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touchinghk
时间:2018-05-01 11:11:56

  林愫侧着脸翻个白眼:“你不要你的衣服行李,我还要我的。”
  说完见宋书明仍是一脸担忧,缓了脸色安慰他:“不过就是些山间精怪,看你阳气充足龙精虎猛,又难得孤身入寺无人相伴,想施些媚术采阳补阴罢了。”
  楼道之中并无任何异样,灯光昏暗一片安静,一排酒店房间长得都一个样子,只靠门上标牌区别开来。林愫先走到507门口,静心凝气,捏诀闭眼伸手一探,只觉房中邪祟之气扑面而来。林愫回过头来,冲宋书明点点头:“这就是了。”
  她心里有了底,并不十分怕,随身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装了她的麻布袋子。林愫掏出桃木剑,绿豆水,再将黄纸符捏在手中,深吸口气就进了门。
  门后黑影一闪而过,林愫举起桃木剑凌空劈下,顷刻间一团黑雾四散开来,没几秒钟就消失不见。
  宋书明紧紧跟在她身后,见黑影已散,松一口气,伸手扭开灯。房中一切如常,他的外裤依旧放在椅背上。宋书明伸手从裤子兜中掏出一张叠好的小传单,轻轻展开,只见里面是一片嫣红的玫瑰花瓣。
  林愫两指将玫瑰花瓣轻轻捏起,定睛一看:“苦水玫瑰。”
  苦水玫瑰为甘肃永登特产,花美香浓,媚人心神。有些不入流的邪道,为采阴补阳制媚药,原料就是一味苦水玫瑰。
  林愫见此脸上更是轻松,冲宋书明笑一笑,说:“不过是只小花妖,被我剑气所伤,已经逃走了。”
  花妖此物,她和老林在秦岭山间见得多了,行事招摇,最喜招蜂引蝶争奇斗艳,媚术施的极好,采阳补阴,荤素不忌,是个男人就不放过。就连老林这么一个干瘪的老头子,都遇上过几次花妖施展媚术。
  她幼时还不甚懂,老林便捂着她眼睛不许她看。等她再大一些再遇花妖,便以取笑老林为乐。
  花妖性格虽然张扬,但胆小若鼠,温顺和善,从不伤人。若不是宋书明胆子太小戒备心重,刚刚搞不好还能有艳遇一场。
  “你放心住吧,没问题。”林愫施施然对宋书明说。
  宋书明很想直说自己并不那么放心,但是看林愫一脸笃定,此时开口倒像是出声质疑她,只好期期艾艾跟在她身后。
  两人出发去夜市,林愫走在甘州夜市,突然想起什么,一脸八卦问宋书明:“花妖施媚术,你被迷惑的时候,眼中见到的该是你很喜欢很有欲念的人。”
  “你见到谁了?”林愫好奇。
  宋书明正端一杯甜胚子,闻言险些一口呛住,支支吾吾半响才找由头茬了过去。
  夜市归来之后,宋书明硬着头皮回了房间。
  他打定主意晚上不睡,在门把手上挂了个玻璃杯子,又将床头台灯打开,倚在枕头上刷手机。
  许是因为连续两个晚上没有睡好,旅途奔波劳累,宋书明眼皮越来越沉,他去浴室洗一把脸回来勉力支撑,待到凌晨两点多,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睡了不知道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却觉得四周十分诡异,仿佛有谁在偷偷打量他。
  宋书明掐自己一把,意识慢慢清醒。黑暗中确有什么在仔细观察他,他微微眯了眼睛,两手紧紧攥拳,蓄势待发。
  恰在此时,咣当清脆一声响,是挂在门把手上的玻璃杯子掉落在地。
  有人在转门把手!
