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绝望了。
然后他便想起了经过桑红衣身边时,桑红衣曾抬手在他背后挥了一挥,那手中分明拿着一张幽蓝色的符箓。
当时他以为那是桑红衣知道自己被坑了,为了对付横江豹之用的,但现在想来,恐怕未必是如此。
何况,那符箓的颜色很不正常,通常的符箓都是明黄色的,能够达到幽蓝色的符箓,一般都是些十分高级的货色。
桑红衣是前任宗主的女儿,宗主在飞升之前给他的宝贝闺女一些好东西无可厚非。何况,前任宗主桑渺,算得上是这苍穹域中最顶级的符阵师,也因为如此,双玄宗真正的核心才会偏向于符阵。幽蓝色等级的符箓对别人来说或许制作不易,但对于桑渺而言,却不过是随手便可为之。
当真是大意了,他也没想到桑红衣的反应会这么快,竟是片刻间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可让他不解的是,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知道他身上有着高级的定向传送符的?若非知道,她不可能会用更加高级的符箓限制自身的离开。
作用针对的如此准确。
无论如何,他没能逃脱,还被横江豹踢皮球似的来回踢了好几下,整个骨头赶觉都要碎成渣了。
这还是小事,他体内的内伤非常严重,若不及时用灵丹缓解,就算痊愈了,对以后境界的提升也有着不小的阻碍。
可偏偏他根本不是横江豹的对手。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却万万没有想到,横江豹竟然没有杀他,而是故意耍着他玩儿似的,只击伤他,却不要他的命。只将他打的奄奄一息,然后便叼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过此时此刻,他哪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只是他不明白,桑红衣究竟是怎么逃脱了横江豹的追杀?而且看如今这架势,这横江豹似乎对这女人言听计从,竟还隐隐有种尊敬的意味在其中?
他当然不知道桑红衣带给横江豹的是什么,那是一个种族的未来。如果它的孩子能够进化成妖,不敢说未来一片坦途,但至少脱离了低级妖兽的范畴,向着更高的层次冲击。
这与人类努力修炼突破自身是一样的道理。
高付率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这道身影,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了极度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人,恐惧道:“泥香佐甚磨?”
第二十章 把你师尊炖了
高付率嘴里含糊不清的叫嚷着,实在是因为他之前就已经被横江豹暴揍,脸都歪了,此时能说出话来都已是横江豹手下留情了。对于企图偷走自己孩子的人,搁在从前,横江豹绝不会放过他。只不过如今桑红衣需要揍他发泄,它这才饶他一命。
横江豹可是看的清楚,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倒霉玩意儿,人类口中常说的小白脸,跟这个看不清境界的女人之间绝对是有仇的。不说别的,就看这女子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样子,它就觉得这小白脸不会有好下场。
它也乐见其成,只是冷冷的在后头看热闹。
桑红衣心里头挺乐的,从前在宗门里,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修为,所以哪怕遇到方逆鳞和高付率的挑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就过去了。再加上有二长老和越人歌替自己出气,就算自己不亲自出面,也不愁不解气。
不过,不能亲自动手总是个遗憾,所以今日有这样的机会,她实在是不太想放过。
桑红衣蹲下身,似笑非笑的看着神色惊恐的高付率,神情看起来颇有些阴测测道:“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泥……泥药坐甚磨……窝搞苏泥……(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高付率说句话脸都疼,可看着桑红衣那像是要非礼他一样的眼神,他就觉得全身都疼。
“说人话。”桑红衣摇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小白脸在说什么。
“泥药干尚海窝……窝实付是补回放锅里的。(你要敢伤害我……我师父是不会放过你的。)”高付率忍着疼,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
“你小子胆子倒挺肥啊,还想把你师父放锅里?”桑红衣眼睛一亮。
高付率都要哭了。
这货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呢?
“我其实是支持你的,我早就想把他炖了,可惜没有合适的锅。”桑红衣很认真的点头道。
高付率泪流满面。咱能不能不这么认真的讨论怎么炖他师父这件事?
看着兴致勃勃还在计算火候的桑红衣,高付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师父似乎给自己找了件天大的麻烦。可想想桑红衣那废物的体质,又似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若不是横江豹的帮忙,就凭这个废物能做些什么?
