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瞅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王亨心痒痒的问:“笑什么?”
梁心铭道:“没什么。”
她越说没什么,王亨越想知道。
可是,梁心铭已经落子了,他只得先关注棋盘,思索对策,唯恐输的太难看,让梁心铭小瞧了他。
很快他对了一子,笑道:“青云是不是高兴太早了?”
梁心铭道:“不早。学生今天一直很高兴。”
王亨道:“哦,青云为何如此高兴?”
梁心铭笑道:“恩师猜猜看?”
“猜猜看”什么的真是太勾人了!
王亨盯着她不语,半晌道:“青云不厚道。”
梁心铭问:“学生怎不厚道了?”
王亨道:“你故意扰乱为师心神。”
按常理来说,梁心铭接下来应该问“学生如何扰乱恩师心神了”,这样一来,就会触及让王亨心神动摇的问题,谈话便会越来越暧昧、越深入……
梁心铭狡黠地笑道:“不错。但恩师可以不被扰乱呀。”
王亨被她噎得一滞,瞪着她。
梁心铭无声轻笑,仰首看头顶上金黄的银杏叶子——明明是秋天,为何她感觉到春天的柔情萌动呢?
朝云像一只粉色的蝴蝶飞了过来,“爹爹!”
蓝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梁心铭将娇女儿抱了个满怀,问:“做什么呢?”她刚才看见朝云不知说什么,引得绿风等人哈哈大笑。
朝云道:“比好看。”
梁心铭问:“谁好看?”
朝云道:“爹爹好看。”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王亨,做出一个讨好的明媚笑脸,道:“师爷爷也好看。”把“也”字咬得重重的。
梁心铭一愣,接着噗嗤一声笑起来。
原来,女儿在比较她和王亨谁更好看。
她用下巴蹭了蹭朝云的额头,笑道:“还是爹爹的小宝贝有眼光,这个评价十分的公正、合理!”
王亨不怀好意地提醒道:“青云,‘好看’通常用来形容女子的。你觉得朝云什么意思?”说罢又问朝云:“爹爹好看,师爷爷玉树临风,对不对?”
朝云有些懵,但她想自己已经偏袒爹爹,把师爷爷放在第二了,不管玉树临风是什么意思,就点个头吧,省得师爷爷难过,他买了好多礼物给她呢。
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王亨对梁心铭笑道:“如何?”
梁心铭道:“朝云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她说的好看,等同于‘玉树临风’、‘风华绝代’。”
王亨正要说话,赵子仪回来了。
他带来了书信,说赵寅要来潜县。
梁心铭好奇道:“他来这做什么?恩师不是让他去徽州府等吗?”又玩笑道:“该不会是来看学生的吧?”
她一语中的,还就是来看她的!
第263章 初次交锋
杜家厅堂上,王亨和赵寅各霸一方。
赵寅大马金刀,端坐如钟,无声泄出凌厉煞气。
王亨一贯我行我素,然随着年岁增长,在官场浸淫越深,性格逐渐趋向沉着、收敛。然此刻他面对赵寅,却不想收敛了。赵寅那沉着好像刻在骨子里,是长期在沙场历练出来的。他不想与对方拼冷静沉着。他便敞开了本性,懒散地靠在椅中,胳膊肘撑着椅子扶手,轻蔑地打量对面的世子,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十足的纨绔世家子弟,目中无人!
梁心铭坐在下首,存在感很低。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先借小亨亨试试对方的深浅。
没有奉承,也没有虚与委蛇,双方的谈话开门见山。
王亨问:“世子为何来潜县了?”
赵寅正喝茶,没有立即回答,喝了两口,才不慌不忙地将茶盏放下,抬眼,瞅着王亨道:“这不是怕王大人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了正事嘛。”说到“温柔乡”几个字时,仿佛不经意地扫了梁心铭一眼。
梁心铭暗道:“真毒舌。”
王亨对他含沙射影不予回应,道:“说到温柔乡,本官倒想起一件事,听人说,世子想要娶孟姑娘?”
赵寅讥讽道:“王大人耳朵真长。”
王亨追问:“难道本官听错了?”
赵寅道:“错不错,与王大人何干?难道孟姑娘是王大人不要的,本世子也娶她不得?”
梁心铭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也更警惕了:换上一般的男人,谁会公然坦承自己捡别人不要的女人,还说得这么若无其事,丝毫不觉得难堪和屈辱?说明他心里素质超强。这种人,往往很难打动或者激怒他。
王亨道:“世子这是决定与我王家为敌了?”
赵寅道:“本世子不明白王大人的意思。”
王亨凛然道:“孟清泉涉嫌谋害本官妻子。世子想娶她为世子妃,是要公然袒护她吗?”
赵寅道:“证据呢?”
