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孙笑并没有发觉,直到有一天叶知疏在和她说话时不小心冒出了一句“云清”,当时两人都怔住了,叶知疏回过神来后恨不得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赔罪,可孙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神态之中属于仙君的那种冰冷和隔绝。
叶知疏是不是某一天终将变成仙君?这一切是不是不可逆的?孙笑觉得她还能再尝试着拯救一下叶知疏。
——
叶知疏轻手轻脚地关上孙笑的房门,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颤抖着自己的双手将房内的防护阵法启动。
这个阵法并没有太多的防御功能,倒是反窥视性能一流,是孙笑亲手替他设下的,哪怕是她自己的神识,也不能在不惊动房内叶知疏的情况下悄悄地钻进去。
叶知疏坐到床边,思想挣扎了许久,脑中闪过师尊的音容笑貌,身体愈发滚烫起来。他伸手捂住刚刚被孙笑弹过的额头,闭眼僵坐了半晌,最终满怀罪恶感地将手向下方伸了过去。
明明是那个人救了他的性命,给他指明了新的道路,又一手护送他走到如今的高度上;她对他是那么细心呵护,甚至为了根治他的旧疾几度出生入死寻找灵药灵植,一力护佑他从弱小成长到独立。
明明一开始只是尊敬和感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质呢?
叶知疏从喉咙里自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声,羞耻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似乎也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是他去年意外翻到一本双修功法去问师尊那是什么的时候?
即使孙笑把解说的重点放在了功法本身的难点和运行方式路线上,懵懂无知的少年也还是无法克制地更多关注着双修法诀上的示意图。
从来没有过秘密的他,第一次瞒着孙笑偷偷地又去找了几本双修法诀,才开始明白原来修真者之间是这样行夫妻之礼的。原来即使是看起来个个清心寡欲、谪仙似的修真者们,也是会做出这种事的。
那师尊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叶知疏的脑子里,那比燎原野火还要可怕,一烧就是一年多,越来越旺,时时刻刻都在试探叶知疏理智的底线。
在这之前,叶知疏看着孙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袭白衣,比仙子还要不染尘埃,清丽又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之心。
可在那之后,叶知疏再也没办法将自己的徒弟身份摆正了。
孙笑只要对他那么微微一笑,他的血液都开始加速;来自她的一个轻微的触碰,也能让他激动得起鸡皮疙瘩。
可叶知疏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对孙笑而言只是徒弟。如果某天他不小心丢失了这个身份,那就和修真界里茫茫多的众人再毫无分别。
师徒的这条界限,是叶知疏死都不愿意跨过的。因此一切见不得人的肮脏欲望,都必须被深深地、深深地藏在他的心里,谁也不能倾诉,谁也不能窥见。
想到孙笑就在他隔壁不远的屋子里,想到她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想到她明天还会用那细长好看的手指抚弄他的头发……背德的愉悦感让叶知疏很快攀上顶峰,他咬着牙把脸迈进软枕里,只觉得随着身体得到满足,精神反而愈加空虚起来。
越是自渎,越是觉得自己污秽不堪,根本起不到任何的缓解作用。可叶知疏还是上了瘾着了魔般地在私底下进行着这一切,像是戒不掉的毒.药。
叶知疏明明清醒地知道自己该停下来,却鬼迷心窍地越陷越深。
即使经脉和丹田中的真元仍然稳如磐石地运行着,看不出丝毫隐忧,但叶知疏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离悬崖已经只是一步之遥,一不小心便会踩空坠落。
而坠落的结果,他从八岁那年就从孙笑那里得知了。
——想得到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会入魔。
而孙笑,已经在逐渐成为他挥之不散、又舍不得丢弃的心魔。
第88章
活了八百岁的人还要庆祝诞辰吗?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不是宗门长老特地提起,孙笑自己都不会记得原身的生辰是在哪一天。原本有零有整的年数也就罢了, 可偏偏她的八百岁整生辰要来, 那就变成三族的大事,换句话来说, 这是外交场合。
天剑宗作为人族修真界的顶级豪门,这种时候必须准备好迎接万派来贺,最重要的是还得摆好架势迎接仙魔两族的来使,不能丢了人族的面子。
好在一切都有专人在把控和布置,不需要孙笑亲自去准备什么, 宗门长老们对她的要求从来也就那么一个——维持住人族第一、仙君之下万人之上的修为。
一坛坛灵植酿成的佳酿被排着队地送进天剑宗之内, 从排场到细枝末节那都是烧了无数人力物力撑起来的,孙笑看了也不得不暗赞一声这第一宗门的底蕴深厚。
随着日子的接近,天剑宗内已经开始陆续有别派的代表和仙魔二族的来使抵达, 不论身份几何,都对天剑宗客客气气的。
宗门内的年轻弟子们免不了受到气氛感染,一个个在修炼上花的时间也少了, 偶尔还会好奇地去看看那些不是人族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又和人族修真者有什么不同。
仙魔二族和人族不同,他们的数量较少,但几乎人人打从出生开始就有修炼的能力,寿命也相对长。要说长相,其实还真没有和人族差得太多。
叶知疏也是第一次见到仙界之人, 身为孙笑唯一的弟子,他就立在孙笑身旁, 和她一起俯视着仙界来使,“原来仙界之人的头发都是银色的?”
