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面对这番话，她嘴角始终带着笑意，没有丝毫愠怒的神色。
等到楚父一袭人离开公寓后，房门重新闭合，她唇边的笑意仍是没有褪去。
郑娅林靠在窗边，默默点燃了一支香烟，吞云吐雾间，她望着灯火阑珊的夜景，幽幽自言自语一句：“没关系，反正他谁都不爱，以后不会和某个女人长久相伴在一起……这就够了，够了。”
这句话，轻轻的，像极了自我安慰。
她得不到，同样的，别人也得不到。
第55章 055
郊区树林后, 一幢孤零零的房子坐落着。
最深处的一间卧房有些昏暗，尽管有一束阳光沿着窗帘缝隙爬进来。但那束光实在太细小，赶不走满屋的黑郁, 反而更增添了丝丝沉闷。
顾笙躺在床上, 浑浑噩噩，全身上下用不上一点儿力气, 如今被关在这个昏暗的空间，她似乎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了。
走廊中,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楚黎认为自己所有作为都是在拯救同为半妖的姑娘, 也是拯救孤独的自己。为此, 他甚至愿意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像个虔诚者，等待着她改变心意。
他迈着长腿, 一路走过去。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最深处的那间病房。
楚黎停下来，掏出钥匙打开安装在外的门锁，没有拉开窗帘。而是选择打开房灯。
黯淡的灯光亮起, 却无一丝生机。
他看了眼床上的顾笙——
她像一个失去了牵线木偶，静静躺在那里，面色苍白, 衬得黑色眸子更加幽深，却没有神采，嘴唇也干裂苍白。
床前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碰，水也丝毫未动。
“不饿的话, 最起码也会渴。”
楚黎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拿起桌上的那杯水，递到她的唇边。
“……”
顾笙此刻根本懒得理他，她偏了头，没看对方一眼。
“怎么，你不吃不喝的，想绝食？”
他站在床边，嘴边噙着笑。
她无动于衷，没什么反应。
他悠悠把水杯当回原处，忽然敛了笑，栖身过来压住顾笙的手腕，而且越来越用力。
“滚开！”
她一个激灵开始试图反抗，眼神带着厌恶与仇视，狠狠瞪着他。
楚黎挑了挑眉，严肃地看着她：“就你这小身板，不吃不喝还想反抗我，根本就不可能，懂？”
顾笙不甘心地用力，然而，却只能咬咬牙，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终于，等她耗尽仅存的力气，他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桃花眼中浮出了一丝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顾笙，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希望女人可以花心。我希望你三心二意，即使是想着苏珩，也愿意陪在我身边。因为这么困着你，实在很没劲。”
言辞轻佻，且不切实际。
她听在耳里，不屑与恶魔争论，索性闭上眼睛，无声地拒绝。
楚黎皱着眉，对这个倔强的女孩没有一点办法。
没一会儿，身后的房门想起敲门声，有名仆人走了进来：“少爷，郑小姐来了。”
对于仆人口中的郑小姐，楚黎并不陌生。
这所房子，除了他和手下的人，郑娅林是唯一知道地址的存在。
她每周都会前来找他，无非就是想见他罢了。她通常都会坐在客厅沙发，妩媚多姿看着他，然后说想他了。
楚黎也乐意虚情假意地笑，因为痴情的狐妖，有时候也很可爱……
于是，他微微直起身子，放松了钳制顾笙手腕的力道。
他笑着看一眼顾笙微微泛红的眸子，“我去会客，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顾笙瞪着他离开，在心里恨恨的想，怎么办？如今落在他的手中，要怎么才能安然逃离？要怎么办……她要冷静下来，趁着清醒的时间好好想想。
……
楼下的客厅。
窗外是呼啸的秋风，楚黎细心体贴，亲自倒了一杯热牛奶给来访的美丽女子。
“谢谢。”
郑娅林接过，脸色红润，把昨天的遭遇告诉他：“你父亲来找过我，他要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忘想进你们楚家的门。”
楚黎笑了笑，懒懒地倚在沙发上，“别在意，他能去找你，就证明了他根本不了解我。”