高付率沉默,可惜心事几乎写在了脸上。那已经扭曲的眉目之间,似乎对她与生俱来的蔑视不经意便会流露,甚至于不屑于遮掩。
桑红衣冷笑了。
高付率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处境。
说实在的,这小白脸现在已经很惨了,原本一张倾倒众生的脸,此刻就跟被狗啃了似的。头发蓬乱,眼窝青紫,鼻子塌陷,嘴唇干裂,脸色苍白,浑身还直哆嗦,可见横江豹在将他抓来之前没少折磨他。
他这副凄惨的模样都让她不忍心继续欺负他了,可偏偏事到如今他还敢摆脸子给她看。
桑红衣一直就看这家伙不顺眼。受了八长老方逆鳞指使,这个高付率身先士卒的在宗里拉起了反对她的大旗。
不说平日里如何找茬,光是散播各种谣言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清。
而散布最多的就是她是废物这件事。那些新入门的弟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多会被有意无意的提及她的废物事迹,以至于那些不了解情况的,对于她的印象简直差到了极点。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明明是个废物却还顶着长老的身份,狐假虎威,令人作呕。
这样的言论,桑红衣已经听过许多次了。
她只是懒得出面解释罢了,但似乎又被灵丹峰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认为是她心虚,于是各种造谣就更是没完没了。
说她废物都是轻的,还有什么她是江雪馨给前宗主桑渺带了绿帽子生出来的孽种啊,什么她是二长老谢苍天的私生女啊,什么她跟越人歌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啊,还大义凛然的质问,若非如此,越人歌这样的天才怎会拜一个废物为师。
桑红衣说她想揍这小白脸很久了一点也不是说谎,她不仅想揍这个小白脸,她还想连他师父一块揍。
如此想来,似乎让他再惨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于是桑红衣邪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刻意点在高付率已经磕破的额头,一边点一边还冷笑道:“祸水东引是吧?”
“栽赃嫁祸是吧?”
“轻蔑不屑是吧?”
“以为有你师父罩着我就不敢揍你是吧?”
桑红衣叹着气道:“弄死你我大概就是替天行道了。你说会不会天降功德,表彰我为天下苍生做了件好事呀?”
桑红衣突然天真的微笑让高付率顿时一个激灵。
她不会是说真的吧?她真的敢冒着得罪师尊的危险杀他?
“泥遥感傻窝,师遵补回放锅里的!(你要敢杀我,师尊不会放过你的。)”高付率声音都颤抖了。
桑红衣却不屑的撇撇嘴道:“我就是不杀你,你师尊也不会主动把自己放锅里的。”桑红衣一脸严肃,然后又仿佛是欣赏道:“没想到你还挺执着于将你师尊给炖了的,你师尊要是知道你这样惦记他,会不会感动到泪如雨下?”
说着,桑红衣伸出手去摸了摸高付率的头顶,一副长辈对晚辈的语气道:“富帅啊,别人都是欠揍,你这是欠死啊。”
“不过,本姑娘还是很欣赏你的正直的。”说着就跟拍皮球似的,将高付率的脑袋拍的上下直晃道:“俗话说不想弄死师父的徒弟不是好徒弟,不愧是我双玄宗的绝代天骄,有理想,有抱负,老夫甚是欣慰。”
横江豹在后头直翻白眼,心说哪一国的俗话有这么说的?何况一个小姑娘,自称老夫算怎么回事?就算她是个吃了驻颜丹的老太太,也该自称老身才对!
他算看出来了,这女人压根没想弄死这个人,从头至尾,她都在耍着他玩儿。
看着对方恐惧、颤抖,却依旧笑嘻嘻的戏耍着对方,这是积攒了多久的怨气没发啊?
第二十一章 我也觉得我挺卑鄙的
“直腰泥房过窝,泥咬我坐什么都阔以。(只要你放过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突然,高付率神色变的惊恐起来。这句话,刚刚的这句话,并非出自他之口,可无论是声音还是语调,还是话语中的小情绪,竟是与他分毫不差。
更加恐怖的是,这句话出自于眼前这个人之口,那个被自己瞧不起的废物长老,此刻正用他的声音自顾自的说着话,他想要打断,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真的?”桑红衣换上了自己的声音。
“镇德。(真的)”
“这里有一包药,无色无味,找个合适的机会,偷偷放到方逆鳞的饭食之中。”
“折……泥咬我被判世尊?(这……你要我背叛师尊?)”
“那你想活还是想死?”
