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仪道:“若左相想杀了你,打击安泰呢?”
梁心铭很肯定道:“以前或许会,现在不会了。”
赵子仪道:“这又是为何?”
梁心铭道:“因为有人要谋反!”
赵子仪纳闷道:“谋反和大人有什么关系?”
梁心铭道:“恩师奉旨追查海盗案背后主谋,左端阳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恩师和王家。左端阳和谋反的人都想揭发利用本官,却都不敢杀本官。不论他们谁杀了本官,都会导致恩师针对他们,他们是不会自找麻烦的。”
赵子仪不服道:“那可不一定。若我是那谋反的人,就会派人来暗杀大人,嫁祸给左相。大人若死,安泰必定恨左相,极有可能会投入谋反一方。”
梁心铭定定地看着他不语。
赵子仪道:“说的不对吗?”
梁心铭道:“对!然恩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本官若死,恩师不会受任何人要挟。他会将计就计先除左相,然后再查清谋反案,连根拔起,如此方能平息他的怒火。所以,本官死了就没用了,活的才有用!把活蹦乱跳的本官捏在手里,要挟恩师,恩师才会投鼠忌器;若本官死了,谁也奈何不了恩师,反而会引火烧身!明白了?”
赵子仪如醍醐灌顶,傻傻道:“明白了。”——活蹦乱跳的大人才有用,死大人没用!
梁心铭道:“当然,大哥的担心也有道理,也不能大意了。若那人是个蠢的,他就只会干蠢事,以为杀了本官能刺激恩师,那本官就……”就倒霉了!
赵子仪:“……”
他刚才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平常见梁心铭将别人说得跳脚,只觉畅快;现在轮到自己,才感觉滋味不好受,好像他就是那个蠢的。
他不再和梁心铭比口舌,转而问道:“那大人是有发现什么了?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梁心铭道:“正是……”
少时,她和赵子仪去后院,让欢喜带小叫花子去上房。
小叫花子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迹是刺客溅上去的。现已梳洗干净了,也换了衣裳,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清秀可人。见了梁心铭依然戒备,也不拜见,也不说话,直愣愣地瞅着她,像看什么奇人一样。
梁心铭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叫花子不出声。
梁心铭再问:“你家人呢?”
小叫花子依然不出声。
梁心铭深深地注视着她。
……
外面传话进来说,唐知府求见。
梁心铭才和赵子仪出去,到前面厅堂,见唐知府坐在堂上,一个娇媚的女子站在他身边,不由诧异。
唐知府领个女人来见她做什么?目光一溜过去,把那女人迅速打量一遍,是个妖娆的小妇人。
唐知府将梁心铭的疑惑看在眼里,忙引见道:“这是本官的妾云芳。因有要紧公务,特带来见梁县令。”
梁心铭更糊涂了,一个妾有什么要紧公务?
那云芳上前,先拜见梁心铭,然后才婉转道明来意。
原来,确实是徽州府上面有紧急公文过来,六安府衙的人因唐知府一夜未回,不知何故,不知归期,又不敢耽搁这公文,于是派人将公文送到陈桥镇来。
唐知府一夜未回,唐夫人很担心,听说衙门要派人去陈桥镇,忙托他们给老爷带些换洗衣裳等物。
云芳便自告奋勇,说她亲自来走一趟,若老爷被公务羁绊住了,她正好留下来照顾,也省得夫人挂心。
唐夫人觉得这样更妥当,于是就命她跟衙门的人来了。
云芳实是奔着梁心铭来的。
她年方十八,最爱玩的时候,唐知府虽是个风雅人物,到底年纪大了,平常吟风弄月、饮酒作诗、弹琴听曲,喜欢美人在旁相伴,图的是怡情,闺房内却是力不从心。
云芳开始还新鲜,日子久了耐不住寂寞,便将主意打到唐知府儿孙身上。谁知唐知府孔门弟子、以孝治家,其儿孙也是规矩人,云芳虽年轻,却是父亲的妾,任凭她花柳容颜,也不肯沾手,况且他们都有自己的美人。
云芳抱怨不已。
难道就这样磋磨终身?
这时,梁心铭来到六安府。
六安府官场内宅女人们都传梁县令有子建之才、潘安之貌,乃天下第一等的少年风流人物。
云芳便思念起来。
日思夜想,只没机会得见。
好容易有了今天得了机会,她施展心机手段,才在夫人面前讨了这个差事,来寻唐知府、会梁心铭。
虽来了,还是没机会见呀!
她的身份,怎得见梁大人呢?