  宋书明一跃而起,一个漂亮侧翻滚下床,紧紧靠着床边屏住呼吸。
  门把手倏忽一下被拧转开来,有个人影猛地冲了进来,宋书明瞄准机会,趁那人冲向床的时候噌地一下从床后扑了上来,一把压在那人身上。
  那人倒似大吃一惊,下意识转身便与宋书明扭打在一起。宋书明警校毕业,臂力好身手快,那人身材却很瘦小,力气弱小如女子一般,两下就被宋书明反扭双手,压在床上不能动弹。
  宋书明心中微觉怪异,刚想出声询问,房灯却突然一下亮了起来。
  骤然变亮,宋书明眯了下眼睛,再睁开便看见林愫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一脸紧张望着他。
  她身上还穿着淡蓝色的睡衣,宋书明轻轻冲她摇头:“我没事。”
  说完,他拽着那人从床上站起身,林愫这才看清宋书明姿势诡异,身下还压了一个人。
  “这人是个,小孩子。”宋书明沉声开口道。
  那人抬起头来,林愫这才看清,果然是白皙清秀一个小男孩,十四五岁,天不怕地不怕扬着下巴,明明胳膊后背都被宋书明长臂控住,语气仍是嚣张至极:“什么小孩子?老子詹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丫哪条道上的?”
第59章 【黑店】难道是人
  林愫被这小孩逗得扑哧一笑, 满脸嘲弄遮都遮不住。
  詹台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边拼命从宋书明手中挣脱, 一边骂骂咧咧:“老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 救了你的命你还这样对我,你这个人讲不讲良心?”
  宋书明闻言松了他手臂放他落地,双手仍是戒备虚放在他身后, 沉声道:“好好说话!”
  詹台被宋书明低声一吼,缩了缩脖子。林愫上下打量他全身,个子不高,身躯瘦削,罩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黄t恤, 灯光下隐约透出内衬的符文痕迹。
  “黄符褂。”林愫心头一紧,“这是遇到同道中人了。”
  詹台听她这么一句, 倒正了脸色看她:“能认出老子这身衣服, 算你这野丫头有几分眼力见儿。”
  林愫见他瞧不起人,冷哼一声:“黄符褂有什么稀奇,我爷爷以前剪了不知多少件来给我当尿布。”
  詹台啧啧几声,贼眉鼠眼站起了身, 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就往林愫身后打转:“这么暴殄天物,难道你丫长了个黄金屁*股?”
  宋书明登时大怒, 兜头一掌冲詹台拍下:“眼睛给我放尊重点!”
  詹台这下才终于老实, 耸拉着脸坐在沙发上面,他不说话的时候,脸庞倒是白皙秀气, 两弯浓眉垂下,很有几分乖巧样子。宋书明拿出以前审未成年小贼的架势,两下就把话套了个干净。
  “你是说,连续几个同行,都在这家酒店丢过法器?”林愫皱眉深思。
  詹台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牙签叼在嘴角,将头发往后面一溜,一副小混混模样:“老子早就说了,这就是一家黑店。”
  “老子嫉恶如仇行侠仗义,道上有黑店当然要来探上一探,最好能给他一锅端了。”
  “我前两天就来了,穿着黄符褂,拿着桃木剑,前台开房的时候还拍了一串铜榆钱,就等着人来偷我。哪知守了好几天,屁事儿都没有。本来今儿打算拍拍屁*股撤,哪知昨天你来了,你手腕上那引魂铃不错,叮叮咚咚的,够招摇,老子喜欢!”
  詹台噗一声,把牙签往地上一吐,冲着林愫扬扬下巴,神情自负又张扬。
  林愫哭笑不得,心头却隐约有警钟长鸣。引魂铃实为极低调的一个法器,藏于腕中极为隐蔽,完全不似这小子空口白话。詹台能隔空听到引魂铃叮咚响声,耳力与她相比也不遑多让。
  何况这男孩年纪还小。想她十四五岁的时候,险些因引魂铃酿下大祸,哪里有詹台今天这番本事。
  林愫心中戒备,存了试探的念头,状作不经意般给宋书明使了个眼色:“黑店?我怎么没看出来?”