王亨道:“本官正在查。”
赵寅淡然道:“听闻王大人极擅长刑名侦破。大人妻子也去世七年了,就算当年大人年轻识浅,在翰林院也待了三年,今年更是接连破获刑部积年悬案、大案,为何却一直不能查清楚自己妻子的死因?”
王亨定定地看着他,不语。
梁心铭感到空气都凝固了。
但是,她没有插嘴。
赵寅也定定地看着王亨,以无比认真的语气道:“难道大人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弄错了?”
王亨坚定道:“本官不会弄错!”
赵寅道:“那可未必。常言道,‘医者不自医’,因为涉及自身,下方时难免患得患失。大人身在局中,又因为与孟姑娘合奏,而与妻子发生争吵,气走了妻子,导致她发生意外。这份愧疚如同巨石般压在大人心上,大人无时无刻不想搬开它,为妻子的死寻找一个罪魁祸首,好让自己得到解脱。然没有证据,你不能给人冠以莫须有的罪名!”
王亨霍然坐正,“啪”一拍桌子,怒喝道:“赵世子这是要护那女人到底了?他日,本官若将证据摆在世子面前,世子真能眼看着世子妃被定罪,眼看着朱雀王府蒙羞?”
赵寅道:“等你找到证据再说!”
王亨不依不饶道:“若是找到呢?”
赵寅道:“这大半年来,王大人杀的官员还少吗,连福亲王都被你扳倒了,还怕区区一个朱雀王府?”
王亨道:“本官当然不怕,所以提醒你!”
赵寅道:“本世子无需你提醒。只要你拿出证据来,别说世子妃,便是本世子也任凭你处置!”
说完长身而起,一抖官服,就要走。
梁心铭忙起身,问:“世子去哪里?”
赵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见她陪着笑脸,不敢帮王亨说一句话,更认定她无能,是靠“脸”经营仕途的。他不想与她多说,丢下一句“本官要去拜访亲友,就不劳梁县令费心招待了”,便扬长而去。
梁心铭急忙跟了出去,临去时丢给王亨一个眼色。
人家可以不客气,她作为下官和地主,却要相送,不然就是失礼,再者,她要搞清楚赵寅去哪儿。
她撵着那杀神一般的男子虎虎生风的脚步,不怕死地追问道:“请问世子,晚上回来吃饭吗?”
赵寅道:“本世子说过了,不劳梁县令费心。梁县令还是去‘宽慰’令师吧,只怕他这会子正气不顺呢。”
那时,他们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梁心铭道:“下官恭送世子。”
赵寅的亲卫牵了马来,他翻身上马,看也不看她,便打马去了,丢了个潇洒的背影给梁心铭。
梁心铭轻笑,叫道:“丁丁。”
丁丁从旁闪身出来,抱拳道:“大人。”
梁心铭道:“跟上他,看他去了哪家,跟那家什么关系。弄清楚了速来回禀。”
丁丁道:“是。”
迅速闪入墙角后。
梁心铭这才转身回去。
厅上,王亨正等她,面上早没了怒气,平静的很,见了她问道:“派人跟着了?”
梁心铭点点头,坐下问道:“他怎么会看上孟姑娘?”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见钟情这种事,她可不信会发生在赵寅身上,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王亨冷笑道:“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他偏偏要娶孟清泉,那就别怪我手狠。去书房!”
两人去书房,王亨写了封信,命人悄悄送去京城,“他还是回北疆吧,戍守边关才是他该干的事。”
梁心铭猜,他这是想把赵寅弄走。
半个时辰后,丁丁来回,赵寅去了唐家。唐家是潜县城和杜家并列的另一豪绅,乃官宦之后。
梁心铭喃喃道:“这么巧?”
她忙将绿风叫来,将她和丁丁都派了出去。天黑前,丁丁先回来了,如此这般回禀了梁心铭一番话。
梁心铭笑了,老天爷也偏帮她呀。
不对,不是老天爷偏帮她,是她自己勤勉谨慎努力心怀百姓一心为民,所以才会在机会来临时,准确地抓住。
老天爷,是不会偏帮任何人的!
第264章 装逼,谁不会!
原来,这唐家大奶奶是朱雀王妃表妹的女儿,算起来也是赵寅的表妹,就是关系有点远。
朱雀王妃还在闺中时,和这表妹关系很好。赵寅小时还见过这表姨呢,只是这表姨后来随着夫君到徽州任上,便没有再见了。去年,这表姨去世了。她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唐家,就是唐大奶奶。朱雀王妃思恋故人,又受故人委托,便派人来探望表妹之女近况,可巧赵寅因公南下,便过来了。
赵寅到唐家,叙了亲戚关系,唐老爷父子又惊又喜,隆重迎接进去,待为上宾,安排酒宴。
赵寅问及表妹近况,唐老爷父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赵寅问:“怎么了?”
