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庄的麻烦一些,但也麻烦的有限。除了作风保守的,不打算轻易涉足这种新行业。其他的去买下几家老钱庄的牌子,收拢一批掌柜、账房、柜台和伙计,这就各处把钱庄开起来。不管最后能不能经营的好,至少对于资产丰厚的那些人,明摆着的阻碍都不算阻碍。
也是因为大量的钱财进入钱庄行业搅局,很短的时间之内,钱庄业在本来红火的基础上又烧了一把火。甚至反应到了钱庄做事的掌柜等人身上,各家有挖角的,那必然是要涨钱的。
对于这样的事儿,祯娘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嘱托李在业道:“想要涨钱是不成的,家里有多少伙计?钱庄那边涨了,别的产业里做活的怎么想?是不是要转行了!我与你一个主意,在每家钱庄分店里,划出少量的股本来与掌柜伙计分红,只是分红多少须根据没人的业绩来。这即是说多劳多得,少劳少得,那么旁的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也要转行,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够不够罢。”
在同德元年,兴业钱庄、纸钞等词儿,成为了一整年根本躲不开的东西。这甚至不只是在商人中间,也包括了普通百姓。毕竟说到底纸钞最大最多的使用者也是普通百姓而已,这样靠近生活的事情当然会很快有大反响。
在发行纸钞之后,最开始只在两京十三省的州府发行,这也是考量了具体情况做出的方案。其中纸钞最容易被接受的既不是如今最开放的广州、福州,也不是最富贵的扬州,而是一直以保守著称的京城和相比起来似乎没有更突出的苏州。
京城倒是好理解,毕竟京城之所以繁华,靠的就是有数的几家勋贵,以及数以万计的高中低级官员。而朝廷允诺的官员发放俸禄逐年使用纸钞,第一批当然就是掌控力最强的京官了。
而这些官员收到纸钞的俸禄那自然就是要花的,这样的花销当然对纸钞的流行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过这还是官员这个群体的事情,真正要说什么在普通百姓中的影响轮不到京城,要说的只能是苏州。
苏州当然是大明有数的城市了,不过凭什么和其他的城市相比更容易接受纸钞?要知道表面来看,苏州是好,却也没有相对杭州、金陵、扬州、福州等多出什么非他不可的东西。
这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苏州是祯娘的老家,因为即使苏州是老家也没有获得太多的资源倾斜。非要说的话,一切还是有赖于苏州百姓总是喜欢一些新东西罢。祯娘小时候就玩过很多了,譬如说那些货票,放在别的地方哪里有那么受追捧?也就是在苏州才能那样红火了。
于是就可以看到这一年,连茶馆里的老大爷也会问:“你们说近日哪几样会涨?茶叶、棉花、稻米的货票正是都很好买的时候,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不过这些出货量大盘子大,赌涨赌跌的利润都不高。不然换上红糖、花生这些,干脆赌一把就是了。”
而旁边的人往往会道:“老爷子,如今最火热的明明是纸钞!您看看兴业钱庄都赚了多少了!这一波热潮里钱庄最被看好,这时候就应该买些钱庄的股,说不得就发了——只是可惜了,兴业钱庄不往外卖干股,不然这时候市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兴业钱庄并不是不卖干股,实际上祯娘正在研究出卖多少干股,以及出卖给谁的问题——一直在书房替祯娘整理文书的红豆看到这个甚至都觉得有些不解了,要知道如今谁不知道兴业钱庄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捂着干股还来不及,哪里像自家夫人一样研究如何卖出。
祯娘对于红豆的疑问连头也没有抬起,只是依旧研究着有意于吃进干股的人家的消息,手上执笔不停,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只看到眼前了。放手一些干股表面上是失去了一些利益,但是长远来看是更好的选择。”
简而言之这和祯娘最开始创办兴业钱庄的时候要引入合作伙伴是一个道理,那个时候祯娘就很清楚兴业钱庄的未来远远比当时看上去要大得多,甚至不是她一个人可以背负地起的。她需要同盟,这不是金钱上的支援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出于资源上的,商业同盟上的。
这个时候也一样,现在谁都想要做出第二个兴业钱庄来,可以想见几年之后竞争会有多激烈。即使兴业钱庄有先发优势,也不见得能保持住自己的一枝独秀——要知道山西人玩钱庄最厉害,说不得还有手段。而东南多少有钱人,资产深不可测,资源和背景也一样。总之就是祯娘,也会觉得有十足的压力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祯娘会为了几年之后面对的情形现在就开始考虑起来。而且她也觉得这种事很好解决,拿出一部分干股,引入更多的合作伙伴就是了。这样既是减少未来可能出现的对手,也是增强了自身的力量,就连抗风险的能力也加强了。
至于说持股又将减少这种,那不过是小事——为什么有的人就是想不通,持有干股的多少意义并不那么大,应该只要保持一个足够的比例,使得自己说话又足够的权力就够了啊。
