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离开刑部,会去哪呢?
王亨见她微张着红唇发怔,心里痒痒的,又凑上去添了一下,低声笑道:“户部。”
金成宇获罪后,户部尚书一职由左相严暮阳暂摄,这不是长久之计,然短期内要寻一个合适的人来接手,并不容易。王亨不太熟悉经济事务,但他精于计算,多向严暮阳请教,再加上王谏在后指点,相信很快能上手。
梁心铭笑了,“户部好。”
外间,若彤等人捧着洗漱用具正要进来,听见里面低声说笑,便不敢进去。然老等着也不是事啊,思雨朝若彤使了个眼色,若彤便叫道:“大爷?!”
王亨听见,忙道:“进来。”
丫头们才鱼贯进来。
上午梁心铭稀里糊涂进来,都没注意这屋子格局,眼下仔细一打量:床上帐子是红色百子千孙帐,床、柜、梳妆台等都像是新的,各色古玩摆设也都擦的锃亮;月洞门两边挽着红纱,窗上贴着喜字剪纸、福娃娃,处处透着新婚的喜庆和多子多福的寓意,她不由看向王亨。
王亨笑道:“老太太叫人布置的。”
若彤等人捧着洗漱用具进来,先伺候梁心铭洗脸、漱口,然后橘彩、思雨、若彤一人捧一套衣裳站在床前,让梁心铭挑选。几套衣服虽然都是红色,却深浅不一、刺绣图案也不同,又都和王亨身上的红衣相搭配。
梁心铭不由感叹她们训练有素。
当下指了中间一套。
正是思雨捧着的,她忙上前一步,伺候梁心铭穿衣,低着头,脸儿红红的不敢抬头看梁心铭。
梁心铭想起这丫头增倾慕自己,不由笑了。
王亨在旁道:“幸亏母亲叫人拿了你的尺寸去伊人坊,将大毛小毛各式衣裳做了二十多套,我原说不用,你那里许多呢,谁知全烧了,不然今儿你要穿我的。”
梁心铭想起那些衣裳,一阵心疼。
穿戴整齐,若彤扶了梁心铭去梳妆。
王亨道:“不过是去老太太那吃个饭,梳简单清爽的,也别戴许多东西,压的人累赘难受。”
若彤答应道:“婢子知道了。”
才梳好,梁心铭就闻见一股香味,静静地吸一口——嗯,是欢喜的味道。不,是欢喜熬的粥香。
她忙转头,果见樱桃托着一碗粥并几样小菜和欢喜走进来,忙问:“欢喜,你腰还没好怎么就下厨?”
樱桃将菜和粥摆在桌上。
欢喜来扶梁心铭,梁心铭反拉着她的手走向桌边,一面关切地问:“今天换过药了?”
欢喜把眼光一溜思雨等人,笑眯眯道:“换了。我怕大人刚来,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就给大人熬了粥。就一小碗,也没加别的东西,吃了垫垫,也暖和暖和胃。外面冷的很,走去老太太那边要一会子呢。”
王亨赞道:“欢喜就是周到。”
欢喜笑的更开心了。..
梁心铭自然是感动的,然一瞧思雨等人的表情,忽然心里明白了:欢喜她们新到王家,看见这么多伶俐丫鬟,心生危机感,所以想法子巩固地位。
人在哪里都有争斗!
梁心铭果真了解自己的丫鬟,欢喜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今天一过来,绿风、流年和璎珞还好,她们会武功,不怕不得梁心铭重用;欢喜、樱桃和思思对着慕晨、思雨等一干俏丫鬟,则慌张的很,兴起空前的危机感。
思思当即决定,跟着惠娘和朝云走,她是知道惠娘要经管在水一方的,不可能在王府常住。
欢喜和樱桃没思思想的多,觉得梁心铭和惠娘朝云不会分开。前儿朝云还说跟爹爹学这个学那个呢,可见不会离开梁心铭。大家还是一家人,还住一起。她们将德馨院转了一圈后,便不管不顾地占据了小厨房。
这小厨房是王夫人吩咐准备的,临时收拾了几间下房,垒了几个锅灶,方便梁心铭住进来后,一时想吃点什么,就在这里做,不用去大厨房折腾。
欢喜立誓:抓不住大人的心,也要抓住大人的胃,让大人一辈子都离不开她,只吃她做的饭菜!
樱桃坚决支持欢喜,给欢喜打下手,因为她的女红手艺在德馨院根本不够瞧。
吃了一碗粥,王亨和梁心铭便去德馨院,樱桃眼睁睁地瞅着慕晨思雨跟去了,懊恼——谁让她不熟呢。
到萱瑞堂,才进去,便听见里面朝云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梁心铭根据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便能想象出乖女儿此时的表情和动作姿态——
第794章 在婆家立威
“……当时慌得呀,趿着鞋,头也没梳,思思拽着我就跑。我不走,闭着眼喊‘梳妆盒!梳妆盒!’思思没法子,才帮我把梳妆盒拿了。那些大箱子珠宝全烧了。”朝云的声音满满都是惋惜,还很懊恼。
“别人呢,她们怎不拿?”老太太问。
“绿风姐姐她们要保护爹爹和娘,就乔老爹和乔婆婆我们,还有思思,我们先下去。”朝云道。
“他们也能拿呀。”老太太道。
“他们拿了衣裳和吃的。”朝云道。..
