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梅洛很少会发消息主动眷顾自己的演员们,他眼睛里素来只有自己的电影,不管什么演员在他眼里,都是不够完美的作品,只能获得他的阵阵挑剔。
这还是梅洛的影迷们第一次看见梅洛这么喜欢一个演员,连发两次推特,居然都是和这个少女有关。尤其是众所周知梅洛很不喜欢在片子上映之前有任何剧透的行为,但他的这条推特已经算是暴露了一部分剧情相关的消息了————让梅洛都能连连破例的少女,不管是谁,都是很期待的。
底下评论区瞬间筑起高楼,全是得知了消息来祝福盛繁早日康复的,来自各国的祝福顺着网线,沉甸甸地飞到了盛繁怀里。
可惜盛繁现在还看不到。
她听着来给自己换输液管的护士和旁边床的护士闲聊,聊到了关于自己昏迷后各方的骚动,不禁又有点儿想叹气。
在病床上这么躺着的时间是真的难捱,一想到自己还得继续这么躺大半个月,盛繁就有点儿生无可恋。
换完输液管,盛繁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轻轻地坐在了自己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握起了她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然后如同一片羽毛拂过一般,轻轻的,柔柔的,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盛繁又叹息了一声。
是柯明。
看他这幅难得一见的不修边幅的憔悴样子,就知道自己的昏迷给他带来的打击有多么大。
说不定这倒霉孩子以为她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不回来了,就扔这么具身体在这儿变活死人,盛繁很想解释一下,然而尝试了之后,发现自己大概是真的做不到。
只能先等他这么误会下去了。
最近这一周以来,柯明每天下午两点的这个时候都会准时过来,有时候就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目光复杂至极,却也温柔至极,有时候则是会和她主动说说话,就像是她还醒着一样,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她对话————可惜从来都不会有人回答他。
至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窦窦。”他嗓音喑哑地如此唤她,棕色的瞳仁里面只能看见她一个人的脸。
从很早以前,便是如此。
“我从前只敢在心里这样喊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其实现在我也没有把握,你会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也只敢在这个时候,才能这样喊一喊你。你看,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青年容色温柔地又低下头去,像小狗一样,迷恋地拿脸再度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盛繁只能回以一声叹息。
她就是想反驳,也得给她嘴啊。
柯明抬起头来,认真地端详着她的脸,抿了抿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医生说,你虽然昏迷,但大脑还是有意识的,五感也并没有封闭,是不是说明,你虽然昏迷着,却还是知道我在说什么,做什么?”
盛繁无聊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是啊,她什么都看得见,听得见,所以谨言慎行啊大哥。
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苦涩,似乎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但还是在努力笑着,“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我知道的,你一向是个很无情的人,所以我从来不奢求你会回报什么,我只希望你走的时候,能哪怕多看我一眼,多记我一秒,这也就够了。……我以为我做了这么多,你会对我有哪怕多一点的留恋……”
半晌寂静,青年垂下眼眸许久,似乎在按捺什么情绪,然后才继续道,“如果早知道你依旧是这样的选择,我宁可那几个月全部待在你身边,也比现在少掉那几个月的相处时间来得划算……窦扣,你心里是不是从来没有我?”
他说着说着,嗓子就哽咽了起来,明明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眼眶却红得比谁都厉害。
盛繁手指无意识地缩了缩,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连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她小声喃喃,“怎么又哭了,说好的下次不哭了呢……”
这一个星期以来,柯明每次来她病床边,开始还好好的,后来总是说着说着就要落泪。
开始盛繁还颇是震惊了一番,因为柯明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一个情感方面很淡漠的人,连情绪外露都是很少的,更别提哭了。虽然后来和柯明渐渐相处见识过很多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很多固有印象是很难改变的,所以盛繁见到柯明流泪的时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想必柯明自己也觉得挺丢脸的,所以每次哭完都信誓旦旦,下次一定不会再在她面前掉眼泪了。
然而这话就跟女孩子说要减肥一样不可信。盛繁就这么见着柯明一天天地来,一天天地哭,从一开始的震惊,早已经变成了习以为常。
柯明的哭不是那种小女生似的哭哭啼啼抽抽噎噎,而是一种无奈到极致的无声落泪,明明他什么声音都没出,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微红眼眶里却一直有泪落下来。他的拳头攥在膝盖上,已经用力得出了青筋,他的神色隐忍,却始终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
盛繁看着看着,自己的鼻尖也微微发酸了起来。她抱紧自己的膝盖,眼帘垂了下来,神色有些难过,“有啊,一直都有啊……怎么会没有呢。”她小声地重复着,却只能说给自己听。
多么无力。
病床前的柯明逐渐缓过来了情绪,他舒了口气,“没关系的,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要的其实不多。”他徐徐起身,神色重新调整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有瞳孔之中,还依稀可见模糊的温柔。
他俯身而下,就像亲吻甜美睡去的公主的骑士那样,绅士地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我要的从来都不多的……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后,又留恋地看了盛繁一眼,才转身离开。而盛繁心头则是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柯明像是在憋什么大招儿似的。
他该不会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吧?什么叫只要他爱她就够了?
