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眼前瞬间黑了一刹那,他眨了眨眼,定住神。
“少爷,这血会不会是……”许秋不敢说得太直白。
陆斐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抹血,凑到了鼻尖。
“不是。”
“哈?”许秋没想到他会这么肯定,“少爷,你怎么知道?”
阿媛的血不会粘稠,也不会是这种味道。
“她肯定在之前遇到危险了。”陆斐的眼神凌厉了起来,手指一抹嫣红,像是刽子手刀上残留的血迹,有些瘆人。
“再找找,她一定在附近。”陆斐站了起来,笃定的说道。
陆斐说得没错,阿媛的确在这附近,漆黑的夜色里,连月光都稀薄了起来,她蹲在一颗大榕树的枝桠上,浑身发抖。
她杀人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时辰里,她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她不敢回去,不敢喊人,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她只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包裹得严严实实,任何人都找不到她才好。
“赵媛,出来。”
树木环绕,树影绰约,陆斐站在这中间,突然大声地喊道。
阿媛双手堵住耳朵,不听不闻。
陆斐:“我说最后一次,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请全村的人都来搜这片林子,到时候看你还藏不藏得住。”
阿媛双手用力捂耳,双眼紧闭,她脑海里全是全村人指着她骂杀人犯的时候那幅场景,以至于她骨子里都冷透了。
“一、二……”陆斐开始数数。这是他和阿媛的默契,也是他惯常使用的最后通牒。
“陆斐,你混蛋!”突然,从他的头顶上传来一声暴喝。
陆斐转身抬头,在离自己三五米的距离处看到了藏身在树桠上的人影。
“可算找到你了。”陆斐长舒了一口气,抬腿往她在的方向走去。
没把他骂黑脸,她自己到先埋头抱膝,轻轻啜泣了起来。
“下来。”他站在树下喊道。
阿媛不搭理他,她现在心乱如麻,偏偏他还要来惹她。
“下来,我接住你。”他展开双手,像是老鹰的一双翅膀,张开来庇护刚刚学飞的雏鸟。
阿媛一动不动,有时候她真是讨厌死陆斐的霸道独行了。
“快,手都举酸了。”他催促道。
可她又忍不住悄悄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带笑,温柔俊逸,仿佛到了他的怀里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傻丫头……”陆斐见她偷偷盯他,忍不住笑骂道。
他轻松的表情似乎影响到了阿媛,她抬起头,嘴角一扯,带着哭腔说道:“陆斐,我做错事了……”
陆斐的表情丝毫未变,他举着双手,道:“下来,慢慢说给我听。”
阿媛咬唇,似乎是在选择。
在她短短的十四年的人生里,她最防备和最信任的人竟然是同一个。
做好了选择,她没有直接跳到他的怀里去,而是抱着树干滑下来。显然,这番动作十分地不优雅,下来的时候还顺带刮走了几片树皮。
陆斐上前,摘掉她脑袋上的几片树叶子,拍了拍她肩膀上的泥土,说道:“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准你逃避我。”
阿媛只有呆呆地看着他。
“听清楚了?”见她没有点头,他伸手去扯她的耳朵,动作毫不留情。
“疼疼疼……”
“听清楚了?”他又问。
“别扯了,别扯了,我听清楚了!”疼痛不已,他又不肯轻易撒手,故而阿媛不得不大声回答他。
“好,现在咱们再来说你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阿媛:扯耳朵这个动作……
陆斐:嗯?
阿媛:很man!
陆斐:哼!
第9章 私会?
月光躲过云层的遮掩,渐渐明亮了起来。树林里有小动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听,四周的风都静止了。
“小心!”陆斐一伸手,刚好捞住绊了一脚差点儿摔倒的阿媛。
“陆斐……”阿媛的声音有些发颤。
“慌什么,起来继续走。”陆斐将她扶起来,一个跨步向前,拉着她往前走去,“还记得在哪儿吗?”
“记得……”阿媛伸手朝东边一指,“就在那里。”
陆斐抬手按住了她发颤的肩膀,语气冷冷地道:“他死了最好,否则就凭他对你做的那些,我定然他生不如死。。”
阿媛仰头看他,见到了他比往日还冷的轮廓。
两人继续朝东边走,走到了一堆被树叶子掩盖起来的土坡前,阿媛咽了咽口水,握紧了陆斐的衣袖:“就在这里……”
当时她和何瘤子纠缠了许久,眼看着就要被他轻薄,情急之下她拔出了头上的木簪刺向了何瘤子的脖子……鲜血喷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陆斐走下土坡,用脚拂开上面掩人耳目的树叶子,然后蹲下身用手拨开上面的泥土。
阿媛站在上面,抱着肩膀缓缓蹲下,她有些害怕的问道:“他……他死了吗?”
