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言从初中开始就是派出所的常客,以他家的背景,前脚刚进局子,后脚律师就到了,直接把他人带走,往往连个过场都不用走,他的母亲也从来没有亲自处理这些事情过。
他早就习惯了。
顾嘉言开门走进公寓里,被冻得打了个寒战,才发现早上出门时有扇窗没关。刚才打架时外套被人扯掉了,走了这么一路他也没察觉到冷,也许是打架时活动开了的身体一时没反应过来吧。
顾嘉言根本懒得多走两步去关窗,拖着脚步往沙发上一躺,压到腰后一条伤口也不愿意动弹,就着一身伤口和烦闷闭上了眼睛。
孙笑这时候在大洋彼岸做什么?她是不是还在和张迟亲亲密密地聊电话?
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全部都是你的错……”他喃喃地说着,用手臂压住了眼睛,自暴自弃地进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
梦里孙笑和张迟挽着手告诉他,他们俩要结婚了,而且不准备邀请他参加婚礼。
“因为你只是个污点而已,”她笑嘻嘻地说,“不管对我,还是对你母亲来说,都是一样的。”
顾嘉言猛地惊醒过来,觉得身上比睡前更冷了,但后背额头又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层汗,连衣服都湿透了。
如果是个普通人,这会儿肯定意识到身体情况不好,该吃药或者去医院了;但顾嘉言不是普通人,他伸手从书包里够出手机,浑浑噩噩地翻出孙笑的名字,给她发了条短信。
【To小太阳:我有点冷。你什么时候有空?】
过了两分钟,孙笑没有回复,顾嘉言又愤愤不平地发过去第二条。
【To小太阳:不查岗了?这么放心我?】
然而孙笑还是没回复,顾嘉言就拨了电话过去,响了一分钟也没人接听。他恼怒地把手机远远一扔,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顾嘉言那天打架时上了头,根本没有自我保护的动作,虽然把对方都打趴在地,但多少也受了些外伤,回到家不但完全没处理伤口,反而还大冬天敞着窗衣着单薄地睡了一个晚上,很快就引发了高烧。
本来赶紧去医院也就问题不大,但他心灰意冷地又睡了——或者说晕了过去,这一下情况就严重了。
顾嘉言在家躺过了一整个双休日,直到第二周的周一缺了勤之后,任校长有点忐忑地往顾嘉言家里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任校长本来倒是不太确定顾嘉言究竟是老毛病犯了准备逃课,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没能来上学,但连着打了七八个电话也没得到回应之后,他终于还是顾忌到顾嘉言母亲的权势,翻出了顾嘉言资料上的紧急联络人。
“你好,任校长。”电话接通后是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
刚准备自报家门的任校长一愣,“你好,请问是顾嘉言同学的家长吗?”
“不,但我负责管理他。”男人简洁地回答,“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顾嘉言同学最近都准时来学校报道,但今天都中午了,他还没来上课,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我知道了,我会去确认。”男人没给任校长再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躺了多久的顾嘉言恍惚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了很多次,但都不是小太阳的专属铃声,加上他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眼睛都懒得睁开。
然后有人开始按门铃,按了几下后直接破门而入,走到了他身边,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这手不是小太阳的啊……顾嘉言模模糊糊地想着,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身旁,只瞥见了一个令人生厌的背影。
“……是我。现在马上派辆救护车来顾少爷这里,他高烧两天,没有进食,已经严重脱水了……另外身上有些外伤发炎化脓。”
顾嘉言扯了扯嘴角,心想这点破事儿还用得着叫救护车,让小太阳来给他上个药就万事大全了。
嗯……最好还能配套服务“痛痛飞走了”。
西装男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泛着病态红晕的少年,紧皱着眉拨通了顶头上司的电话,“董事长,是我。我照顾不周,顾少爷生病了,我已经通知了医院,具体情况稍后向您跟进。……特殊情况?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的事。”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顾嘉言,回答道,“他一直在喊‘小太阳’这三个字。”
第49章
顾嘉言这辈子都没感冒过,为此还被孙笑嘲笑过是笨蛋体质。可这次久久不退的高烧让他在医院里躺了足足一个礼拜。他在医院里又挂水又吃药又打针, 占用着珍贵的医疗资源, 硬是住够了七天的院,才在得到了西装男的亲自检验确认之后办好了出院手续。
除了西装男每天来检查一次他的状况之外, 顾嘉言每天醒来的时间里见到的都只有请来的两名护工。
顾嘉言在医院第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让西装男替自己取来了手机,然而这只价格不菲的手机就好像失去了跟外界沟通的信号似的,既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信息,甚至连他烧得稀里糊涂时发给孙笑的两条短信,到现在也还是已送达但未读的状态。
什么意思?孙笑交了新男朋友, 不打算再理他这个“污点”了是吗?