孙笑好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仙界来使都到了三日,你到现在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徒儿这几日修炼有所突破,因此一直闭门不出,确实没有关注这些事。”叶知疏有些羞赧地挠挠脸颊,但很快想到自己是在公众场合,迅速恢复了平常的冷脸。
“那魔族你也是第一次见?”孙笑瞥了一眼魔族来使的坐席,问道。
叶知疏跟着把目光投过去,正好看见为首的那个魔族男人轻佻地向孙笑抛了个媚眼,顿时把仇恨值拉到最高,义正言辞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孙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知疏,心想这话也轮不到你个仙族来说啊。
魔族的头发倒是和人族一般是黑色,但他们的额上都长着手指粗的角,辨认起身份来其实也很容易。
仙魔两族的来使各自占据了寿宴上最前方左右的两块重要位置,要知道光是为了争吵谁左谁右,都花了三天时间,最后还是仙族率先退让了一步。
本来仙族有仙君这个杀器坐镇,一向是谁也不让的,想来是考虑到仙君去转世体验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时候不适合和魔族硬碰硬,才稍微软化了态度。
孙笑想到这里,又用神识扫了扫身后的少年,见他目光警惕地巡视着座下的所有人,好像担心这里面混进了刺客似的,不由得有些好笑。
——要知道,除了叶知疏他本人,这里根本没人能伤得了她。
一场寿宴极尽奢华,身为人族领袖的天剑宗也是卯足了劲在向另外两族展现人族鼎盛繁荣的景象,避免发生什么战乱冲突的可能性——要知道,三界之间的和平可不是那么好维持的,上一次大战也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
也正是那一次大战中云清和仙君交了手,惜败落下了心魔,苦苦支撑了一百多年,最后还是郁郁而终。
叶知疏身为孙笑唯一的徒弟,自然也是被宾客们的眼睛时时刻刻地盯着,他生怕丢了师尊的面子,从头到尾都把脸绷得紧紧的,连护体真元都运转得密不透风,那副最高警戒的样子看得孙笑无奈,她伸手冲少年招了招,“知疏,来陪我喝一杯。”
叶知疏更紧张了,“师尊,徒儿还是站着吧。”
“怎么,我的诞辰,你连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我?”孙笑挑了挑眉毛,敲敲桌子,责怪的字句里却带着笑意,“不会出事的,放松点。”
要知道叶知疏十八岁的年纪,几乎是在场最小的人,他越是严肃,席中的大佬们看他越觉得可爱得趣。要不是孙笑坐镇在这里,叶知疏的身份又摆着不能随意戏弄,场景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叶知疏犹豫再三,还是没能狠下心拒绝师尊的召唤,掀起外袍,盘腿坐在了孙笑的侧边,受宠若惊地看着孙笑亲自给他倒了杯酒,视死如归地喝了下去。
孙笑吃一堑长一智,连着两个世界都酒量不济,这一次她是早给自己开好了外挂,酒液一进入体内,立刻用雄厚的真元偷偷化解,做出了千杯不醉的假象来。
倒是叶知疏的酒量不知道几何?
孙笑坏心眼地想着,有意无意地多劝了叶知疏几杯酒,见他欲言又止却尽数乖乖喝下,非常满意。
少年的心思憋太久了,总得给他个宣泄途径。
寿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们有的当晚就离开了,更多的则是选择在天剑宗再多留一段时间——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或多或少都带着政治方面的考量和需求。
孙笑当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她把和人族的接洽都交给了其他人去办,但仙魔二族的来使身份不同,除了她也没人能压得住。
仙族来使倒是对孙笑直言明日有要事相商便率先离开,可为首的那个魔族来使却是硬生生留到了最后一个走,他嬉皮笑脸地看着孙笑,抛了个飞吻,“云宗主,找个地方,咱们说悄悄话去?”
“在这神识遍布的地方,你以为能保什么密?”孙笑看了眼已经醉倒在身边的叶知疏,心想好在他没看到飞吻这一幕,不然得跳脚。
“仙君不在,难道这里有人能强得过云宗主?”魔族漫不经心地斜靠在位置上,松松垮垮的衣领里露出结实的蜜色胸膛,“在天剑宗的地盘上,就算是仙族和魔族,也不敢无的放矢。”
“我看你就挺放肆的。”孙笑微微一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硬是留到现在,仙族的人难道会不知道你是刻意拖延的?”
