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敢不敢去外地?”
从头到尾祁云都没问杜山他们事情的经过,反正也已经发生了,而且干这事儿本来就风险不小。
听祁云这么一说,杜山他们也有了猜测,顿时也是激动,虽然也有舍不得家里的犹豫,可想想现在他们的处境,再想想出远门“闯荡江湖”的未来,也是忍不住生出向往。
祁云也明白他们心里的想法,也不多说废话,“要是你们愿意离开,明儿凌晨你们离开之前再回去跟家里人悄悄说一声,顺便收拾点东西,在此之前你们就留在我这儿。”
现在祁云也说不好有没有人就专门盯着杜山他们三家,最好还是谨慎点,即将离开的时候再去看看。
其实要祁云说最安全的肯定是直接从他这边离开,可祁云也知道这突然让他们远离故土,若是不能去跟家里人道个别,怕是两边的人都要难受,这会儿可还没有电话。
杜山他们商量了一句,点头应了。
“以后你们出去了要写信回家,记得直接写我的名字,我给你们带给你们家里人,等风声过了我会给你们说一声,到时候你们就能回来了。”
决定好了要连夜离开,杜山他们情绪一时也是复杂,祁云也没多说什么,让三人先到床上休息休息,自己又锁了门去江家那边舀了一盆捂在锅里准备晚上吃的稀饭放在背篓里背着过来。
菜只有咸菜疙瘩,祁云给拌了点油泼辣子,杜山他们就吃得狼吞虎咽的。
没办法,这躲在外面又没有粮票,当然,就算是有粮票也不敢去买饭菜,等到躲进山里也怕烟把人给引来,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吃的山上的野果草根。
等到晚上了才敢偷偷摸摸生火烧点偷来的红薯改善口味。
这好不容易喝到稀饭了,还有了盐味儿滋润舌头,杜山他们此时此刻甚至觉得全世界也就这稀饭配咸菜疙瘩最美味了!
或许是有了祁云的话,杜山他们也是瞬间安心了,囫囵的吃完一顿饱饭,三个人四仰八叉的就在祁云床上躺着睡死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
祁云看得哭笑不得,只能自己拿了个编篾的家伙什坐在屋檐下晒不到太阳的地方,一边编放针线的小框一边给屋里的三只猪望风,就怕有人来了听见呼噜声生出怀疑。
快到其他人下工的时候杜山他们差不多也睡饱了,祁云又叮嘱了两声等杜山他们又偷偷摸摸去后院上了茅坑确定能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这才锁了房门去忙活晚饭去了。
祁云的房门一直都有关上的习惯,周国安在吃过晚饭跟祁云一起回来的路上听见祁云说杜山他们藏在他们房间里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周国安跟杜山他们的交情可不是虚的,当初知道杜山他们干倒卖这活儿的时候周国安也明白了之前祁云那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等回去之后见到杜山他们,要不是因为隔壁闹哄哄的有曾老他们二十来个人吃饭洗漱的走来走去,周国安可有许多话想要跟杜山他们好好说道。
“算了咱们以后再找机会好好说话,这隔壁就是别人,被人听见了总归不好。”
周国安压低了嗓子悄悄跟杜山他们说了几句话,最后草草结束话头,也是知道这事儿不能粗心大意。
虽然曾老他们是祁云带回来的,也算是拉了一把,平时他们相处得也挺好,可周国安还没有天真到大大咧咧把杜山他们暴露给曾老他们知道。
怎么说也是跟他们家老祁做了一年多兄弟的人了,周国安觉得他兄弟那么聪明,同吃同住的他也能得点儿传染吧?不是都说那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不管老祁是朱还是墨,周国安都挺乐意沾点儿在自己身上。
嗯,也可以说周国安其实挺想从祁云身上抠点下来往自己身上糊。
这一晚,原本平时生活规律十分“老干部”的祁云没有睡,一屋子五个大男人,祁云压低了嗓音几乎在用气音跟杜山他们交代事,“......等到了火车站你们就说你们是来这边探亲的,口腔上杜山你去说,小海涛子你们俩别吭声。郑科长那边既然答应了,这段时间肯定不会专门跑百里坳火车站蹲你们......”
