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月不过是偶然听到了几句,尚不知事情可信不可信,可她想起韩芷柔那性子,平白就替聂恒宗心疼起来。她的宗哥哥那么好,韩芷柔怎么配得上?
“今生娶谁为妻,我心中已有打算,至于你说的人,她不会与我有一丝瓜葛。”聂恒宗其实很想告诉唐明月,他要娶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可是他怕吓到小姑娘,想想还是算了。
天忽然阴起来,乌云大片大片由远方滚过来,唐明月抬头,眼底一片急色,害怕一会儿打雷的她拉着聂恒宗就跑,“宗哥哥,要下雨了,我们快走吧!”
这种情况下,聂恒宗想要继续剖白一下自己的内心都不行。
真是,连老天都不给他煽情的机会。
两人顺着路往吴氏休息的院落跑,还没到地方,便有一道闪电划下来,聂恒宗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唐明月抱到怀里,“月儿不要怕。”
就在那一瞬间,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唐明月吓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却在温热的怀抱中得到了依靠,她不自觉的就往聂恒宗的怀里又靠了靠,紧紧的抱住了对方。
聂恒宗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他的声音在雷声中断断续续飘进唐明月的耳朵里,“月儿不要怕,宗哥哥会保护你。”
他轻轻的拍着唐明月的背,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前生唐明月也是最怕打雷,只要一打雷就要吓得浑身哆嗦,整个人蜷在一处。若是打雷时她身边没人陪着,总要因此事蔫上几日。
雷声停下来,唐明月的情绪也被聂恒宗安抚好,顷刻间暴雨如注。深秋里下起这样一场雨,实在是不多见的。聂恒宗抱起唐明月,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两人都被淋湿了。吴氏在院子里焦急的等着女儿回来,还特意同小沙弥要了热水,准备让唐明月梳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服,以免着凉。
亏得两人都随身携带了干衣服,小沙弥冒雨将热水送过来,两人分别梳洗过,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喝过姜汤才算了事。
所幸大雨并没有下一会儿便停了,并不耽误回城。中午用过素斋,聂恒宗又亲自将母女两个送回唐家。
吴氏想着自家即将启程,便留聂恒宗用饭,这次聂恒宗没有拒绝。
唐明月想着自己的短剑还没有送出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送给聂恒宗。趁着吴氏去厨下张罗菜色,唐明月让香儿把自己准备的短剑拿到待客的偏厅。
“宗哥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可惜没能及时送给你。”唐明月将短剑递出去,还不忘解释说:“这短剑看着很漂亮,掌柜说它削铁如泥,你带在身上防身吧!”
聂恒宗再没想到,唐明月会送给他一柄短剑。
他伸手接过那柄短剑,仔细一看还十分熟悉,是他前生在唐明月离开后得的。他还给短剑取了个名字叫“断肠”,十分符合他当时的心境。
“月儿怎么想起买柄短剑?”聂恒宗知道这炳短剑价值不菲,不由更加想不通唐明月的用意了。
唐明月歪头看了看那柄短剑,“没什么,因为我看见了它就很喜欢,就好像它就应该是宗哥哥的一样。”
这理由还真的是无可挑剔的。
聂恒宗深深的看了手中的短剑一眼,他们这缘分还真是不浅。
“宗哥哥你不喜欢吗?”唐明月见聂恒宗的眼神实在不算欣喜,以为是自己选错了礼物。
“喜欢,宗哥哥也觉得这短剑与我有缘。”聂恒宗将短剑在他手里掂了几下,十分珍视的收起来。
月儿送给他的东西,如何会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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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唐家举家前往广宁县赴任。
路上走了六日,晚上一家人到清源镇落脚。清源镇是大镇,又赶上当地的节日,晚上很是热闹,唐明月想出去看看,便央着唐清跟吴氏带她们出去。
小姐俩儿精力旺盛,吴氏却被两个小的折磨得十分疲累,唐清便跟六安带着两姐妹出门。路上突然看见有好几个家丁打扮的大人在追着一个小姑娘跑,那小姑娘三拐两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几个家丁也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要怎么追下去了。
唐明月眼尖,从小姑娘开始往过跑的时候便注意到了,旁人没看到那小姑娘跑去了哪,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她一看那几个家丁就不是什么好人,如何会告诉他们。
最后几个家丁分头去找,唐明月看在眼里,很替那小姑娘着急,生怕她被人抓住。可她自己是个外地人,身边人又少,现在贸然出头不是明智之举。
没想到事情竟然有转机。
那几个家丁没有抓到人,唐明月回驿馆的路上却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细细打量着几个人。
两人目光对上,唐明月还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了才走上前,可还不等她说话,蹲在那里的小人儿就仰头看着她道:“姐姐,你能不能救救我?”
