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含含糊糊地虚应着,一边欢快地吃着封芜送到嘴边的吃食。封芜本来也没想让青青接话,这些事她不能跟别的夫人说,既丢脸,还显得不自量力。又不能向曲平抱怨,那是戳自己丈夫的心叶子——青青虽觉得她在处事上不怎么聪明,对男人倒是把得相当准,曲平是真喜欢她。也就能和听不懂的小女儿说说,总归让自己心里稍微舒服些。
青青其实很同情曲家嫡支。
他们虽然的确瞧不起庶枝,但也不至于这种场合都不让这边去。不过是因为曲家男人清楚当今对着门婚事怕是不喜,根本不敢招摇。而且,因为隐隐传出风声,曲兰是秦王特意求的,贤妃更是费心走动,秦王妃石氏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出身武将世家石家,容貌身段、琴棋书画、骑射舞厨,□□出众,当年号称京中第一美人。这样一个女子,却有一点令人诟病——善妒。但她确实样样好,家世有好,父兄疼如掌珠,爽朗的性子深得两宫太后和皇上的喜爱,旁人不敢明说罢了。如今曲兰明显碍了她的眼,石家话里话外也是多有微词——侧妃当然要娶,但这般看重,着实让他们这娘家担忧女儿。连两宫太后也出面敲打,聪明人知道这是皇上的态度,一般人却暗叹这秦王妃果然收宠。被欲-望蒙蔽了理智的贤妃也失了以往的聪慧,竟然也觉得这是秦王妃的挑拨,对她更加不喜,秦王就更直接,连续数月不进王妃的院子。宫里没再传出话,聪明人立刻做出决定,离秦王远些!
曲家男人有苦难言,吩咐婚礼一切从简,不单单封芜她们,许多人都没请。把一个上了玉牒的侧妃的婚事操持得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一样简陋,让吴氏和曲兰不知哭湿多少枕头。
知情人同情他们,却不敢亲近,不知情的,只觉得他们才得势就看不起人,暗自腹诽。
封芜抱怨一通,心里好受多了。
青青抓紧机会,撒娇说要和娘亲学习女红——她的技能总要过个明面儿。封芜自然乐得答应,又连声夸她勤劳懂事,又让她不许劳累,但也不许半途而废。母女俩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说话,笑容和美。曲画出嫁,虽然让家里少了个女红上的人手,她的嫁妆又让家里出了一大笔血,但那其实是封芜早早就置备下的,并没妨碍家里的财政。倒是曲平被封芜借此机会限制了许多玩乐的钱,整日里百无聊奈,于公事上反而用心不少。再加上,曲书如今有求于娘家,常有重礼,封芜终于让曲士廉出了个面——曲家再落魄,也是出自世家名门,还有两个官身,一介普通商户还是不敢得罪的。曲书日子好过不少,更是礼不敢断。曲琴一贯是大力补贴娘家,也不知道她对曲平和封芜哪来那么多的深情厚谊。曲画虽然夫家贫困,但她是个隐忍自尊的女子,至今没朝娘家伸过手,每每回来还送上女红制品——青青的全身上下,大半是出自她手。
青青有心不要,想也知道被李家老婆子压迫的曲画多艰难才能凑出时间做这些。可青青深知,曲画这样的性格,若不收她的东西,恐怕连门都不会上了。自己这个她万分看中的妹妹,稍表现出这样的意思,她怕是会往“手艺不精”、“疏远”等地方乱想,心里受的伤更重。青青只好每每表现得最爱姐姐的手艺,连封芜都吃醋。私下里,却利用自己的童言稚语,让封芜常常送吃食、布匹等东西给她。因小妹妹说的“以前都是和姐姐一起用的”“姐姐为什么变成别家的”等话,曲画倒没多心,反而心里熨帖妹妹如此重视自己,收东西没有什么负担,李家也不会觉得失了面子。这样,青青才稍微放心些。只盼曲画怀孕,这样封芜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照顾她了。