之前祁云跟怀城那边家里提过说是今年准备跟村里大队长申请探亲条子,原本拿着条子祁云他们在这边也能买到火车票。
可因为百里坳是个路过的小站台,估计也就只有站票,知道祁云的打算,祁海茂那边就给弄了能买三张回程票的单位证明。
祁云就可以作为怀城那边单位上的人优先购买坐票,甚至要是舍得花钱火车上卧铺车厢又有位置,还能买上卧铺票。
杜山他们本人的户口本是肯定不能用的,还好现在查户口身份证不是特别严格,杜山他们去了怀城也能出去走动,以后也能偷偷干点活儿养活自己。
总归大城市里面,怎么都要比村里更好掩藏自己寻个活法。
祁云既然要帮杜山他们,肯定是要把去向给安排好。
祁云目前有熟人托付朋友的也就只有怀城平城以及边疆,怀城不说老王本人会不会嫌累赘,就是那城市的特殊身份祁云也不会让杜山他们去。
边疆那儿也不行,前两天收到信,信上大哥说是要暂时离开部队去军校进修学习,那唯一的选择也就只有怀城了。
怀城虽然这两年因为经济大城市的原因抓得比较紧,可今年平同志已经复出,明年估计怀城那边就能放松了,毕竟七九由怀城那边沿海地区向内陆辐射的经济全面复苏,也是有个征兆打底的。
不过祁云也没有大包大揽,只是给了杜山一封信,让他到时候找他爸帮忙暂时收留一下,之后如何安排,还是要看杜山他们自己的。
一直到下半夜一两点钟,人都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即便是有狗叫唤也没人愿意爬起来查看,杜山他们三个人捏着祁云给的证明条以及不多的三市斤全国粮票,从祁云他们这边悄悄摸黑离开了。
抓紧时间回家跟家里人说了几句话,也不敢点灯,家里人含泪手忙脚乱的收拾了包袱又拿了钱,这才哑着声让他们自己在外面好好保重,杜山三人含泪趁着夜色离开了他们生活了二十来年的村子。
作者有话要说:
祁云:爸妈我给你们寄了三个大包袱过来,记得签收【挂电话...
凝开芳:哎呀儿子说给咱们寄东西来了,也不知道是啥,穿的还是用的?
祁海茂:总有种奇怪的预感......
水月村三混混儿:伯父伯母我们到了,请开门签收一下谢谢。
第64章 日子
几天后, 杜山带着周代涛王小海一起操着一口还算标准的蜀普话挨着问路, 总算找到了怀城西城区筒子楼,爬到了二楼,敲响了祁家的单元门。
“阿芬,听说你家来了三个男人?”
祁芬刚出了菜市场怪进居民区小巷,一手拎着准备招待客人的菜一手扶着挂在肩膀上的包,突然听见旁边高处有人喊她。
祁芬脚下一顿,而后假装没听见的扶了扶包继续往前走。
“阿芬?祁芬!我知道你听见了!”
年轻的男人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又怕祁芬真走了, 连忙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祁芬听见身后那沉闷的声响脚下不由一顿,等听见那臭流氓中气十足的又在喊她名字,祁芬这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昊斌见祁芬这小模样, 之前因为听说祁家住进去三个大男人的气没来由的就这么没了。
昊斌抬手挠了挠因为长胡茬子而有些发痒的下巴,两步追了上去, 然后像以前那样垮着肩膀单手揣裤兜的蹭在祁芬身边挨着走。
祁芬被挤得越走越靠边上, 最后整个人都要贴到墙上去了,这才皱着扭头看昊斌,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让开点!”
