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老是记挂这件事,徐恋洗了个澡出来, 忍不住给向长空拨去了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人接起来,那头很静,向长空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显得很轻很柔:“徐恋, 有什么事吗?”
徐恋 像是被这温柔的声音蛊惑,稳了稳心神才道:“嗯……没什么, 你在做什么?”
向长空道:“刚洗了澡, 准备再看会儿书。”
听他说要看书,徐恋稍稍放心了些。既然还在看书,就说明明天的现场确认他还是要去的吧。
徐恋道:“那我不打扰你看书了,明天的现场确认别忘了。”
“嗯。”向长空应了一声, 在她挂电话前,又要住了她, “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等我妈妈过几天心情平静就好了。”
徐恋手里拿着电话, 笑了一下:“好。”
现场确认的地点设在A市工业大学,需要带上身份证和毕业证书原件。向长空一早起来把需要用到的证件收拾好,才去厨房做了早饭。
翁淑丽好像因为昨天徐恋的事, 心情不是很好,起得比平时都要晚。向暖出来吃早饭的时候,见她还没出来,就上去敲了敲她的门:“妈妈,你醒了吗?哥哥把早饭做好了,你要出来吃吗?”
冬天气温低,东西也凉得快,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早饭,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凉。翁淑丽在她敲门之后,穿着睡衣过来给她开了门。她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头发也只随意的扎了一下,显得有些乱。
“妈妈。”向暖又叫了她一声,翁淑丽看她一眼,绕开她去刷个了牙,走到饭桌前坐下。
向长空已经先吃过饭了,他提着一个包从屋里出来,对向暖和翁淑丽道:“我先去上班,你们慢慢吃。”
“好。”向暖应了他一声,端起碗喝了口粥。翁淑丽手里拿着筷子,看着他提着的包。
向长空有时候上班会自己带饭,就会用个包来装,翁淑丽是见过的。这段时间,他每天出门都会带着书,为了不引起他妈妈的注意,他也是用这个包来装。今天包里倒是没有装书,而是装的他准备好的证件。
翁淑丽一直盯着他,直到他走出客厅,才从那个包上收回了目光。
向暖吃完早饭,主动收拾了桌子,然后就会房间学习去了。翁淑丽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会儿,起身走到向长空的房间门口。
向长空平时出门会带上房门,但不会反锁,只要从外面就能打开。翁淑丽握住门把,转了一下,门“咔擦”一声,开了条缝。
以前向长空还在读书的时候,家里的清洁都是她在做,向长空的房间她也会进去打扫。生病以后,向长空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家务活,她以前住的事,都换成了向长空来做。
既然不再打扫卫生,她也就再没有进过向长空的房间,搬到这边来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他的房门。
这套房子老旧,面积也不大,尽管她住的是最好的主卧,但也算不上宽敞。但走进向长空的房间,她才知道什么叫逼仄,她甚至怀疑,那张小床能不能容纳下向长空一米八几的身高。
他的房间摆设很简单,装饰也少,一眼便能看个透彻。考研相关的书他没有直接摆在桌上,而是和其他专业书收在一起,但翁淑丽在书脊上看一圈,还是找到了。她抽出一本随意翻了翻,发现上面还有新做的笔记。
他一直在偷偷看书。
她把书放回原位,目光落在摆在桌子正中央的木制飞机上。这个飞机,是他爸爸亲手做给他,向长空在他爸爸的熏陶下,很难不对飞机产生兴趣。当向长空第一次提出来想和他爸爸一样设计飞机时,她一点都不意外,但她确实不怎么赞同的。
这一行太累太苦,她不希望向长空也活得这么辛苦。
但他喜欢,她从他眼里看到了和他爸爸一样的热情。他爸爸年轻时,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每次只要谈论到飞机,他眼里就像有光被点亮一般。
她心里虽然不愿意,但看向长空这么喜欢,也没有阻止他,直到他爸爸被送进急救室的那天。
航空人在透支自己的生命,翁淑丽比向长空知道得更清楚,她甚至去参加过他们的葬礼。从第一次去参加葬礼的那天,她就开始担心受怕,她怕向长空的爸爸也会有这么一天。她不是没有劝过他,但她也知道,她劝不动。
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有比生命看得更重的东西。
她不知道这是对是错,她只知道她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儿子。
这几年,向长空再也没提过飞机的事,她真的以为,他已经放弃了……那些藏在地底的火星,终究是掐不灭。
是谁让他改变了呢?是那个叫徐恋的女人吗?
