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女——苏芷
时间:2018-04-25 13:10:02

  可她还是闺阁中的姑娘,外头的事情却是一件也帮不上忙。老太太年纪又大了,这样的日子更是连门也不能出的,万一摔到了哪儿,那可就更是大事了。
  顾明妧这里正盼着周氏早些回来,忽然看见外头有一群人急冲冲的跑进来,一边走一边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太在外头晕倒了!”
 
 
第93章 
  顾明妧惊了一跳,急忙提着裙子迎出去,却见一个粗使的婆子正背着周氏往房里来,下人们围成了一圈,扶着她慢慢进房。
  顾明妧急忙问刘妈妈道:“妈妈,母亲怎么了?”
  刘妈妈也不清楚,只是神情焦急的很,见顾明妧问她,便开口道:“老奴也不知道,太太方才还好好的,只说一会儿还去粥棚那边看看,谁知站起来的时候,却是晕了过去,我已经让人去看了祠堂那边大夫过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周氏扶进了正房,顾明妧看见周氏脸色苍白、双眸紧闭,脸上还有几分劳累之色。
  刘妈妈拿了一个汤婆子过来给周氏暖脚,心疼道:“太太这是累着了,昨日还喊着吃不下东西,胃里犯酸水呢!”
  这一路上人人都很劳累,尤其是雪灾之后,周氏又跟着族中的叔伯们一起操持赈灾的事情,更是忙得马不停蹄的。
  老太太听了消息,也由顾明珠扶着过来了,她这厢正着急问周氏的近况,外面却是有婆子进来,已将在祠堂那边救治灾民的大夫请了过来。
  老太太见大夫来了,便先坐了下来,请大夫先为周氏诊治了起来。
  几个姑娘都有些紧张,除了顾明玉年纪小,由奶娘带着没过来,其他人都侯在一旁。周氏身子一向健康,模样又富态,并不是体弱多病的样子,这样突然晕过去,实在让人担忧。
  大夫把了脉,又换了另一只手搭了片刻,众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在他脸上……这是在山西,而这里又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庄,这大夫又是一个县里小药铺的大夫……大家实在是太不放心了。
  “大夫,怎么样啊?”老太太率先等不及了,只开口问道。
  “无妨……”大夫脸上神色倒是淡淡的,但眉心似乎是有些紧蹙,“夫人这是有了身孕,又操劳过度,以致气血两虚,所以才会晕过去的。”
  “什……什么?”老太太惊得张大了嘴巴?周氏是何时有了身孕?她怎么不知道?若是她早知道了,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回乡祭祖来呢?
  “她有身孕多久了?”老太太这下是真的紧张了起来。
  “不过才一个多月,脉象还有些不稳,等我开一副安胎药服下,不过这几日不能再操劳了,要卧床休息才行。”大夫说着便站了起来,早有小丫鬟送了笔墨纸砚过来,请他写方子。
  大夫便蘸了墨开始写方子,一众人都围着他,他写到一半却是抬起了头来,拧着眉心道:“外头大雪封门,我一早过来花了两个多时辰,这时候天色已晚,若是去了,只怕今日也赶不及回来了,不过这药实在耽误不得……”
  “您先写着,我再找人去抓。”老太太这时候连自己是喜是忧都不分不清了,周氏这把年纪又有了身孕,这实在是祖上积德,可这孩子这个时候来,真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这是药方,要早些回来给夫人熬了服下才好,脉象极弱,天气又冷,就算夫人醒了,也要让她卧床休息,万万不能操劳了。”周氏是什么人,这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若是顾阁老的孩子在这里没了,那可是要担大责的,这大夫也是格外小心翼翼。
  “好好好,多谢大夫。”老太太把药方拿在手里,一个劲的道谢,又让人送了大夫出去,可等人走了,她倒是犯起了愁来了,到底让人去县里抓药呢?
  周氏的安胎药,这是何等的大事,那几个小厮也不识字,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刘妈妈,你去外头找两个识字的小厮进来,让他们现在就去城里抓药!”
  “外头几个小厮都让太太派去县里买药材了,这时候只剩下几个赶车的!”
  “那赶紧去找三叔公,让他在族里找个年轻力壮识字的来!”老太太急的眉心都皱了起来,心里更是自责不已,顾翰清和周氏这年纪能有个孩子不容易,万一要是没了,她可就是罪人了。
  “祖母!我去给母亲抓药!”
  顾明妧一直站在房里,看着周氏苍白的脸色,和老太太急得火烧眉毛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道。
  “那怎么行,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出门呢!况且这天气……”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顾明妧只急忙道:“救人如救火,现在去找三叔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给母亲抓药,还不如我带着阿福走一趟,他身手好,没有问题的,我去了药铺,抓了药就回来,又不会见什么外人,祖母你不用担心!”
