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却懒懒的不想理会。
从那日在梅园他说不出林馨儿的死因,从那晚吃了他送来的状元饺拉肚子,她的心情便不一样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憧憬,她在刚出山时根本没有,是与他重逢后才产生的。
他就像致命的毒药,迷得她失去自我。
梁心铭安慰自己:别自责!
女人,要对自己好点!
没有爱,就没有伤害!
前世她林馨儿何等潇洒,何曾受过这样折磨?
爱上他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虽然痛苦,但她并不后悔。
现在她清醒了,不再对他寄予任何奢望,自然也就不管他成亲不成亲。至于那场差点断了她前途的腹泻,就暂时吃了这个暗亏,等她有能力了,会加倍讨回来的!
她将穿着绣花背心的蓝妞捧在手心,举到眼前,对着那黑琉璃似的狗眼,轻声道:“蓝妞,你说是吗?”
蓝妞“汪汪”叫了两声。
梁心铭立即想起墨云,然后又想起王亨。
她气恼地甩了甩脑袋——说好不想他,怎么又想呢?说好不自责,可是自己这样不争气,她忍不住要自责了。
翰林院,王亨每天的心情都不好。
周围的同僚们闲谈时,必定猜测这次会试谁能夺得会元。这个说是奉州才子周昌,那个说江南才子孟无澜,又是蜀中才子黄清风……就是没人提梁心铭的名字,连洪飞也不敢提。梁心铭原本是很有希望夺得会元的,结果拉了一场,能榜上有名就算万幸了,哪里还敢奢望魁首!
这一切都拜王亨所赐,他心情能好就怪了。
他心中还残存一线希望,那是对梁心铭莫名的信任,希望梁心铭能出人意料,“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说!”他面色阴沉地看着那些争得唾沫横飞的同僚想。
闲话少说,很快到了放榜这日。
皇宫,靖康帝正等候本次主考官来回禀会试结果,他要看梁心铭一番坚持能否出现奇迹,给他一个惊喜。
翰林院,王亨找了个借口和洪飞一起到礼部看榜。
其他考生们更是早早就等候在礼部衙门前,一面等候自己的命运结果,一面想看梁心铭是否榜上有名。
王府,思雨也急不可耐地命一个小厮去看榜。
乔老爹受惠娘重托,陪梁心铭去看榜。
所有人都紧张,就梁心铭自己很淡定。该拼的她都拼了,“尽人事听天命”,现在多想无用,不如不想。
两人到那一看,眼前乌泱泱人头攒动,人人脸上神色焦急,梁心铭瞬间被那气氛带动了,也紧张起来。
虽然她对自己有信心,但一路走来,这科举考试背后的阴暗手段她也见识了不少,谁知还有什么是她没见过的?若今天的结果出乎她意料,她丝毫不会奇怪。
乔老爹见人太多,唯恐梁心铭有什么闪失,道:“公子就在外面等,让老汉进去看。”
梁心铭想了想,答应了。
乔老爹兴冲冲地挤进去了。
梁心铭站在人群外,忽有人在后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洪飞,满脸笑容叫“青云!”王亨在旁深深打量她。
梁心铭忙恭敬向二人行礼。
王亨见她比上次相见气色又好了几分,心情也很不错的样子,不由眼中浮现笑意,道:“为师已经命一安过去看了。人太多,咱们就在外面等候。”
梁心铭道:“学生谢恩师体恤。”
洪飞笑呵呵道:“青云,你若中了,可算是奇迹!”
王亨傲然道:“不中才奇怪,中了算什么奇迹!”
虽然知道他抬举自己,梁心铭还是听得心情舒畅,笑吟吟道:“二位恩师慢些夸赞。等他们看榜回来了再夸,就万无一失了;这会子夸了,万一没中,学生脸上下不来。”
洪飞听了哈哈大笑,说“不可能!”
王亨却一颗心陡然提起来。
他就怕这个结果!
三人被人群推挤到角落去了。
梁心铭看看眼前疯狂的人群,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也为了探听王亨心意,想说些别的话题,因此对他道:“学生听说恩师大喜了,学生这里先恭贺恩师!”
王亨正扫视人群,看一安可回来了,听了这话,猛回头,疑惑地问:“为师喜从何来?”
梁心铭道:“恩师不知道吗?”
王亨问:“知道什么?”
梁心铭便将孟无澜一番话说了。
王亨微微皱眉,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洪飞笑道:“这回可逃不掉了!”
他鬼使神差地用了“逃”字,说完心里一惊,暗自懊恼。他确实怀疑王亨逃避成亲,但这念头心里想可以,怎好说出来呢?说出来对孟家、对王家都不好。
梁心铭道:“学生在想,要送什么贺礼呢。”
王亨道:“你很有钱吗?这么急着送礼?”