如果她这具身体真成了植物人,他难道还决定为她守寡不成?
哦不对,不该用守寡这个词。
盛繁琢磨了一下,决定柯明最近因为她昏迷的时间增长,而越来越不正常了。她简直心头焦虑得不行,很想赶紧醒来,却又做不到。
真是……该死的。
盛繁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经常来探望盛繁的不只是柯明,还有她如今的父母和哥哥们。只是盛家的男人大多嘴笨,尤其是盛中寰和盛霖,从来都只是默默地坐在她的床头不说话,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从天光大亮到日暮夕沉,连一声多的叹息也没有,所有的情绪就像被死死锁在了心口的某个角落,不敢轻易放出,一切的痛,都只由自己舔舐。
在她昏迷第十天的时候,盛其希终于忍不住了,气冲冲地推开病房的门冲了进来,双目赤红地盯住她,片刻之后,所有气焰又无声消散,只是无力地坐了下来,双手抱头,嗓音闷闷地从肘弯里传来。
“你说你们大满贯影后这种物种,是不是都是我的克星啊,专门被上天降下来克我的?祸害完我的公司就算了,现在连我们家也要祸害?”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像是哭过后的哽咽嘶哑,但等他抬起头来时,面上又是一片干净,让人只疑心刚刚的不过是一个错觉。
但盛繁知道,那不是错觉。
盛繁愈发地内疚。
继他们之后,钟裕也在无人的时候单独探望过盛繁一次,神色凝重,坐在她病床前半晌不说话,脸黑得像个秤砣。
如果可以,盛繁想赶紧把这人给赶走,坐她床边简直破坏她心情。
然而钟裕一句话让她愣在了原地,“我的那种异能……好像消失了。”
少年抬起头来,眸色认真,“但是在消失之前,我曾经看到了一点东西……盛繁,你是我妹妹,是不是?”
说到后面,他自己的尾音都带上了几分轻颤,盛繁半晌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钟裕说了什么后,他早已经起身离开了,背影仓皇,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醒过来。”
盛繁,你要醒过来。
在朦胧的雾气里,盛繁无声微笑。当然,我会醒过来的,我还欠你们很多债呢。
我得还。
让盛繁没想到的是,祁玉清会是盛家最后一个来单独看她的,虽然祁玉清之前跟盛中寰他们已经来探望了盛繁数次,但这么一个人来,还是头一次。
她神情里似是带上了几分犹豫,坐在盛繁床头前许久都未曾做声,半晌,几丝哽咽的声音才压抑着传了出来。
她紧紧地攥住了盛繁的手,力度大得惊人,声音透着丝痛楚和哭音,“我早知道,早知道,繁繁你的病是不会好的,你现在是不是又离开了,你又离开了对不对?”
别人听来,祁玉清的话只是疯言疯语,但听在盛繁的耳朵里,却如同晴天一道霹雳。
她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祁玉清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自己不是原本的盛繁?
都说母女连心,这话再恰当不过,祁玉清哽咽了半晌,攥着盛繁的手愈发用力,抱在自己的胸前,似乎害怕盛繁离开的样子,“我知道的,你才是妈妈的繁繁,妈妈不求别的,妈妈只希望你赶紧回来好不好?赶紧醒来。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
祁玉清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而盛繁却是沉默了下来。
她对于自己的发现几乎是震惊的,祁玉清居然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知道了她不是原来的盛繁吗?
明天!明天一定大结局!!