“我不,除非你跟我说那三个男人是谁。”
昊斌耍赖, 说话比祁芬都还理直气壮。
祁芬气得想瞪人,可扭头看过去对上昊斌那张脸,祁芬想自己要是真瞪过去怕是这流氓还要高兴得意了。
暗暗在心里吐了一口气,祁芬肩膀擦着围墙继续往前面走, 结果昊斌还使劲儿往里面挤。
眼看着就要出小巷,路上的人也会变多,祁芬没办法,只能妥协,“那三个是我弟弟的朋友,来这边有点事,顺便到我们家歇歇脚。”
杜山他们三个在老家的事儿无论是杜山自己还是祁云信里都有说,不过这事儿肯定是不能让外面的人说的,所以祁家人对外都是说这三个人是村里派出来有事了,因为他们家祁云在那边拜托他们带了东西过来,所以才被留着顺便就住他们家不住外面招待所。
昊斌得了话,这才稍稍走开了一点,不过还是不满意,“那他们要住多久?要是找不到住处我能帮忙找,你们家伯父身体不好,你跟伯母又都是这么漂亮的大美女,三个不相熟的年轻男人住你们家多不合适啊。”
也不知道他那未来小舅子到底咋回事,居然还让朋友蹭住蹭到家里去了,不知道现在家里房间也不宽裕啊?
更重要的是他家大姐这么漂亮他能心里没点数?
昊斌心里小声哔哔,可对着祁芬是万万不敢多哔一声的,毕竟因为初次相识的误会,现在阿芬都还把他当地痞流氓来着,昊斌特意打听过祁家的事儿,知道祁芬有多疼她那个弟弟。
昊斌酸溜溜的心里嘀咕,祁芬却是皱眉露出点不耐烦来,她很不喜欢别人对他们家的家事指手画脚,这可以说是唯一能惹祁芬生气的底线了。
不过祁芬生气也就是冷着脸不说话,昊斌也看出来了。
虽然如此,昊斌又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只能厚着脸皮一路跟着祁芬,也不敢说话了。
一直等祁芬走到小区外那条巷子站住不肯走了,昊斌知情识趣的又说了几句话,比如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我还来找你给你带吃的有机会带你去看电影之类的话。
反正类似的内容昊斌每天都会重复一通。
祁芬等着昊斌叨逼完转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脸上的表情这才稍稍和缓下来,离开原地之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毫无意外的,祁芬又看见早就该“走远”的昊斌从墙角拐弯那里伸着脖子看她呢。
看见她回头了,原本可怜巴巴扒着砖缝的年轻高个儿男人顿时脸上就露出个带着傻气的笑冲她挥手。
祁芬转头收回视线叹了口气,这个昊斌是修车厂里即将转正的职工,家里有个已经嫁人的姐姐,父母都是双职工,单位房子也分了两套。
脾气虽然有点急躁可也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有点傻乎乎的,要不是年纪轻轻不学好当了街头流氓成天溜达还欺负小孩儿,其实也是挺好的对象。
祁芬让自己不再去想昊斌那张带着傻笑的脸,加快步伐往家里赶。
家里来的是弟弟的朋友,这两天已经在外面找到住处了,白天就已经搬了行李,要不是爸爸留着他们今天晚上再吃一顿饭说说话,杜山他们已经走了。
至于工作,杜山他们没有城市户口肯定是不可能找到工作的,毕竟现在城里人都还有好多等着顶父母的班呢。
不过爸爸跟他们谈了不少话,祁芬猜测应该是有其他门路挣钱讨生活,她也没多问,总归爸爸不会故意瞒着她跟妈妈什么事,要是不说那就是不方便说的。
祁海茂这边把杜山他们安排好了,倒是在给祁云的信里详细说了下情况。
祁海茂也不是那迂腐胆小的,不至于知道杜山他们犯的事儿就吓得不敢留人,趁着出去的几趟,就帮杜山他们三个人找了个愿意私底下租房出来的四合院。
那四合院有后门开在小巷那边,杜山他们三个大男人进进出出的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至于杜山他们自己怎么混日子,祁海茂也没多管,只是带着他们三个先熟悉熟悉怀城,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
其实像怀城这样的大城市,背地里的黑市才做得更大,没办法,这年头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靠着死工资吃那点饭也就是顶多饿不死,要吃饱吃好却是不能够的。
所以就有了一开始以物换物后来又以各种票跟钱为流通货币的黑市。
祁海茂虽然没有像祁云那样专门订购报纸,可每天去图书馆蹭的报纸消息也不少,隐约察觉到上头的风向怕是又要有大变动。
而且这会儿的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可能长久持续的,毕竟即便是古代封建社会,那做生意的商人也是社会成员结构里必不可少的存在。
靠国家一家独大的经销模式已经暴露弊端,经济形式的改变已成必然。
“对了老祁,给云云再弄几张证明单过去,别耽搁了孩子今年回家过年!”
