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说不知道,老何却是难得露了笑,然后开始正式教祁云做琴。
为什么第一件乐器是教的琴,这个老何也随口谈过,琴之所以被称之为古乐器中的君子,除了大家都知道的那些文学意义上的说法,对于老何他们这样制作乐器的人来说,还因为古琴发音轻缓低沉。
说是弹给别人听,以此来娱乐他人,还不如说是弹给自己听,让自己愉悦。
老何家祭拜的是伯牙子期,寓意就在于此,他们想要告诉后人的是,不要心里惦记着去附和他人的需求来制作手里的乐器。
所以何家的琴,是最受推崇的,因为制作的匠人在打磨凿刻时,那种玄妙的心境,赋予了这架琴一种飘渺的感情,于是琴也就脱离了死物的范畴,弹奏出来的音乐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就跟厨师说带着爱去做菜能赋予菜肴更多的美味是差不多的道理,或许对于小饭馆里的厨子来说这种说法很是好笑,可对于那些已经在技艺上登上一定高度的出厨师来说,这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玄幻心情,是真的能够影响一道菜肴在他们心目中的评分。
何家乐器师,以前都是以打磨出一架属于自己的琴来评判这人是否真的入了门,若是不过关的,技艺上适合的,那就留下来学习其他的乐器制作。
祁云现在就是在制作自己的那架琴,对于这些传承深远的技艺,祁云向往不已。
虽然也关心祁云手上的伤势,可祁云能有这份心,老何还是十分欣慰的,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活儿,就坐在祁云身边,偶尔一声不吭的看着祁云细细打磨,偶尔也会说一说曾经的何家,倒是叫祁云很是涨了些知识。
江画眉在家里带着平安养胎,过了第一个月之后,家里一些轻巧的家务活儿江画眉也重新捡起来了,祁云在琴瑟行以及学校两边跑。
偶尔灵感来了也会写点文章,同样的,祁云这段时间的散文就更多的是跟古琴有关,于是祁云的读者也就知道这位先生似乎是在进行古琴制作的学习了。
倒是没人觉得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个定数,主要是祁云文学造诣肉眼可见的有了进步,在历史方面也是信手拈来,这样的人只会让人佩服羡慕的,只有那半灌水哐当响的人才会招人嗤笑。
建筑系本来就是一个难度比较大的专业,大一下学期开始课程就安排得比较紧凑了,好在祁云学习能力不错,几头奔波还能依旧按照原计划对历史进行学习,另外还不影响照顾家里。
饭馆那边现在主要就是江河在照料了,江画眉这个掌勺的不能去,祁云就直接招了个厨子,人是老王给介绍的,毕竟祁云受伤江画眉怀孕,怎么说老王也要上门看看。
一听说有这么个问题,都没用祁云开口老王就主动表示能帮忙。
他找来的厨子也是本分人,原本是在一家厂子里做大厨的,结果被关系户给挤了出来。
这会儿其实工厂里的饭碗就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铁了,首先遭殃的就是这些职务有油水本身又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老王保证了这人的人品,祁云又自己看了人,觉得不错,这就直接让人去饭馆走马上任。
送菜送肉以及米面这些江画眉之前就已经有了固定送货的合作对象,李大红婆媳都是信得过的人,不至于在账面上做假,江河只要负责每天去饭馆里把账本对一对,大致确定没问题就可以了,也不影响他周末“开班授课”挣钱。
江河如今也是挣了有好几十块的人了,原本上交的时候江画眉是不要的,家里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一个孩子的钱啊。
这么一说江河还不乐意,觉得自己吃喝都在姐姐姐夫家本来就是不地道的,现在能挣钱了上交又咋了?
