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红衣暗暗聚拢体内灵气,发现她此刻还能使用出越人九歌的招式,这就代表至少越人歌还身在她周围万里之内,且还好好的活着。
桑红衣定了定心神,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减少一分。
而在另一处的云海尽头,越人歌也是一脸蒙圈的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身边早已经没有一个人,师父不在,萧秋水和萧秋木也没了踪影。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寒潭,只是站在谭边,就感觉浑身被那寒气笼罩,体内的灵气都变的极为不稳定。
寒潭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他,他发现有时候几乎控制不住心神,想要跳下寒潭,还好他心神坚定,这才能稳住身形,停在寒潭边。
他随意找了块木头,在寒潭水中搅了一搅,只是瞬间,那木头的表层就覆盖了一层寒冰,随即粉碎。
越人歌眉头越皱越紧。若是如此跳下去,必死无疑。即便他很注重身体经脉的打磨,但遇到这寒潭水,恐怕也是瞬间被冻住的命。
方才他只是将手握住木头的一角都险些被冻住,何况整个人跳下去,还能活着离开那可以说是奇迹了。
但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催促他。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他努力的稳住心神想要抵抗这种声音,却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师父她们又去了哪里?
他很担心桑红衣的安危。他不在她身边,他甚至不知道他离她有多远。
若是他们相离了有万里之遥,又或是这里会隔绝人的气息,那此时的桑红衣很可能失去对于越人九歌的控制,重新变为那个不懂得任何招式的‘废物’。
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还很清楚的记得这里是灵魂荒冢,就是千秋境的老怪也有不少陨落在此,没有修为的桑红衣必定是寸步难行。
越人歌很想要寻找出路,但这寒潭看起来很大,大到无际无边。他以肉眼看去,周围除了寒潭之外,似乎找不到别的出路。
心中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那种想要跳入寒潭的冲动促使着他一步一步的向着前方迈去。
他想要反抗,但意识上的反抗却越加艰难。
终于,越人歌的意识开始变的模糊起来,身体似是不由自主的行动着,根本不受越人歌的控制。
直到来到谭边,越人歌的目光显得有些呆滞。而从那呆滞的目光中还能看出几分挣扎,只是这挣扎很快淹没在了泛起的水花之中。
越人歌跳了下去。
水面泛起了些微的涟漪,随即,越人歌消失在了水面之上,沉入谭底。
另一边,桑红衣几人却艰难的前行着。萧秋水的脸色有着几分不自然的苍白,甚至只能靠着萧秋木搀扶才能行走。
方才,她准备仔细研究一下那树上的眼睛图案究竟是什么,却在目光与那图案接触的瞬间,整个人天旋地转,神志模糊不堪。
“别看!”萧秋木的提醒却晚了半步,萧秋水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图案,似乎根本移不开眼,瞬间淹没在了幻想之中。
“千眼幻象木。这里竟会有这么多。”萧秋木神色冷峻,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萧秋水,心中泛起忧虑。
萧秋水陷入了幻象之中。
如果无法靠着自己走出幻象,她会永远的沉沦在幻觉之中,成为千眼幻象木的养料。
可以说,这千眼幻象木本是以灵魂为食,只要与它身上的眼睛图案对上了,就会立刻陷入幻象之中。
“这里的眼睛太多,根本无法分心全部避过。”萧秋木只能低着头,尽量的让眼睛不与那图案相对。
“你身上有没有带破瘴丹?”桑红衣问道,边问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的掏出一叠符箓,闭着眼朝着四面八方一辉,一道黑色的雾帳将三人笼罩在其中。
视线与千眼幻象木身上的图案隔开,萧秋水的脸色比起之前有了一丝血色,但整个人仍旧没有清醒的意识,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睛闭着,轻微的眨动,似乎在做什么剧烈的挣扎。
“带了一些,但不多。”萧秋木掏出了一个翠绿的瓷瓶,递给桑红衣道:“这是上等破瘴丹,我一共也只带了这一瓶。有用吗?”
桑红衣接过瓷瓶,闻了闻味道,的确是最上等的破瘴丹不假。将破瘴丹倒出来拿在手上,她发现这破瘴丹还是她双玄宗的所炼制的。
桑红衣将一粒破瘴丹塞进萧秋水的嘴巴,又拿出另一粒,放在掌心,用灵气包裹,又用冰天酒火融化,随即涂抹在了萧秋水的眼睛周围。
就见萧秋水开始剧烈的痉挛起来,眼睛里开始散发出一种黑色的雾气。
此时的萧秋水,眼球鼓胀,完全看不出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原本的模样,眼睛里慢慢的渗出一丝丝黑气,刚刚破出眼球,就被眼睛周围的破瘴丹的液体吸收,然后粉碎。
萧秋木死死的按着萧秋水的身体,惊讶道:“破瘴丹还可以这么用?”
