说她不懂情爱,也是正常。”
“我初始只觉得爱神清心寡欲,可渐渐却觉得她是无情无爱。”梓芜根本不信月夏的说辞,一针见血地戳破,“本神自认算得上性子冷漠,对于人界那宋谦和与卿罗之事,多少也有感触。但爱神却只当那是差事,无论说的话、做的事,都冷漠地令人生疑。”
“花神大概是经历的少,所以才会生出感触。”月夏坚持道,“朱儿她虽然品阶不算太高,却着实活了有些年头。她跟随我在月神府数万年,经得看得多了,情情爱爱的,也就习惯了。我素来觉得,她一心顾着差事和修行,不执着于爱恨嗔痴是个好事,便也就由着她了。久而久之,朱儿的性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梓芜知道月夏是不会再告诉他什么了,便淡淡一笑:“若一切真如月神所说的那般,自然最好。”
月夏也笑,神情泰然、完全不似和朱碧一起时的不着边际:“花神似乎对我师妹很是关心。看来我这个素来冒失会惹祸的师妹,竟能入得花神法眼。其实打一开始,花神就不会允许您和香神之间的红线存在,个中缘由,旁人不知,我身为月神,又与先花神有些交情,却能参透些许。不过您不让朱儿立刻解开,而是借此唯由让她留在了花界。月夏很好奇,花神为何留下朱儿呢?”
梓芜深深地望了一眼天际,才道:“只是日子太过无趣罢了。”
月夏了然地点点头:“朱儿不似别个女神仙,时常有些不修边幅,不寻常理,你从不知她下一刻会生出什么主意。这样的她的确很有趣,让人似能看破,却参不透。”说着,他好心提点梓芜,“有句话,虽不太中听,却还是要说给花神听听。朱儿原身是一根红线,据我说知,天地间由物什幻化而来的生灵寥寥无几,无非是佛祖座前的宝灯仙子、紫阳天君身边的青玉仙使等。他们本无生命精魄,只是沾染了旁人的灵气或法力,机缘之下得以修仙。如此这般,真能似万物生灵一般有情有爱吗?花神历来通透,法力强盛,将花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做事最是懂得拿捏分寸。或许,不该在朱儿的事情上花费心思。”
梓芜听后,缓缓点头:“月神的意思,本神明白。多谢月神提点。”
月夏又恢复了他惯有的随意模样,笑道:“哎呀,时候不早了,也该带着我的小朱儿回去了。只是花界的美景还未赏完,遗憾、遗憾呐!”
梓芜笑而不语,目送月夏去寻了朱碧一道离开。感知他们已经跨出花海结界,梓芜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心中,竟对朱碧生出了一丝不舍吗?或许,是数万年来自己活得太寂寞了吧。从前不觉得毓香宫空旷冷清,是因为母亲一直陪在身边。但渐渐地他长大了,母亲却把整个花界丢给他,自己四处云游。他的身边,没有了亲人,只剩白芪、白芷真心待他。但白芪、白芷素来中规中矩,对他也是尊重有加,与他的交流甚少。虽说花界景色缤纷,五颜六色,但他花神的世界却是寂寥的灰白色。朱碧的闯入,是个意外,却让他万年不变的生活有了一点色彩。
梓芜在心底自嘲,谁会相信,高高在上、冠绝六界的花神,也会害怕寂寞?
第25章 权贵不好惹(1)
站在月神府宫墙外,看着门外侍立的两个小仙童和门上挂着的红线团们,朱碧突然诗兴大发!她趁所有人不注意,变出一块洋葱,往眼角抹了抹,顿时涕泪横流。朱碧张开双手,似乎是想拥抱月神府,嘴里感叹道:“这是我生活了数万载的地方,这是我的第二故乡!虽然这三个月我身在花界,可我的心始终与你们同在!身在曹营心在汉,你们可知我的苦?”
偶有几个仙娥路过月神府,看见朱碧这副模样,都笑得合不拢嘴。矜持一些的还用袖子遮掩一下,奔放些的直接朝着朱碧投过去两排白白的牙。
月夏实在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赶紧上前两步,扯了朱碧的衣袖将她拽入府内:“太过了啊,朱儿!若你一定要这么丢人,我真要考虑再把你送回花界去!”
朱碧嘿嘿一笑,跟着月夏身后不断讨饶:“师兄,人家这不是太过激动了嘛!真的,我从来没觉得月神府的景色竟然这么美,这一团团的小红线竟是这么可爱!”说到这儿,她不忘拍拍月夏的马屁,“经此一别再见师兄,才更觉师兄英俊不凡、清新脱俗、善良可亲,堪称六界典范!”
“得了吧,不过因为我此次舍下老脸去领你回来,小朱儿你才夸夸我。如若不然,我定然一天被你咒骂三百遍!”月夏口中虽这么说,但嘴角却不禁扬起,显然刚刚朱碧那一番马屁拍得他极为受用。
因为朱碧才刚从花界回来,月夏体谅她,特地放了她半日的假:“你刚刚回来,在花界也很辛苦。今日便不用做事了,回情丝殿休整休整吧。”
朱碧两只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使劲点头:“好的师兄,谢谢师兄!”