唐明月仔细看了一眼,对方的小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看起来比她小了不少。
“我是被人贩子拐到这里来的,他们都是坏人,要把我抓回青楼里。”大眼里泛起了泪花,衬着一张瘦弱的脸,看起来尤为可怜。
唐清也听到了这句话,心里难受起来,想着若是自己女儿遭遇了这样的事,他是断然受不了的。
“那你是从何处被拐的?”问话的是唐明月。
谁想那小姑娘听到这句话后又垂下了头,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的样子。
唐明月看向唐清,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求助。唐清本就动了恻隐之心,见到此番情景,将唐明月的披风给了小姑娘,让六安把人背回了客栈。
虽是把人带回了客栈,可唐清觉得还是应该问清楚,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把人弄回来了事。
小姑娘还算上道,看出了唐清的意思之后,主动将自己的事情说了。
她说自己其实很早就被拐了,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全名更是记不住,只隐约记得小时候家里人叫她妍儿。
妍儿说她是去年被卖到镇上的青楼里的,原本只是做些打杂的事情,可是前几天老鸨发现她长的很好看,便起了别的心思。她不想长大之后过那种日子,所以趁着今晚跑了出来。
“我经常出门买东西,镇上的街道我都熟悉,很多人我也都认识,我看得出你们不是镇上的人,所以才跟你们求助,我想离开这里,请你们帮帮我。”妍儿说完便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咚咚响。
原本唐清还觉得这孩子有些小心机,可是听她述说自己的身世时,那满眼的悲愤不似作伪,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经历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吴氏早在妍儿说她被卖来卖去时就已经哭了,见孩子跪在地上磕头赶紧把人扶了起来,“好孩子,不要哭了,婶婶让人带你去梳洗一下。”
到底是吴氏心细,看孩子一脸脏兮兮的,可是为了留下来气都没喘匀就把自己那些过往揭出来给人看,心中该多难受呢?
“婶婶信你,婶婶要你。”吴氏只说了这样两句话,妍儿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唐明月心里其实一直不好受,她将自己的衣服找出来给妍儿穿,十分后悔自己问的那一句话。
可能对于妍儿来说,最好的未来就是不再去想那些过往吧!
唐清是即将赴任的广宁县令,想把妍儿带出城十分简单。妍儿毕竟不是官府通缉的要犯,还不至于让来往人群接受检查。
第二日众人收拾好,十分轻松就出了清源镇。妍儿离开的时候,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她真的,此生都不想再想起这个地方了。
马车又走了十余日,终于到了广宁县境内。
上一任县令因急症暴毙,之后县内事务一直是由县丞主持。新任县令上任,县丞照例要率县衙内大小官吏迎接。
县丞姓苏,一看就是个笑面虎一样的人。唐清将妻女安排进县衙后宅,这才打起精神去应付一众官吏。
心中颇有些日后没好日子过的感觉。
第27章 机缘
广宁县问题很多,归根究底就是因为穷。
水患频发,地少粮少,老百姓连吃饱穿暖都不曾,哪还能过上好日子?唐清想要取得政绩,便要从治理水患上下功夫。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每个到广宁县赴任的父母官都能想到这个,到如今也没人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唐清不信邪,从到广宁县开始便研究起治水的书籍来,他是真的想做出一番成绩的。
相比起唐清来,吴氏跟几个孩子还算轻松,只是初到一地,难免要收拾休整一番。吴氏一路领着妍儿从清源镇到广宁县,处的跟亲生母女一样。一到广宁县,就张罗着要给妍儿做新衣服。
唐明月跟妍儿两个人虽只差了一岁,可妍儿自小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个头上就比唐明月差了半个头还要多,所以唐明月的衣服她是穿不了的。
吴氏在广宁县人生地不熟,想做衣服都不知道要找哪家铺子,索性拿了银钱,叫唐明月带妍儿去买成衣。
妍儿连自己被拐一事都是听别人说的,自是记不起被亲娘关怀是个什么感受。吴氏对她的种种好,让她倍感窝心,就好像亲娘在身边一样,每天都觉得很幸福。
听吴氏要给自己买新衣服,妍儿有些不好意思,“月姐姐还有穿剩的衣服,改一改穿上就很好了,您不用为这个破费银钱。”
“婶婶说了,要拿你当亲闺女待的。”吴氏是真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且她身上那股不甘于命运的劲头格外打动人,让她不自觉就想对这孩子好。