如此,有两个女儿大力补贴,封芜盘剥起两个继女也是毫不手软,再有一个女儿给做活,曲士廉的月钱也渐渐在涨——他可比万年不动窝的曲平能干百倍,曲家的经济比青青刚出生那会儿不知好上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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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守夜的小丫头早睡熟了,她白天夜里活都停不下来,十分辛苦,睡着了不到鸡鸣很难起来。青青将帐子放下来,又在被子里用枕头做成人的形状,还拜托系统有人来时提醒一声。系统向来好说话,只意思意思收了一个铜板就答应了,青青这才放心进入自习室。白天已经通过精神体学习了基础的理论知识,有了大概的了解,暂时也不去看那些精深的学说。青青进入自习室,开始学习打络子。这也是一般女孩子女红入门的课程。在比较注重这些的家庭里,五六岁的女孩都已经可以练习到精通了。青青沉下心按照视频指导练习着,大约一个小时停了下了。接着跟着视频做了十分钟的手部保健操,再十分钟的手法手势练习,最后再次十分钟的手部保健操。奇怪的是,这半个小时下来,青青的内媚居然增加了一个点!复又想到,所谓名器,从头到脚,好像都有说头?光是手,都有好几种……青青嘴角抽搐,不去管这些,又看了半个小时的书,体力值就耗尽了。今天也没什么要事,青青当然不会服用贵得死人的补充药剂,直接出了系统,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在系统练习室、自习室里,时间是禁止不动的,是以,明明已经学习了一个时辰,这被子上青青的体温都还没消散……
果然,要成为人生赢家,哪里能少的了金手指呢?
第九章 十五及笄乱
章和十二年二月,当朝二品大员,大行台尚书令曲晖庶女曲枝及笄。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可由此而生的诸般种种,让许多人记住了这个日子。
五年前,圣上赐婚,曲晖嫡长女曲兰嫁给大皇子秦王殿下为侧妃,荣耀非常。可不到三个月,刚刚擢升的中书令曲明就以年老体衰为由,上折子,乞骸骨。圣上挽留再三,其退意坚决,终允之。就在大家摸不着头脑时,圣上升其嫡长子,刚刚晋升为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曲晖为正二品大行台尚书令。让无数人大骂曲家老奸巨猾,退了个老骨头,上了个正当年。也让人感叹,圣上对于大皇子和曲家真是圣眷正浓。
可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曲兰完全跌破大家眼镜——刚嫁过去那真是风光无两,即使秦王妃也不敢触其锋芒。可不到一年,刚刚由夫君亲自给她行过豪华无比的及笄礼,就陡然失宠,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更奇怪的是,出嫁前千般宠爱在一身的曲兰,竟然没等到一个亲人为她出头——明明此时曲家正是鲜花着锦时!在她之前,曲晖这一脉,唯一的儿子曲直长到二十七岁没有一个孩子,都快急疯了。她一出生就是嫡长女,千宠万娇,曲府上下无人可及,就是二房的嫡长子曲士高都要退一射之地。嫁的又是大皇子,虽只是侧妃,在她的家境来说,已经是高嫁了,谁料家里人竟然无视到了这种地步?婚礼就很简陋,出嫁后受宠时家人没有反应,无故失宠受辱,竟然也没人出声。
这不得不让人猜测其中内情。
唯有几个人知道,曲家不过是遵循圣意罢了,见其盛宠不衰,本来以为曲家站了队,不得已疏远的人,又渐渐走动起来,曲家男人也松了口气。终于雨过天晴。这些人倒是很同情曲兰,好好一个尊贵娇养的女子,就因为大皇子的喜怒无常,生生坏了前程。若是进宫,至少也是个妃位,现在却要受大皇子府上上下下的磋磨,娘家人还早早舍了她,完全不出头。哪里知道,曲家男人深恨曲兰和吴氏,弃子之举,一点儿都不勉强。若不是顾着名声和唯一的儿子曲士鹏,曲直恨不得休了这愚妇。当然,若是秦王夺嫡成功,到时候他们又会是另一种说法。只是,曲家男人都不看好秦王。不说他平时心性还不如弟弟们,就是看他这次干出的事儿——也没什么大的缘由,竟然截了皇帝的女人,真是够愚蠢的!