顾嘉言短促地冷笑了声, 脱下病号服进了VIP病房里的洗手间洗了个澡。
临换上衣服之前,他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里自己的镜像。
——这张脸算是好看的吗?顾嘉言本人没有概念,但孙笑变着法儿地夸过他的脸很多次, 必然是她真实的想法。就算别人不喜欢,她觉得好看就行。
接着,顾嘉言背过身来照照新旧伤痕, 挤了挤背肌,又转回正面看了看自己的腹肌和人鱼线,不满地心想张迟那个书呆子难道能有这种身材?
顾同学对自己的颜值不是很确定,但对身材很有自信。在他认真思考比对和情敌之间的优劣势时,西装男在外面敲门了,“顾少爷, 您有什么需要吗?”
顾嘉言啧了一声,迅速换好衣服, 推门出去,看了西装男一眼,“你可以走了,别来烦我。”
“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西装男面无表情地说。
少年充耳不闻,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扬长而去。
完成了任务的西装男又接了个电话,“是,董事长,顾少爷已经出院了,身体恢复得很好。您要从澳大利亚回来了?明白了,我会安排好的,您放心,顾少爷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
孙笑没有回应的第一个星期,顾嘉言起了和对方打擂台的心思。好啊,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
就算一天检查三百次手机,顾嘉言也凭着一口傲气没有再一次主动联络孙笑。
孙笑没有回应的第二个星期,顾嘉言终于觉得有点担心起来。
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算刻意回避他,至少也会点开短信看一眼吧?一直未读,难道是手机一直不在身边?
孙笑没有回应的第三个星期,顾嘉言忍不住了。他堵了一次任校长,拿到了澳洲那边学校的联系电话,掐着时差打了电话过去,但对面的学校机构十分警惕,说不能透露任何和学生相关的信息。
顾嘉言又上网查了查,居然找到了那所学校前几天有学生持枪袭击教授的新闻,他皱着眉看完了整篇报道,看到后面说有几名学生受伤入院,顿时就坐不住了。
要不怎么说有钱就是好呢。顾嘉言翻出护照,随便收拾了些充电器和现金银行卡的必备品,两个小时后就已经站在机场里了。
“给我一张最快去澳大利亚的机票。”好在几个出名国家他都有旅游签证,临到这时候也不至于抓瞎。
“请稍等。”柜台后的航空公司工作人员抬眼看了看少年,犹豫地问,“您没有别的行李了吗?”
“没有。”顾嘉言拧眉,“有什么问题?”
“您是独自旅行?”
“是。”顾嘉言顿了顿,强调,“我很急。”
工作人员虽然还有点顾虑,但考虑到顾嘉言已经年满十五周岁,手续上又没有任何问题,还是给他查了航班,“最近的一般前往墨尔本的飞机是在一小时二十分钟后起飞,但是目前已经没有空余的经济舱位了,头……”
“头等舱。”顾嘉言打断了她的话,手指不耐烦地在银行卡上敲了敲。
“好的,头等舱的价格是……”
“无所谓。”
工作人员腹诽着“又是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富二代”边操作了出票,甜美微笑着把登机牌交给了顾嘉言,就见到少年冷着脸匆匆离去,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单肩包,也不鼓鼓囊囊,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要跨越半个地球去旅游的人。
顾嘉言坐在登机口附近的座位上,不断低头刷新手机里的短信,越来越心浮气躁起来。
就不该让她去澳洲!路途那么遥远,发生什么事情他也不在身边,让人根本就放不下心来。
顾嘉言一心只想着尽快赶到孙笑身边,根本没在意时差的问题,等下了飞机才有点懵逼地意识到墨尔本当地正是深夜,而且——这儿是夏天。
穿着毛领羽绒服沐浴在澳洲人民惊奇目光中的顾嘉言:“……”宁羲和,这也是你的错。
十分钟后,扔了羽绒服的顾嘉言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出了学校的地址,问司机,“那里附近有酒店吗?随便找一个送我过去。”
司机是个彪形大汉,他从后视镜里看了顾嘉言一眼,英语里夹杂着浓重的澳村口音,“酒店当然有了,你是来旅游的吗?想去五星级酒店还是?”
