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吧,我不在意。”夏颂恩理了理头发,“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面对你了吧?”伤口已经化脓,发出浓重的臭味,再继续发展会危及生命,还需要继续盖着吗?也许采访面世之后,他会被汹涌而来的压力压得抑郁症复发,死亡,但至少他不是背负着深深的耻辱和秘密死的。
张唯卿觉得她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不介意与秦知秋甚至整个世界同归于尽。
却不知道夏颂恩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这几天躺在病床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身处风暴中心,却平静异常的生活,让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努力奋斗,拼命争取,是为了证明自己和女人一样强,而不是为了让另一个女人来保护他,安慰他的。
早间新闻秀,在他被侵犯之后,他已经做不到全身心投入了;所谓的家人,除了会伤害他不会有任何别的帮助;自尊?他已经尊严扫地,被一次次的威胁;未来?他的未来会是什么?他不知道明天早晨他会不会从天台上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就算后续所有人都会来羞辱他又怎么样?他已经想到了所有最坏的结果,仍然比他藏在这里,任由张唯卿得意,秦知秋受伤来得好。
送走了小豆子,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打包,穿着保守的运动套装,戴上棒球帽离开了病房,他需要一个安静不需要打扰的角落呆着,那个地方最好没有天台。
在看见张唯卿死前,他不想死。
主编震惊地看着小豆子,“这是你要发表的文章?”
“是的。”
“夏——采访对象同意了吗?”
“同意了。”
“有相关的证据吗?”
“整个采访全程录音录像。”
“好!我现在就亲自较改,亲自编辑,亲自送到印厂,盯着他们出新闻。”谁说纸媒已经行将就木?有这条新闻,她可以再战十年。
当晨报摆上报摊,被送到每个仍在订阅报纸的读者手里时,华夏国举国震惊。
夏颂恩亲述被著名主播性/侵经历:我站出来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跟随。
整篇采访充满着小豆子的印记,平实、冷静、客观的描述,满满的都是干货,夏颂恩讲述整个经历,自己的心路历程,从进电视台开始被骚扰,险些被下药,逃脱之后一直被针对排挤,早间新闻秀成功之后,被信任的化妆师出卖,被□□,被录像,被威胁逼迫的自杀,被救下来,再次被逼迫的心理压力巨大高烧不退昏倒,持续高烧,几近于死——
秦知秋双手颤抖着放下报纸,她没想到夏颂恩会站出来讲述一切,将自己的伤口剖开向众人展示。
“把张唯卿抓起来!”
“把她送上绞刑台!”
愤怒的人们开始在张唯卿家附近聚集,向她家投掷石块甚至□□。
火烧起来之后,之前一直“不作为”的社区保安这才出现,扑灭了火,而在火势熄灭之后,检查火情的保安在书房发现了已经投缳自尽的张唯卿和她留下的遗书。
遗书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踏进现场的时候,刘超只有一个感觉,这不是一个自杀现场,而是谋杀现场。
“自杀。”法医只潦草地看了一眼张唯卿的尸体就迫不及待的宣布,甚至不想用手碰触她的尸体。
“仔细检查。”刘超催促道。
“自杀。”“仔细”检查过之后,法医说道。
“再仔细检查,她的颈部於痕不对劲儿。”
法医弯下腰掰开她的头看她的脖子,“8成可能性是自杀。”
刘超也弯下了腰,刚想说什么,一个人走了进来。
“自杀。”她语气平静地说道。
刘超站起身看向那个人,“林检察官?”