魔族嘿嘿一笑,目光从叶知疏身上扫过,没说正题,而是调侃似的道,“云宗主这徒弟收得不错啊,就算我们王族里也少见这么有天赋的苗苗……正好,我有个妹妹,如花似玉,灵根卓绝,云宗主你看,不如让你徒弟和我妹妹结个姻亲,成就一桩美事?”
叶知疏仿佛还没完全醉倒,魔族话音一落,他就闷哼了一声,像是在反对似的。
孙笑下意识地伸手给徒弟顺了顺毛,才看向魔族,叫了他的名字,“楼宇,你这是在撺掇我和你一起打压仙族?”
楼宇支着下巴打量孙笑的动作,玩世不恭地勾着嘴角道,“你我都很清楚,仙君失踪了,这是最好的时机,不是吗?仙族自诩三界首领很多年,难道你不想让这局面松动松动?”
“三足鼎立,我觉得很好。”孙笑不为所动,“更何况,我觉得与虎谋皮更危险。”
“区区一只老虎怎么可能吓得到云宗主。”楼宇哈哈大笑,“我可没夸张,我妹妹在魔族的追求者能绕着王宫排三圈,嫁给你徒弟,不委屈他。”
孙笑温温柔柔地一笑,语句却锋利无比,“我怎么听说你妹妹是只花蝴蝶,裙下臣多得遍布整个三界?我徒弟才十八岁,你也好意思让你妹妹来祸害他?”
楼宇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动怒,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摇摇头道,“既然云宗主看不上这桩婚事,那我换个提议,就换成……你和我,怎么样?”
孙笑的声音更轻柔了,“楼宇,看来上一次我对你下手还是太轻了,你根本就没长教训,是吗?”
楼宇面色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腿,仿佛还能感觉到当年硬生生被打断骨头的剧痛。“……不开玩笑了,我是诚心来结盟的,这也是兄长的意思,趁着仙君不在,我们可以重创仙界,即使他再回来,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振兴。而且,也许这一次我们能找到他的转世,并且一劳永逸地干掉他呢?”
“你知道你口中想要干掉的那个人是谁吧?”孙笑问他。
“不就是那个从来没尝过败绩的仙君么!”楼宇冷笑道,“可他如果是真转世了,那就绝对不会像在正身那样无懈可击,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消失。”
“你们魔族和仙族生来就不共戴天,说什么正邪不两立,这是你们的事。”孙笑拂袖站起身来,微微弯腰在叶知疏眉心点了一下,才慢慢地转脸对楼宇道,“可我人族还没有从上一次的战役中恢复过来,我只想让民众们修生养息,重新培养一代能主事的修真者出来,并不想掺杂到你们的恩怨争斗当中去。如果你想对仙族出手,请自便,但人族只会持中立态度。”
楼宇面上的笑意终于隐没了下去,“……可如果我告诉你,仙族根本没打算放过你们人族呢?”
孙笑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毛,终于对这段对话提起了点兴趣来。
第89章
见到自己的话抓住了孙笑的注意力,楼宇才在心里轻轻地松了口气。他面上仍旧维持着凝重的模样, 心思迅速措辞了一番, 在孙笑的注目中开了口,“虽然在我们看来, 云宗主还很年轻,但是你应该也知道,无论是三族中的谁,都有天道注定的……气运。”
气运说起来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在修真的世界里显得尤为重要。
简单来说, 如果气运来了, 就和小说里的主角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论遇见什么难关最终都能够克服, 谁也阻拦不住,就像普通人口说说的“命”一样。
孙笑如今所存在的这个世界中,曾经有过一些其他的种族, 但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人仙魔三族,不多,也不少,这就是天道所注定的。
楼宇紧紧盯着孙笑的表情变化,语速极慢地说道,“你刚才也说过了, 我们三族现在是三足鼎立的事态。可我要澄清一点,率先想要打破这样局面的人不是我们魔族, 而是道貌岸然的仙族!”
“你的意思是说,仙族想要褫夺人族的气运?”孙笑略一思索,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做到这种事情的办法。换句话说,如果气运能够随意被人抢夺,那也不就叫气运了。”
“魔族也没有相关的记载,但你要知道,仙族可是有着那个人的存在。”楼宇在提起仙君的时候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他会突然出现似的,“他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即使找到了这样一条别人从未发现过的路也不奇怪。”
孙笑对此有些不以为意,“他如果真有那般能力,那我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仙族若真能夺走人族的气运,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人族该亡了。”
楼宇一愣,“……云宗主似乎并不在意人族的存亡?”
“让我猜猜看,”孙笑踱了几步,气定神闲地走到了楼宇跟前,垂眼看着他如临大敌的表情,轻轻一笑,“你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用人族的灭族危险恐吓我,联合我一起将仙君除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