顾嘉言皱皱眉,“离学校的医院越近越好。”
“行。”司机也不废话,直接打起了表,一脚油门下去,载着顾嘉言前往学校。
顾嘉言也是艺高人胆大,要是换成别人这么深更半夜在别国打车可能还觉得有点害怕,可他根本不怕遇上被人打劫的情况。
打劫?可以啊,他正愁没人能让他先泄泄火气。
司机虽然长得像个坏人,但确实没动坏心思,把顾嘉言放下之后,还热情地给他讲解了学校和医院各自的方向。顾嘉言投桃报李,给了一笔很丰厚的小费,在酒店开了个房间,压根没有睡意,睁着两眼盯了一晚上天花板,天蒙蒙亮就爬了起来,往医院去了。
医院虽然整晚有人值班,但顾嘉言来的忒早,普通的医护工作人员都还没有开始上班,他只能又等了一会儿,排队排到大上午,才得知上次因为枪击事件而入院的人里面并没有“宁羲和”这个名字,也没有中国人。
顾嘉言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倒是先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受伤。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既然没受伤也没出意外,那为什么一天天地无视他,电话短信什么都不给?哪怕别人小情侣分手都至少要给个宣告,凭什么孙笑一声不吭地就想从他生活里消失?
顾嘉言一个掉头就黑着脸往学校的方向走。
和国内的学校不同,顾嘉言看了地图也没办法确认在什么地方能堵到孙笑,在路上找人问了好几次路,才蹲守在了一个据说是人流量最大的出入口。
这所学校里亚洲面孔并不多,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用好奇惊讶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在他们看来年纪很小的少年。
也许是顾嘉言站得太久了,终于有个男生忍不住上来询问,“对不起,我看你在这里站很久了,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顾嘉言总不能打这种善良外国友人的脸,顿了顿,补充道,“我在等人。”
谁知对方居然哈了一声,开心地拍了拍手掌,“我猜就是!我们这儿亚洲人不多,你是不是中国人?是不是来找Sissi的?”
顾嘉言第一次听到Sissi这个名字,但他没有错过这条可能和孙笑有关的情报,“……你说的Sissi,是来这里交流学习的交换生吗?”
“对啊,Sissi就是在几周前才来的,不过这么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已经是全校的明星了,排队的仰慕追求者能绕学校两圈半。”大男生笑了起来,自来熟地拍拍顾嘉言的肩膀,“你在这儿是等不到她的,我带你去找她吧。”
“谢谢。”顾嘉言虽然比对方低了半个头,但根本没担心过对方是不是心怀恶意,直起身体就跟着对方走了。
“我叫Hank。”男生和他做了自我介绍,绘声绘色地描述着Sissi这一个月来在学校里的经历,口气里带着实打实的不可死你,“她简直像个小太阳似的!听说她的名字就和太阳女神有关是不是?这太有道理了,你看阿波罗怎么可能有太阳女神听起来更有气势,更令人想要信仰?”
顾嘉言听他啰里啰嗦地说个不听,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冷漠。
我的小太阳有多好,需要你来给我科普?我知道得比你多十八倍!
“……对了,我今年刚进这所学校,听说每年都会有中国的女孩子来交流学习,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像Sissi这么好看和有魅力吗?”Hank自顾自地说着,眼里散发着向往的光芒,“对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叫她Sissi吗?因为教授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说她长得和茜茜公主很像——我的天,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来自东方的女孩子,小小只,又白又精致,简直像个瓷娃娃似的。”
顾嘉言越听眼神越深邃——什么意思,这个带路的也是情敌?
第50章
“哦对了,”Hank说着说着, 突然想起了被他忘记的事情, “你是Sissi的……弟弟?虽然Sissi看起来也很小,但总是有种成熟女人的气质。你好像比她更小?”
顾嘉言:“……我是她的朋友。”什么意思?虽然他确实比孙笑小上那么半岁, 也不至于被说得这么幼稚吧?
好在学校不算太大,Hank很快就把顾嘉言带到了目的地,“看,Sissi大多时候都待在这里,你要进去找她吗?”
顾嘉言当然要进去找人, 但他不准备再忍受Hank的存在了。在拒绝了Hank的陪同要求之后, 他又试图给孙笑打了个电话,边迈脚往面前的大楼里走去。
然而顾嘉言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串铃声在咫尺之距的地方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正好见到孙笑立在不远处,她低头按掉了自己的铃声,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和面前的几人说话。
顾嘉言握着开始忙音的手机:“……”
果然, 她就是故意回避他!
跟那几个男人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没看见对方的表情都开始羞涩了吗?
要说多久?讲的到底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