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百姓的疏散,当时正是发大水的紧要关头,百姓们得到官府警告,提前逃往山上,因此潜水破堤后,居然无一人伤亡,省却了多少疏散的麻烦。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是赶上了,人和是借用了天时促成的,只有地利的因素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梁心铭并非潜县人,到潜县上任不足半个月,那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就能勘察这样准确呢?
王亨震惊,梁心铭远比他想象还要厉害。
林巡抚震惊,真是后生可畏!
他们在一处湖岸边看见县衙公差正监督鱼贩子放鱼苗,附近的百姓自发帮忙。有百姓看见他们,向衙役问话:
“梁大人怎么没来?”
“梁大人病倒了。”
“啊呀,县令大人病了?这可不得了!”
“我早看大人不行了,瘦的一阵风能刮走,怎么能不倒!唉,这都是累的呀。大人真是好官哪!”
“我要进城看看大人。”
“我也要去。我还有事问大人呢。”
……
王亨和林巡抚对视一眼,问一个老汉:“你们都认识梁县令?跟她熟的很?”
那老汉道:“是啊。县令让我们帮她种田。”
林巡抚忙问:“要你们帮她种田?”
老汉自豪道:“对。县令大人说,我们这儿的亩产太低了,她从别的地方买了粮种来,教我们种,说提高产量。”
王亨疑惑问:“她教你们种?”
梁心铭会种田?
没听她说过呀。
老汉用力点头,笑得眼睛都眯缝了,露出一嘴牙花子,道:“县令大人看书教我们,叫个什么书……”
他翻着眼睛想书名。
王亨心中一动,提示道:“《大靖农书》?《齐民要术》?”
老汉用力一拍巴掌,道:“就是《大靖农书》,不是《齐民农书》。大人叫我们把田分成二分地一块,每块地用不同的法子试着种。说要是种成了,他要奖赏我们呢。”
王亨一指山上,又问:“那些人也是梁大人让试验种地的吗?种的什么?是玉米吧,水稻种在那可不行。”
山上有人正弯腰不知做什么。
老汉道:“他们哪,在挖地种药材。梁大人说他想法子弄药材种子来,还说让神医来教人怎么种。”
旁边一中年汉子插嘴道:“大人说,我们这地方药材多,要是能自己种,比种粮食还划算呢。”
大家你一嘴我一舌地说个不停。
林巡抚被深深触动了。
天下有才能的官员很多,却未必肯尽心做事;有些官员肯尽心做事,却又没那个才能;梁心铭有才又肯尽心做实事,背后还有靠山,本人又灵活会做官,前途无量!
梁心铭若在潜县做出成绩,也是他这个巡抚的政绩。
与其把银子拨给那些官场老油子,让他们一层层地刮,最终能用在百姓身上的不足一半,还不如给梁心铭,让他把潜县打造成徽州的典范,给自己脸上增光。
他迅速拿定主意,对王亨道:“这个湖……五十万不够啊。这地方若是决堤,非同小可!”
王亨反应极快,立即道:“本官正愁呢,这么大一个湖,建的好了,能造福一方;若偷工减料,将成隐患,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那时下游一片汪洋!”
林巡抚坚定道:“就依梁县令,给他一百万!”
王亨道:“巡抚大人高瞻远瞩!”
彭布政使急忙插嘴道:“那六安府别的县怎么办?”拨这么银子给梁心铭,别人喝西北风去?
王亨眼中厉色一闪,冷笑道:“陶知府利欲熏心,公然勾结贼人拐卖治下女童,他家的银子怕都带着血。若不抄没他的家产,将来个个官员都会效仿他。”
林巡抚点头道:“抄了陶家,救济灾民。”
彭布政使赔笑道:“是该抄!”
……
潜县,杜家。
梁心铭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醒来后吃了些东西,有洗了个澡,换上改好的王亨的衣服——非常合体——又恢复了俊雅的君子形象,就是有点偏瘦。
她问明王亨等人去了潜山湖了,也不管他们,自去办公。
她命人将县衙废墟清理出来,又找了工程建设等各路人来,商议重建县衙;又命人去挑选民工,以工代赈。
忙了一天,第二天依然忙乱。
近午时,王亨等人回来了。
“一百万?!”梁心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万是她开的价,他们竟然都答应了?
她不由看向王亨——这样公然偏袒好吗?