梁心铭道:“这是省不了的呀!”
王亨被她逗笑了,白了她一眼。
气氛轻松愉悦,人也心情愉悦。
梁心铭奇怪自己面对王亨的坦然。
在这等候放榜的紧张时刻,因为那一场拉得她骨软筋麻的腹泻而对他产生的恨意,莫名其妙的就淡了。
她甚至怀疑,待会她要是中了,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阴转多云,再多云转晴,然后艳阳高照。
“女人,有点志气吧!”
梁心铭忍不住谴责了自己。
同时,在心里痛骂王亨“祸害!”
正在这时,人群突然喧哗起来,原来春榜贴出来了。他们站在角落看不见,只听得有人叫、有人笑、还有人哭,更让三人吃惊的是,有人高喊“梁心铭!梁心铭!”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梁心铭心里一紧,神情还算镇定,一手却本能抓紧了王亨的手臂。
第84章 捅了马蜂窝了
“中了!”王亨很肯定道。
“我去瞧瞧。”洪飞不敢相信。
他们三人便向礼部大门口挤去。
梁锦云在前开路,仗着习武的身子骨,把书生们挤得东倒西歪,却不会真倒下,因为人挨着人,太密集了。
还没到榜下,就看见了一安。
一安跳起来吼道:“梁解元中了!头名!会元!”
梁心铭一呆,大脑一片空白。
她傻笑着,迈不动脚步。
王亨紧紧拽着她,道“去看看!”
看看排在第一位的春榜,体会成功的喜悦。
洪飞扯着她道:“青云,真中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的不止洪飞,还有所有参加会试的举人,不管是落榜的,还是榜上有名的,都被梁心铭打击到了。
周昌名列第二,他毫无成功喜悦,顿足叹息道:“这个梁青云,让我等情何以堪哪,情何以堪!”
一句“情何以堪”道出了所有考生的心声。
忽然有人发现梁心铭就在不远处,和王亨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立即叫起来,然后大家就都发现了。
梁心铭周围的人“呼啦”一下闪开,自动形成一个大圆圈,将她、王亨、洪飞、梁锦云和一安围在当中。
各种各样的议论此起彼伏:
“他真考中了!”
“还中了头名!”
“这让我等情何以堪哪!”
……
每次会试都会诞生一个会元,今年引起震动,因为今年的会元梁心铭考前被人下药,拉了个通宵。第一场结束时,大家亲眼见她病得形销骨立、面色枯萎、拉了一身屎出得号房;也亲眼见她一连三场提着一桶粥进得贡院;还亲眼见她最后一场出来便晕倒在地,都不信她能考上。
结果,她考上了!
而且中了会元!
考生们都被打击了,有人羡慕,有人赞叹,有人嫉妒,有人怀疑;有人含笑以对,有人不可置信。
别看作者左一个青年书生、右一个少年俊彦地描写,其实,参加会试的年轻举人只占少数,大多数都是三十往上,还有四十多的、五十多的,还有胡子一大把的老儒生。这些人反应激烈,周昌等年轻人反应算温和的。
一个花白头发、胡子一大把的老儒,含泪举起双臂,仰天长哭道:“老朽认命了!考了一辈子,今日大梦初醒。天生梁青云这样的少年才俊,真羞煞我也!”
言下之意,不是那块料,趁早放弃。
人群“嗡”一声炸开,都冲梁心铭指指点点。
王亨警惕,和洪飞一个站在梁心铭身前,一个靠在梁心铭身后,梁锦云在左,一安在右,把她紧紧护在中间。
乔老爹远处看见,拼命往圈内挤。
梁心铭终于回过神来,被众人的反应给惊住了,尤其是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儒,给她的震撼最强烈。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捅马蜂窝了!
她有些心虚地想:“对不起老先生,实在是我有大事要办,不然不会来和你们抢风头。”又埋怨自己:“你说你一个女人,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考什么科举呀?”
这念头才浮现,立即醒悟。
她“呸”了自己一声,暗骂道:“林心儿你做古人做久了,被洗脑了?你心虚什么呀!再说了,你也没用金手指。虽然上辈子你读了好多年书,可是学的杂,什么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统统都要学;哪像他们,十年寒窗苦都学的是经史子集文章诗赋。除了王亨那个变态,这些年纪大的谁不是学了几十年?你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他们学的长,有什么好愧疚的!就算比他们多了前世的见识,那一场腹泻也能抵消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她再待下去。
再待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王亨也意识到了,对洪飞说声“走!”一把扣住梁心铭手腕,吩咐梁锦云在前开路,一安断后,一起往外突围。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参加梅园诗会,从而见识到梁心铭的才学;就算见识到的人,也觉得梁心铭拉肚子还能高中会元太不可思议,有人便喊道:“这不可能,除非作弊!”