“不死也被你活埋了。”陆斐回答。
“真的死了?”阿媛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整个看起来仓皇失措,大颗大颗的眼泪在眼底聚集,眼看着就要如瀑布般流泻下来了。
“你要是敢哭出来,我就真的弄死他。”陆斐蹲在原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哈?”阿媛反应不过来。
陆斐用手扫掉何瘤子脸上的泥土,再将他翻了一个面查看他被阿媛刺中的伤处,道:“可惜了,居然不是死穴。”这一簪子扎在了脖子后面的肌肉上,或许是阿媛当时太紧张了,才以为自己扎中了他的脖子。
知道还有转机,阿媛三下两下擦干了眼泪,一路小跑下来,站在陆斐的身后:“他没死吗?”
阴差阳错,阿媛把他拖到这个地方隐藏起来,目的在于不让别人发现,巧合的是这泥巴止住了他流血的伤口,现在伤口已经和泥巴一起结痂了,之所以人还未醒大概是失血昏厥了。
“你簪子呢?”陆斐问。
阿媛道:“我拔走了。”这种证物,怎么可能留在现场呢。
“拿来。”
“做什么?”
“再扎他两下。”
虽然是这样说,但陆斐还是有分寸的,并未对何瘤子的伤情雪上加霜。
只是,后来病愈后的何瘤子无缘无故地摔断了一条腿,这就成了清水村的谜案了,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包括何瘤子自己。
此时,知道何瘤子没死,阿媛也就松了一口气,看着陆斐派人将他抬出林子,她扯着他的袖子问:“他会好吗?”虽然希望这种人赶紧下地狱,可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颈后的伤会好,其他的……别想好。”陆斐轻笑了一声,笑声在这样的夜里,尤为阴寒。
阿媛抿了抿唇,抱着胳膊,这才察觉到了夜里的凉意。
陆斐转身,正想说点儿什么,却看她一头乱发十分扎眼,抬手便将她所有的头发往后梳理过去。
“啊……轻点儿啊……”阿媛差点儿被他的大力掀翻在地。
陆斐并没有放轻力度,他问:“何瘤子今日怎么敢惹上你的?”
阿媛呆楞了一下,垂下头:“大概……是因为我笨吧。”傻傻地冲上去救别人,却让自己沦为了别人的盘中餐。
“你笨我当然知道。”陆斐道,“但这不是他敢对你出手的原因。”
“因为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嗯?”
“别问了,我不想说。”阿媛扭过头不看他,她心里气闷,既是对那个撂下她就跑的绣珍姑娘,也是对她自己。
陆斐了解阿媛,胜过她的想象。看着她这样萎靡的样子,他不再逼她,而是伸手掐住她的后颈:“冷不冷?要不要少爷我背你回去?”
“不要。”
“来,上来。”他拎着她站过去,自己半蹲在她的面前。
陆少爷屈尊降贵,阿媛也不敢再推三阻四,只好趴在他的背上,让他背着走了。
“阿媛。”
“嗯?”
“陆家的伙食是不是挺好的?”
阿媛:“……”
陆家这边,绣珍坐立难安,从晚饭到现在,没有一刻完全静止下来。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几乎绕晕了春芽的眼。
“小姐,就寝吧。”春芽说。
绣珍把手绢扭成了麻花,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我还不困。”
春芽觉得她行为有些异常,但又不敢明说,只得陪在她身侧,看着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绣珍终于把手绢扔开,起身道:“春芽。”
“奴婢在呢。”
“陪我出去走走。”
“又走?”春芽吃惊。
绣珍没好气的说:“不走远,就在陆家周围转转。”
“哦,好……”春芽忙不迭地应道。
深夜已至,清水村漆黑一片,陆斐背着阿媛走到了村口,拍了拍她的屁股,她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
她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走在了前面,他掸了掸自己的袍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小姐,时辰不早了。”春芽跟在绣珍的身后,见她不停地朝门口张望,觉得有些奇怪,“小姐是在等谁吗?”
