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唯一的花——明前雨后
时间:2018-04-29 12:52:32

  莫靖则也没客气,和梁母拉着家常,还说如果去北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帮忙,随后顺理成章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梁忱忍不住插话:“我们先走了,万一堵车,就赶不上飞机了。”
  “哦,也对。”梁母恍然,“你们先走吧,靖则咱们有机会北京见。”
  “好的,等天暖和一些您就过来住一段时间呗。”莫靖则应道,“阿姨您有我电话,需要接机什么的尽管和我说。”
  莫靖则帮梁忱放好行李,为她拉开车门。
  “稍等我一下。”她将母亲拉到一旁,莫靖则知趣地转过身去。
  “妈,我和他不熟,恰好碰到而已。”梁忱皱眉,低声道,“不要见到谁都这么热情,以后同学们说起来,都成了笑话。”
  “我也没见到谁呀?”梁母佯作不解,“都是老乡,客气一下,打个招呼怎么了?”
  梁忱也不想多说,正要叮嘱她注意身体,母亲忽然想起什么,“哎,我觉得莫靖则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梁忱心头一紧,“都是同学,也许听说过,不多说了,我走了。”
  梁母眉头一展,拉住她,“是不是以前初中的时候,成绩特别好的那个男生?总和你不相上下?”
  “嗯,对。”
  “那我想起来了,不也是他,给你往美国写过信?”梁母想起往事,豁然开朗,心情很是愉快。
  梁忱不做声,心想,“当初你还和我说,天南地北的,小孩子没定性,别把心思用在没用的地方。”
  梁母也想起这件事儿,笑道:“我当时说了你两句,你还我行我素,还用英语大声和我说,那是你的隐私。”
  虽然莫靖则已经回到车里,母亲声音也不高,梁忱却总觉得会被他听到耳朵里,一时有些尴尬。“很多年没联系了,不说这个了。”
  “以前的事,不说就不说;等着说以后的。”梁母笑起来,望着车中莫靖则的背影,满意地感叹道,“有心人呢。”
  SUV驶出博鳌。梁忱面无表情,她穿着短袖衬衫,空调有些大,不觉下意识抱着手臂。
  莫靖则瞟了一眼,问:“冷么?”随即旋低了空调,又将出风口的扇叶变了方向。
  她淡淡应了一句,“谢了。”
  莫靖则打开音响,调低音量,一首首老歌的旋律在车厢里轻柔地回响着,《把悲伤留给自己》、《再回首》、《一生何求》、《我终于失去了你》、《当爱已成往事》……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是不是你偶尔会想起我。”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
  梁忱抿了抿唇,侧头看向窗外。
  莫靖则打破沉默,略有局促地笑了笑,“走得匆忙,莫莫说在手机里拷些歌,让我带着听。在她心里我就适合这个年代的歌?”
  正说着,李宗盛的《给自己的歌》响起。
  沙哑的声音悠悠地唱着:“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想得却不可得,情爱里无智者。”
  莫靖则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有首新一点的。以前我也听他的歌,现在仔细品,才发现他这把嗓音后面,歌词直白又感性。”
  沉默许久的梁忱坐正身体,不疾不徐地应道:“有不切实际的求而不得,才有那么多无可奈何。所以,何必呢?”