“怎没先弄些吃的搬下去呢?”老太太问。
“下面有吃的,他们拿的是热水和点心。爹爹怀着小弟弟,不能喝冷水,要喝热水;不能吃冷的,要吃热的;也不能冻着了。”朝云小嘴巴嘎嘣脆,把老太太当成了不知人事的小孩,向她普及照顾孕妇知识。
“哎哟小心肝,怪道你爹爹这么心疼你,真可人疼!别难过了,跟你说:钱财没了可以再挣,只要人平安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太太安慰朝云。
“爹爹也这么说呢。”朝云道。
那时,梁心铭和王亨已经进来了,听里面说的有趣,相视而笑,且不进去,且听朝云还扯些什么。
忽听一女声道:“这左一声‘爹爹’右一声‘爹爹’,又什么‘爹爹怀着小弟弟’,不知道的听了奇怪死了。怎不改口呢?要叫干娘了。叫安泰爹。”
朝云道:“师爷爷是干爹,我爹是亲爹。”
里面静了一静,轰然大笑起来。
梁心铭忙和王亨进去了。
就见里面花团锦簇一屋子的人,王夫人、惠娘等人都在座,正中榻上,老太太搂着朝云笑出了眼泪,道:“爹就爹吧,随她爱怎么叫。”
朝云见人笑她,急了,正要辩解说“我爹爹这么说的”,忽一转脸看见梁心铭来了,忙挣脱了老太太的怀抱,欣喜地跑过来,一面叫道:“爹爹来了!”
梁心铭接住她,牵着上前道:“祖母。”
老太太见她蹲身要拜,急忙阻止道:“别拜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棋妈妈——”
棋妈妈忙上前扶了梁心铭,送到老太太身边坐下。
王晓雪起身让出座位,给王亨坐。
老太太握着梁心铭的手打量,尽管白天已经见过了,还是喜悦地对众人道:“瞧,出怀了呢。”
一夫人道:“明年四月老太太就能抱上重孙了。”
老太太道:“坚哥儿要有弟弟了。”说着朝旁招手,“坚哥儿,来见过大伯娘。”
坚哥儿是王亢的儿子,才三岁。
小家伙肉嘟嘟的,很可爱,跪在梁心铭面前有模有样地磕头,磕完也不起来,抬头看着她。
梁心铭和他大眼对小眼——尴尬啊,除了一身官服,烧得精光投奔来王家,没有见面礼呀!
梁心铭诚恳道:“伯娘家烧光了。”
坚哥儿一脸懵懂,所以呢?
梁心铭道:“没有见面礼。”
众人一齐笑倒,姐妹们尤其笑的厉害。
王亨也笑了,叫“慕晨!”
慕晨笑着上前,给了坚哥儿一对精致荷包,一个里面装着状元及第金锞子,一个里面装着玉器挂饰。
坚哥儿欢喜地接了,对王亨作揖道:“谢大伯父。”
梁心铭:“……”
众人再次笑倒。
王亢媳妇方氏忙上来抱起儿子,教他谢谢大伯娘,因为大伯和大伯娘是一家人,这荷包是大伯娘给的。
说笑间,老太太让梁心铭认亲,王晓雪领着梁心铭一一指认各房各院的婶娘、妯娌、姐妹、子侄等,长辈们都给了梁心铭见面礼,平辈往下,慕晨都替梁心铭给了见面礼。
老太太道:“你大妹妹下午打发人来看望你,还送了许多东西,因你睡着,我便让她们回去了。王爷为国捐躯,她要在府中主持丧事,不得来,请你见谅。”
大妹妹,指的是王梦雪。
玄武王遭难,王府正举丧。
梁心铭忙道:“有劳大妹妹,这么忙还想着我。”
老太太道:“你们从小儿就熟悉,这是应该的。”
接着就是府中上下仆妇,一拨拨都来拜见大奶奶。
老太太和王夫人原还担心下人们在外听了闲言碎语,瞧不上女扮男装的梁心铭,唯恐她们露出不敬之态,结果一个个的不知多恭敬——不,是敬畏!
王亨更为妻子撑腰,大把赏银。
大家族的仆妇们大多精明油滑,都很知眼色,不谢王亨,知道他看重梁心铭,只谢梁心铭。
王亨果然很满意。
刘管家媳妇殷切地对梁心铭道:“老太太和太太唯恐大奶奶回来住不惯,特地给德馨院建了小厨房,拨柴米菜蔬,方便大奶奶想吃点花样,让丫头们就近做,大厨房每日的分例不减。大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
梁心铭先道:“多谢祖母、母亲。”
又对刘管家媳妇道:“多谢大娘费心安排。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大娘,眼下先这样。”
刘管家媳妇惶恐道:“怎敢当大奶奶谢,这都是应该的。”
梁心铭:“……”
她有那么可怕吗?