考生们如梦初醒:对呀,梁心铭一定作弊了,才会高中会元,否则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考好。
众人议论纷纷,一传十,十传百。
喧哗如水纹扩散般,瞬间席卷全场。
一考生问,梁心铭是如何作弊的?
有人说她夹带,有人说她假病……
马上就有人反驳,说梁心铭验身时他就在旁边,衣裳都被脱光了,不可能夹带;又有人说他看见梁心铭第一场出来时的样子,屎都拉身上了,病不可能假。
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她知道考题!
梁心铭生病是真,夹带抄袭太费事,也考不到这样好成绩,只有事先知道考题,并做了充分的准备,才能在拉了一晚肚子的情况下,还考得如此好成绩。
有人问:她怎么知道考题的?
有人答:当然是王亨告诉的!
传言梁心铭是王亨的男宠,为了她把华少爷打得几个月下不了床;梁心铭会试时,王亨每场必到,殷切接送;眼下又陪着她来看榜,两人之间实在暧昧。
又有人问:王亨又是怎么知道考题的?
又有人回:王家势力多大呀,王亨多得圣宠啊,想弄到本次会试的考题,那是易如反掌!
至于王亨送的状元饺导致梁心铭腹泻这件事,被他们选择性忘记了,甚至认为是有人栽赃王亨。
王翰林怎会陷害梁心铭呢?
不可能,梁心铭可是他男宠!
更有人聪明地认为:这正是王亨用来迷惑人的手段。他叫人送的饺子害梁心铭腹泻,谁还会相信他帮梁心铭作弊?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这些考生都满腹文章,很快便推理出事情的“真相”,都恍然大悟。
落榜的考生瞬间找到发泄的渠道。
一考生凄厉喊道:“他知道考题!在下不服——”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落榜者都喊起来。
大家见王亨等人护着梁心铭往外挤,更觉他们心虚,也不让路了,都疯了一样喊“拦住他们!”
第85章 天上掉下个……(逍遥和氏璧+)
梁心铭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不好!”
这些家伙没考上,都疯了!
王亨在那考生喊出的刹那,目光骤然犀利,现场乱哄哄的,实在不宜分辨解释,他命梁锦云“冲出去!”然后拖着梁心铭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洪飞吃惊地喊道:“这些人疯了!”
又对梁心铭道:“你真犯了众怒了!”
梁心铭先前不敢太高兴,怕人说她狂妄自大;也不好太谦虚,那显得矫情,不知摆什么表情才好;现在好了,她满眼讥诮地看着人群道:“果然不招人嫉是庸才!”
洪飞想笑,却紧张的笑不出来。
王亨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梁心铭心想:“我不想走?要你来说!”
她对他是一肚子怨气:拜他所赐,考试之前她拉了个昏天黑地;好容易克服万难考上了,又拜他所赐,被人认为作弊,饶是她满腹机智,也想不通这中间的道理。
这话她搁心里,面上却道:“是。恩师。”
右手一动,发现正被他紧紧扣着。
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掌心温暖。
她看看他们紧紧相扣的手,又抬眼看向他,差点脱口说“恩师请自重”,可她嘴巴没说,眼神流露出来了。——瞧瞧,这个样子,人家能不说他们有奸情吗?
王亨只顾应对周围,哪管她眼神。
那时,他们已经陷入重重围困。
王亨凛然,正要命令梁锦云不必顾忌,只管使出武力,忽见一人从左前方的酒楼二楼窗口飞身跳下来,脚尖在拥挤的人群肩膀上虚点,凌空踏步,几个起落便到了王亨面前,长臂一伸,一把捞起梁心铭的左胳膊。
王亨大喜,急忙松开梁心铭的手。
梁锦云想阻拦,被王亨挡住。
王亨对梁心铭道:“跟他走!”
梁心铭哪有自主权,已经被那人夹在腋下,梁锦云在她腰下一托再猛地推了一掌,那人脚下一转便飞向人群外。她头向下倒着,只见下面人潮汹涌、不断向后倒退;耳朵里灌满了鼎沸人声,脑子晕晕乎乎的;笔端闻得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也不知抢了自己的是哪路好汉。
很快她感到安静了,脚也触了地。
那人把她放下来了,可是她头晕眼花站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又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给扶住。
她也顾不得了,双手揪住人家衣裳,支撑着身体,一面平复晕乎乎的头脑,一面仰头向上看去,因为她平视过去没看见对方的脸,只看见人家的胸膛和脖颈,想必这人很高,脑袋在她头顶上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