第238章 第二次被动接吻
王亨道:“这是林巡抚,看了潜山湖后,觉得事关重大,造得好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那预算太谨慎,五十万怕是不够,因此额外添加了二十万。至于别的项目,则要削减,省省点,再将抄没的赃物变卖了,赈济灾民。”
林巡抚一派威严道:“梁青云,潜山湖水库非同小可,建好了,可造福这一方百姓;若是决堤,潜水下游府县将成汪洋。因此,本官同钦差大人商议后,拨一百万给你。你要好生监造水库工程,争取‘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梁心铭朗声道:“下官遵命!”
一百万就这样到手了。
等只剩梁心铭和王亨两人时,他们去了梁心铭的书房,坐下后,王亨便盯着梁心铭不语。
梁心铭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知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嘱托,面上却含笑不语。
王亨轻笑道:“青云厉害得很呢,为师都有些嫉妒你了。”
梁心铭微笑道:“学生是恩师教出来的,恩师还嫉妒?”
王亨道:“别奉承为师,为师可没教过你什么。能造出一个潜山湖,难道也是为师教你的?”
梁心铭恍然,笑道:“恩师虽没有教学生造湖,却赠送了学生《大靖工艺录》、《大靖农书》等珍贵书籍,临行前还为学生准备了潜县的风俗民情、山川地理资料,学生因此才能迅速了解潜县,因地制宜,造出潜山湖。”
王亨摆手道:“罢,我不敢领这个功劳。若人人都能凭借一本书、一摞资料做出成绩,事情就简单了。”
梁心铭笑了,不再和他争。
王亨又道:“这样也好,为师也放心了。”
梁心铭心一暖,故意问:“恩师不放心学生吗?”
王亨道:“可不是。为师得罪人多,就怕连累你被人给害了,整日都提着一颗心呢。”
梁心铭笑道:“说到这个,学生还真有一件事要求恩师。”
王亨忙问:“什么事?”
他很喜欢听梁心铭要他帮忙。
梁心铭道:“那天学生被刺杀,虽说有惊无险,赵大哥也很尽心保护学生,小子们也都能出力了,但学生还是觉得性命不由自己掌握,睡觉都不踏实。”
王亨嗤一声笑了,道:“原来青云也怕死?”
梁心铭道:“看恩师说的,谁不怕死呢。”
王亨便问道:“你想要什么?”
梁心铭道:“恩师可否帮学生弄到一些暗器?就是袖箭弓弩之类的,要精巧,可藏在身上。别人以为我不会武功,不防备我,紧要关头我便可以用来杀敌自保。”
王亨听了,盯着她不语。
梁心铭纳闷,怎么又不说话了?
这些东西,她算定他有。
王亨忽然长身而起,朝她走来,边走边解腰带、脱官服。
梁心铭瞪大眼睛——
怎么说着说着就脱上了!
他想干什么?
王亨解开腰带,随手一撂,撂在梁心铭旁边的矮几上;然后将官服前襟敞开,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当啷”一声也扔在矮几上;再从衣袖里掏摸,一边一个褪下两个镯子样的黑家伙,也“哐啷”一声扔在几上;然后撩开衣袍下摆,抬腿往矮几上一架,从足踝处解东西……
不一会儿,矮几上就堆满了。
梁心铭惊喜,就说么,豪门世家的人谁没点保命的手段,哪那么轻易就被人害了,瞧瞧王亨这一身装备!
王亨道:“为师也准备给你弄些防身的东西。眼下先把我的分给你,回头再让人送些适合的来。”
梁心铭躬身道:“学生谢过恩师。”
王亨道:“来,我教你怎么使。”
梁心铭上前,拿起一个黑镯子。
王亨逐一帮她戴上,执手时,大手捏着她的手腕,感到肌骨伶伶,心里不舒服,皱眉道:“瞧你这瘦的,我一用劲都能掰断了。回头别再蠢了,事事亲力亲为……”
梁心铭忙截断他道:“学生知道了,不会再如此劳累。恩师先教我用这个吧。”
王亨便不再多说,转到她身后,双臂伸到她身前,握住她手腕,道:“这是类似于袖箭的装置,比袖箭更轻巧。你只要一摁这机括,里面便会弹出三寸来长的细针,能射中一丈之内的人或物,极为厉害……”
他微微低头,靠近她左耳畔,呼吸间一股幽香沁入肺腑,不由心一荡,说话声音顿时飘渺起来。
梁心铭几乎被他抱个满怀,他说话的热气喷在耳边,痒痒的让她很不自在。她急忙转移心神,努力集中到暗器上,按照他教的方式轻轻一摁,就听见轻微一声细响,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激射而出,扎在前方书柜壁板上。
她忘了窘迫,惊愕之下猛一抬头,后脑勺便撞在王亨的鼻子上,王亨觉得鼻子酸痛,放开她倒退两步。
她忙转身,歉意道:“恩师……”
王亨捂着鼻子恼恨地看着她。
梁心铭尴尬问:“出血了?”