江画眉没奈何,只能收了,晚上跟祁云嘀咕的时候祁云让她好好存起来,以后平安长大了无论是买固定资产还是做投资,好歹也有个原始资金。
作者有话要说:
田思思:嘤嘤嘤妈妈我就是爱他,外公居然这么老古板,以前妈妈为了跟爸爸在一起,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田思思妈:是啊,那时候啊我......【遥远的回忆
田思思爸:......我特么倒了几辈子的霉碰上这么一对母女?【默默关门而去
第118章 元旦
祁云的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铁熊家里寄来的虎骨粉起了作用, 好得确实挺快的。
当然, 这个快也是相比较慢的人而言,前前后后吊胳膊也掉了一个来月,再加上这会儿天气又热,后期直接就敲了石膏绑的夹板。
不过重物还是不敢用这只手,江画眉每次看见祁云吊着胳膊都心疼得不行,也不知道当初祁云是怎么用这只胳膊把她抱去老大夫家的。
农历九月,也就是国庆节之后的第三天,恰逢学校也不上课, 祁云请了亲朋好友一起来家里聚一聚,铁熊老班他们都在,另外还有老王以及师傅老何。
范洋那厮是不用请就早早的来帮忙了, 广懋也过来了,早上广远跟他一起过来的, 给祁云道了声祝贺送了礼, 这才坐了车离开。
身份不同了,便是想留下来放松放松也会被有心人误解成其他意思。
祁云就觉得身处高位的人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确实跟爬金字塔是一个道理,越往上其实能走的路就越来越少。
要么就是咬牙继续往上面走,要么就是跟个对的人然后作为附庸自愿当对方脚下的踏脚石, 这种情况还要提防着放不下心,因为你要担心他踩在自己身上走不走得稳,走得稳了爬上去了又会不会转个想法觉得想要踢开现在的踏脚石换块更好看的更舒服的。
有的人也喜欢那种站在高处翻云覆雨的感觉,不过现在这社会, 真个要翻云覆雨,除非把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全都给拉下水,然而全都下水了,那这就是一群人的自取灭亡了。
总之若不是逼不得已,祁云对这些都秉持着敬谢不敏的态度,也佩服那些能在里面活一辈子的人。
家里来的除了老何,其他都是年轻人,闹得开,虽然老王只能算是半个年轻人,奈何人家在《国风》那里接触到的都是思想走在比较前段的知识分子,性子年轻也就够了。
吴进之前就有投稿的意思,不说跟祁云一样,至少能寻找到一点自己的价值。
不过吴进喜欢写的是现代诗,老王听吴进背了几首,觉得还不错,给他留了个投稿地址,也是《国风》的,但是是分支,专门登载一些小诗或者游记。
建筑系里出了一个祁云不算,又出来一个文采不错业余爱好是作诗的吴进,老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今天来的人也不算多,一张圆桌就坐下了,家里的饭桌是祁云后来自己弄的,借鉴的是几十年后的那种款式。
平时是四方桌,有事的时候就把四角半圆掰起来就成了圆桌,中间还有一个暗箱可下压,那是用来冬天吃锅子的。
这张桌子一如祁云的风格,无论是四方桌还是圆桌甚至中空的火锅桌,桌面上的水墨鱼戏莲叶画都能单独成画,再配上祁云去买了空白碗碟自己上色配的碗碟,摆开没人上桌的时候都能入画了。
好在这些人跟祁云也不是接触一天两天,他那尿性大家伙都知道,已经能够很好的适应了,不至于像一开始那样进了屋一张凳子都不忍心坐。
这一桌饭菜都是吴进大鼠老班他们早早过来帮忙一起准备的,老班因为平安的关系如今跟祁云走得进,又因着跟铁熊他们宿舍是一层楼的,几个人倒是关系十分不错。
知道江画眉怀孕了,吴进他们当然不好意思就真的带着一张嘴来吃饭,几个人里面吴进跟大鼠都有点厨艺,其他人也能帮忙打下手。
一上午厨房里忙得热热闹闹的,倒是跟要过年似的,期间江画眉担心的在厨房门口看了几回,被颠着锅铲绑着围裙的祁云及时发现,叫了江河来把人给撵回去了。
老何跟老王是前后脚到的,老何之前江平安满两岁生日的时候过来过一回,后来没过几天又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祁云把自行车后面的箱子给卸了,硬是把人给拉过来的。
