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因为什么,总归她是不高兴了,心上人不高兴,显见魏晅瑜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将人扶下马车,无视马车旁边围了一圈儿谄笑着来接人的随从,魏晅瑜手一挥,护卫们直接强硬的将人驱赶到一旁,护送两位主人去往自家画舫。
薛蕲宁果然如她所言,拒绝了魏晅瑜的陪同,在丫头的服侍下一个人上了画舫。
“你不用急着陪我,先去做你的事,等忙完再过来。”她拦下魏晅瑜想要上船的动作,“放心,我没闹脾气,你早去早回就行。”
见她神色平静态度强硬,魏晅瑜深深看了一眼,点头应允,“好,我早去早回。”
进了船舱,看着远处魏晅瑜渐渐靠近另一艘大船的身影,薛蕲宁扯了扯唇角,收回视线。
她确实没生气,也没闹脾气,只是纯粹心情不好而已,一则是因为想起了从前澹台晔的行为,二则是厌烦船上那群陌生人。
不论那些人有没有邀请她,在看到船上那些风尘女子听到莺声燕语时,她都觉得受到了冒犯。
事情到此处,不外乎两个目的,轻视魏晅瑜打她的脸,或者轻视她和魏晅瑜,打他们两个的脸。
既然结果都是坏的,那初衷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她没心情对着一群厌烦的人耍横,若是船上没那些风尘女子,她或许不介意直接动手,但多了那些人,上船都意味着自己低了一头。
她不喜欢。
而且,她相信魏晅瑜,相信他会找回场子,无论是帮自己还是帮她。
第70章 2-12用意
大船上, 宫灯高悬, 丝竹声中, 芬芳袭人。
画舫中的人此时正沉浸在温香.软玉中,或举杯庆贺,或同身旁美人调笑, 可谓是乐不思蜀。
魏晅瑜带着人大步而来, 夜风中披风扬起锋利的弧度, 腰上的剑桥散发着渗人的寒光。
姚峰注意到,自家侯爷握着剑柄的手极为用力,青白指骨清晰可见。
他心跳陡然快了一下,侯爷这模样, 明显是动了真火。
想想白日里他们经办的差事, 再看看眼前画舫中的醉生梦死, 他呲了呲牙, 本来自家主子心情好,想着慢慢收拾的,谁知道有些人上赶着找不痛快。
尤其是侯爷现在正一片丹心向主母, 惹了人家的心头肉,可不得脱几层皮嘛!
寒冷夜色里, 画舫中暖香袭人,笑声阵阵。
魏晅瑜带着人上船时, 丝毫未受到阻拦, 反而被知机的仆从们一路恭敬引入。
舱中, 主位上得了通传的男人抬手制止眼前喧闹, 对着众人笑得别有深意,“永平侯大人已经到了,咱们出门迎人吧。”
作为成州知名的地头蛇,众人早已习惯了以这人为尊,闻言纷纷起身,虽说这次宴请已然代表着对那位长公主的儿子低头,但或许是过去有过一番交集,大家始终并未太过紧张。
时间已过去了十几年,虽然还有一些人记得当年那个男孩子性情凶戾残暴不好惹,但到底时间过去太久,让曾经的畏惧逐渐模糊。
虽然也有暗地里的传言声称这位永平侯挟私报复,但这种看法始终只占一小部分,对更多的人来说,只要别手太长不识趣犯到永平侯手上,很多时候他似乎根本想不起来成州这些人。
和帝京比起来,成州虽说不是穷乡僻壤,但也不是什么让人念念不忘的好地方。
近两日,有些心里不安的人暗地里聚集到一起,将对方成州之行的目的分析了个透彻,或许是潜意识里将魏晅瑜视作了敌人,所以反而研究得更为透彻。
最后,大家得出了一个结果,即便这人凶名在外,且有挟私报复的嫌疑,但实际上,永平侯做事向来合理合法,且谨遵上命,否则也不会在御前和朝中那么有脸面。
如果只是一个由着自己心意乱来的人,无论是当初陛下分封侯爵还是后来委以重任,都不可能被朝中那些古板刚正的老臣们认可。
所以,用秉公守法来形容魏晅瑜,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
正是因为得出了这个结论,很多人才松了口气,就算这个还未及冠的年轻人真的来者不善,但只要将人捧得高高的,让他过足了衣锦还乡的瘾,局面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无论何时都是有几分道理的。
甲板上,前来迎客的众人第一次正式见到了多年前离开成州的长公主之子。
虽说长公主行为放.荡名声不佳,但不得不说,她有一个很好的儿子。
魏晅瑜外表与能力出色是多年前众人早已认可的,否则曾经也不至于招来那么多的恶意。
长公主行为不检只是碎嘴妇人们爱说的闲话,对男人们来说,不过是些风流韵事,但成州城内,长公主的这个儿子无论何时却总是隐隐压了家中孩子们一头,这才是招来众人厌恶的根源。
在成州内横行惯了的人们,无论男女,都绝不想自家.宝贝儿子被一个父不详的野种给压得灰头土脸。
安远长公主好歹还有个高贵的身份,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妹,是夏太后的亲女儿,无论如何,圣心总是在的,巴结了她油水不大,但得罪她同样得不了好,就像鸡肋,对众人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魏晅瑜不同,他只是长公主的儿子,还是个父不详的野种,虽然被母亲看重,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分量,在成州这里,这样一个人活得却比当地的天之骄子们更加任性,狂妄跋扈不逊于人,大家就完全忍不了了。
因而,才有了那些矛盾与冲突,直到魏晅瑜跟着长公主远走帝京,一切才消弭。
不过,谁能想到呢,这个父不详野种在帝京深受陛下和皇后娘娘喜爱,同宫中太子、皇子及宗室贵子们关系甚好,甚至还未及冠就已荣光加身。
以永平侯身上的帝宠来看,煊赫两朝已是板上钉钉之势,只要他脑子不出问题,百年内帝京或许又会出一显赫勋贵。
尤其是,这样一个人,他还有匹配圣心帝宠的能力。
所以,比起畏惧紧张,众人更想做的是结交讨好。
虽说遗憾他已有圣旨赐婚,但是男人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家里那些美貌的女孩子入侯府服侍一下也未尝不可。
心里打着各种主意,众人热情上前寒暄。
“小侯爷安好。”
“侯爷愿意赏光,实在是蓬荜生辉。”
“多年不见,小侯爷如今真是品貌非凡,实在是让人心向往之。”
“船上早已备好美酒佳肴,烦请小侯爷入内,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才不枉一场缘分。”
“美酒佳人在侧,今晚务必请侯爷尽兴!”