  “当然不会有‘想得’就‘可得’这种好事,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莫靖则自嘲地笑笑,“但如果只是因为怕无可奈何,就退避三舍,不努力不就更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有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但总得尽全力,才对得起自己,还有心中的‘想得’。”莫靖则顿了顿,“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你说过,我们都过了为别人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年纪,但是,我并不希望你做出什么样的改变。现在的你,就是我觉得最好的样子。”
  “那你眼中的我,是怎样的人呢?”梁忱侧头看他。
  “这是要我夸你?”莫靖则略带拘谨地笑了笑,“我开车呢,一时想不到那么多词。”
  “没事,不用多想。我只想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不用急于否定自己。”莫靖则打断她的话,“而且,有一点是你否定不了的……”他微张着嘴,另半句在心中冲撞,心跳快得手指尖都要颤抖起来。他攥紧方向盘,努力想要遏制心中陌生的慌张,尽量平静地继续说道:“那就是,你是我喜欢的人。”
  她知道,她自然都知道。
  然而之前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毕竟也没有听到对方亲口说出这句话时那种一锤定音的笃定感。
  梁忱抿了抿唇,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投向斜前方车窗外飞掠而过的葱茏绿树。面对对方的直白和坦诚,她想,应当回报以同样的开诚布公。更何况任何潦草的敷衍,也不大可能蒙混过关。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承认,我对你有过不一样的感情。直到现在,你也是我欣赏的人。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再向前走一步。因为我们之间的这种欣赏,不足以支撑彼此做出太大的改变,甚至是牺牲。你真的相信,事业和家庭能够完全平衡么?需要协调的太多了。为了维系相对正常的家庭生活,双方都需要,或者说至少有一方,要做出让步。不可能还有同样的精力,百分之百投入到原有的工作中去。你有你的事业追求,我也有我的,忙起来可能见一面都很难,没有人能够照顾对方的生活,我也不会成为你想象中、以及世俗眼光的那种好伴侣。”
  车厢里有片刻的无言,虽然音响依旧播着老歌,但两个人都只听到了对方的沉默。
  忽然,莫靖则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为了打破沉默,而是带了一丝真正的开怀,“原来,你已经想到了‘家庭’这一层。至少说明,如果条件许可,我是在你考虑范围内的。”
  “你千里迢迢赶来找我,这份心意我很感动,所以我也不想隐瞒什么。”梁忱刚刚便已经想到他会关注的重点,此刻坦然应道,“是,我想过,有那么一瞬想过;但后来,我否定了这个幻想。”
  “我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是么?”莫靖则收敛笑容,缓声道,“是我错了。那时候,真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和你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你没再联系我,我也不怪你。在我看来,那次相遇也不过是少年时代浪漫心情的回应,而不是后续感情关系的开端。所有的一切,停在那时候就好,不需要再刻意争取什么。我也只是想过,如果有缘或许会重逢,我们应该都有更好的状态,更加从容……”说到这儿,她记起刚刚回到家乡时,和莫靖则在博物馆重逢的那一幕。有一瞬间,她甚至都相信缘分天定的说法;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机里传来另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
  “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没有什么好狡辩的。”莫靖则也明白她没说出口的下文,“因为我,给别人带来了伤害,也让你失望了。”
  “其实,我是对自己有点失望呢。”梁忱淡淡地笑了笑,“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然而发现,到底是江山易改,我们在彼此的生活里,也只适合做一个过客。有点挫败感,但我可以接受,不如整理心情,面对现实。”
  莫靖则轻叹,“如果,你没有带来改变,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梁忱略一犹疑,还是不留情面地讲了出来:“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回国了……”她欲言又止,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已经说了足够多,每个人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和感情模式,她不想妄加评论,过于犀利的言辞,难免会显得尖酸刻薄。
  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她拉低遮光板,额头和眼睛上方笼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莫靖则眉头轻蹙,坦言道:“我承认,你回国是一个契机。知道你就在同一个城市,给我带来的冲击,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来之前,我和小妹聊了很久。她说,我很难给女生安全感,因为会趋利避害,总是选择容易得到的感情。这一路我也都在想,在你眼中,我是怎样一个人。大概就是自私又冷酷,很难被信任的吧。”
  梁忱不做声。
  莫靖则继续说道:“但是,困难和容易,都是相对的。对我来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最难的,是……不去想你。是,我的感情是不够多,但是我愿意都给你。当然,这些还远远不够。但小妹说,我还不算不可救药,还有潜力可以再挖掘。你说的问题我也想过,在事业和家庭之间,我不敢信口开河,说自己能给你多少助力,但是我能保证不拖你的后腿。如何处理感情,怎么和恋人相处,我可以一点点学。我开窍晚了一些,但学习能力应该还不错,就看,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梁忱良久没有回应,长路蜿蜒,也渐渐驶到尽头。机场的指示牌就在前方,她才缓缓开口: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你不肯接受,也是预料之中。”莫靖则自嘲地笑笑,“但希望你也不要彻底拒绝我,至少不要躲开我,看看我以后的改变,事实胜于雄辩。”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机场的停车场。
  莫靖则退还了中午刚刚租来的车,前往航空公司柜台购票。工作人员抱歉道:“先生不好意思,这趟航班所有座位已经售空,最早的一班是明天早晨八点的。”
  “可以放我在候补么?”
