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做什么……”吴旭彬低声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傅沛令,你扪心自问……我做过一次对你有害的事吗?”
“你没有伤害我,但你伤害了我的妻子。”傅沛令沉着脸说。
“那个女人也配做你的妻子?就算你是这么认为的,她呢?她承认自己是你的妻子吗?”吴旭彬冷笑起来:“你们结婚那天在化妆室里说的话我听见了,她说——”
“闭嘴!”傅沛令铁青着脸怒吼出声。
他不需要再从别人嘴里听到那句话。
那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他的心脏上,至今还在溃烂着。
她说——
“你看,我美吗?”
在洒满阳光的化妆室里,她提起繁重的婚纱裙边,微笑着对他问道。
在她的微笑面前,他的心也洒满阳光,在这一天之前,傅沛令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天,他为了得到这只美丽的小鸟,不得不残忍地折断她的翅膀,但是他会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他会给他世上最贵最好的一切,让她成为天底下所有女人艳羡的对象,他相信,他失去的,在他的努力下终有一天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目光如水地看着她:“很美。”
“恭喜你经过不懈努力,获得了这具美丽的躯壳。”她松手放开裙摆,倾身上前,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右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然后,她的微笑随着逆光隐入阴影。
“但是很可惜,你永远都得不到我的心。”
僵持的空气中,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后,吴旭彬说:“你不觉得为了薄荧,你已经变了太多吗?”
傅沛令冷硬地说:“我一直都是我,从没变过。”
“不,自从你认识这个女人后,你就开始变了,你开始疏远从前的朋友,将她凌驾于我们所有人之上——”
傅沛令皱起眉:“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的薄荧只有我了,你们有很多朋友很多去处,但是薄荧只有我一人,我早就下决心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这是我欠她的……”
“真的如此吗?”吴旭彬冷笑:“她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她作成孤家寡人了。”
“这和她没关系!”傅沛令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怒意:“吴旭彬,你为什么总是要针对她?”
“和她没关系?”吴旭彬的脸上露出讥讽:“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就不说了,单说郑风、罗泾、涂鸣、我、你——我们五个在薄荧出现之前是多么铁的兄弟,薄荧出现后呢?因为薄荧,你和郑风闹僵了,罗泾在你们结婚那天为徐俏说了几句话,你当时虽然脸色难看,但没说什么重话,我们都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自此以后你就把罗泾踢出了我们的圈子——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你的态度,我不知道,但你要说其中没有薄荧的手笔——”吴旭彬冷冷笑道:“我不信。”
“我和郑风怎么闹僵的你心知肚明,我抢走了他喜欢的人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到了难以磨灭的伤害,郑风今天和我形同陌路我没有丝毫怨言,而我把罗泾踢出我们圈子,是因为他一直在违背我的意愿和徐俏接触,不断算计我去给徐俏提供机会,不论我怎么警告他也执迷不悟,你觉得仅仅是把他逐出我们的社交圈就过分了?既然罗泾那么喜欢和徐俏在一起,我就成全他,让他和徐俏一起滚出上京,但是她拦住了我——不管你相不相信,从认识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说过你们一句坏话,与此相反的是你们,不断在我耳边说她怎么心机深沉、不怀好意,好像我是个连真情假意都分辨不出来的傻子似的。难道我好不容易扫平了家族的障碍,现在又要来想办法解决你们的反对吗?!”
傅沛令一脸怒色。
许久后,吴旭彬对他露出一抹难看的笑:“你现在是说,她是真情,我们才是假意?”
傅沛令紧抿着嘴唇,沉着脸说:“我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吴旭彬说。
“吴家的橙c集团的确因为我和你的关系受益匪浅,但是,傅沛令,你别忘了,橙c集团因为你损失的利益也不在少数。只要你开口,即使会损害橙c集团的利益,我哪次没有照着你的意思去办?”吴旭彬冷笑着看着傅沛令:“我和刘羡结婚后,我不仅拿自己的橙c集团给明钟和汇力垫脚,刘家的疾风速运我也拿来给你使用,除了命,能给你的我都给了——我没有想到,我做的这一切竟然还抵不过一个半道冒出的女人说的几句话。”
吴旭彬站了起来,冷冷地俯视着傅沛令:“即使你不爱听,我还是要说,那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毁了你。”
☆、第278章 笼中鸟(二)
当天晚上十点,薄荧准时出现在了半满座状态的夜樱酒吧。
在迷离光线渲染下的酒吧里, 三三两两欢声笑语不断的团体和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喝闷酒的人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当薄荧现身后, 这些小世界无一例外都安静了下来。
薄荧淡然地走进夜樱, 她很低调,也很平静,但她的容貌注定了随时随地都会成为人群视线的焦点。她走到吧台, 对已经呆住的酒保微微一笑:“一杯玛格丽特。”
“好……好的,薄小姐。”酒保面红耳赤地说。
眼前的女人似乎格外被时光眷顾, 她已经二十七岁, 进入一个女人青春的最后阶段, 岁月的流逝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负面的痕迹, 优美紧致的女性线条在裁剪合身的连衣裙下若隐若现,细腻苍白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 仿佛地底深处最纯粹的和田玉, 她的双眼清澈湿润, 如同夜色下隐于雾气的湖,神秘又悲伤,无时无刻不在向着路过的旅人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酒保怀着第一次练习调酒时的激动心情, 以十二分的精力调出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完美的一杯玛格丽特, 他忐忑地将鸡尾酒放到薄荧面前,想要对这位美丽如神之造物的女士说些漂亮话,但是一向巧舌如簧的他此刻却紧张到头脑一片空白,等到薄荧抿掉第一口鸡尾酒后,他脱口而出:“您知道玛格丽特为什么会又酸又咸吗?”