她盯着那个飞机看了好长时间,终于转身离开了向长空的房间。
另一边,向长空已经到了A工大。这是他毕业三年以来,第一次站在A工大门口。
他其实算不上一个内心多强大的人,虽然在家里出了巨变之后,他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事,支撑起整个家,但他却不敢靠近A工大——他不敢遇见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也不敢回想起曾经的自己。
就连送外卖,他都特地找了个离A工大远的站点。
这里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也是破碎的地方,这个地方他太熟悉,熟悉到只是呼吸着A工大的空气,都能让心里微微抽疼。
今天,他终于再一次站在了学校门口。
学校里的学生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相似的蓬勃朝气。大学生,还没有被现实碾压得喘不过气,他们还有很多精力去憧憬未来和梦想。
他站在门口仰望着学校大门,抬起脚步迈了进去。
现场确认的地点还挺热闹的,人来得不少,确认流程并不麻烦,采集完图像向长空便离开了。
还好,没有遇见曾经教过他的老师。
从校门出来时,他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徐恋的车。
而徐恋就站在车前,笑着朝自己招了招手。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外套,捈着最浓烈的口红,脚下还踩着一双气场十足高跟靴,站在学校门口十分抢眼。
不少路过的男生都忍不住频频侧头看她,但她身上的气场太强,一般男生根本不敢上去和她说话。
向长空愣了一瞬,朝徐恋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徐恋道:“我怕你不来现场确认,所以过来看看。”她说着,朝他停着电瓶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来了之后就看见你的电瓶车,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向长空笑了笑没说话,徐恋问他:“手续都办完了吗?”
“嗯,办完了,接下来就等着考试了。”
徐恋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向长空过来以后,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的目光就更多了。向长空虽说毕业三年,但他的打扮还是和大学时差不多的——别的不说,他的好多衣服都是大学时的,所以向暖才吐槽他太久没买过新衣服。另外他的气质本身就比较纯,之前徐恋就一直以为,他比自己要小来着。
于是他这么和徐恋站在学校门口,宛如社会女大佬勾搭上了一个男大学生,简直爆点十足,都可以上新闻头条了。
向长空也觉得他们俩站在一起有些显眼,大学生的好奇心重,在引起他们的强势围观之前,他们最好换一个地方。
他看着徐恋,问她:“你现在去哪儿?”
徐恋道:“回店里吧,你呢?”
向长空道:“我差不多要开始上班了。”
“嗯,那我们之后在联系吧。”徐恋打开车门,坐上去,把车开走了。向长空等她离开,也走到自己的电瓶车前,拧动了油门。
家里,翁淑丽一直在房间里呆坐到接近中午,心情还是没怎么平复。她站起身,从衣柜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一个手机来。
这个手机是她以前在用的,生病以后,她就没再用过手机了。因为放置太久,手机早就没有多少电量,翁淑丽把放在手机旁的充电器一并拿出来,给手机充上电,然后长按开机键。
熟悉又陌生的开机画面之后,翁淑丽握着手机想了一阵。
她原来那个电话号码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但家里是有WIFI的,她的手机就算没卡,也可以连接网络。WIFI账号是向长空名字的拼音缩写,密码是他的手机号,这些翁淑丽都知道,她连接上网络,点开了A工大的校园网站。
这个网站向长空还在读书的时候,她就关注了,上面每天都会更新学校的一些新闻,她那会儿时不时就会来了解一下。
今天的首页就有关于研究生现场确认的报道,除了文字介绍,还配的有校园小记者拍的照片。从照片上能看出现场很热闹,在那么多的人头里,翁淑丽几乎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向长空。
第42章
向暖从房间里出来, 打算吃午饭的时候, 发现翁淑丽人没在客厅,房间门也是关上的。
这种情况很少见,翁淑丽虽然从来没下过楼,但房间还是会出的,特别是吃饭的时间。向暖想了想, 猜测是昨天她和徐恋起了些矛盾,手还受了伤,所以今天情绪不怎么好。
她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去厨房把饭热好后,她走过去敲了敲翁淑丽的门:“妈妈, 该吃午饭了。”
通常等个几秒, 翁淑丽的房间就会传来动静,但向暖在门外站好一阵了,房里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又敲了敲门,朝里喊:“妈妈, 出来吃午饭了。”
门里依然很静,向暖终于觉得有些奇怪, 轻轻转了下门把。翁淑丽和向长空一样,习惯把门带上, 但不会反锁。
“妈妈?”门打开以后, 向暖往里一看,哪有翁淑丽的影子?