“检方会等待相关的报告,会进行长达一个月的调查,结果仍然不会改变,自杀。”林勇毅道,她看着张唯卿,“唯一可惜的是她死得太晚了。”有太多人希望她死了,“另外,请在下午下班前将关于此案的全部证物,我指的就是那些光碟送到指定地点。”
“然后那些光碟会被烧毁被水淹被消失吗?”刘超道。
“意外总会发生的不是吗?”林勇毅道,“就像这里,会被彻底搜索,却一无所获。”
不止是夏颂恩,有太多人希望张唯卿死掉,她手里的那些DVD消失了,在最近的五年里,张唯卿丧心病狂,专门挑有背影有人脉有血统的男性犯案,DVD被“盗”比张唯卿更惶惶不可终日的正是这些人。
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
第163章 第163章 善恶
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受害者和检方想简单把张唯卿的死定性为自杀,程序还是要走的, 毕竟现在国内外的媒体和民众都盯着这桩案子呢, 程序上不能有一点暇次。
按规矩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死者是张唯卿本人, 也要家属认尸签字,张令佳陪着父亲桂华从父亲的娘家到了帝都法医鉴定中心认尸。
桂华很瘦,不到一米七的身高, 四十三公斤的体重, 瘦得弱不胜衣, 脸因为做了太多的拉皮手术, 打了太多的玻尿酸和肉毒杆菌做不出什么表情, 年轻的时候尚能称为美貌的脸,被各种整容药物和手术变得像是□□。
他在女儿的搀扶下双腿颤抖地走进认尸间, 看见躺在解剖床上盖着蒙尸布尸体时浑身就开始颤抖, 法医助理掀开张唯卿尸体的蒙尸布时, 他尖叫了一声,坐倒在地上。
“爸。”张令佳弯腰扶他。
“她是怎么死的?你们有没有抢救过她啊?家里的仆人呢?怎么都不见了啊……”桂华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大腿嚎哭道。
“我们仍然在勘察现场, 法医做了初步检验, 初步认定是自杀。”陪同认尸的刘超答道。
“不是自杀!不是自杀!肯定不是自杀!肯定不是自杀!我们两个都是信菩萨的,肯定不是自杀啊!杀生是要下地狱的啊。”桂华拼命摇头, 半长不短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狂舞个不停,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啊!国内的一切都放下,我们出国!远远的出国啊!”
刘超见此情形忍不住吸了吸后槽牙,大人渣张唯卿竟然还有这么忠诚的丈夫,到这个时候了, 还拼命维护她,看他现在的态度,检方想要以自杀草草结案,八成会有一些障碍。
“爸,你冷静点。”
别看桂华瘦小,此刻陷入半颠狂的状态,男强人的仪态全无,张令佳一时拿他毫无办法。
“冷静什么啊?我没办法冷静!张令佳!快!快给律师打电话!我不信是自杀!我要求第三方机构重新检查!我不信!”他大喊大叫几近疯狂。
“爸,你别这样,你先起来。”
“你别叫我爸!你个不孝女!你妈从小最疼你,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倒宠出你这个白眼狼来!她受人陷害你不但不帮她反而帮着别人往她身上泼脏水……找律师!快去找律师!我要告警方,我还要告那个夏颂恩……”
“爸!够了!我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张令佳扶起父亲,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一叶障目这么多年。
“她无非是风流些、花心些,耳根子软些,经不起外面的狐狸精勾搭……”
“爸!”张令佳简直对父亲无语了,她能说什么呢?该说的她已经说了,不该说的那些网友和站出来指认母亲的人也都说了,父亲还是不相信,无数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最终也只能咽下去,人死为大,她不能说也没办法说,“好!我答应你,我现在就给律师打电话。”
“你快去!你快去!”
张令佳只得放开他,拿着手机去外面打电话。
女儿走了,桂华忽然安静了,他收起了颠狂,从地上自己站了起来,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干净脸,仿佛刚才在地上撒泼的人不是他一样,看向站在一旁有些呆怔的刘超,冷静地说道,“她绝不是自杀,我知道你们的那一套把戏,她绝不是自杀。”
这人疯了……
“她现在是张家作主的人,我不闹她不会请律师。”桂华看着躺在解剖床上的妻子,眼睛缓缓流下泪来,表情却丝毫不变,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这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细思极恐,根据刘超的了解,桂华与张唯卿的财务分开,靠自己的嫁妆和娘家的资源投资赚了不少,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认为自己没资格“作主”,没资格“请律师”。
“我需要个律师。”穿着运动装,戴着棒球帽的夏颂恩出现在沈明辉的办公室时,沈明辉正在看新闻,张唯卿这么突然就死了,就算是他也没办法淡定了。