甚至单单从分红赚钱这个最浅显的层面来看,也没有必要在乎持股。若是产业不那么赚钱,占有全部干股,其实也就是那一点点利润而已。若是产业相当赚钱,那么即使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干股,也足够吃了。
“有新的人加入兴业钱庄一系,当然会加强兴业钱庄的实力,这也是进一步促成了兴业钱庄未来在纸钞领域取得更大的份额。与其占有更多的‘兴业’,还不如做大兴业,这样即使占的少一些,赚的也更多一些,同时在商界也更有能量了。”
是的,在商界的能量。祯娘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一个相当具有野心的人,一直也没有因为满足停下自己的脚步过。若是生的时间、地点足够凑巧,说不定她也能成为吕雉、武则天之流。不过在当下她自然是想不到这些,只是商界地位么,还是会时常想一想的。
然而不管祯娘做法后面有怎样的真心,打算拿出一部分干股找新的合作伙伴的计划得到了所有现在的合作伙伴的赞同。在他们这个位置上,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这样做的好处。只是让他们分薄自己本身就少的干股,当然是不大乐意的,这时候祯娘做出这个‘牺牲’,所有人当然没有二话。
于是这个消息很快被放了出去,也意料之中成为了同德元年年末最后一个大消息——格外响亮,只怕比年末用的大爆竹还要惊人,还有引人注目。所有收到消息的人家都通过关系打听起来:这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确定这个之后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就算祯娘远在吕宋也阻挡不了这些人的热情了。有的是人家专门派出核心成员赶赴吕宋,就为了见祯娘一面。有些为了表示心诚,家主亲自去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祯娘并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在仔细考察过之后她就没有继续磨蹭了。外界也很快知道,川中第一家的孙家和两湖赵家成为兴业钱庄新的合伙人,这两家实力自然没的说,也补足了原本兴业在大明腹心势力不足。
总之,未来可期。
第178章
兴业钱庄确实替祯娘赚到了钱, 赚到了大钱。一开始是存下准备金,然后发行纸钞。而民间换取纸钞的是铜钱和白银, 得到这些之后兴业可以积攒下来作为接下来的准备金——最后两倍发钞, 多出来的那一部分用来借贷, 哪怕只是承诺过朝廷的低息借贷, 数额上去了,利润依旧十分可观。
这其实就是一个拿钱替自己赚钱的游戏,赚头又大, 操作也简单,只要没有被诓骗, 傻子也能挣大钱了。这大概也就是都说如今富人越富的原因了,因为当他们掌握了资产之后, 想要赚钱真的就变得很容易了。
或许中间偶尔有不谐的地方,但从来都没有超出祯娘的预估范围。这大概和祯娘准备的时间足够长,完善了又完善有关系。几乎任何一个细节都是经过推演的, 每一种意外情况也事先做了应对方法。所以表现出来, 就是兴业钱庄稳定地可怕。
还是有人不满, 特别是东南的豪商们。怎么说呢, 往大了看同属东南, 那就是天然的同盟。往小了看,就是方方面面都要对上的劲敌了。所以别看祯娘早在五六年前就在东南一呼百应了,这时候依旧有的是人不服。
不过服不服的也不重要了, 祯娘为什么喜欢在商场上搏杀?少女时代为的是好胜心。现在她却能看清好胜心之下当年没有看清的东西——在这个男人轻视女人的世道里,她所做的这件事却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这里才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钉死了你不能在男人之上, 这里不在乎男人对女人的歧视,也不在乎所谓的聪明,所谓的用功,甚至不在乎理想,不在乎你到底报以多大的期望。这里唯一在乎的就是结果,只要站在高处,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获得尊重。
而祯娘现在总算真的站在了这个位置——其实好几年前祯娘就站在了高处了。只是所谓高低都是对比出来的,真的说起来的话,祯娘从出生起不就相对一些人站在了高处?之所以现在才这样说祯娘,是因为这一次祯娘站在了最高的一个批次,至少和任何人相比,也能够说不低于了。
只是不服气的人还是要酸溜溜的说一句:“且等着看吧,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就抱起那女人的大腿来,川中孙家和两湖赵家未免也太上赶着了!我承认那位周夫人有些本事,可钱庄行当水且深,她又新做出了这样一个哗众取宠的新玩意儿,最后有个什么结果谁知道!”
也有同道的附和道:“就是这样,且这样大的生意,让她这样年轻的妇道人家掌舵,到时候千头万绪,她人又在吕宋,只怕为难的地方多着呢!只要有一个地方不对,只怕就要亏死人了。”
话是这样说,但也只是一点子酸话而已。祯娘已经用这些年的成绩证明了许多东西,只要她做的足够好,没有人会在乎她本事之外。说这些话的人可能本人都被祯娘这些年的战绩震慑,内心是不相信祯娘会在这一次载了的。
而且也不是没有说话公道的,旁边人就道:“可别这样说,显得也忒没见识了!况且心底里说罢,若是周夫人把个干股卖给你们,你们要不要?反正我可以正大光明地说,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是要买的。只是可惜,我们这些人还够不着那边儿呢!”