  “要说有人想偷东西,那也只有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想进我房间来。”宋书明默契接口道。
  詹台年幼,果然禁不得两人言语相激,面红耳赤吼道:“我见你戴着引魂铃,还以为你多少算个有本事的,哪知你这么弱鸡!”
  “要不是老子临睡前设法坛,摆了根阴沉木筷在床头,见邪祟入房,好心前来查探,你男人今晚搞不好就交待在这里了!你这娘们,长得本来就不怎么地,有人肯要你还不好好珍惜,年纪轻轻就想当寡妇吗?”
  林愫连续两个晚上没好好睡觉,又困又累,被詹台这一通叽里呱啦吵得脑仁发疼,刚想捋捋思绪好好答他,就看见宋书明摸摸鼻头,咳咳两声,说:“我目前..还不是她男人。”
  林愫:“…”
  “宋书明,你的关注点在哪里?”
  詹台满脸都是猥琐表情,来来回回打量她和宋书明。林愫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肃了面色,恢复平日冷然样子,说:“我下午已经探过,花妖而已,并不伤人。”
  宋书明有些犹豫:“花妖下午已被你剑气所伤,按理说并不会回来。可刚刚我在黑暗中,却的确觉得很奇怪,像有什么在偷偷看我。”
  林愫眉尖紧蹙,左手捏诀,右手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纸符,指尖轻轻捻动,一撮白光从指尖跃起,将黄纸符燃成灰烬。
  她不急不慌,从背后抽出桃木剑,蘸符灰,在地板上画出一个八卦图。一把绿豆一把糯米,扑簌簌从指尖洒下,落在八卦图上。
  林愫抬头,冲宋书明微微摇头:“不是鬼,不是妖,不是灵。”
  宋书明转头盯着詹台:“难道是人?”
  不待宋书明说完,詹台面有得色急急开口:“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玩意,虽然是妖,但能变人。”
  “我听说,西南有人,收冰花如意饲喂鳌蟒。”
第60章 【七幻】七色堇生七幻象,骄奢淫逸贪欲妄
  “冰花如意此物, 可炼菁丝花露。鳌蟒蜕皮时只食菁丝花露,吃了, 就可变化为人。”詹台一脸兴奋猎奇, 摩拳擦掌坐立不安,“我要是找到了鳌蟒,定斩了它拿回去给我师父补身子。”
  话音刚落, 就见林愫和宋书明双双脸色大变,极有默契对视一眼,紧紧闭着口不发一言。
  詹台年龄虽小,却极会看人脸色,见林愫和宋书明如此, 心知事出有因,一脸不满嚷嚷开来:“老子见你们都是同道中人, 什么都不瞒你们, 你们倒好,什么都不告诉我!不带这样玩儿的!”
  林愫冷哼一声:“可见你学艺不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鳌蟒此物,珍贵无双不假, 但本身并不是什么法力高强的妖物,一柄桃木剑足以斩之。它被吹得神乎其神, 还是因为鳌蟒可制成神药断续。它就算是化作人形, 也有迹可循,绝不可能做到在人和妖的形态之间随心变化。”
  “鳌蟒化人,最多七日。你刚才也说了, 法器丢失这一怪事已持续数年。那又怎么可能是鳌蟒呢?”
  “更何况,鳌蟒十二年才蜕一次皮。”
  “这次,绝不可能。”
  詹台心中不服,刚想出声反驳,眼睛滴溜溜转一圈收了话头,摆出虚心受教的样子来问:“那花妖又是怎么回事?”
  林愫摆摆手,指了指宋书明:“昨天下午,他中了媚术。我们在他外裤的口袋中,发现了一片苦水玫瑰。”
  詹台眼睛一亮,踮起脚尖来与宋书明勾肩搭背:“兄弟,可以哎!你那花瓣用完了没,要是用完了,借兄弟一用呗?”
  宋书明:“...”
