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一处,就是如厕的小隔间。
纪婉青直奔而入的,就是本来应用为入厕的隔间。
这种隔间,皆设置了一处小门的。小门的用途,就是用来运送污物。
古代的大户人家,相当忌讳某些事情。其中一样,就是每日排泄的便溺,是绝不能经过主子出门的所有门户的,他们认为这样会沾染了污秽。
民间大户都这样,更何况皇宫?
于是,便有了专供污物的出入的小门、后门。
古代很讲究这些,若让贵人与屎尿同门出入,此等奇耻大辱,他们或许宁死不屈。
纪婉青倒不在意这些,非常时期非常行事,大不了,就当进个公厕吧。
这处小门的防守,应该会薄弱很多,她唯一担忧的,便是小门会被人锁上。
她匆匆进了小隔间,直奔那处隐蔽小门,一看,竟真被锁住了。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纪婉青将其余人留下来,仅带了一个梨花通行,一来人少不引人注目,二来,这更衣室还需要装些模样。
梨花贴身伺候多年,当然不会说些主子贵体,不能走小门之类的废话。她推了两把门,掂量一瞬,咬牙道:“娘娘,不若奴婢几个撞开它。”
小门比寻常门户单薄很多,撞开不是不行,但动静肯定也大。纪婉青沉着脸打量小门片刻,道:“不要撞,你找个东西来,我们撬锁。”
涉及到主人居室,不能让人随意开门入内,因此这类小门,门锁都安在里头。因此她一眼过去,能看见簇新的黄铜小锁。
小铜锁锃亮,非常新,看来人家预防万一,连小漏洞也考虑过了。
不过好在,铜锁虽新,但拴锁的小门环却很旧了,纪婉青探手触摸,门环已经有些摇晃,应该不难撬开。
她在附耳在门上倾听片刻,外面很安静,看来上了锁后,就没有安排人守着了。
纪婉青没猜测错误,皇后今早才下命令,时间匆忙不说,且听雨阁还是大宴朝臣的地方,皇后有人,但人数不算多。前面各种布置已经尽去了,这里便锁上了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太子妃本世家贵女出身,既不得宠又不知道发生何事,没人觉得她会去走这道小门。
不过,她们都错了。
纪婉青反应快捷,当机立断,丝毫不忌讳所谓污秽。梨花力气大,几下子撬开一边小门环,她便立即从小门而出。
后面很冷清,与前殿相比,如同两个世界,正合了她的意。
纪婉青只当去公厕,直接经了小太监抬污物的后门,再穿过茂盛的花木丛,出了听雨阁范围。
好不容易脱身,当然不可能折返前面乘坐轿舆,于是她辨认方向,提起裙摆,立即急奔往清和居方向。
这般奔走,其实速度比乘坐轿舆快多了,就是辛苦了些。
纪婉青一路上避开人,多捡小路走,好在这岫云宫就是花木繁多,她成功隐藏了行踪。
这般急急奔跑,不想却在一处小岔道拐出时,差点迎头撞上一行人。
“太子妃为何还在此?”
对方为首一人,正是散宴后不愿坐轿舆,正漫步于行宫内的安乐大长公主。她一见纪婉青,大吃一惊,“太子喝了鹿血,你还不赶紧回去伺候?”
大长公主不是蠢笨之人,一眼扫过去,见纪婉青裙摆有污迹,跑得额际一层薄汗,身边却仅仅带了一个宫女,立即知道事有不妥。
她急了,立即拽住纪婉青,凑近耳边低声道:“高氏一族,男子体质敏感,对鹿血反应尤为剧烈,非常快且无法自控!”
纪婉青栗然一惊,皇后种种不同寻常的行为,立即有了解释。
本估摸着时间还算充裕,但现在不行了,她心焦如焚,一时怕皇后另有算计,高煦会着了道,一时又怕他受不住,会宠了其他宫女。
纪婉青来不及答话,提起裙摆,就要加速奔跑。
不想,却被安乐大长公主拽住了。
“清和居距离有些远,你先往湖边那几处水榭看看去。”
不论对于高氏男子的体质,还是对于岫云宫的了解,大长公主都远远胜出,她瞬间便给出了最好建议,“你往这边小道穿过去后,沿着湖边走,能省小半路程。”
“至于这边路上的人,就交给我吧。”这所谓路上的人,指的是皇后的耳目。
太子妃大婚后“被冷落”,安乐大长公主当然知道,只是如今看着,事实却并非如此。她怜惜太子,只有高兴的,于是,便将遮掩纪婉青行踪的事揽了过去。
大长公主当然有自己的能量,且高煦曾经说过,姑祖母对他很不错,幼时多有扶持,纪婉青并不存疑。
情况紧急,她也不啰嗦废话,直接一点头,按对方指点,冲进小道,往湖边水榭方向奔去。
第六十章
高煦端起那碗御赐的鹿血, 面无表情喝下,临行前瞥一眼纪婉青, 便站起离去。
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们,以及皇家一众宗室, 昌平帝是不会亏待的,毕竟大家都姓高, 谁不知道谁?