拖地拖到卧房里的凝开芳见自家男人坐在书桌前写信,想都不用想就猜到是在给小儿子写信。
这边刚送走了杜山他们三个,自然是该写信好好给孩子说说。
“也不知道云云是要带谁回家过年,说是要回来三个人,之前我还嘀咕着是不是处了对象,可你看看他这回给弄来的三个大男人,我又琢磨着怕是当初跟他一起去插队的小年轻,毕竟这处对象也不能一处就处两个回来是吧?”
说着说着凝开芳松开拖把木柄站直身单手撑着腰叹了口气,“你说咱老大在军校里也了,那是母蚊子都见不到几个,大妞也老大不小了,偏偏就没有个中意的人,人家家里都担心孩子太早谈对象被人占了便宜,咱们家阿芬咋就一点动静没有?”
这段时间凝开芳渐渐的把注意力放到了三个孩子的婚事上,上一句还念叨祁云处对象,下一句又惦记到祁芬头上了。
祁海茂笑了一声,乖乖在信里提行把凝开芳的话添了进去。
祁云收到信知道杜山他们都安顿好了,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毕竟这人是他送出去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祁云心里也过不去。
等到祁云这边收到家里来信的第二天,俞婶子又给他取回来了几封信,其中三封是杜山他们三个人给家里写来报平安的信。
另外有一封是祁丰从军校那边寄过来的,给祁云说一说军校那边的基本情况,再把新的收信地址给祁云。
最后一个沉甸甸的大信封是平城寄过来的,里面除了老王关于工作上的事,也提到平城那边今天风明天雨的,不安稳,隐约也是提点祁云暂且稳住,还是先写写散文短篇。
这是怕祁云等太久了以为风声过了就寄稿子过去。
虽然老王也相信祁云的政治敏感度,即便是寄了新稿子过来也应该跟前面两分“鸟”“云”差不多类型,可现在看那架势还是看得让人心惊,能避开还是避开为妙。
祁云把杜山他们的信暂且放到一边,等看完了祁丰跟老王的信,最后才起身半靠到自己屋里祁云自己做的竹制矮塌上悠闲的展开读者们的来信。
经过一年多的写作,祁云陆陆续续也从一开始的几封到现在的几十封读者来信了,老王原本是询问过祁云要不要直接把他自己的收信地址公布出去,祁云没答应。
即便是现代和平社会都是人心难测,祁云还不想自己的住址都被人轻易知晓了去。
有的信祁云会回,可绝大多数只是单纯问候倾述的那种,祁云一般不大回了,只是在新文章的下面统一含糊的回应几句,让读者们知道他们寄来的信祁云有认真看过,也算是一种心理上的回馈。
鉴于这股风潮的席卷,祁云即便是写散文也不拘泥于现实,偶尔选一片叶子入题,有时文章围绕展开的中心点又有可能只是一阵偶然在午后感受到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