薄荧对酒保突然的搭讪没有失态, 她习以为常地露出营业性质的友善微笑,抬头看向紧张的酒保:“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杯纪念逝去爱人的酒。”因为薄荧的平易近人,酒保放松了一些,侃侃而谈道:“玛格丽特鸡尾酒的创造者是洛杉机的简·杜雷萨,玛格丽特是他已故的墨西哥女朋友的名字,因为意外的流弹,简·杜雷萨在一场打猎中失去了他的爱人,并从此郁郁寡欢,这杯纪念玛格丽特的鸡尾酒里,柠檬汁代表了他酸楚的心,而盐代表了他的眼泪。”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也许你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酒保摊了摊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个伤害你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品尝眼泪。”
“我也同意。”
一声冷冽悦耳的声音响起,在身高上具有天然优势的俊逸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坐到了薄荧身旁的吧台椅上。
时守桐举起薄荧的杯子一饮而尽,转头对目瞪口呆的酒保说:“两杯果汁。”
“……为什么是你来?”薄荧问。
时守桐毫不犹豫:“因为我需要热度。”
薄荧哑口无言,半晌后,她低下头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橙汁,轻声说:“你不该来。”
“为什么?”时守桐说:“他可以和别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你就连和其他男人坐在一张桌前的权利都没有吗?”
酒保识趣地走到了吧台另一边,和一个独自一人喝闷酒的客人聊了起来。
薄荧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她抚摸着玻璃杯的杯沿,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时守桐说:“你过得好,我就好,你过得不好,我也就过得不好。”
他黝黑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薄荧,一如多年前那个一往无前的少年,薄荧一时有些恍惚,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怀着复杂的心情说:“……你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时守桐看着薄荧,他右耳垂上那枚从没摘下过的星型耳钉在酒吧移动的光线下折射着粼粼光辉:“你还是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就当做称赞收下了。”薄荧装作没有听出他的情意,平常地说道。
“如果今晚来的是别人,你会做什么?”时守桐问。
“不做什么。”薄荧说:“就像现在这样,聊聊天,喝杯酒,上个头条。”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抚摸着杯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喝杯橙汁也不错。”
“你想用绯闻还击傅沛令?”时守桐冷笑起来,他的双拳在桌上紧攥成拳,愤怒和悲痛,还有不甘,无数中感情在他身体里横冲直冲,像是要把他活活撕裂。
他不明白,傅沛令为什么得到了她却不知道珍惜。
“这种级别的绯闻也能叫报复吗?”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一个背叛伤害她的男人伤心难过。
“让我来帮你。”
时守桐忽然倾身靠近薄荧,在他只剩咫尺之遥就要吻到薄荧的时候,薄荧轻声说:“别让我恨你。”
时守桐的动作像是冥冥之中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僵硬地停了下来。
“……为什么?”他眨也不眨地看着薄荧,故作平静的双眼下流露着一抹受伤和哀痛,酒吧迷离的灯光在他眼中流动,仿佛盈盈水光。
“我还不想失去我的家庭。”薄荧淡淡笑道。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微博娱乐的最新推送出现在她的眼中:“最新路透!薄荧与时守桐现身酒吧,时守桐展现霸道关怀,将薄荧点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后,为薄荧换上了果汁。对于今天早晨的新闻,薄荧似乎有些小情绪呢,童话还能继续吗?”
薄荧拿起手机,站了起来,对时守桐笑着说:“谢谢你今天陪我说话,我要回去了。”
时守桐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薄荧的笑容变淡,多了一些说不清的,苦涩的东西。
“向前走吧……你等的人,不会回来的。”
她顿了顿,然后提着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夜樱。
时守桐望着她的背影,无法言喻的哀痛沉甸甸地流淌在他的身体里,一杯酒被轻轻放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看见酒保同情的脸。
“长岛冰茶……这杯我请你。”
时守桐端起这杯冰凉的鸡尾酒,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
他有很多无法想通的事。
但是他最不明白,最不甘心的是——为什么傅沛令都能得到原谅,他却不可以?
长夜漫漫,现在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今后也没有,他将深陷在不可得的煎熬感中——
独自一人,日日夜夜。
薄荧回到家的时候,偌大的别墅里没有一丝灯光。
傅沛令就坐在昏暗一片的客厅沙发里,脸色阴沉地看着她。也许他是在等她开口告诉他和时守桐见面的原因,但是薄荧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样沉默地换上室内拖鞋,向楼上走去。
“你为什么和时守桐在一起?”
身后传来傅沛令冷硬的声音,薄荧停下脚步,她在黑暗里站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垂眼看着下方的傅沛令:“……你又为什么和别人睡在一起?”
没有悲伤,仅仅只是一句平静漠然的问句,傅沛令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讥诮。
傅沛令起身向薄荧走了过来:“我可以解释,昨晚我喝醉了,醒来就发现在那个地方,但是我发誓,我和那个女人什么事都没发生,任何一个醉到人事不省的男人都没有能力去发生点什么。”
他逆着窗外的月光,沉沉的面色蒙上一层阴影。
“那个女人是谁派来的?”薄荧问。
傅沛令顿了顿:“是一个生意上的伙伴找来的,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这种事今后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