他一直以为破瘴丹只能内服,却是第一次见到外敷的。
“按住她,别让她脱离掌控,等一会儿黑气散尽,应该就能醒过来。到时再看看情况。”桑红衣怕萧秋木走神,让萧秋水挣脱开,连忙提醒道。
萧秋木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一些,他自然也感觉到了萧秋水的痉挛比之方才更加剧烈了。随着黑气源源不断的从眼睛里冒出来,萧秋水尖叫着吐出一口猩红的血,随即无力的安静下来。
到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周围被一层黑幕笼罩,隔绝了人与树之间的视线。
萧秋水有气无力的想要起身,脸上全是后怕道:“你们没事?”
见萧秋木脸上如释重负的神情,萧秋水一愣,随即虚弱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梦到我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身着铠甲,手拿巨刀,见人就杀。最后,连你们都没有放过。”
幻想里的她已经杀红了眼,即便是自己的弟弟都不打算放过。
她一刀砍飞一颗头颅,面前那些残破不全的身躯堆叠成了一座小山。尸山的最上头摆放着的,偏偏是萧秋木、桑红衣和越人歌的头颅。
梦里的她露出诡异森冷的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与身上红黑色的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似乎对砍下的人头很满意,将之当做艺术一般的欣赏着。
突然,她觉得面前的艺术品有些不完美了。
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似乎也只是一种感觉。
特别是触及到萧秋木那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这种感觉就变得特别的明显。
突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绝好的主意,于是走到了不远处的水池边,望向水中倒映出的那张绝美的脸,满意的一笑,随即手起刀落,一颗脑袋划过一丝弧线,正好落在了萧秋木的脑袋边,被砍下的头颅,脸上还挂着微笑。
而她的尸体顿时栽入池中,鲜血染红了池水。
她竟将自己的脑袋也砍了下来。
萧秋水直到此刻依旧有些后怕,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让她的心乱的砰砰直跳。
她忘不了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长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修罗恶鬼的化身。似乎人生的意义就只剩下杀戮。
似乎杀戮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为了这件艺术品的完整,她连自己也可以杀。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惊悚了,让她直到此刻也缓不过气来。
更可怕的是,明明已经醒来了,但在看到萧秋木的一瞬间,她竟然想要瞬间动手斩下他的头颅。
那可是她的亲弟弟。为了他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又如何能够忍心动手杀他?
但那种杀伐之气似乎影响着她,哪怕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绝不能做的,却依旧有一种如欲望一般的东西驱使着她,想要动手。
这就是千眼幻象木的可怕。
如果是意志不坚定的人,中了这幻想,最后就一定会变成他幻象之中那个可怕的杀人恶鬼,心神间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杀戮,永不知疲惫。
“喝下去。”桑红衣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了萧秋水的嘴边,趁着萧秋水不经意间,捏着她的下巴一口将这杯中之物给灌了下去。
萧秋水一个不察被桑红衣得手,喝下了杯中酒后剧烈的咳嗽着,憋的脸通红道:“你给我灌的是什么东西?好臭!”
萧秋水强忍着把这恶心的东西吐出来的冲动,却愕然发现那种不舒服的被支配感消失不见了。
“千眼幻象木的眼睛所酿的酒。”桑红衣随口一答。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千眼幻象木也是如此。
想要彻底解除幻境对人的影响,就只能用让这个人陷入幻境的那棵树的眼睛图案来解除。
那眼睛图案看似只是个图案,但一旦从树上剥离下来就会散发一种恶臭,人要忍着恶臭将这东西吞下去也是需要勇气的。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用来炼制丹药,至少比之直接吞服好下咽,不过此时此刻,上哪儿去给他找个炼丹师回来?
好在桑红衣酿酒的本事跟炼丹也差不离,冰天酒火能够保持住材料里所有的精华,而酒的味道也能盖住一些那种恶臭。
如果是直接吞服,萧秋水现在可能已经被熏晕过去了。
萧秋木的神色间满是震撼。
如果说彻底解除幻象需要那个让她进入幻象的眼睛图案,那么,桑红衣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的手,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只见她在周围布上了一层薄幕,将他们与千眼幻象木之间的视线隔绝,但要在那一瞬间将那眼睛图案削下来还不被察觉,这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事。
他毕竟也是仙君境的修为,而桑红衣外界传言是没有修为的。且至今为止,他也确实没有看到过桑红衣出手,所以是他对桑红衣放松了警惕没有发现?还是桑红衣动作快的让他无法发现?