他们那里知道,这里全是“黄粱一梦”的功劳呢?
曲枝的及笄礼其实没曲青青他们家什么事儿。想也知道,尚书令府上连嫡女出嫁都没请曲平,庶女及笄不通知封芜也是应有之义。封芜精明,算着日子,见那边果然不请,一边气愤,一边也说着“好歹省了份儿随礼”。这些年,封芜也不得不看开了,渐渐舍了“世家大族”出身的架子,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混,竟然觉得比上大不足,比下多有余的日子也很不错。省了那些有去无回、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情往来,专注于自己这个圈子的经营,竟然渐渐占了魁首,就是曲平和曲士廉的仕途都平顺不少。曲平终于小小升了一级,为正六品,还补了实缺,为武库中尚署令,月钱涨了,还常有些小兵孝敬。因为和儿子在同一个系统,也稍稍能照顾些了。曲士廉也升了从六品,虽是虚职,但他本身就在禁卫营里学习,前途还是可期的。五年前,20岁的曲士廉终于娶了妻,是个乡绅的女儿,很明显封芜是考虑了自家小女儿的处境,放弃了小官家的小姐,给她选的嫂嫂再合适不过了。家世清白,对家风、名声有利,家世比曲家差很远,让她或者她娘家都只能唯曲家是从;嫁妆丰厚,足以补贴家用,;性格温婉大方,这让她不会和封芜争管家权,也会善待小姑子。好在这女子算是耕读之家,家世上差了点儿,但名声很好,哪怕以后曲士廉官职做大了,人情往来也不会有人明着看不起。
青青对于母亲的这种偏爱真不知该怎么说。幸好,嫂嫂进门后,和大哥相处和谐,青青才放下心事,和她相处。为着家里减少婆媳之争,青青特意和嫂嫂交好,果然,封芜见这媳妇儿对小女儿如此之好,也不再为难媳妇,显得慈和起来。周氏的日子瞬间好过起来,她也聪明,立刻明白其中关节,对青青更加无微不至起来,如此,曲家的氛围更是一日好过一日。
闲话不多讲,现在继续说曲枝的及笄礼。
这天,二房徐氏主持,没了管家大权的嫡母吴氏倒是只做了个旁观,曲兰也回了娘家。到赐字时,因吴氏一心关心自己憔悴的女儿,完全不理睬曲枝——也许也是故意给抢了自己管家权的徐氏找麻烦。好在曲枝还没有定亲,家里自然没什么宾客,不然又是一场笑话。徐氏没办法,只好自己当了长辈,忽然想起最近看的话本,那里面就有个字“漱玉”和人私奔的小姐,于是就写下了这两个字,交给曲枝。
曲枝被嫡母为难,正难堪得快落泪,想着自己身为庶女的种种艰难,悲从中来。见二婶好歹把场面圆了回来,接过红纸,连忙拜谢。
接下来初加、再加、三加过后,因仪式从简,很快就结束了。最后徐氏手抚其头,嘴里说道: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漱玉甫。”
曲枝跪答:“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话音未落,曲兰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嘶声吼道:“你就是漱玉?!你竟然是漱玉!”
众人惊呆,曲枝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甩开曲兰的手,跑进屋子里去了。她的生母恨恨地瞪了曲兰母女一眼,连忙朝女儿跑开的方向追去。简陋的,连宾赞都没凑齐的及笄礼,她们娘俩忍了;曲兰、曲玉身份尊贵,没人给女儿跪着加钗冠,她们娘俩认了——可这样忽视、糟践曲枝,她们忍不下、认不了!吴氏,你是忘了,这几年,老爷哪里进过你的屋子,你敢这样欺辱我们母女,就别怪我的枕头风!