“我们现在正在司法鉴定中心外面,就在五分钟前张唯卿的丈夫桂华在女儿张令佳的陪同下离开司法鉴定中心,面对记者公开否认警方和检方的声明,声称张唯卿是虔诚的教徒,绝不会杀生,更不会自杀。张家已经聘请律师委托第三方鉴定机构对张唯卿的死因进行鉴定。”
新闻还没有播完,夏颂恩就出现了。
“是你杀了她?”沈明辉“很傻”地问道。
“不是。”夏颂恩道,“但我觉得我需要个律师。”他坐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和沈明辉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尽管两人“很熟”了,但本质仍是陌生人。
沈明辉本人比照片上漂亮一些,皮肤很白,近看仍然暇次不多,长相颇为俊美,头发剪成利落的短发,轻烫出时髦的弯度,看起来时尚又年轻,夏颂恩觉得所有的事情结束后,他也应该去剪个短发。
沈明辉也在打量他,演艺界的人,除了一些特型演员,大部分都是比平常人好看一些的,夏颂恩更是难得的绝色佳人,近看仍然看不见脸上的毛孔,眼睛水汪汪的似乎是会说话一般,说是冷美人,实则是无情也动人。
单论长相,沈明辉觉得自己是输给他的,如果说“赢”怕是“赢”在有“男人味”上,秦知秋估计会当夏颂恩是姐妹。
等等——他也被这个世界的男人同化了吗?男人之间比什么美啊。
他轻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渣,“我以为你出国了。”
“没有。”夏颂恩摇头,“离境的时候海关告知我在限制出境名单中,让我联络检方,检方说会随时找我了解一些事情,让我暂时不要离开帝都更不要离境。”
沈明辉用圆珠笔戳了戳笔记本,“根据我的消息网反馈回来的消息,检方倾向于自杀。”他暗示的很明显了,所谓的不要离开帝都不要离境不过是一种姿态,检方不会为了张唯卿这样全国公认的人渣浪费纳税人的钱的。
别说不是夏颂恩杀的,就是夏颂恩杀的,陪审团也会让夏颂恩无罪走人。
请不请律师,真的无所谓,请了反而会让有心人多想,尤其是请他,简直是强行加戏。
夏颂恩看着他,“我就是想要看看你。”
沈明辉将手里的笔放下了,向后靠向椅子,双手环胸,好吧,他还没有被完全同化,完全不能理解夏颂恩这种要“看看他”的小心思。“然后。”
“我觉得我们会是朋友。”夏颂恩笑了起来,沈明辉觉得他的笑容有一种四大皆空的感觉。
“我不喜欢葬礼,谢谢。”
“呃?”
“你知道你的发言让很多人鼓起勇气面对伤害过自己的恶魔去离自己最近的警局报警吗?如果你轻易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会给这些人什么暗示?出身高贵,集财富、美貌、事业于一身的男人,也会因为害怕舆论的压力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些一无所有的男人,又凭什么抗争?
夏颂恩觉得自己在沈明辉面前像是透明的,轻易的就被他看透了。
拥有一切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有些事是要自己想清楚的。
四个月后
霍雯从书本中抬起头,看着走进会见室的男人,“沈律师。”她摘下了阅读眼镜,“真的是你,看守说你想要见我,我还以为他们骗我呢。”
“我是来恭喜你的。”
“恭喜?呵呵呵。”霍雯笑了,她被判刑五年,她所在的大学剥夺了她的终身教职,相关机构剥夺了她的心理医生资格,丈夫与她离婚,可以说是身败名裂。“我有什么可值得恭喜的。”
“我听说你在写书,而且有很多书商非常感兴趣。”
“是的。”霍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沈明辉拿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倒出一堆的照片。
“这些是什么?是你替我介绍的男朋友吗?”
“不是。”沈明辉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叫孟小冬,这个人叫宁一,这个人叫……”
“你什么意思?”
“我是来让你认识一下将来会利用你的版税活得很轻松很舒服的人的,不管你赚了多少稿费,拿了多少版税,我都会保证每一分钱都会用来赔偿那些被你和你所谓的研究毁掉一生的受害者。”沈明辉一张一张的展示照片,霍雯的脸越变越僵……
他走出了监狱,监狱外阳光明媚,可有些人注定不配享受这样的阳光。
车载收音机里评论员大声地对着听众怒吼,“你顾及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面子有用吗?夏颂恩比不比你有面子?他一样勇敢的站出来了,因为他足够的勇敢,那些无知无耻只配生活在阴沟里的贱人们,每天除了在网上骂他,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不在意他们,他们根本伤害不到你一丝一毫!他每天早晨坚持出现在主播台上继续工作,你凭什么不勇敢?”
沈明辉笑着转台,“警方突袭数间血汗工厂,解救数百名包身工,这是最新的劳工法颁布以来,警方最大规模的行动。”
沈明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梅子。“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