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沈轻尘那出众的长相,自然在皇帝面前独得恩宠。
不得不承认,人就是如此肤浅的看脸生物。
至于在他自己眼中呢?记忆太过久远了,久远到他都快忘记了。
这段记忆中和舒兰有关的并不多。
带着沈轻尘身份的他初到京城,白天是文雅风流是世家公子,晚上是冷漠无情的自己。他不知道一切是否值得,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
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复仇?可他连敌人都不知道是谁。那漫天的大火,烧没了他的家,也烧去了他儿时的记忆。唯一能牢牢记住的,只有父母拼死护住自己时眼中的泪水。
他只能尽力往上爬,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他知道自己的敌人一定强大无匹,他需要拥有力量。
可他真的很累很累了。
最绝望的时候,死亡也是他日思夜想的东西。
也许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在沈轻尘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在那样一条平凡无奇的街上,沈轻尘看见了那样一个活力无限的小姑娘。
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明明是普通的贵女,加了点不普通的打架而已。可是他就是被那充满活力的身影逗笑了,笑得那样开怀,笑得眼角都留出了泪水,仿佛把多年的郁气一次性笑了个干净。
风是那样轻柔,吹过茶摊带着幽幽的茶香;两个小姑娘刀剑相交的声音是那样悦耳,乒乒乓乓仿佛美妙的乐章;稚嫩的吵架声是那样动听,叽叽喳喳似鸟儿啼鸣,连瑟瑟发抖的侍卫们都成了别样的风景。
他在关键时刻出手,收缴了两个小姑娘即将伤到对方的剑,随后扬长而去,只留下懵懂的小姐们和慌乱的侍卫。
有时候,就是那一件小小的事,就足以改变一个绝望的人,毕竟即使是最绝望的人的心底,都渴望着希望。
此刻的沈轻尘就觉得,人家一个深闺小姐尚能伸张正义,自己一个大男人,想死岂不是太懦弱?
天已经亮了,沈轻尘将蜡烛收起,拿出一本古旧的医书放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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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慈宁宫中。
皇宫虽大,可再大的风景每天见一见也总是会腻的。宫里的日子和这景色一样,日复一日的让人觉得厌烦。
绿娥怕小姐年纪轻轻憋出病来,特意为她寻了个小黑狗。
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在各宫挑选后,没有一个人肯要。可绿娥觉得小黑口可爱听话,就要了过来。
舒兰给它取了个简单的名字,粉朵。
绿娥不太懂,一个小黑狗,叫什么粉朵?难道就是因为小舌头是粉色的?不过下人是没有质疑主人的权利的,她也就只好默认了这个瞎眼的名字。
小奶狗虽小,可一点都不怕人,刚来到慈宁宫,就成天腻在舒兰身边,撒着欢的要主人抱抱。
舒兰没养过宠物,可深宫寂寞,有这么可爱的小动物陪在她身旁,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早上舒兰捧着小奶狗,奉行着教育要从娃娃狗抓起的原则,隔着墙洞给粉朵指:“你看,那个成天穿金带银,恨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淑妃的,就是我目前最大的同性敌人。”
最大的敌人是雍文帝,最大的同性敌人才是淑妃。
舒兰刚说完话,自己趴在墙洞上看,唉,话说早了,今天淑妃并没有来。
“汪。”粉朵不管对错,奶声奶气的表达了自己的支持,伸出小舌头舔着舒兰的手掌心。
“哈哈哈。”舒兰被它舔的痒痒的忍不住笑,拍拍粉朵的头,“好啦好啦,主人要出去战斗了,你要乖乖的。”
“给太后请安。”连着请了几日安,大家也都慢慢习惯了,连离得最远的华贵人都不再叫苦叫累。
“都起来吧。”在这种小事上,难为人一次是下马威,次数多了就没意思了。
舒兰其实没有宫斗过,每天绞尽脑汁思考如何为难淑妃也是颇为耗费脑细胞的一件事。
不过今日就不用为难了,淑妃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不来了。
这个借口颇为拉仇恨:昨日伺候皇上太过劳累,今早儿实在是无力起身。
能一次拉满在座所有女人仇恨,也是这个理由独一无二的能力。
“呦,既然淑妃身体不好,赶紧请个太医来看看,最近就别伺候皇上了,免得累坏了身体,惹得皇上伤心。”
“请太后娘娘放心,淑妃娘娘歇息一下就好,只是今日实在不能来给太后娘娘您请安了。”
舒兰也没再继续难为一个宫女,反正她就算说成淑妃重病无法伺候皇上,也没什么用,治宫权又不在她手中。
反正淑妃不来本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明日就是十五日之约了,计划通,很完美。
淑妃不来,她也没什么心思为难这些本就惧怕她的小妃子们。
大家都是女人,这些人与她并无恩怨,她也不想再添纠葛。
当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舒兰让绿娥也退下,又专心看起了医书。
她算不得勤奋,可危机性命的时候也没几个人能懒散得起来,短短几日,她已将医书研读了大半。
也不算难,毕竟她只学药理无需研修如何望闻问切,医治病人。但是也不简单,她盯着书上关于药材味道的描述,心下哀叹。
辛辣中带着一丝香甜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她拎着一根辣椒和一个苹果,拿了把小刀把它们切碎搅拌到了一起,凑上去闻了一下。
难道是这么个味道?