唐大少爷叹息道:“她年前生了一场病,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就是身子还有点虚。待我唤她出来拜见世子。”
说着起身进內,半晌带了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出来。
那女子见了赵寅,款款上前,屈膝施礼:“见过表哥。”只说了这一句,眼圈儿早红了。
赵寅抬手道:“表妹请起。”
一面上下打量她。
唐大奶奶姓陆,名君如。
表兄妹头次见面,赵寅代母亲询问表妹生活近况,陆君如一一回了,感激地说,夫君和公婆待她都很好。
赵寅见她言语真挚,加上唐大少爷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虽未多说什么,眼中的情义真真的,便彻底放心了,遂告诉她母亲对她牵挂,让她写信给母亲,让长辈放心。
陆君如道:“姨母垂询,小妹感激不尽。”
唐大少爷也道:“怎好让王妃惦记呢。君如,你赶快写了,我派人送去京城,让姨母放心。”
陆君如含泪点头。
朱雀王府主动来认亲,旁人求还求不来呢,唐家父子自然欢喜,当晚,唐家大摆筵席,宴请赵寅一行。
原本唐老爷要去请梁心铭和王亨来作陪,被赵寅阻止了,唐老爷不知是否何缘故,也不敢违拗,只得作罢。
席间,赵寅问起梁心铭在潜县所作所为,唐老爷也没瞎说,称梁心铭是少见的有作为官员,有手段有能力。
赵寅没想到梁心铭有这样口碑,很意外,这与他对梁心铭的初步印象不符,看样子他被梁心铭给迷惑了。
酒宴过后,陆君如亲自带丫鬟上茶。
她道:“表哥住在衙门里,有什么缺的,派个人来唐家说一声,妹妹叫人安排。什么时候动身去溟州呢?”
赵寅道:“明后日就走。”
他有些不快,他不想住在杜府,和梁心铭王亨在同一个屋檐下,然表妹竟不挽留他,他也不好开口说留下。
无奈,喝了茶后,只能告辞。
唐家父子一直送到大门口,唐大少爷又送他到杜府门前,看他进了杜府,才转身回去。
潜县没有驿馆,赵寅待要去住客栈,又觉得此举太小家子气,索性就住杜家,难道还怕王亨不成?
梁心铭听说世子回来了,忙去问候。
她是主人嘛,于情于理都必须周到。
她没有告诉王亨,只带着赵子仪去了。
到了客院,亲卫让他们等候,他通报进去。
梁心铭轻笑道:“我还以为唐家会留他住呢。”
赵子仪没作声,事实上,从见到赵寅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变得深沉莫测起来,很关注赵寅。
梁心铭以为,这是武者的敏锐反应。
少时,亲卫来领他们进去。
梁心铭还以为赵寅在屋里等自己呢,结果进院一看,人家压根没等她,正练剑呢。天上一弯素月,廊下两盏灯笼,在月光和灯光映照下,密不透风的剑光将舞剑人裹挟在当中,根本看不清楚。
梁心铭暗道:“果然有些本事。”
她放慢脚步走过去,边走边看。
赵子仪更是看得两眼不眨。
尚未到近前,一团银光扑面而来,速度快得不及眨眼,直到寒气逼近脸颊,冰冷的剑尖触及她娇嫩的肌肤。
梁心铭心中大骂:“让你装逼!”
一来她根本来不及躲,二来她还真不信,堂堂朱雀王世子敢无缘无故地杀了她,所以她一惊之后立即镇定,身形纹风未动。等赵寅停下了,才伸出纤纤玉指,很优雅地夹住剑尖,拨到一旁,轻笑道:“世子好剑法!不过出手可要小心,别误伤了下官,让下官破了相。”
装逼,谁不会!
赵寅心想,这梁心铭果然不简单,之前的谨小慎微都是装出来的,便淡淡道:“梁县令倒有几分胆色。”
话音未落,就听旁边长剑出鞘,一道寒光射向他胸前,是赵子仪气愤不过,拔剑救主。
救主已经晚了,说出气更合适。
“大胆!”
赵寅两个亲卫厉声呵斥,同时冲了过来。
赵寅剑锋一转,先接下赵子仪的攻势,接着喝道:“都退下。”他盯着赵子仪,两眼射出犀利的光芒,那是面对强敌时所表现的戒备状态,再不端着世子的架子。
赵子仪也没将他当做世子,一剑落空,又是一剑。
梁心铭看得眼花缭乱。
她不懂啊,根本看不清两人的招式,只能用眼花缭乱来形容。不过,赵子仪居然能和朱雀王世子打个平手,还斗得如此激烈,实在出乎她意料。她一直以为,赵子仪就是懂些拳脚功夫,比一般的护院强些而已。谁知,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声。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令她激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