要见也是奉唐夫人之命,去内院拜见县令夫人李惠娘,传达唐夫人的致意和问候,送些礼物。
这也难不倒云芳,她在路上就想好了主意,等来了这见了唐知府,故意沉重地说此事异常。
唐知府自然问她有何异常。
云芳便迟疑道:“老爷,还是等见了梁县令再说吧。横竖要告诉他的,省得再转一道口舌;再者,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他,说明老爷看重他,也让他听听,讨个主意。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比修路,做成了是积善行德的功劳。依照妾身的主意,老爷就要告老,这件事能不沾手最好,省得临老了,还给儿孙招祸。安安稳稳的把这路修好,熬到致仕,就算皇上不奖赏老爷,这儿的百姓也会对老爷感恩戴德,唐家将来也会受人尊重。不比梁大人,他还年轻,将来还有好远的路要走,他恩师又是京里有权势的王家,他冒险也是立功,不会白忙的。——妾身一片心都是为老爷好。”
这番话正合了唐知府心思。
他笑道:“你懂事了,晓得为老爷着想了。也罢,就一起去见梁县令,你从头细细地说。”
于是,带着云芳来找梁心铭。
云芳一见梁心铭,果然名不虚传,甚至比传言更加俊美,顿时浑身酥软,春心荡漾,不能自已,恨不得即刻投入他怀抱,若能得他怜爱,做什么也甘愿的。
梁心铭见云姨娘两眼春水荡漾,吃惊地看向唐知府——一把年纪了,弄这么个尤物在身边,能驾驭了吗?
这纯粹是找绿帽子戴!
第399章 藏宝图
不知真男人见了云姨娘会怎样,反正梁心铭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面上却官威十足,既没有故作正人君子、对云姨娘不肯直视,也没有露出讥讽厌恶神色,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公文上,把云姨娘直接无视了。
一来,不好让唐知府没脸。
二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样的女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不给她希望也别羞辱她。
云姨娘也没说出什么要紧话。
要紧的事都在公文上!
梁心铭低头看公文,随口吩咐璎珞道:“璎珞,带云姨娘去后面见你奶奶。”
璎珞道:“是。”
上前对云姨娘道:“云姨娘请。”
云芳见梁心铭毫不在意她,急了,正想上前卖弄一番口才,触及旁边赵子仪锐利的眼神,生生止住脚步。
唐知府也道:“你去吧。”
他发现云芳没说什么异常事,心想到底女人家,就是胆子小,听是风就是雨,倒害他跟着紧张。
云芳无奈,只得跟着璎珞去了后面,见李惠娘。
这里,梁心铭全神贯注看公文。
徽州提刑按察使司调查青华府牛将军灭门一案,查明凶手就是牛将军的属下徐涛。追查中得知,历年来,海上剿匪所获的大部分财宝都运到了徽州,经由牛将军之手埋藏。牛将军绘制了藏宝地图。因朝廷现正追查海盗案背后主谋,徐涛奉命灭口,屠杀牛将军满门,并窃取地图逃走。
徽州按察使已经将此案上奏朝廷,并行文各府、县,缉拿徐涛,追回藏宝图。
梁心铭看后,神情不变,心下却百转千回。
唐知府也猜想:之前在十里飘香酒家被杀死的人是谁?难道是徐涛?可没看见梁心铭从他身上搜出藏宝图啊。
唐知府觉得梁心铭麻烦来了:别人可不知道梁心铭没搜出藏宝图,若有心人打听到酒馆发生的事,肯定以为梁心铭得了藏宝图,或者死者临死前说的秘密。
唐知府打量梁心铭神情,试探问:“梁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他是真不想沾惹麻烦,加上对梁心铭信服,所以讨她的主意,并不认为自己是上官,该拿出主见来。
梁心铭肃然道:“下官即刻命人将陈桥刺杀案上报给按察使司衙门,等上面派人来处理。还有,严防严查各城镇道路、码头和工地,缉拿凶犯,也防止歹徒破坏作恶。当然,修路的事也不能耽搁了,要趁天晴抓紧。”
唐知府忙道:“本官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梁心铭,很想提醒她一句,又想她那么睿智的一个人,他能想到的,她又怎会想不到呢?他还是别提了,不然倒像他不信她似得,以为她得了藏宝图,或者那人临死前告诉了什么秘密给她,图惹她不安。
接下来,梁心铭一一安排。
下午,她照常去了工地看浇路面。
再说内院,云姨娘和惠娘正谈的热烈。她想从惠娘口中套话,了解梁心铭,因此百般奉承惠娘;又说六安府城内的太太奶奶姑娘们是如何称赞梁县令,都说嫁给他这样的人,便是做妾也愿意的,以试探惠娘反应。
惠娘做了几年县令夫人,早不是那个单纯的山村小媳妇了,见云姨娘句句不离梁县令,分明爱恋他(她),言语直白、眼神轻佻却不自知,惠娘受不了,替她害臊。
惠娘自夫君去后,一心只想把朝云抚养成人,并无二心。每每林馨儿劝她再嫁,说梁大哥在天上,也未必愿意看她孤苦一生。她只是不听,说女子不嫁二夫。林馨儿反驳她,她被逼急了,便拿话堵林馨儿,说“你且顾你自己吧。你一身的事都没解决,还让我嫁。你现在顶着我夫君的名头,要我再嫁,难不成要我去偷人?”林馨儿被她堵得没话说了。
现在,眼见云姨娘觊觎梁心铭,惠娘如何能忍!