粉朵凑上前去,小鼻子拱来拱去闻了闻,“汪!啾!”它打了个小喷嚏,一个没控制好,把自己弄了个仰倒,险些掉下桌子。
舒兰眼疾手快的接住粉朵,小心的把它放在地上,让小家伙自己玩儿去。
舒兰都觉得自己傻了,想了想,把这盘青白色的不明物体放在了一旁,不再理会。她继续背药理,哪怕将来能看懂太医开的药方也算个进步。
“汪!”奶声奶气的狗叫声响起,用尽全力的想要提醒自己的主人,有外人来了!!
沈轻尘无语的往里走,没有理会没断奶的小家伙那点子力气。结果小家伙不屈不挠的,硬是把自己挂在了‘外人’身上。
我,粉朵,保护主人,决不屈服!
“这什么东西?”沈轻尘指着还在奋力咬自己的小狗,无语的问。自己才几天没来,怎么就多了只狗。
“什么叫东西,这是我家粉朵。”舒兰心疼的把小家伙抱了过来,仔细的检查它的嘴。心疼的发现,因为小家伙刚才太过用力,竟然把自己的嘴巴磨坏了。
舒兰怒目而视。
沈轻尘抢在舒兰之前开口:“这你不能怪我,我可是没打没骂,任它咬我。”
舒兰冷哼:“你怎么不知道拦着它?”
沈轻尘觉得自己冤枉极了,这不是碰瓷吗?他又不知道这小狗还能把自己嘴巴咬坏。
舒兰没有继续和他计较责任问题,转身走出门去,把小狗托付给绿娥,让她带去猫狗房医治。想到要有些时日见不到粉朵,心底有些难过。
可当她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个更难过的问题。
“这是什么东西?”沈轻尘指着那一盘子不明物体一脸嫌弃的问到。经历了一天的氧化,本来青青白白的碎块已经变成了黄黄绿绿的恶心模样。
才十几日没见,难道舒兰就又想不开想要毒死自己?
唉,真是太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轻尘:唉,小丫头日常想不开该怎么办。
1.25,发现了毕竟大的BUG,实在忍不了,我不是伪更!我改了1000多字!
第6章 美人嗔怨
也不知从哪一次起,舒兰对突然出现的沈轻尘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改变了在室内穿寝衣的习惯。从前的她最喜欢穿着宽松的中衣,在寝宫中四处溜达。
若非礼教深入人心,舒兰可能是大雍朝最喜欢在家中不穿衣服瞎逛的女子。
而现在,除非入睡前,她都穿得齐齐整整,免得一不小心就在神出鬼没的沈侍卫前露出点春光。所以今日乍然看到沈轻尘,她连点在寝宫内突然见到外男的羞涩都欠奉。
有什么好羞涩的呢?连最绝望的狼狈都被瞧见过,如今她不过是在桌前对着一盘不明物体长吁短叹,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还是有些尴尬的。她看着那一盘东西,拽过盘子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闲着无聊做点东西吃,结果太难吃了,就放这儿了。”
沈轻尘不信,硬是把盘子扯了过来。上好的官窑造出的贡品自是不一般,青色的水莲在盘中盛放,可惜上面的东西实在当不起这么美丽的容器。他凑过去闻了闻,叹了口气:“青椒配苹果,你也是好创意。”
他想了一会儿,狐疑道:“你不会以为这是三白草的味道吧?”
“怎么可能,我就是做着玩,说不定好吃呢。快别管这个了,你给我带新的书了吗?”舒兰的小身板蹦达了半天,终于凭借高超的敏捷值,在抢盘子大战中站了上风,赶紧递给绿娥,示意她扔出去。
知道了小丫头并没有轻生的意思后,沈轻尘也终于是放了心,又恢复了他那翩翩佳公子的状态。“难道舒兰小姐已经把之前的那些学完了?”