  那片苦水玫瑰倒确实还在,林愫从麻布小袋中拿出,对着灯光观察。下午还丰润光鲜的花瓣,此时已经干瘪枯萎,在灯下泛出一层层暗灰。
  詹台凑前一闻,眉头一皱:“苦水玫瑰媚香袭人,芬芳欲醉,闻过一次难忘终身。你这个,断断不是苦水玫瑰。”
  林愫面上一红,她确只是听老林讲过,从未亲眼相见。
  她从麻布小袋中掏出一张黄纸符,刚想作法便被詹台嗤笑一句:“也不知是谁学艺不精。障眼法竟想用符纸来破。”
  说罢,詹台大模大样站起身来,抖抖衣袖,从黄符褂里面掏出一个玉色的小葫芦,巴掌大小,晶莹剔透,嘴巴尖尖大肚圆圆,很是小巧可爱。他把那葫芦攥在掌心轻轻一转,葫芦中似有圆圆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宋书明觉得那声音极为美妙,整个人似悬浮在空中一般,心情愉悦,禁不住想哈哈大笑。林愫侧眼看见他面上表情,赶紧握住他手,腕上引魂铃紧贴他掌心。
  那葫芦转动一阵之后缓缓停下,詹台轻轻捏起花瓣,放在葫芦口上。葫芦口像是有一阵阵幽风散出,吹得花瓣悬在空中一上一下轻轻起伏,片刻之后,便变了颜色。
  詹台收了葫芦,又将花瓣捏在指尖,一语不发递到了林愫眼前。
  林愫抬眼一望,那一片绯红的花瓣上像有五彩颜料在流淌一般,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轮番变幻,有种摄人心扉的美。
  林愫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抓住宋书明的手,说:“宋书明,我有句话想要问你,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们是在你的房间507,还是在我的房间509?”
  宋书明心下奇怪,不解答她:“当然是在我的房间。我睡到一半醒了,有种被人窥视的奇怪感觉。就在这时詹台闯了进来,我跟他扭打在一起,然后你就过来了。”
  林愫语气淡淡,继续问他:“我进来后,第一句话是什么?”
  宋书明愈发奇怪,仔细回想,说:“你没说话。”
  林愫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展开双手:“宋书明,我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宋书明心口直跳,强自镇定说:“唔,你穿着米黄色的睡衣。”
  不对!宋书明记得很清楚,林愫推门进来看他的时候,明明穿着淡蓝色的睡衣。她一直与他在一起,哪里有时间换衣服?
  “宋书明,我既没有米黄色的睡衣,也没有穿淡蓝色的睡衣,我身上穿的,是粉色的短袖和白色长裤。”林愫轻轻答他。
  宋书明额上冷汗刷一声便落下来,他反手就想从林愫手中逃开,下意识大喊一声:“花妖!”
  林愫却一把攥住他:“你看清楚!我就是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花妖!”
  她深吸口气继续说:“在你的记忆里,你睡到半夜发现詹台,我匆匆赶来。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是我睡到半夜醒来,发现詹台在房中鬼鬼祟祟,大喊出声,你才冲了进来。”
  她定定看着他:“事实上,我一直在我的房间507,你一直在你的房间509。我们两个都在各自的房间之中。”
  詹台啧啧两声,扭头左右望望他俩。
  宋书明丝毫不敢挪动,掌心早已汗湿一片,臂上仍在暗暗使力。他也不管眼前这林愫是真是假,詹台是友是敌,只要詹台欲行不轨,宋书明必是要护着林愫的。
  林愫倒似感知他心中所想,轻声出言抚慰:“如果不是詹台意外闯入,只怕你我今晚确是要没命了。”
  “我们遇上的,不是鳌蟒,也不是玫瑰花妖。”
  “而是七色堇。”
  七彩丹霞七色土,七色土生七色堇,七色堇生七幻象,骄奢淫逸贪欲妄。她和宋书明,原来早在七彩丹霞就已被牢牢盯上!
  宋书明回到房中看到的“花妖”林愫,裤子口袋里掏出的苦水玫瑰花瓣,晚上睡觉的房间,不过都是一场由七色堇呈现出来的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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