绣珍不答,躲在盆栽后面朝门口望去。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主仆的视线当中。
春芽顿时了然,原来小姐是在等陆少爷啊!虽然下午那么生气地离开,可这样看起来明明是对陆少爷还割舍不下啊。
眼看着陆斐大步走了进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春芽在后面小声道:“小姐,不跟上去吗?”
绣珍咬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了,咱们回去吧。”一番心里挣扎,她终于放弃。
“啊?”春芽有些惊讶。
绣珍瞥她:“深更半夜找他,你是想往你家小姐头上栽个和男人私会的名声吗?”
春芽垂头,默然不语。
陆家后门,抱着肩膀等了一会儿的阿媛见到门敞开了一条缝,赶紧从缝中溜了进去。
“谢谢小秋哥。”阿媛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转身将门关好。
许秋说:“赶紧回去歇着吧,明早我帮你给管家告假。”
阿媛点点头,缩着脖子往自己后院走去。
许秋扫了一眼周围,脚步迅速地朝前院走去。
“小姐!”春芽突然低声呼道。
“一惊一乍做什么?”绣珍不瞒地回头看她。
春芽走了一步上前,凑在绣珍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当真?”绣珍眼睛都亮了起来。
“就在刚刚,奴婢亲眼所见。”春芽笃定的说道。
绣珍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深觉疑惑。阿媛是怎么从何瘤子的手中逃出来的?谁救了她?难道是她的情人,就刚刚春芽见到的许秋?
满腹疑惑地往回走去,突然,在厢房门口,绣珍顿住了脚步。
“小姐?”
就在刚刚,醍醐灌顶,她恍然大悟。
迟归的陆斐,突然出现在后院的许秋,以及被春芽误认为和许秋私会的阿媛……如此种种串联在一起,唯有一个结论。
绣珍的眼底突然闪过一道光,她从未如此清醒过。
第10章 被羞辱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婆子得知阿媛被找回来了,立刻就端上早饭就跑到了阿媛的屋子里,一个劲儿地询问她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媛无意为绣珍掩饰,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婆子,包括陆斐是如何找到她的。当然,叙述的过程中自然是有详有略的。
“呸!个不要脸的贱皮子!”徐婆子当即骂开了,“真以为自己是王母娘娘不成,我呸!贱货,少爷看上她才是出鬼了!”
“徐婆……”阿媛竖起手指挡在嘴唇中间,“你我知道就好,不要作声。”
徐婆子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作恶的女人,忍不住继续唾骂道:“没有心肠的东西,早晚得遭报应!”
阿媛心里有些暖意冒了出来,即使徐婆子时常占她的便宜,指使她做这做那的以便于自己偷奸耍滑,但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她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立刻站在了她这一边,这让她觉得异常温馨。
“你不要怕,这事儿让老爷夫人知道了也会为你做主的。”徐婆子说道。
阿媛立刻摇头:“不要让他们知道。”
“咋了?你还不相信咱们东家的人品?”
“当然不是。”正因为相信陆家夫妇的品性,所以才不好拿这样的事去为难他们。一边是县令家的千金,得罪了她就相当于得罪了地头蛇,一边又是道德正义,若视若无睹,岂不是跟恶人成一个阵营了?这样的选择,阿媛不想交到于她有恩的陆家夫妇的手中。
阿媛道:“左右我无事,以后提防着她便是。”
徐婆子思索了一番,也点头道:“你是姑娘家,这样的事情声张出来于你的名声有损,还是得捂住才行。”
虽然两人的思路不同,但总算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不说。
阿媛不说,却不代表陆斐不会去查。昨晚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摆明就是有问题,她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惹上这类的事儿,怎么偏偏在昨天发生呢?
陆斐先是对绣珍旁敲侧击了一番,发现她虽然眼神躲闪,却在语言中丝毫不漏风声,显然是从她这里得不到什么真相了。
“何瘤子还没醒?”陆斐问许秋。
许秋道:“大夫说他能活下来都是老天眷顾了,一时半会儿恐怕醒不了。”
陆斐冷哼:“眷顾?不见得。”
皮肉之伤是小伤,以后的路还长着,想折腾一个人哪里用得着真的打他骂他呢?
“他什么时候能说话了就来报我一声。”陆斐道。
“是,小的记住了。”许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