“那是自然。”舒兰语气骄傲,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满都是快夸我快夸我,“大雍状元都夸我天资聪颖,这点东西当然不在话下。”
沈轻尘幼年成名,十七岁那年就拿到了令无数文人羡慕万分的状元头衔。令人惊讶的是,他并没有走文官的路子,而是走了荫恩效忠平宁王。虽说如今他是雍文帝最信任的御前侍卫统领,可还是有无数人替他惋惜,觉得他若是进了六部,也是入阁拜相的苗子。
只能说官宦子弟就是任性,我就随便考考,谁知道就是状元了呢?
沈轻尘随口考了几句,发现舒兰都能对答如流,可见也是下了功夫的。
他早就知道秦竹又给她带了些基础书籍,不过小姑娘总是需要鼓励的,就没有拆穿她,而是摸了摸舒兰柔软的发顶,语意温柔:“嗯,我们兰儿最聪明了。”
舒兰啪的一声拍掉了他的手,动作毫不留情,不满的说:“你叫谁兰儿啊,恶心死了。”
沈轻尘没再继续兰儿的话题,而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坚持。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本新的医书和一包药材,价值千金的古书被他随手往桌子上一丢,仿佛丢出的是什么地边摊上随处可见的书籍。
“这是我前些日子得到的,兰儿拿去看看。”他又把药材递到舒兰手里,继续说:“这包药材有三十种,虽然都是晒干后的,不过也能辅助你分辨药材。”
舒兰高兴万分,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开心得她都忘了纠正沈轻尘的称呼,立马打开包裹,对着医书逐一分辨了起来。唔,这株就是三白草,味道还真是有趣。
大抵是太过认真,连沈轻尘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个时辰后,舒兰实在困得不行,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入睡。
她眯着眼四处看了看,发现早就没了沈轻尘的踪影。这时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有跟他道个谢。这可不好,她可是很有礼貌的。
“下次再说谢谢好了。”舒兰小声嘟囔着,没有叫绿娥进来,迷迷糊糊的洗漱换衣后,转眼就进入了梦乡。
当确定舒兰睡熟了之后,沈轻尘从隐蔽处走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
他盯着这个救过他也被他救过的女孩儿,没有说话。他轻轻的替舒兰掖了掖被角,将殿内的蜡烛都换上自己带来的,又随手把熏香去了,才从黑暗中悄然离开。
小丫头的命是我救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累极了的舒兰是一夜好梦,她免了后妃三日的请安,放肆的睡了个天昏地暗。
雍文帝就不行了,他现在头疼的要命。
如此头疼的原因,还要追溯到前日。
前天晚上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到,随口的一句话能让他如今如此痛苦。当时他躺在淑妃寝宫的香榻上,满脑子都是不怎么和谐的想法。
“皇上。”云雨过后,淑妃趴在雍文帝的胸膛撒着不常见的娇。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女人不可征战沙场,也不能征战官场,但她们同样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所有小瞧女人的男人,往往最后都栽在了女人手里。
在床第之间的战场上,她们永远有法子获得最后的胜利。
比如淑妃,她就一向知道,获得餍足后的雍文帝是最好说话的。那股子大男子气势,那些替自己女人撑腰的满足感,总会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做出更多的让步。
“您不知道,太后她……”淑妃调整心情,迅速入戏。也不完全是演,毕竟她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委屈,“每日卯时就让我们过去等着请安,一等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不摆足了谱都不带出来的。”
演戏嘛,没人比后宫的女人更擅长了,她们可是随时待命,日日练习。这一番话说得婉转幽怨,让人忍不住就从心底里同情她,怪罪那个惹美人不开心的人。
淑妃年方二十,虽不如少女般娇嫩可口,但别有一番成熟韵味,每每让雍文帝沉醉其间。雍文帝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虽有点脑子,可也就比他那个死了的舅舅好了一个指头的长度。
这样的人能成为皇帝,只能是感慨时运不公。
他随便想了想,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在他看来,能留舒兰一命已经是他仁慈,苟且偷生的人怎么能难为自己的宠妃呢?
“你若不想去,随便找个借口辞了就是。”
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淑妃的面容,只能听到那颇为担心的语气,轻柔的在雍文帝的耳畔低语:“妾身生怕为皇上惹来什么麻烦。”
雍文帝搂过淑妃亲了一口:“哪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我要她死就得死。爱妃不要谈这些了,我们来谈点别的。”
“皇上!”明明是怨怪的语气,配上迎合的动作,连头发丝儿中都浸满了风情。
人有时候就是不能太自信,或者说熄灯之后的话总是不能太当真。
雍文帝坐在御书房,望着对面虽已年老不堪,依旧有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老魏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啊,不就是请个安吗?这些女人加起来都过不了百岁,天天怎么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