  “这个没问题,不过这两天返京的乘客较多,临时改签的不多。”
  “没关系,总算还有一点希望。”莫靖则微一笑,“如果没有直飞,有没有今天可以转机回北京的?”
  他预定了一张今夜前往上海,明晨飞回北京的机票,又问梁忱:“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去美国?”
  “下午一点。”
  “如果我正点到北京,还能赶上去接你,然后送你去机场。”
  “不用,太奔波了。”
  莫靖则不和她争辩,直截了当道:“十点二十,你家楼下见。如果我没出现,就是飞机晚点了,那我就在机场等你。”
  梁忱知道他说到做到,争论无益,便点了点头。
  莫靖则又问:“哪天回来?”
  “还没最后定,open ticket。”梁忱应道,“还有一个合作伙伴在东京,返程时停留一下。”
  莫靖则点头,“我还没去过日本,如果恰好有个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转转。”
  梁忱抬眼看他,“我是去工作。大概没有什么时间,也没有闲情逸致去逛街看风景。”
  莫靖则微笑看她,“总要吃饭。每顿都要合作伙伴请么?不大合适。”
  梁忱不置可否。莫靖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提前告诉我你的行程,我好尽量安排。如果到时候我爽约,一定是真的走不开。不然哪怕只有大半天时间,我也会赶过去。”
  他心中忐忑,只怕梁忱会冷言拒绝,或是继续保持客气的疏离。她摇了摇头,“别规划太早,我可没有答应。”
  莫靖则反而欣喜,“那就是还有希望。”
  梁忱轻笑一声,“希望我的态度没让你产生误会;还是你觉得,迎难而上更有成就感?”
  莫靖则应道:“也希望我的努力没让你产生误会,以为我是满足什么征服欲。我和你说过吧,我总去攀岩。”
  梁忱点了点头。
  莫靖则说:“我最多将它当做是对自己的历练,从来没想过去征服哪条路线。的确,越是难的路线,越能激发人的斗志,但是不能片面的将它解释为征服欲。在斗志昂扬的同时,你会研究它,惦记它,对它有越来越多的了解,并因此有更多的尊敬,和喜爱。”
  目送梁忱的航班离开,莫靖则拨通堂妹的电话。
  她在那边急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梁忱姐,都说了什么,她态度如何,有进展么?”
  莫靖则简略陈述,“你觉得,算有进展么?”
  她略有失望,“这么远赶来,就见了一面……不过,总算让她见到了你的努力,应该也算是有一丢丢进展吧。我觉得你在她心中,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只不过之前留下的印象太不好,说实话,你能改变到什么程度,能坚持多久,我都不是很有信心。”
  莫靖则应道:“我也不敢保证,对现在的这种状态,我自己也感到陌生。”他习惯了计划和掌控一切,此时难免对未来感到一丝茫然,也正因为如此,反而生出对未来更多的渴望和期盼。
  望着悠悠云天,心情豁然开朗。
  梁忱在前往北京的航班上,穿破层层浮云,俯瞰波光粼粼的碧海。她反复回想刚刚和莫靖则的对白,发现自己并没有坚守最初断然回绝的信念。抛却种种前尘旧事,她是否愿意去重新了解这个人,相信他的诚意,期待他的改变?
  未来会怎样,她并不清楚,也不想现在就做出明晰的应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应对生活中出现的各种可能。梁忱看着波涛一般起伏的重云,想起莫靖则坚定的表白,唇角淡淡地挑了起来。
  夏小橘在机场等待方拓的到来。他还没落地,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这时却有一个短信进来,是陆湜祎发来的,简单的几个字:“新春快乐!”
  夏小橘笑起来,回道:“这都初几了才想起来拜年,你那边时差有那么多天吗?”
  陆湜祎反驳,“还说我,你连拜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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