一时,管事媳妇来请:晚宴准备好了。
又有王谏等人进来请安。
老太太忙起身,大家往正厅去。
阖家团聚,摆了四桌,里外各两桌,中间用大屏风挡着,老太太带着梁心铭在外面坐席。
宴席各种热闹也无需细说,梁心铭睡了一天,肚子早饿了,好胃口看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饭后,王谏向老太太告罪一声,要带王亨和梁心铭,同三叔王瑾等人往自己书房去商议事。
老太太准了,吩咐王亨:“你们商议完了,别来我这请安了,就回去睡吧,都累一天了。”
王亨和梁心铭忙答应了。
众媳妇看着梁心铭羡慕不已:这哪里像个媳妇,比这家里的爷们还有地位,王亢等兄弟还没她受老爷们重视呢,去书房议事也不会叫这些小辈。
梁心铭不知自己被太太奶奶们羡慕嫉妒恨,却感受到来自王诙等叔伯的异样,暗自警惕。
到了书房,众人坐下,说起对沈奇的判决和对沈家查抄结果,又道沈夫人带着儿子冒着寒风跪在王府门前,求梁心铭原谅,求她去皇上面前为沈奇说情,饶沈奇死罪。
王谏命人请了谢耀辉来,把人带走了。
梁心铭毫不惊诧,这在意料之中。很多人都是这样,害你的时候理所当然,等他害人不成遭惩罚时,又来求你饶恕,若你不宽大饶恕他,便是无情心冷。
王诙见她端坐如钟,虽是女装,仍旧一派威严,气势比王亨、王谏不弱,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道:“青云,这里没外人,都是一家人,四叔有句话想问你。”
梁心铭道:“四叔请问,侄媳听着呢。”
王诘忙阻止,可是弟弟根本没看他。
王诙道:“青云能得赦免欺君之罪,这是天大的福分,为何不趁机抽身退步,回家来养胎,却坚持留在朝堂做官,辛苦不说,更遭人诽谤,这次又差点丢了性命,何苦来呢?还是青云心有壮志,不舍离开官场?”
王亨不悦道:“四叔,是皇上要用青云。”
王诙摆手道:“你别怪四叔说话直,这里又没外人,咱们一家人敞开了说话,不用找借口。皇上要用青云,青云可以女子不能参政为由拒绝,或者隐藏在你身后……”
“我为什么要藏在他身后?”
梁心铭波澜不惊地问。
王诙一滞,“你不甘心?”
梁心铭道:“不是不甘心,是没这个道理。责任和权利是息息相关的,若不赋予我相应的权利,让我为朝廷做事,名不正言不顺。我也不提功劳,就问出了事算谁的?让夫君担着吗?我们凭什么要接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王诙哑然,好一会才道:“可是,你现在就能得好了?自己受苦受累不说,还害得你五叔回不了京。”
梁心铭道:“世界很大。”
王诙忙道:“什么意思?”
梁心铭道:“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不会被别人阻挡的。”
王诙道:“可是,你确实挡了你五叔的晋升之路。”
王谏垂眸,儿子和儿媳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压住了弟弟王诚晋升之途,他也因此感到愧疚。
连王瑾也不好袒护梁心铭了。
王亨强辩道:“以后有机会,我自会帮五叔。”
梁心铭却淡然的很,道:“四叔怎知侄媳阻挡了五叔,而不是成为五叔的助力?就算侄媳抽身,五叔调回京城,上有夫君压着,他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是熬资历罢了。”
王诙忙问:“你怎么帮助你五叔?”
梁心铭道:“俞希文升为工部尚书,无法再主持修建奉州通往西北边疆的官道工程。五叔在奉州几年,熟悉当地情形,正可总揽此工程。水泥这东西是侄媳弄出来的,教五叔我必不留手;若是别人,他们还怕侄媳不尽心呢。因此皇上必定会答应。五叔若是回朝,能有这立功的机会?”
王谏击掌道:“好棋!妙!”
王亨得意地斜睨王诙道:“如何?馨儿不会成为自己人的阻力,只会替王家争光。四叔眼光忒浅了!”
王瑾也道:“馨儿这资质,关在内宅太可惜了。只要皇上肯用她,就该出仕为官。女人怎么了?”
王诙愣愣地看着梁心铭,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真服了这侄媳了,可是他拉不下脸来低头,便讪讪笑道:“青云既然有这韬略,何不帮四叔筹划筹划?”
他本是随口说的,就听梁心铭道:“是有个机会:大靖和安国迟早要开战,朝廷要在奉州设军需转运使,负责军需物资转运。原本选定了黄冲,因为红豆状告娴女馆的陈妈妈,牵扯出黄冲抛妻弃女的污迹,此事作罢了。”红豆就是被王充赎身的青楼女子,在场众人都知道。
王诙眼一亮道:“你推荐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