自从将妍儿救下来,唐明月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这样的情景,她有些无聊的扒拉着手里拿着的珠花,懒懒的出声:“娘,要不您认妍妹妹做干女儿好了。”
吴氏一听这个建议就觉得好。之前妍儿说要给她们做使唤丫头,吴氏就舍不得,她就是一见妍儿就喜欢,想当女儿养着,一高兴吴氏就夸唐明月,“月儿这主意好。”
“走吧,姐姐带你出去买衣服。”唐明月扔了手里的珠花儿,也不等妍儿说话,拉着妍儿的手就要出门。后面唐明玉拉着两个弟弟,扯着嗓门要姐姐买好吃的回来。
广宁县的街道不说跟京城比,就是比乐州城都小了许多,唐明月跟妍儿两个出门问题不大,可吴氏还是让家里的家丁跟着一起去了,若不是她如今不方便出门,她也得跟着出去。
实在是这俩孩子都有过不太好的经历,吴氏的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
唐明月一出门就没完没了的逛起来,东走走西窜窜,没用多少时间便把广宁县的主要街道走了个遍。妍儿同样一脸好奇,可还是记着吴氏的嘱托,提醒唐明月注意时辰。
“左右衣服也买完了,那我们回吧!”唐明月从卖糖人儿的小摊子前站起来,把手里的糖人儿交给香儿拿着,香儿接过糖人儿,又低头从荷包里拿钱付账。
街上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唐明月一回头,就见一匹马快速的跑过来,她心中一急,拉着妍儿往旁边去,却不小心扭到了脚,香儿刚付完钱,就听到她“哎呦”一声。
马匹已经跑远了,香儿赶紧去帮唐明月查看伤势。
“姑娘,您这脚肿的有些厉害,得赶紧敷药。”香儿把糖人儿塞到妍儿手里,不由分说背起唐明月,往街对面的药堂跑去。妍儿跟在后面,对着马匹跑远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这是广宁县内的什么人物,竟然当街纵马,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唐明月进药堂里敷了上好的止痛消肿药,不再让香儿背她,扶着香儿跟妍儿的手臂慢慢的走出了药堂,门口不远处站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拦在一个老妇面前说话,“你家孙子这是风热之症,万万不可再服治风寒的汤药了,你若不信我,把孩子带给给坐诊的郎中瞧一瞧,万不可胡乱买了药回去吃。”
“带孩子来看郎中要花银子,家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了。”老妇十分为难,说完便低着头不说话了。老妇旁边的妇人接话,“哎呀,李婶子你听他一个庸医胡说什么,还是赶紧回去给孩子熬药。”
老妇抬腿要走,男子还欲多说,旁边说话的妇人便道:“好狗不挡道,不知道李婶子孙子病了好几日还没好?还当自己是神医呢,有能耐倒是别把人给医死了。”
唐明月就在附近,把对话内容听了个十成十,她偏头看了香儿一眼,“我听说风寒风热用药不同,弄不好反倒要出事,你给那婆婆拿些钱,叫她把孩子抱来看看。”
李婶子本来也想把孙子抱到药堂的,可是家里实在是没钱。她跟旁边那个帮她说话的人不同,还是有些信那男子的说法的,突然有人拿钱给孩子看病,自然感恩戴德一番,跑回家去抱孩子了。
男子见事情解决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冲唐明月几个笑笑,便转身离开了。
刚刚颇有些义愤填膺的妇人却狠狠呸了一口,瞪了那离开的男子一眼,一腔怨气无处发泄一般跑到唐明月面前,口沫横飞的将那男子的事情说给她们听。
男子姓孙,原本医术在整个全州府都是有名的,可惜他几年前弄什么预防天花的药,结果出了人命,自此他便成了过街的老鼠,再也无人信他了。
唐明月不知道妇人将这件事说给她是为什么,但她还是听完了。等妇人噼里啪啦将事情说完,唐明月才坐上马车,回家的路上,她却陷入了沉思。
这两年,她依旧还是会在每个月圆之夜做那个梦,次数多了,她对于那个世界的了解也就多了,对于预防天花这件事,她自然也知道一些情况。
因为这个与别人不同的际遇,唐明月一直想做些造福百姓的事情,可是苦于没有方向,这想法便搁浅了。
天花的危害极为严重,搞不好就是一条人命。她看那孙先生不像个庸医,只是在研究的路上出现了偏差,如果她能帮助孙先生将预防天花的疫苗研究出来,那岂不是功德一件?
唐明月之前毕竟没有在这件事上下过功夫,知道的也不够多,她觉得自己只能给孙先生提供一个方向,剩下的就要靠孙先生自己了。
小姑娘越想越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露出了迷之微笑,惹得妍儿跟香儿频频侧目。
“月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开心。”妍儿好奇,见唐明月的目光看向她,便问了一句。唐明月说不明白,便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妍儿知道这时候没必要追根究底,看了看唐明月的脚踝,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心疼,“月姐姐,你疼不疼,都怪我刚刚站的地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