“也对。”
她神色难辨弯了弯唇，“反正你谁都不爱，以后更不会和任何女人长久相伴在一起。”
“谁说我不会和别的女人长久相伴了？”
郑娅林手一顿，一杯白色的牛奶便洒出少许到裙子上，她美目圆睁，有些诧异看着他，声音也有点颤抖：“你……什么意思？”
“我终于遇到一个半妖的同类姑娘，好不容易把她骗到这里，正在努力说服她呢，可她太倔强了。”
无视郑娅林铁青的脸色，楚黎脸上仍是浅笑连连，轻轻提议了一句：“宝贝，不如，你帮我劝劝她。”
郑娅林一颤，却还是强颜欢笑，点了点头：“愿意……”
她如何不好奇那个半妖的情敌？
自从认识楚黎那天起，她就把征服他当做目标，只要她使尽浑身解数，他一定会心动，可与她共同风月。即便不是如此，美丽的她都不可以，这天底下还有谁能让他喜欢？又有谁能够破例？
但现在，那个人出现了。
郑娅林胡乱地想，跟在引路仆人的身后，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卧房。
里面窗帘紧闭，只有昏暗的灯光幽幽亮着。
顾笙坐在床上，气色稍微好了一些。
郑娅林看到她，朝她走去，眸色晦暗，眉宇间透露着敌意。
“你叫什么名字？”
见有除了楚黎以外的一个美人进来。顾笙心头一紧，抓住一切有可能的希望，“我是顾笙，你能帮我逃出去吗？”
郑娅林嗤笑一声，猛地推了她一把。
顾笙感觉鼻尖一阵酸痛，鼻血随即就流了出来。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郑娅林迈着高跟鞋再次走近，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她楚楚惹人怜的样子，笑着说道：“真是脆弱呢，这样就流血了？”
这道声音响起，很柔美，很好听。
仅是听这声音，也能想象出它的主人是何等风华绝代，但是却被语气中的阴冷扣掉了大部分的美感，让人自然而然联想起“蛇蝎美人”这个词。
镇静剂药效过了大半，不足以让她毫无力气。
即便如此，顾笙还是费了些力气，才扶着床站起来。
这个时间里，鼻子的血也很快止住了。
“为……为什么？”
顾笙根本与她无仇无怨，她神色平静地看向这个面容精致的美人。
没想到，她在这所房子里，要面对的不仅是丧心病狂的楚黎，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蛇蝎美人。
“呵。”
郑娅林眼睁睁看着，撇了撇嘴，用恨不得杀人取血的眼神瞪着顾笙，“我讨厌你惹人怜的神情，要是让楚黎看见，指不定会多心疼呢。比起这个，我更讨厌你半妖的身份！”
“坦白说，你没有惹我。”
郑娅林说着，用手抬起她的下巴。
“可我此刻情感受到的伤害，自尊心的挫败，都来源于你。明明我不比你差，可是仅因为你也是半妖，楚黎看见的，喜欢的，就只能是你。”
“你喜欢楚黎？”
顾笙从对方的言语间知晓这个事实，心念电转，她抿抿唇，试图以此做筹码。
“那你更应该帮我逃离这里，没有我，他才更可能接受你，不是吗？”
未料，郑娅林听了这句话，却笑了。
先是轻笑，随后变成大笑，最后，笑得有点癫狂。
“哈哈哈，你跟他父亲一样，根本不了解他。你以为他在意的是什么，只是你半妖的身份罢了。他不会真心实意爱任何一个女人。这般情况下，我帮你逃离，然后惹来他的厌恶？呵，我不知道是该笑你傻，还是嘲你无知。啧啧，真是太可怜了。”
见她这样癫狂的样子，和她美丽的模样极其不符。
顾笙一时感慨。
爱而不得的欲望有时候很恐怖，完全可以把一个人变得疯疯癫癫。
“明知他永远不会爱你，你还为他癫狂成这样，你才是真的可怜。”
她摇了摇头，无限可惜。
郑娅林狠狠颤抖了一下。
“我可怜？呵呵。你还不是一样，被不爱的男人困在这里，也好不了多少。”
她毫不示弱，神情越发冷漠，捏住顾笙下巴的手慢慢用力，仿佛要捏碎骨头一般。
顾笙侧头，狠狠拍开她的手。
“因为你痛苦，所以你就让别人更加痛苦么？这世上真正的杀手锏不是报复，而是善良。”
“那你就好好的继续善良吧！”
郑娅林嘴角带笑，双手覆上她的脖子，有失控地吼道。
这一瞬间，郑娅林被刺激得彻底没了理智。
她只想让这个碍眼的半妖消失。
永远消失。
第56章 056
郑娅林此刻的面目很是狰狞。
顾笙努力地想要推开, 可现在虚弱的她对上妖族，又怎么会有胜算。
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眼前景象不再清晰, 天旋地转之中, 意识也变得混乱，就如同整个世界都模糊了一般。
郑娅林居高临下看着顾笙, 目光带着妒忌的恨，落在她逐渐扭曲的脸上, 掐在她脖子的手紧紧收拢, 已经失去了理智, 隐隐现出狐妖的尖耳。
房门再次打开，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进来了什么人。