这回祁云忙不过来,老何不等祁云说就主动表示别来接他了,到时候他自己溜达着过来。
祁云挺高兴的,老何能这么主动,说明已经是把他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事实上老何只是明白哪怕他不来这厮也要把他给糊弄过来,更别说好歹也是自己徒弟过生日,做师傅的不到场实在说不过去。
王编辑看见老何的时候还挺惊讶的,王编辑也是本地人,还是干的跟文化方面有关的,当然听说过何家琴瑟行的名头。
之前就知道祁云是在学习琴的制作,可那会儿他只当祁云是跟以前一样自己照着书摸索学习,倒是没想到这回是正儿八经拜了师学艺的。
见了王编辑其实老何是不大乐意搭理这人的,照老何的想法,祁云最好是除了琴艺别的都别去做,就祁云这天赋,若是专心于制琴,用不了两年就能成为新一代里面的领头人物。
制琴的人除了手艺心性之外,还要有一手好的琴艺,要不然你怎么知道自己做出来的琴音色如何,不弹奏几曲让弦由生变熟,你又如何知道转承衔接是否足够圆润?
不过老何也偷偷去买了几本祁云写的书回去看过,摸着良心说,写得真的好,因此王编辑过来跟他搭话的时候老何也就没有直接甩脸子不理人,只是不够热情罢了。
王编辑却是已经受宠若惊了,要知道琴瑟行这位因为一生经历坎坷,脾气很有些古怪,便是再有名的人到了他面前人家照样爱答不理,只有脾性对了,人家才会多跟你说几句话。
老何一边有平安陪着,江画眉也在一旁陪着说话,时不时的添一盏温热的茶水,这堂屋里气氛倒是还不错。
等到祁云开始往堂屋饭桌上端菜摆碗筷,这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好像那热闹的氛围也从厨房那一堆年轻小伙子那里带到了堂屋里来。
“今儿可是老祁满二十四的大喜日子,成大人了,我这心里欣慰啊!”
“去去去,你个毛头小子欣慰是甚?人家阿云都有俩娃了,你们这些在他面前都是小弟弟。”
这话说得在理,祁云笑着跟说了大实话的老王碰杯走了一个。
铁熊着急了,他还想跟今儿的寿星喝第二杯酒呢,第一杯那位是老祁的师傅也就算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可第二杯就因为他装大头蒜就被人给抢了,铁熊这就郁闷了。
话不多说,先走三杯,这是咱大爷们儿的老规矩,至于谁定的规矩?
嗐,谁管他啊。
范洋这人贼精,呼啦啦喝了一碗汤塞了几口菜,然后就唱起敬酒歌,拉着祁云要来个“一醉方休”,这是打量着要把人灌醉要试祁云酒品呢。
可惜祁云喝得面不改色,脸上的笑依旧温和浅淡,广懋挨着江河仰着下巴看,眼巴巴的,有点儿羡慕。
广懋倒是能喝酒了,怎么说都已经十八岁了嘛,可这人就是个闻着味儿都能上脸的人,祁云可不敢让他真喝酒,就怕一口倒。
一群年轻小伙子闹闹腾腾的,倒是把老何都给逗笑了两回,这样热闹的情形,也就骗回了祁云这个徒弟之后才重新感受到了,年轻人身上那股子活泼劲儿也叫人看了忍不住心里生出点高兴来,好像自己也年轻了几岁似的。
老何送祁云的生日礼物是一架放在琴盒里的古琴,说是古那肯定是有点年头的,还是老何的爷爷留下来的最后一架琴。
当年是为老何做的,这么多年老何也一直在自己用,现在就送给了祁云,可见对祁云这个唯一的徒弟有多喜欢。
这些祁云肯定是不知道的,不过看见这琴还是很喜欢的,当天晚上就在屋里看了许久,可惜这会儿他还不大会弹奏。
虽然也算是入门水准了,可祁云总觉得就以他现在的这手艺,碰一碰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能让祁云这样绝对自信到自恋的人感觉不好意思碰,这也是件怪事儿了,连江画眉都忍不住笑话他两句。
“有些事真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就感觉要是不能弹奏好的曲子,随随便便就用了它,总觉得怪对不起人家的。”
祁云把琴收回琴盒里小心的放进专门腾空的衣柜里,末了还拉着平安叮嘱了好一阵,让他不要去玩。
“你越说平安越好奇越想去玩怎么办?”