且不管外界多了多少流言,赞誉的,毁谤的,总之身在吕宋的祯娘一概不管。那些光只嘴上说一说的,根本奈何不了祯娘——看不上她的不会让她的价值减少,吹捧她的也不会让她拥有更多。她在事业上在乎的只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而她的事业里实实在在的部分这些日子可以说是在极速变化,是因为纸钞,全都是因为纸钞。在之前不是没有过纸钞,元朝时蒙古人坐天下时有,朱明天下也发了宝钞。但是有民间资本发钞,而且是这样全面、成熟地发钞还是第一次。
只是祯娘的兴业钱庄表现不像是第一次,按理来说这样没有经验的大生意应该是渐渐摸索着来的。中间或许有磕磕碰碰,只要大方向是向前向上的,就足够让人满意了。可没有想到,兴业钱庄的纸钞营生却像是做了千百次一样顺顺利利就做下来了。
除了感慨兴业钱庄一干人足够努力,早先准备做得好做得足。同时被想起的就是祯娘那让整个商界艳羡不已的好运道了——她头脑灵活惊才绝羡,是经商的一把好手,这很不错,但又有什么呢?这样的人在苏州,在金陵,在太原,在泉州,在许多地方都能找出来。只有这运道是不一样的。
“说起来还是那一句话,什么好也不如运道好!若是得了时运,再不好的生意到了手上也得得利。若是命运差的,手上一手好牌也得生生打烂了。为什么人人都想要和周夫人合伙——除了她身家丰厚又有脑子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她运势实在太强了。正如赌场上的伎俩,想要赢,只管找一个一直在输的做对手。商场么,就找一个强运无比的。”
不管怎么说,伴随了祯娘这些年的强运都还没有消失。同德元年民间资本发行纸钞反响很好,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第二年增多的准备金,增多的纸钞,以及民间对纸钞的进一步接受,这些对于祯娘的事业来说都是重大的利好。
而纸钞的不断增发,增发的部分祯娘可以借贷出去,也可以投资别人的生意,也可以凭借巨大的财力参与那些本钱极大因此少有人涉足的行业——各种投资么,这样倒是有些像当初创办兴业钱庄,让它在一众钱庄中打出名头业务了。要说当初取的好名字?真是极恰当的。
这使祯娘手里可以使用的金钱极速增长,而在她这个位置,哪怕只是一点点增长也是一个大数字了,何况现在的这种情况!不过祯娘才不会因为钱的突然增多而不安,也不会因此感觉有什么特别。
这一点去问任何做商户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只会因为产业的庞大、资产的增多而睡的更加香甜更加安稳,因为这意味着抗风险能力的大大加强,意味着机会的增多。而绝不会为了资产上升这样的理由惴惴不安——要是这样胆小,还做这一行干什么呢?
这些钱流向的产业多种不同,凡是好生意谁不喜欢?不过也是有重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那些不大接触的生意总是要小心谨慎一些,这一点祯娘也不例外——只是祯娘的重点和别人的相当不同,她在外邦投钱很多。
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正如兴业钱庄几位合作伙伴惊奇于她投钱的地方,她只能摊手道:“我倒是想在大明做生意呢,只是小打小闹我们这些人还会做。若是大生意,那大都是各家占下了地盘的,不是不能去,只是争夺起来太惨烈,何苦来哉。至于说自家发展一门新生意,这就难为了。”
祯娘已经是同行们公认的最能变通,最会发展新生意的人了,不然她凭什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出一条血路,坐到如今的位置?在比不上人家的资本,比不上人家占有先机,比不上人家的资源的时候,靠的就是另辟蹊径!
然而她说出发展一门新生意十分难为,却没有人认为她是在自谦——即使她确实做出了一些不同的东西,却大都有迹可循,她只是推陈出新而已。而且即使是这样,推陈出新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只是相比别的人略多一些罢了。
祯娘想起了从传教士那里买来的最新的世界地图,感慨道:“本土的生意几千年下来还有什么新的?当世是变革之世,之前虽有人知道外邦却绝没有如今清楚,商贸规模也达不到现今的程度。既然如此,何必还苦苦争夺中原一些生意。跳出这格局,外邦其实大有可为。”
祯娘是真的这样想的,也是真的这样做的。空口无凭,真的投钱才算是真。而她自几年前开始就在海外布局了,在西夷那边港口开设的公司是楔在西夷的第一颗钉子,也是最重要最牢固的一颗。有了这一家越来越壮大的公司,祯娘在西夷那边就不算是无根之木。
再加上祯娘榨糖厂生产的,在西夷上流社会都十分有名气的‘皇家御供’,作为产品主打。这条河西夷的路线可以说是越来越稳固,以此为主线的话,其余的也就可以发展起来了——糖不仅可以换来金钱,还可以让祯娘在对西夷的贸易中拥有一个十分有利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