既怕她靠近梁心铭,看破梁心铭的女儿身份,又怕她不知廉耻闹出事来,带累梁心铭的官声。
因此,她谦虚道:“我们老爷才做了两年官,哪比得上唐大人经验丰富。唐夫人这一向可好?听说她带头邀了城里的太太奶奶们捐银子修路呢,真是慈善人……”
她噼里啪啦一阵话,将话题扯到唐家内宅,又扯到六安府大小官员、豪门富户的内宅,打听了不少隐秘事。等云姨娘回过神,再把话题扯到梁心铭身上,惠娘总是三言两语又岔开了,一副对别人家事感兴趣的模样。
云姨娘很无力,心想梁县令就是话题人物,人俊又年轻又有才还前程无量,你管人家的事干什么?
云姨娘离开时,很是失落。
颓丧了一阵,又打起精神。
反正唐知府还要在这住一阵子,她多用些心思,未必就找不到机会达成心愿。梁大人读书人脸皮薄,便是心里想染指她,只怕面上也不好表露出来,她得主动。
唐知府追着梁心铭要水泥浇路面,梁心铭说必须先浇眼前的,等浇到六安府,水泥自然就能运过去了。唐知府便不肯走了,盯着浇路进度。每天晚上,则回到陈桥镇陈家大院起居,和梁心铭商议公务,干劲十足。
他倒是有干劲,云姨娘一身的精力没处使,挖空心思找机会接近梁心铭,无奈总也见不着,偶尔瞥见个背影,也不解相思,反而更添相思。
她听说梁心铭最宠爱朝云,便想从朝云身上入手,便常常的对朝云献殷勤,送许多东西。
然朝云自从上次差点被方华给毒害,身边伺候的丫鬟们都警惕的很:外人送吃的不吃;外人给东西不随便接,都由丫鬟们接;要搭话也不容易,因为朝云忙着呢。
比如云姨娘来,见朝云在院子里和蓝妞玩,才上前和朝云说一句话,璎珞就说“姑娘,该写字去了。”再不然就说“姑娘,神医让你收拾草药呢。”好像朝云不是几岁的孩子,而是那参加科举的学子,甚至比他们还忙。
云姨娘很恼火,又发作不得,因为那些丫头可机灵了,一个把朝云带走,另一个就过来招呼她,道“云姨娘来了,是找我们奶奶的吧?奶奶正在屋里呢。老爷忙得没个黑天白夜,奶奶也跟着忙,昨晚熬了大半夜,今早五更天就起来了,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呢。——我带姨娘去。”
云姨娘听了气的很:这丫头成心膈应她呢?惠娘这么忙,她要是没有正事,怎好意思留下?
第400章 栽赃谁不会
她心里有气,还不敢露出来,怕惠娘看出端倪,因为她来几次便发现:李惠娘是个厉害的,应付了她一次,再不肯应付她,总是三言两语就将她给打发了。
照说知道惠娘厉害,她该退却才是,然她却更有信心了。为何呢?因为她觉得梁心铭不是不偷腥,是被媳妇管住了,不敢偷腥。一旦他尝到了腥味,那时惠娘也奈何不了他。
这种事,云姨娘听的多了,有一就有二,甭管大宅门还是市井百姓家,自来偷摸偷情的都这样。
于是,她锲而不舍。
她只管这么来来去去、进进出出,梁心铭没见着,却被来求见梁心铭的男人们看了个遍。
唐知府住东院,和梁心铭的正院一墙之隔。虽然他官大些,但梁心铭先来的,总不能因为他来了,梁心铭就要腾正院给他,再说他也住不了几天。唐知府也不在意,他都要致仕了,不争这个。
云姨娘一天往正院跑许多趟。
这天早上,她借口来找惠娘,又带着丫鬟过来了,却被惠娘告知梁心铭早出去了,惠娘也做出忙碌样子,淡淡的不大理会她,她只好怏怏而归。
经过前院,和两个男子擦肩而过,看对方衣着,倒像官儿。其中一人盯着她痴看,走过了,又听见他低声问身边人:“这么美的女子是何人?早听说梁大人和夫人郎才女貌,想是梁夫人。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听得云姨娘心花怒放。
小丫鬟掩口偷笑道:“他们以为姨奶奶是梁夫人呢。”
云姨娘打她一下,道:“别胡说!叫人听见不好。”心里却喜不自胜,自觉比惠娘强百倍。
她便回头去看那人。
恰好那人也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云姨娘含羞一笑,急忙扭头,加快脚步往东院去了,留下那男人嘴角溢出淡淡的笑。
梁心铭也防着云姨娘的,要确保云姨娘在陈桥这段日子相安无事,等走了就完了,眼下她正忙呢。
徽州府第三天就派官员下来了。
来人是按察佥事蔡永。
这个速度,梁心铭一算便明白,只怕他早就到了六安府,四处追查徐涛下落,不然不能来这么快。
她从容不迫地迎上前,暗暗打量蔡永:三十出头,虽是文官,却有武将的举止,面阔、短须,看着很豪爽,眼中却常闪现算计的目光,老于世故的很。
蔡永也打量梁心铭,笑赞道:“本官来时,见新修的通衢大道,真乃古今罕见。梁县令果然高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