“号!直腰泥房过窝。(好!只要你放过我。)”连犹豫与挣扎的语气也恰到好处。
高付率惊恐的看着桑红衣自如的切换着声线,若非他亲眼所见,恐怕自己也听不出破绽来。
可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目光落在桑红衣手中正摆弄的影音石上,高付率突然就明白了桑红衣险恶的用意。
“泥……泥贝比……(你……你卑鄙……)”高付率发现他竟然又能说话了。
“嗯,我也觉得我挺卑鄙的。我正在反省。”桑红衣那跟吃了蜜糖一样的表情哪里像是有一丁点反省的意思?她只是轻巧的收起了影音石,然后淡淡的瞥了高付率一眼道:“嗯,你可以走了。”
“你放我走?”高付率一个激动,口齿不清的毛病都自动痊愈了,此时说话真是字正腔圆又格外清晰。
“怎么着,你还想请我吃饭?”桑红衣眼神一亮,随即又一脸嫌弃道:“听说你们灵丹峰的伙食实在是太差了,天天跑灵厨峰去蹭饭吃,吃完了还不给钱。不要脸。”
高付率嘴角抽搐。
“你录下那些话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高付率实在是不能不往阴暗里想。模仿他的声音语气,说出那样诛心的话来,他不信桑红衣只是想要开个玩笑那个简单。
那些话虽然并不是他说的,可是他空口白话谁又会信?就连自己都很难听出破绽,他难道还指望别人?
特别师尊是个多疑的人,如果这块影音石落在了师尊手上……
不堪设想!
高付率浑身发冷,几乎冷到了骨子里。看向桑红衣的目光也就带着几分不善,但更多的却是惧怕。
桑红衣想都没想,很坦然的说了句:“威胁你。”
高付率泪流满面。
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师尊明察秋毫,怎么可能凭小小一块影音石便信了你的鬼话?”虽然心中忐忑难安,可高付率依旧要嘴硬道。
桑红衣托着下巴很认真的想了想,道:“嗯,确实可能如此。若你师父对你信任有加,我的阴谋未必能够得逞啊。”
高付率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要不,咱试试?”桑红衣看起来像是在和高付率商量一般,随即一脸坦然,摊摊手道:“要是不成功那就算了,我也不损些什么,你也挨过揍了,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高付率简直要崩溃了。他现在十分怀疑这个桑红衣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她平日在宗门里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说话咄咄逼人,神情冷漠。哪怕你在她面前当着面儿的骂她,她也可能只是默默白你一眼,转身就走,仿佛跟他们说话都是一种耻辱一般。
明明是个废物,却如此高傲,这也是许多人不喜欢她的原因。
但是,今日的她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从头到尾都在戏耍他,似乎他不过是个玩偶,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被她放在心上过。
且他以前以为这个女人其实是个蠢的,她不过是仗着她爹是前任宗主,仗着谢苍天那个老匹夫护着她,所以才狐假虎威罢了。他从未将这个蠢女人放在眼里过。
哪怕你身份再尊贵,可这是个实力为天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得到人的尊重。
而偏偏,这个桑红衣就是个废物。
她若生在民间,也可做个普通人平平静静活她一世。可她可怜,生在了双玄宗,又是前宗主唯一的女儿,这无形中便在她身上扣上了诸多枷锁。
她也并没有表现的有多出色。除了酿酒的技术出奇的好之外,再顶多算是有几分姿色,其余的,根本看不出她一点的优点。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心中对于她的印象轰然崩塌,然后又迅速的勾勒出了另一副形象。
隐忍、狡猾、善伪装、扮猪吃老虎。
这哪是洁白无害的小白兔?这分明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她悄然间观察着他们的一切,等待着扑上去一口捕食的机会。
模仿他人,看似不难,实则再困难不过。不仅仅是声音语气有几分相像就可以了,对于常常接触甚至生活在一起的人来说,拆穿一些拙劣的模仿再容易不过。
若想不露破绽,平时必定是用心观察过。而桑红衣模仿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语调、轻重缓急,还有语气中他平日里说话的小习惯,她全都一一抓的精准。
若不是他是当事者,可能自己也要被这声音迷惑。想要骗过他多疑的师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高付率心头泛寒。
如果现在他还将桑红衣当成人畜无害的小白兔,那他才是个蠢的。
他虽人品不怎么样,可脑袋却不至于不灵光。
如今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他根本毫无办法,只能暂时受制于人。
可是他现在很担心。担心桑红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她真的要他去刺杀自己的师尊,难道自己也要动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