孙进忠早命人备下干净的年轻宫女, 以及就近的宫室,宗室亲贵们喝了鹿血后, 自可过去享用。
高煦刚踏出殿门,便有小太监殷勤上前,“殿下, 请随奴才来。”
“不必。”
他淡淡扔下一句, 便直接下了台阶,往外而去。
小太监倒也不以为意, 毕竟太子殿下就居于岫云宫内, 不愿意在外头也是常事, 只躬身恭送。
出了听雨阁范围,在登上轿舆前, 高煦脚下略顿, 侧头看向隐带急色的张德海,“你立即命人传信太子妃,说孤让她回去。”
他声音已经有些暗哑。
张德海连忙应了,一时也顾不上精心布置下的人手, 只急急再次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把话传到位。
人手折损可以再布置,主子明显没有宠其他人的意思,这边可就耽搁不起了。
高煦登上轿舆,大力太监赶紧抬起,以最快速度往清和居方向折返。
岫云宫建筑密度极低,虽说听雨筑邻近荷风馆,而清和居就在荷风馆右侧,但事实上两者距离并不近。
行至一半路程,轿舆内便传出高煦暗沉的声音,“张德海,往湖边水榭去,你先命人去准备冷水。”
高氏男子对这鹿血果然万分敏感,他已觉浑身热血沸腾,某处坚硬如铁,一腔欲念几欲喷薄而出,已无法压抑。
他需要冷水,不能再等。
自太祖以来,在高家的男子的认知里,这喝了鹿血,不论意志多坚定者,都是无法抑遏的,必须通过敦伦纾解。
只不过,这条定论,却曾在高煦这里碰过一次壁。
六年前,也是昌平帝当场赐下鹿血,他不得不喝。那时候的高煦才刚满十四,已届准备启蒙人事的年龄,也是凑巧提前了几日罢了。
那时候皇后把持宫务已多年,东宫羽翼未丰,她灵机一动,竟使出了一个极恶心人的手段。
前来为太子启蒙人事的宫女,竟有数分肖似元后。
高煦本心有疑虑,见那宫女低着头凑上来,欲伺候主子解衣,他虽热血沸腾难自控,但依旧先稍退半步避开,低喝一声,让对方抬首。
那宫女领了这个任务,已有必死觉悟,当即牙根一咬,也不抬头说话,只按皇后吩咐,缠上去逗引太子。
只是高煦却没着道,他先一步掐住对方下颌,强迫她抬头。
这个角度,凑巧又让宫女更神似元后。
在高煦心中,母后形象不可侵犯,更别提是与她相像的女子欢好了,他当即怒极。
他本以在爆发边缘,双目赤红,察觉皇后龌龊心思,眼前又是那张颇为神似的面容,脑子嗡一声后,他一脚踹中宫女心窝,宫女飞起砸到金柱上,生死不知。
母后被亵渎,高煦厌憎至极,他不但日后再不喜宫女近身,且当时,也是命人准备了冰水,硬扛过来的。
他算是亲身证明了,高家男子若要硬扛,也不是抗不过去的,虽然极其艰难。
是的,高煦打算,若妻子赶不过来,他就硬扛过去。
从前他极排斥女子近身,如今亦然,只是多了纪婉青一个特例而已。
他就没想过宠其他女子。
张德海飞速指挥轿舆,很快便来到了临湖几个水榭前,他选了最近一处,吩咐停下轿舆,“殿下,已经到了。”
高煦大掌攒拳,轻微“咯咯”声响,浑身肌肉绷紧。不过他意志力过人,步下轿舆时,虽动作较平日缓慢了些,但依旧看似镇定。
张德海很了解主子,见状便知不好,他忙连声催促,让接应之前打发去取浴桶水桶的人,又赶紧让人先去打湖水上来。
“殿下,奴才伺候您进去。”他上前欲搀扶主子。
高煦却抬手止住了,他扫了这座最大的水榭一眼,却指了指后方,“去左边最小那处。”
不是每个人都爱喝生血的,皇帝御赐鹿血时,陈王却刚好离席未归,当时,高煦便察觉有异。
他不得不喝,也因此估摸着,纪婉青可能赶不过来。
对方必然另有谋算,只是高煦却必须找个地方歇脚,他扫了这几处水榭,选了最破旧最窄小的一处。
一行人匆匆往那处而去。
这水榭果然很小,只有房舍一处,共三间。且因长期没有贵人踏足,这水榭附近花草少有修剪,有些凌乱,生长茂盛簇拥房屋,有些枝条甚至已经挨到墙壁了。
张德海推开水榭大门,将主子扶进里间。
屋里明显打扫并不频密,简单的家具及摆设上,已经沾了一层浮尘。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高煦一进门,扫了屋内一眼,先命人检查一番。