其实不怪曲兰失态。
她骤然失宠,也莫名其妙,自小被宠着长大,面对府中诸多打压,如何能忍。好不容易见了王爷一面,苦苦哀求,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却只得到一句——“你竟然不是漱玉”,之后再没有见过王爷。四年活寡,还有秦王妃、众侍妾、下人的欺辱,曲兰早就有些癫狂了。突然听到这个在心头绕了四年的名字,如何能淡定?曲兰挣开吴氏扶住她的手,不理众人的询问,踉踉跄跄坐上了轿子。回到秦王府,求见王爷没人理,曲兰只觉自己已经疯了。强行闯到王妃院子里,一杆下人都被吓坏了,竟然没拦住她。
“哈!王妃,高贵的,尊贵的王妃!你以为你算什么?你以为折磨我就报了仇?哪知道搞错人了呢?搞错人,为什么要搞错!我做错了什么……”曲兰的声音哽咽,见周围下人指指夺夺,好些侍妾还高声喝骂,高高在上的王妃像看垃圾一样看自己,曲兰忽然又拔高了声音吼道:“别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还不是被个卑贱的庶女比了下去!漱玉啊漱玉,我念了四年的名字,竟然不过是个庶女的字!”
说到这儿,曲兰忽然清醒过来——
曲枝是今天才得了赐字的,应该只是巧合。又想到今天自己被刺激大发了,做的这些事儿,别说是休弃,就是一杯毒酒赐死也是可能的。狠狠心,用力朝门框上一撞,顺利昏死过去。
一杆女人看着地上的曲兰,面面相觑——这是疯了?但是,她那番话,信息量略大啊……
秦王妃石氏面色沉静,看不出心情,她挥挥手让人安静下来,语气平稳的说道:“看什么大戏?还不快去请大夫。拿几个人把侧妃扶回她自己的院子,好好照顾。今儿侧妃迷了心,说些胡话,你们一个个的最好别有这个闲心记住这些胡话。我要是听到什么流言,那就是谁时间太多,事儿太少,是想去庄子上好好活动一番的!”
众女人听了这话,连忙表示什么都没听清,纷纷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石氏见人都走了,一伸手将案几上的茶杯扫罗在地,茶水沾湿了她的裙角。她的奶嬷嬷心疼地拍抚她的后背,劝道:“不过是个疯女人,等回了王爷或是贤妃娘娘,要打杀、关佛堂还是休了她,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么?哪里值得千尊玉贵得娘娘您生一场气呢?”
“嬷嬷怎么会不知道?我这儿哪是为了个疯女人,还不是王爷?从他五年前一月不亲近后院开始,到求贤妃娘娘要那个女人,再到贤妃娘娘丝毫不顾我石家的面子,千万手段尽出,就为那么个侧妃!之后,曲家的婚礼倒是中规中矩,但你也看到王爷是怎么做的,那阵仗,就是娶我那会儿都比不上的。那女人进府后,更是椒房独宠,甚至不理会规矩,以丈夫的身份给她办及笄礼——哪有出了嫁才及笄的道理!听说也是王爷亲自要求的曲家,让曲兰嫁到王府后再办及笄礼,滑天下之大稽!最可笑的是,就在吴氏念出她父亲取得字的那一刻,王爷脸色一下就变了,之后更是暴怒,侧妃立刻失了宠。之后那女人向王爷哭诉我们的虐待,王爷也理也不理,还再不肯见她。最奇怪的事,按理说一个侧妃,王爷不喜欢了扔那儿就是了,他自己倒生气起来,这四年来没一日开心过,对侧妃更是视如仇敌——谁不觉得莫名其妙呢?这会儿,到有了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