王亨道:“你盼着出血?”
梁心铭道:“啊不,学生刚才一激动就忘了神。请恩师恕罪。学生瞧瞧,可撞狠了?”
王亨悻悻道:“少见多怪!”
说罢放下手,和她走到书柜前看那针,已经没入一大半进了壁板,可见劲道之足。
王亨道:“若扎在人身上,可致命。”
梁心铭欢喜道:“这个好!”摸着那冰冷的镯子,感觉十分的踏实,仿佛生命多了一层保障。
王亨又将腰带为她系上。
梁心铭半举着双臂,看他低着头在自己腰间窸窸窣窣地忙,一颗心不禁提起来。她想说“让学生自己来吧”,可这不是普通的腰带,须得他示范一次。
好容易系上了,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王亨依然站在她身后,教她使用机关。
因为有了之前的体验,他这次几乎一靠近她便闻见那幽香,忍不住心头激荡,如醉如痴。
梁心铭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他说话,诧异地回头,“恩师……”这一侧首,脸颊擦过他的唇,和他脸对脸。
这是第二次被动接吻了!
梁心铭心中想道。
第一次是在贺城别苑。
第239章 实在太重视了!
这么近在咫尺地对视,双方眉眼都纤毫毕现,眼中的神情一览无余,王亨心神失守,喃喃道:“馨儿!”
梁心铭又慌又内疚,轻声道:“恩师,是我。”
她心里艰难地挣扎着,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和他相认;若认了,他一定无法自控,到时候他们都有危险。
王亨猛然惊醒,涨红了脸,一面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一面寻思借口,要化解眼前尴尬。
他心思敏捷,灵光一闪,便嬉笑道:“为师记得青云曾说过:只要能让为师开心,你愿意牺牲色相。”说罢,老着脸皮伸手勾起梁心铭的下巴,凑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直看进她眼底,柔声问:“青云可还记得?”
梁心铭笑容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她小心翼翼道:“学生自然记得。不过,恩师玩笑两句、以解相思之苦可以,万不可当真,误人误己。”
王亨逼问道:“为师若当真呢?”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问。
梁心铭觉得自己已经石化了,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抓不住自己的声音:“学生恐难胜任呢。学生身上没有女人味。那天审问纵火犯,他还骂学生表里不一、心肠歹毒呢。”
王亨轻声道:“为师不嫌弃。”
梁心铭无力道:“惠娘会伤心。”
话一出口她便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瞧她都说了些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她自己抗拒,竟是怕惠娘伤心?
她惶恐地看着王亨。
他会顾忌惠娘吗?
顾忌就不是王亨了。
她不敢想下去,觉得这太荒唐了!
王亨却噗嗤一声笑了,松开手道:“为师看你确实表里不一。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是否骂为师?”
梁心铭也恢复自如,笑道:“怎会。恩师为人,学生最信任的。恩师不过是同学生开玩笑罢了。”
王亨摇头,转身走到矮几旁,又拿起绑在腿上的一件利器,再转过身来,问道:“刚才都听明白了吗?”
梁心铭诧异,听明白什么?
关于腰带,他什么都还没说呢。
她不敢点破他,怕他想起刚才的尴尬场景恼羞成怒,因此很明智地回道:“都听明白了。”
王亨瞅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
这次,他没有贴身帮她,而是指点她自己使用。
……
全部都试了一遍,王亨道:“这些东西,若是没了准头,便难以发挥作用。所以,你要练习射击。”
梁心铭道:“学生明白,回头请赵大哥帮忙训练。”
王亨点头,又吩咐道:“明日为师将和几位大人先去别处察看灾情并赈灾。你要好生安置灾民和督造潜山湖水库,一个月以后为师再来你这里,查看水库进度。”
梁心道:“明天就走吗?”
王亨道:“不错。陶知府被罢官,我们必须赶去六安府,查抄陶家,并派官员署理六安府。”
梁心铭道:“但不知派何人?”
王亨笑道:“不管是谁,青云是别想了。你刚来,资历太浅。不论如何也要熬过三年,将来才好升迁。为师也是在翰林院熬了几年,才有机会升迁的。”
梁心铭道:“学生明白,只想知道新上官是谁,先了解其品性手段,也好预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