这是必须的,张德海用帕子抹干净床榻上的尘土,请主子坐下,他便立即领人检查起来。
过了半盏茶,外面取浴桶水桶的人回来了,检查并未发现异样,他禀告了主子,留两个人在屋里伺候,立即匆匆出门。
水榭临湖,取水不难,一桶桶冷水很快抬进来,注入浴桶当中,有七八分满。
“殿下,好了。”
这么盏茶功夫,鹿血功效全面爆发,高煦斜倚在床榻上,剑眉紧蹙,面色潮红,身躯崩得紧紧,平静已经维持不住,他低低粗喘息着。
“都下去,取冰回来。”
上位者体面尊严尤为重要,高煦自不愿狼狈一面现于人前,他挥退伺候的人,方睁开一双赤色愈盛的眸子。
他站起,衣裳鞋袜皆未动,直接跨入浴桶中,盘腿坐下。
这湖水,是太监潜入湖底打的,因虽是炎夏,但水温依旧沁凉,让燥热难耐的高煦立即精神一振,头脑也清醒了些许。
他盘腿坐好,默念当初楚立嵩教导的心法,开始行气导血。
当初,他就是靠冰水以及这套心法,才硬扛过来的。
二者缺一不可。
他抱元守一,专心运行功法,默默引导沸腾的血气,与几要爆发的欲念相抗衡。
外面,张德海亲自守着内屋门户,一边打发人去接应取冰块的,他亲眼目睹六年前那次,当然明白冰水的重要性。
随后,他又命人往听雨阁方向而去,好接应纪婉青。
主子六年前扛过去有多艰难,瞒不过张德海,一次侥幸过了,第二次也不知道行不行,太子妃赶过来才算稳妥。
一拨拨人打发出去,此时小水榭处就剩连同张德海,就剩四五个人。他自己守了门,命剩下几个人,在水榭数条必经通道处守着,一发现情况,便立即扬声示警。
“这冰怎么还不来?”
张德海当然知道,要运冰比运浴桶等物难太多了,只是此刻急需用冰,度日如年,他焦急得来回踱步。
高煦确实急切需要用冰,因为这湖水已渐有压抑不住之感了,他浑身燥热,已无法专心运行功法。
功法刚被迫停止,那灼热欲念瞬间燃烧,他猛地睁眼,正要吩咐张德海加水,不想,却听见内室小隔间处,传出轻轻的“咯”一声响。
他倏地转头,一双锐意尽放的眸子盯向小隔间房门。
“此处究竟是何处?荷风馆不是很近吗?”
再说那被弄污了衣裙,正匆匆跟随宫女去更换的柳姬。
她来了行宫不足一月,一直待在荷风馆与昌平帝胡天胡地,卖力讨好。这岫云宫风景瑰丽不假,可惜她一直没有闲暇细看,除了今日到听雨阁赴宴,她甚至连荷风馆亦未曾踏出过一步。
听雨阁这种大宴朝臣的地方,当然不可能为她一个无名无分者准备更换衣裙,因此她必须折返替换。
这宫女是内务府指派来侍候柳姬的,大半个月来还算尽心尽力,这临时的主仆,也算建立了初步信任,因此她当时不疑有他,便跟着对方离开了。
听雨阁临近荷风馆,但宫女领她离开的却不是正方向,在林木间左绕右绕,倒是越走越远。
柳姬没见识过行宫,也没出过荷风馆,一开始并没察觉不对,只是来时坐轿舆,却似乎并没这么远。
她有些烦躁,那宫女却说,宗室王爷亲贵们喝了鹿血,正安排了宫室行事,那处她们不便通过,绕远一点为好。
柳姬左绕右绕,已经不大能分清方向了,她只能接受了对方说法,忍了忍气,继续往前走。
只是又走了一段距离,她终于忍不住了,举目望了望四下陌生景色,“这里不是回荷风馆的路,你这贱婢,究竟要带我前往何处?”
柳姬虽不是个太聪明的人,但也没笨到彻底,她察觉到不对劲,干脆停下脚步,“赶紧折回去,我还要侍候陛下!”
她想着昌平帝喝了鹿血,这已耗了不少时候,也不知他有没有另寻了女人侍候,心下愈发焦灼。
“姑娘,这是荷风馆附近一处水榭,我刚才让姐妹先赶回去取了衣裙,拿到这水榭处,您换了再赶回去,也免了御前失仪。”
御前失仪,是一条不轻的罪名,当初伍庆同府里的嬷嬷,曾反复告诉过柳姬。
宫女虽被喝骂,但依旧一脸真诚,仔细解释清楚。而二人来的路上,她确实曾与几个宫女短暂接触过,对方急急离开了。
柳姬将信将疑,且这道路陌生,四下除了二人外,便不见人踪,她只得压了压火气,蹙眉催促道:“那快一些。”
“是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