第五百四十五章 结局
祁玉清走后,盛繁沉默了许久。
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待一个月是无聊且枯燥的,但也正是因了这份无人可打扰的安静,使得她得以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重活一次的焦躁状态中脱离出来,认真地开始回想很多被自己忽略掉了的细节。
似乎从一开始她来到盛家,乃至后来提出自己要进娱乐圈的要求,祁玉清都从未问过她其中原因,只是用包容性的心态纵容着她的一切决定————不问她为什么会病症突然痊愈,更不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拥有如此惊人的演技实力,即使这一切看起来颇多疑点惹人注目。
盛繁一开始以为是盛家人对于‘盛繁’的苏醒太过欣喜,所以才忽略掉了这些不对劲,只是尽最大的努力去包容她的任性,但现在听祁玉清的语气,似乎是早就感觉到了她不是之前的盛繁?
那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儿的?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事先告诉了她真相,盛繁或许压根儿不会知道祁玉清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正是因为知晓背后的那些堪称离奇的事件真相,盛繁才更觉得不可思议。
祁玉清或许真的是因为母女之间某种奇妙的联系,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又或者不是,但那些都不重要,也不会影响什么,不管有没有那层母女关系的牵绊,盛繁都已经把祁玉清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对待。
她对她好,她就加倍奉还。
百无聊赖地继续昏迷了半个月后,盛繁能清晰地感觉到,不论是盛家人,还是柯明,亦或是外界的粉丝,都明显地骚动不安了起来。
过了这么久,盛繁还昏迷不醒,就说明她成为植物人的几率愈发地大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圈子都有一种人心惶惶的感觉。
因为盛家快疯了。
约莫是因为医生说了,要让患者多接触外界的人和事,多让她认识的人来和她说说话唤醒记忆,最好是多刺激刺激她,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都要让她完成,所以盛家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在圈内搜刮着能够刺激到盛繁的人和事。
先是希南娱乐在全平台发起的‘想对盛繁说的一句话’活动,收集了上亿条粉丝们的祝福语和表白,经过工作人员没日没夜地筛选,选出有代表性的好听的,然后雇了几个声音动听的人来日夜在盛繁床边念,以期能唤醒她的意识。
然后是盛氏集团迅速地,毫不避讳明目张胆地对圈内的大公司鹭星下了手,以迅雷之势入股鹭星,接任岑鹭成为了鹭星的最大股东,而曾经的董事长岑鹭则只能忍气吞声地收拾行李走人,除了以后还能领取公司分红以外,再无其他作用。
她彻底地失去了这家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公司,从此之后,她再无任何话事权。
也是自此,网友们才真正地了解到,盛繁这位盛家的小公主受宠程度究竟有多么令人发指。
盛家这是真的要疯了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岑鹭倒台的当天,她和岑喻一就被一辆车子直接载到了盛繁所在的四院,盛霖以鹭星的存亡为胁,要求这两人真心诚意地对盛繁道歉,为她们曾经做过的一切。
盛霖监督着这两人忍气吞声面红耳赤地对盛繁接连道了三个小时的歉后,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她们离开,只是这并不是结束————在盛繁醒来之前,她们都必须得每天报道,而且道歉的话要好听还不能重复。
如今成了寄他人篱下的失败者,岑鹭只能照做,每天为了话不重复,还不得不上网百度了,什么花式道歉一百招,哄回真心的一百句美妙道歉之类的,这样一来,她们反而成为了最希望盛繁醒来的人。
她们是真的不想再这么绞尽脑汁地道歉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盛繁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但她就是不醒过来,在一番思考后,盛霖终于放开了对盛繁病房的警戒,让盛繁曾经交好的圈内好友们前来探望,之前想来看盛繁的人终于如愿以偿。
像是郑清音黎允江沛乌从曼他们都来了,带来了各式各样的花束和果篮,真心实意地握住她的手请求她道,你一定要醒过来。
你的未来还很绚烂很漫长,不能就倒在这样的一块儿小石子上。
你一定一定,一定,要醒来啊!
盛繁这些时日正好无聊,乍见这么多人来看望她,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对于他们的话也纷纷记得很牢。
她在庆幸,还好她没有离开,还好她选择了留下,有这些人在,她怎么还舍得抛下他们独自离开呢。
除了他们,平静也来了,她的话语很短,神色之间有些遗憾和慨叹。
她说,“盛繁,这个圈子需要你。”
这样浮躁的,追名逐利的娱乐圈,需要你。
你是不一样的。
盛繁很想谢谢她,却终究无能为力,因为她现在还是昏迷着的。
来的人中,温雅汝大约是情绪最激动的一个了,她伏在盛繁的床头哭了足足半个小时,哭得压根儿说不出话来,眼泪鼻涕蹭得盛繁身上到处都是,最后还是盛霖忍不了了,大约是嫌她太聒噪了,半劝半拖地把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给弄了出去,劝她改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