  顾明妧其实也没有一个人做过这样胆大的事情,可周氏对她这样好,她本就无以为报,这时候正是要出力的时候。
  “三妹妹,我跟你一起去!”顾明珠也忍不住开口道,她素来传统,心里早就有了这想法,只是说不出口,见顾明妧这么说,便也撞了胆量开口。
  “别胡闹!”老太太急忙道:“你们都走了,谁来服侍你母亲!”
  顾明珠脸颊一红,低下头去,周氏还躺着,身边肯定是需要人服侍的。
  “祖母,就让我去吧!”
  顾明妧说着,只上前将大夫写下的药方叠好了,拿丝帕包起来,放在小荷包里,塞在衣襟里放好。外面雪太大了,不放的严实一点,若是弄湿了,就瞧不清上头写的字了,“祖母放心,我一定早去早回!”
  老太太这时候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随便派个人去,她实在不放心,“你多带一些银子,若是天黑了就在县里找个客栈住一夜再回来……”姑娘家在外头过夜,让人知道了名声不好,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老太太实在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祖母放心,我知道的!我有一套小子的衣裳,这就去换上!”她们姐妹原想着来这里少不得出去游玩,因此各自备了一身男孩子的衣裳,谁知道这雪却是下个不停,让她们一天都没能出得去。
  等顾明妧再过来回话的时候,她已经穿上了男孩子的衣服。这一年她长了不少个子,人却依旧是纤瘦的,这一袭月白色绣文竹图案的直缀穿在身上,更显的她亭亭玉立,若是不仔细瞧,看着还真相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老太太亲手替她披上了狐裘斗篷,嘱咐道:“路上小心些,让阿福车架得慢一点,抓了药若是天黑了就别着急着回来,安全第一。”
  顾明妧点了点头,接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油纸伞和包袱,匆匆从往门外去。
  外头马车早已经安排妥当,上头放着脚炉手炉并毛毡毯子,只是雪还在一个劲的下着,远远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连路在哪儿都瞧不清楚。
  刘妈妈还在那边嘱咐阿福:“车驾得稳当点,千万别急,照顾好三小姐。”
  阿福一个劲点头,带着毡帽只露出一双眼睛,顾明妧让他穿上了蓑笠,雪太大,也会弄潮身上的衣裳。
  上了马车,轮子走在雪地里有些涩,顾明妧挽起帘子,见送行的人还在门口,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快回去吧,照顾好母亲……”
  风雪太大了,也不知道她们听见了没有,顾明妧只是看着人影越来越模糊,渐渐的视线就被风雪整个蒙住了眼睛。
  马车里现在还是暖和的,她抱着个手炉,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方才听那大夫说,他一早过来花了两个时辰,那这一趟估计也要花两个时辰,现在是未时初刻,那么等到县里的时候,就是酉时初刻了,那个时候天应该是全黑了,但下雪天格外亮一些,地上有雪光,她可以连夜赶回来,若是路上顺利,亥时初刻就可以回来了!
  要是能早一些自然更好,周氏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耽误,前世她是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但是她知道周氏一直还想给顾翰清再生一个儿子,只有顾明远一个独子,周氏觉得很对不起顾翰清,如果这一胎是个儿子,那就最好不过了,不管怎样,这对顾家来说,都是添丁的喜事。
  “阿福,我们快一些,争取能早些回来。”顾明妧想了想,揭开车帘子吩咐前头赶车的阿福。
  风雪时大时小,路上连一辆车也没有,马车走的很艰难,跑也跑不起来,遇上上坡的时候,阿福还从前头下来推车,顾明妧要从车里下来帮他,他只是摇头不肯,顾明妧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路上虽然没遇上马车,却遇上了好些赶路的灾民,都是听说安陵有顾家设的粥棚,所以赶过去投奔的。顾明妧随身倒是带着好些干粮,可看见那些妇人背上背着快饿死的孩子,忍不住就把东西分给了她们。
  那些灾民们手都冻裂开了,脚上穿着打补丁的棉鞋,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顾明妧把马车里垫着的羊毛毡子也送人了,自己窝在角落里,裹着狐裘,围着一个脚炉取暖。
  路才走了不到一半,东西倒是要送完了,她也想狠狠心不送了,但看见那些灾民那么可怜,完全不可能无动于衷。
  天色越来越暗,原本暖融融的脚炉也冷了下去,薄薄的马车避挡不住外头的风雪,顾明妧只觉得鼻子里痒痒的,忍不住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古人有云:打一个喷嚏就是有人想你了,打两个就是有人很想你,打三个那就是着了风寒了……
 
 
第94章 
  作为一个从不被重视的县官,宋大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肃王李昇这样大的人物。这一次若不是因为顾阁老的家眷在他们县,肃王李昇的赈灾粮草怎么也不可能头一个送到他们平阳县来!