她根本没在房里。
向暖顿时有些急了,这个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卫的, 加上向长空的那个隔出来的房间,一共也就五间。她一个一个地找了,到处都没有翁淑丽的影子。
翁淑丽在家一直是穿的拖鞋,尽管她不出门,他们还是在鞋柜里给她备了一双外出的鞋。向暖冲到门口,打开鞋柜看了一眼,翁淑丽的鞋子还好端端的摆在那儿,位置都没有挪一下。
她是穿着拖鞋就出了门吗?
向暖又把家里找里一遍,五个房间,没有哪里可以藏人。
这下她真急了,他们是天天盼着翁淑丽能出门,但不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就出门啊。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飞快地拨了个电话给向长空。
这会儿真是向长空的送餐高峰期,向暖的电话响了好一阵,他才得空接起来:“向暖,怎么了?”
向暖听见他声音,心里愈加急切了,强压下的不安也一股脑涌了出来:“哥哥,妈妈不见了。”
向长空愣了一下,问她:“怎么不见了?你说清楚点。”
再开口时,向暖的声音里都快带上哭腔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直在房间里写卷子,刚才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热了午饭叫她,结果发现她房里根本没人。我把家里都找遍了,连衣柜都打开看了,都没有。”
向长空的眼神渐渐沉下去,他们租的房子总共就那么点大,一个大活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再怎么找也没用。“你先别急,妈妈可能没有走远,你现在下楼去附近找找。”
“好。”
“我马上回来,你把电话带上,有什么事打给我。”
“好的。”
向长空挂了电话,就把自己的状态点了忙碌,不再接单。跟站点请了假,他把手上的单转给别人,直接骑着电瓶车赶回家。
向暖这个时候已经冲下楼了,他们搬过来两年,她妈妈一次也没出过门,她可能连他们具体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向暖现在小区里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就跑过去问守门的大爷。
门口经常有大妈聚在一起聊天,也有大爷聚在一起下棋,只不过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间,门口的人很少。
但守门的大爷还是看见了她妈妈,她第一次出来,他还多看了好几眼:“她出去了啊,我看着她走出去的,还穿的是拖鞋的。”
向暖追问:“她往哪边走了呢?”
大爷想了想,道:“好像是往右手边走了,你过去看看。”
“好的,谢谢。”向暖出了门,也不敢跑得太快。这里路边全是小摊小贩,还开着各种小店,卖奶茶的,卖文具的,卖花的,还有打字复印的,她妈妈指不定就在哪家店里呢。
她一家家地看得仔细,生怕错过她妈妈,翁淑丽对这里不熟,身上没钱也没手机,要真走丢了,这找起来可就麻烦了。她一路走到了小公园,还是没看见翁淑丽的身影,急得又给向长空打了个电话。
向长空骑着电瓶车,听见电话响,就把车停到一边,接了起来:“向暖,妈妈找到了吗?”
“没有,门卫说确实看见她出去了,但是我找到小公园来,还是没看见她。”毕竟还是个高中生,向暖说到这里,终于开始往外掉眼泪,“哥哥,妈妈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当初向长空告诉她爸爸没了的时候,也是这么突然,她以为他是在和她开玩笑,好久都不肯相信。后来翁淑丽一病不起,她好担心她会撑不下去,跟爸爸一起走了。幸好,她挺过来了,现在眼见着她的病一天天好转,怎么人又突然不见了呢。
向长空听见她的哭声,连忙安慰:“没事的,我马上就到家了,你再找找,找不到我们就先报警。”
“好……”向暖抹了抹眼泪,挂掉手机继续往前找。
向长空到家的时候,她还是没找到翁淑丽,向长空问了她的地点,先去接了她,然后带着她去警局备了个案。
警察要翁淑丽的近照和失踪时的打扮,打扮向暖倒还是记得,只是近照……
“三年前的照片算是近照吗?”她下意识地拽着向长空的衣角,看着对面的警察叔叔。
警察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小姑娘?”
“……”向暖抬头看向长空。向长空跟警察解释道:“我妈妈三年前生病了,最近一年才慢慢好转,很久没拍过照了。”
警察道:“那行吧,你们把照片发过来,现在我们有网络系统,传上去有人看见会主动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