回到情丝殿,朱碧将鞋子一脱,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之前喝空了的酒坛子还立在墙角,没有收掉。细细去闻,殿内依稀还有三月前香神送来的百花酿的味道。说来,那酒真是香啊,不愧为香神亲自所酿。若是能再有一坛子来饮,真是美事一桩!只是说到底,香神的一坛子酒,险些让自己酿成大错。酒是好喝,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更何况,如今红线断了,香神那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呢。拿了人家好处,却亲手毁了人家姻缘,哪里有脸面再去讨酒喝?
罢了,就委屈委屈肚里的馋虫吧!朱碧颇有些地无奈的自我安慰。
这一夜,朱碧翻来覆去的,并未睡好。不知是不是三月未归,不太适应了,朱碧只觉得情丝殿的床太硬、宫殿太冷清、布置太寒酸,总之,远不及花界那个她暂住的小竹舍精巧舒适。晨起后,朱碧只觉得腰酸背痛的,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月夏好心好意地带了几道早点,来情丝殿和朱碧一起享用。未料他才刚刚摆好桌子,朱碧就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感叹:“师兄,怎么着你也是天界数一数二的资深神仙了,为何咱们月神府的生活质量却不能同你的阶品、法力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呢?”
月夏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他仔细看了看桌上摆着的早膳,有桂花荷叶粥、山药枣泥饼、小笼包、卤鸡蛋,很是丰盛可口啊!要知道平日他自己用早膳,不过两个包子一碗粥罢了。于是乎,月夏十分委屈地跟朱碧说道:“难道师兄特意为你准备的早点不丰盛吗?这可算是咱们月神府的高配了!你看着白白嫩嫩的山药饼,师兄都没舍得吃,专门留给你的!”
“啧啧啧、师兄,你真是太丢份儿了!”朱碧面上表情更加嫌弃,“按理说,你的俸禄和香火都不少,怎么这么小气?你看人家花界,无论是吃食、排场、用度,都要远远甩开咱们不知道几条天街呢!”
月夏闻言,不服气地跟朱碧掰扯起来:“哎呀小朱儿,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月神府家大业大的,却只有你我二人有俸禄。我的俸禄虽算可观,但你那一份就微薄的可怜了!咱们宫里活计多,需要的仙童仙使绣娘也多,都需要仰仗我来养活。再者,这红线天庭也是不管的,算来都是月神府的开销。那一条条白白胖胖的天蚕,除了吃就是睡,吃饱喝足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吐丝,吃的桑叶需得是顶好的,你可知一年要花费多少银两啊!”
朱碧抱着胳膊,嗤之以鼻:“那花界需要养活的精灵、仙子就不多吗?我在那里住着,满眼见着都是忙里忙外的精灵花仙,可比咱们宫里的人多多了!可是你瞅瞅,花神可有亏待过谁。就他住得那毓香宫,多么奢华、多么气派,这才符合一届上神、一方之主的身份啊!师兄莫要用些借口搪塞我,你就是抠门,才让我们过得如此清减!”
月夏被朱碧反驳地直翻白眼,一手捂着胸口,悲戚道:“朱儿,你好生没有良心!花神家大业大,花界素来家底厚实,咱们比不得。唉,你不过去人界花界住了三个月,就嫌弃师兄的月神府清贫了!”
“嫌弃算不上,师兄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朱碧撇撇嘴,为自己辩解,“你看你,一点没有个上神的样子嘛!”
月夏语重心长地说道:“师妹,你莫忘了,咱们从前在十三洲时,日子不是更加清苦?师父他老人家从不在意身外之物,可谓是清修、苦修。咱们跟随师父修行,自然也不看重享受啊、条件呐。”说着,他总结了一下,“这么说吧,咱俩在天界没什么背景和根基,全靠自己打拼出来一方天地。但花神可是世代相传的基业,根基雄厚,与咱们是全然不同的。”
哪知晓朱碧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认可月夏所说:“师兄就是不思进取,只想浑噩度日。人家花神是富二代不假,但他也没有懈怠,坐吃山空啊。师兄为何不励志做个富一代,让师妹我也沾沾光呢?”
“真是师妹大了,留不住了,看不得你师兄英俊如初的老脸了……”讲道理不通,月夏立刻打出感情牌。他扯着衣袖,佯装着揩一把眼泪,好似被人遗弃的怨妇。
朱碧最受不得他这个样子,立马摆摆手认输:“罢了罢了!虽说这几道早点,比花界的各式点心蜜饯儿差远了,但毕竟是师兄的一片心意,我吃、我吃!想要壮大月神府非一日两日的事情,指着师兄怕是难了。我还是好好修行,尽快飞升,好为月神府出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