  宋大人看着李昇,只觉得他格外龙章凤姿、威武高大、溜须拍马的话完全不经掩饰的脱口而出:“王爷真是爱民如子、宅心仁厚、体恤民情,我平阳的百姓们有救了!”
  李昇正在和幕僚说话,讨论将他带来的粮草如何妥善安排,听见宋大人的话只是不经意的点了点头,问他道:“不知道顾阁老的家眷如今可好?安陵离这里大约有多少路程?”
  “顾阁老的家眷一切安好,老太太身康体健,顾夫人也是菩萨在世,灾情刚起的时候,就建了粥棚,顾家的祠堂如今已经收留了好些前去投奔的灾民。要是从县里过去,平常一个时辰也能到了,如今下雪盖住了路,大概要走两个多时辰。”
  既然顾家也设了粥棚,倒是也要运些粮草过去。李昇心下一动,吩咐下去道:“即刻安排十车粮草,运到安陵去。”
  “王爷现在就要去吗?”宋大人哪里知道李昇这般雷厉风行,只稍稍劝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下官在县衙略备了一些薄酒为王爷接风,不如王爷明日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虽说顾阁老在朝中确实有些势力,但堂堂一个王爷,也不至于急着拍他的马屁吧?宋大人有些不能理解。
  “灾情紧急,刻不容缓,本王谢过宋大人款待了,但这酒水还是免了,宋大人替本王赏给路过的灾民吧。”李昇话音刚落,已经转过了身子,宽大的佛头青镶金丝飞龙纹大毛斗篷卷起一团雪雾,大步流星的往县衙外头去了。
  ……
  “啊……啊……阿嚏……”顾明妧裹着狐裘,躲在马车的角落,大雪已经把马车的帘子都浸湿了,她挽起帘子看了一眼,夜色渐深,但因为有雪地的映照,倒也显得明晃晃的,天空是灰黄灰黄的,还不时有雪花飘落下来。
  前头的一人一马都喘着粗气,拉车的马似乎也是走累了,陷在雪地里不动,阿福在前头牵着它,不时用辫子抽打它,可它昂着脖子,就是一动也不肯动。
  “阿福,怎么了?”顾明妧从马车里伸出头去问他,他们好像停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阿福摆着手让顾明妧回到马车里,用鞭子使劲抽那马,他是个拉车的,其实是很爱惜马的,若不是着急了,怎么可能用鞭子抽它?
  顾明妧从马车上跳下去,雪已经堆得有她膝盖那么高了,她在雪地里像趟水一样趟到前头,看见那马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看见她过来,喷出一嘴的热气。
  “呼噜噜……”顾明妧伸手摸了摸马头,这样的路她走一步都觉得困难,这马足足走了有一个多时辰,不想再动也是人之常情了。
  阿福见顾明妧下车了,更是急得冒火,挥着鞭子又要招呼过来,顾明妧忙开口道:“阿福别打它了,它也有累的时候。”
  外面下着大雪,可阿福头顶上却没有一片雪花,还冒着热气,身上跟是没有一个干的地方。
  “啊……啊啊!”阿福照着顾明妧比了比手势,指了指天,又指了指通往县城的路,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顾明妧知道他的意思,路已经不远了,天色又晚了,他想背着顾明妧进城。
  “不用了,我自己走!”这种路想要走都很艰难,更别说让他背着:“你把车从它身上解下来,我们牵着它走。”
  车陷在雪地里动也不能动,要是解下来轻一些了,没准这马就有肯走起来。
  阿福点了点头,听顾明妧的话把马从马车上解开,拉着它走了几步,那马没了负重,果然抬起了蹄子愿意走起来了。
  看来这种时候,便是马也是有惰性的。顾明妧摸了摸马脖子,笑了起来,跟在阿福边上,阿福让她上马骑着。
  她走起来实在吃力,个子不高,每走一步都废了老大的劲儿,底下的软靴早已经湿透了。
  顾明妧便蹬着马镫上了马,一双手紧紧的拉着缰绳,有些紧张的坐在马背上。她出门没带手套,这时候拽紧了粗粝的缰绳,只觉得掌心又冰又疼,连知觉都快要没有了,可想着周氏还等着她的安胎药,便咬着牙,夹紧了马腹,让阿福牵着马往前走。
  风吹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脸上跟刀子在割一样,身子颤个不停,可这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县里。顾明妧咬了咬牙,对阿福道:“阿福,你上来,带着我骑马。”
  这一段官道走的人多了,已经被马车走出一条没有雪的窄道,马在上头应该能跑起来。然而阿福却只是摆手……他一个粗人,怎么可能带着三小姐骑马呢?那可是罪该万死的!
  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夜晚的县郊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只有一人一马行走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嘎咯吱嘎的声音,忽然……阿福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虽然不会说话,耳朵却是听得见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