祁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又跟平安说等他长大一点教他,然后就把平安给拎着送到了江河房间去。
现在平安也已经是两岁的小男孩儿了,当然不能再继续跟妈妈一张床睡觉了,索性平安已经习惯了,倒也不闹,只是以后没有了每周能跟妈妈一起睡一晚上的福利罢了。
平安觉得自己都要当哥哥了,当然不是小孩子了,这种福利就是小孩子的,他才不想要呢。
祁丰跟余安安都去了边境的事家里还不知道,祁海茂倒是也跟祁云一样看出来了,两人在信里通了话,最后还是决定暂且不多说。
哪怕以后家里人会怪他们两个,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除了担惊受怕似乎也没什么作用。
日子过得紧凑,祁云三方面的学习却始终没有松懈,一直到十二月末,祁云完成了《时间旅人》的第一卷。
这本是故事性比较强的小说,《国风》不适合首发,所以祁云直接跟兴华出版社谈妥了出版事宜。
如今祁云也算是个名人了,再加上这半年来南边可以说发展迅速,张副编直接拍板提议首次印刷就走八万册,将主市场投往南方。
这样故事性强的小说,消费人群定位成年轻人是很适合的,而且小说张副编自己也看了,里面涵括的知识量是真的惊人,便是张副编自己看完都觉得自己知识储存量不够。
果然如同父亲所说的一样,人就该活到老学到老,学得越多,越明白自己的不足。
这回祁云是拿的提成,也就是卖多少就跟出版社分多少,每个月一结,这也算是张副编给祁云的“友情合同”了。
要是别人或许会选择一次性结算按本拿钱,不过祁云这样自信的人,并不觉得自己的书会滞销,签合同签得很是爽快。
张副编见祁云都没用自己劝就选择了这个方式,跟这样的人合作自然是高兴的,没有琐碎的掰扯,前前后后谈公事也不过才半个小时不到,剩下的时间就两人随便聊聊天吃个饭,相处起来确实如同老友一般轻松自在。
元旦学校里有表演,这也算是祁云他们这一届大一生最后的“新生时光”了,一个个折腾得还挺卖力的,他们建筑系的一群糙汉子还非要夸海口出三个节目,还保证不是大合唱。
祁云看得好笑,然后老班找到他头上祁云就笑不出来了。
“不要,我还要陪我媳妇孩子小舅子看节目呢。”
这是说好了的,元旦表演祁云要带江画眉他们一起来学校看,学校也是允许带亲属的。
“你就代表咱们系上去随便表演一个,不管是吹笛子还是弹古琴都随便你,要是唱首歌也成。”
“就是啊,老祁,你可是咱们建筑系的标志性人物,你不上去那不得被隔壁美院那群人看了笑话去么?”
建筑系的糙汉子鄙视美院的男生没男子气概,美院的女生鄙视建筑系女同学像半个男人,两边都是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那种,少的那一部分都要被系里的人当成系宝了。
被外面的人埋汰鄙视了,这可就炸了锅了。
当然,这种仇已经算是历史遗留问题了,因为几乎每届两边都是这么个情况。不可避免的,每一届两系代表人物也要被摆到相对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