最让萧秋木不解的是桑红衣酿酒的速度,也太过快速了。难道之前她手中出现的那团火是奇火榜里的奇火?
萧秋木将疑惑全都压在心里。
他知道桑红衣不可能是废物,也知道她很神秘,否则就不会以没有修为的废物之躯教出一个绝代天骄的徒弟。
但是,桑红衣本身有多么大的本事,他还一无所知。
待到萧秋水好了一些,她才感叹,这一趟,一株千年明月枝换取桑红衣陪他们一起进入灵魂荒冢果真是值得的。
不说她对灵魂荒冢有着几分了解,就光是她手中那些奇妙的符箓和丹药还有酒水,就已经值回了那一株千年明月枝的价值。
“越人歌还未找到?”萧秋水此时开始担心起越人歌的安危了。
这鬼地方,走一步都凶险万分,又人生地不熟,自己一个人走丢了,想要走出去,几率又会是多少?
“她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咱们边走边找吧,首先先走出这个鬼森林再说。”
桑红衣脸色不是很好看。
之所以说这是个鬼森林,是因为从刚刚开始,她们就一直在这附近打转。
“咱们一直都在重复走走过的路?”萧秋水耷拉着一张脸有些丧气,这地方刚才她来过,景色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就证明了从刚刚开始她们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不对,这里不是刚才走过的路。方才我在这树上做了记号,但现在景色虽然相同,但记号却不见了。”萧秋木指着一颗形状奇特的小树道。
但是,他自己又有些不相信。方才走过的地方,他在这个小树上做了记号,但此刻记号却不见了。
但是,这棵树与方才他做记号的那棵树长的一模一样,周围的景色也是分毫不差。
如果说这就是方才走过的地方,那记号哪里去了?可如果不是方才走过的地方,景色又为什么全然相同?
连一棵树的形状都如此相似,天下间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难道是被人抹掉了?”萧秋水眉头都纠结在一块儿了道:“莫不是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萧秋木神色凝重。
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在,是敌是友?
这种地方,保命尚且不易,还能随意相信其他人的友谊不成?
桑红衣等人还在原地打着圈圈,而这一边的越人歌跳下寒潭之后,想象中的寒气却并没有出现。
他的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但周身发生的事他还能清楚的感知到。
他感觉身体像是被一层什么东西包裹着一般,不仅没有感觉到寒潭的冰冷,反倒是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温暖。
这种感觉很亲切。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
此时,周围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冰冷刺骨的潭水开始化作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小水泡,密密麻麻的聚集到他的周围,然后开始钻入他的身体。
说来也奇怪,这种冷热交替的感觉不仅没有让他觉着难受,反倒还让他有着几分享受。
寒潭水泡进入体内之后,竟然开始在经脉间不停的冲刷,不仅仅将他体内的污浊之气全都洗刷掉,就是血液似乎都在消失。
越人歌内视着自己体内的变化,原本的红色血液已经消失不见,体内的血液被替换成了这种寒潭之水,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越人歌不知这是好是坏,却有一种感觉告诉他这对他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遵循了这种直觉没有抵触,直到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部被这寒潭水替换,他才感觉到那种灵魂的控制力回到了自己手中。
他试着感知自己的变化,却惊讶的发现他居然突破了,从仙君境初期一直突破到了仙君境巅峰。
重要的是,他体内原本还没有炼化完全的千年明月枝也已经被完全炼化了。
再看周围,寒潭水已经完全干枯,连一滴水滴都不曾见,他就这么站在寒潭底部,脸上神色无悲无喜。
此刻他正在接收一段奇怪的记忆。
说是奇怪的记忆,源于这记忆十分琐碎,或者说不完整。它们一遍一遍的在越人歌的脑海里重复拼凑,直到四个月后,越人歌才将这记忆梳理完整。
然后他就被震惊了。
原来,之前进入他体内的寒潭水根本就不是什么水。不如说,这其实是上千万魂族祭祀者最纯粹的魂魄状态。
液体状态。
不存在任何的记忆,只是纯粹的灵魂力量,化作这一潭池水。若不是修炼了魂族功法的人根本无法吸收这谭灵魂能量,反而会被这能量冻成冰块,而后融化于潭水中,成为力量的一部分。
按照越人歌脑海里的记忆所言,这里原本是魂族祭祀的祭坛,所有犯了错的魂族之人都会被带来这里,去除掉灵魂中的所有记忆,只保存住灵魂力,化成潭水中的灵魂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