没几秒, 郑娅林只觉得手腕疼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右手的手腕已经被来人大力掰得脱了臼。
顾笙也因此得到喘息，剧烈咳嗽着, 重新活过来。
“你听不懂话？嗯？我只是让你劝她，没让你杀她，你明知道她对于我的意义, 还这样做，你倒是敢。”
楚黎的声音冷冷的，不高不低，透着十足的寒意。
“我就是不服！论相貌, 能力，我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你只因为半妖的身份就选择她，凭什么？！”
郑娅林简直快要疯了。
她顾不得手腕的痛楚，泪水盈满眼眶，美目瞪圆，质问一般地吼着他。
安静的宅子立刻陷入死寂。
楚黎不耐地偏了偏头，表情有些嫌弃：“原以为你是最懂我的，却是我想错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现在开始有点讨厌你，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更不要再来找我。”
这句话，跟断绝一切关系没什么两样了。
郑娅林轻颤着，摇头退了几步。
呵，又是这句。
不要再来找我。
她努力镇定下来，吸了口气，垂下眼眸，感觉心中一片悲凉凉。自己向来是高傲的性子，可是却因为楚黎，自取其辱了一次又一次。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个人，李嘉文，他何尝不是苦苦追随在自己身边，放下了一切尊严。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跟他很像，为了喜欢的人都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可是狐族数一数二的美人，要她永远卑微活着，怎么可能。
郑娅林精致的面容露出受伤的笑容，但语调是冷静的：“放心吧，这种耻辱我受够了，我再也不会上赶着来找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踩着高跟鞋离开这间令自己快要抓狂的屋子。
待顾笙恢复平稳呼吸时，楚黎来到她身边，手指轻撩起凌乱的长发，就那样温柔无害地对她笑着。
“顾笙，她说不再缠着我了，我要感谢你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呢。虽然……让你受了点苦，还难受吗？”
楚黎一直都知道郑娅林对她做了什么。
没错，他是故意的。
一举两得的事情，他想要甩掉郑娅林，顺便给她的不服软一个教训。
“收起你这幅假惺惺的姿态！”顾笙拍开他的手。
眼前的男人浑然不在意，他轻轻笑着，包容着，宠溺着，完全像是以主人的身份对待闹别扭的宠物。
他只是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万事万物都打扰不到他。他再次伸手，抚过顾笙脖子的红痕。
因为他的触碰，她觉得身上冒起了无数细小的疙瘩，抵触至极。
“你别碰我！”
顾笙再次狠狠拍开他的手。
那声响很大，听在耳朵里都觉得疼。
对方却不以为然，他眼神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执着，继续探手而来。
“楚黎，你真是……疯了。”
顾笙意识到，这样反抗下去是不行的。
他不是个正常人。
完全不是。
楚黎愣了一下，才又大声笑了出来，“我像是疯了吗？嗯……其实，我也觉得我自己好像不正常，可是又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是这个世界，半妖是异类，根本得不到尊重。可是你呢，却心心念念想着跟人类的男性结婚，不觉得可笑吗？哦对，还有苏珩，也是个神经病，明知道你是半妖，还愿意娶你。”
苏珩和唐铎大概是楚黎无法理解的男人。
他不懂，一个男人的杰出，不在于他的身份，也不在于他的身边有多少女人的爱慕，而是他干净的修养，对待爱情的真挚。
郑娅林也不懂，一个女人的价值，不在于她搞定了多少男人，而是对待自己的尊重，不卑微，不掉价，而是拥有一个自得而独立的人生。
顾笙叹口气，忽然觉得他可怜，于是放缓了语调，声音还是平日把他当朋友的温和。
“楚黎，我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曾经，才造就了你现在畸形的性格。但我想说，抛却黑暗，你才能看得到光，太复杂的活着，只会让你自己越来越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