……
听着面前这一片乱糟糟的声音,姚峰抽了抽嘴角,本以为是场鸿门宴,结果现在看来大家好像更想巴结他家主子?
不过,这巴结讨好的姿势可不太对。
魏晅瑜扫了一眼船上眼神热切的男男女女,原本直接出手收拾人的打算暂歇,想起在船上等他回去的心上人,他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等我一刻钟。
在心里同心上人告了声罪之后,他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微微一笑,在众人让开的路里当先走了过去。
这是肯赏光了?交换过一个满含兴奋的眼神,众人抬脚跟上,态度与眼神更热切了些。
肯赏脸就好!他们准备的节目与好处多得是,保证这个年轻人今晚流连忘返,至于明日?精彩的节目更多!
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姚峰明白一点,侯爷绝对是不怀好意。
看着周遭一群人脸上压不住的笑意,他低头轻咳一声,为这些默哀了下。
舱中果然摆满了美酒佳肴,风流美艳的美人更是鱼贯而出,很快,坐在主位上的魏晅瑜眼中就映满了艳色。
在座众人热情的推杯换盏,口中全是溢美之词,什么“仪表不凡”、“逸群之才”、“才貌双绝”、“才华横溢”、“明谋善断”等络绎不绝,更甚者,还将魏晅瑜这些年领过的差事一一细数,极尽赞扬之能事,就差说一句“国朝栋梁”、“国士之才”了。
如果魏晅瑜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年少得志意气风发的小侯爷,这一番吹捧下来,再加上酒酣耳热,只怕是早已动摇大半。
但心智卓绝者,总有过人之处。
心志坚定,是魏晅瑜认为自己最出色的优点。
和出身与能力无关,和背景与依仗无关,坚定的心志,是他能一路走到现在的关键,否则,以身边亲人们对他的纵容与宽待,他只怕早已长成一棵歪脖树。
他能理解亲人们总想要疼爱补偿他的心意,但说真的,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
父不详,出身让人讳莫如深,当年在成州时他不曾自卑自厌,在长大之后更不会盲目自负。
他的生命里,母亲撑起了他童年的天,用所有的温柔与疼爱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回到京中,无论是舅舅舅母外祖母还是表哥表弟们,都在极力向他释放善意。
即便是最糟糕的时候,他也遇到了心爱的人。
人生若此,已经足够幸福,更何况,他已经牵到了心上人的手,未来的路只会走得更稳更远。
所以,一片吹捧声中,端着酒盏的魏晅瑜神色平静而冷淡,反倒引得众人更加趋之若鹜。
场中歌舞渐渐停歇,显然是告一段落,席中众人原本还热闹的话语声也慢慢停下来,目光落在门口处,翘首以盼的兴奋模样显然是有什么大惊喜要出场。
魏晅瑜漫不经心的看过去,视线中映入一身鹅黄色的云纹罗衫裙和佳人袅袅依依身影。
看到那抹夜色中更显温暖的鹅黄色,想起那天她眉眼俏.丽的温柔模样,他嘴角勾了下,心情瞬间极好,不过眼前之人到底不是她,耳边听到的“不愧是教坊头牌”的悄声感叹,让魏晅瑜冷了神色。
虽说这些人是无意,但确确实实让他有了被冒犯的感觉,那个什么名妓就算穿其他颜色都好,偏偏穿了鹅黄衫裙,几乎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小女子清如,见过各位大人。”缓缓进门的女子躬身行礼,声音温和雅致。
单纯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天生丽质美艳绝伦的女子,不仅颜色出众,更兼之书画双绝身上一股清雅之气,丝毫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轻浮与浅薄,打眼一看,更像是娇养在深闺的名门闺秀。
所以,眼神中同样有几分清傲孤高,愈发显得不流于俗。
费尽心思请来这样一位佳人,足可见在座众人的诚心,可以说,若非是为了宴请魏晅瑜,这些人还不一定能请到这位头牌美人。
被当做杀手锏的佳人出场,大家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了主位之上。
看着众人期待神情,姚峰却打了个冷战,侯爷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
可是既然都生气了,干嘛还在这里委屈自己,对着一堆烦心事闹心人,早早把人收拾了走掉不是更好?
他心里满是哀怨,魏晅瑜放下酒盏,视线落在正认真盯着他看的女子身上。
从外表来说,确实不错,但那又如何呢,以他的眼光来看,不过如此。
古语有言,美人在骨不在皮,真要说起来,这人在他眼中还不如街边茶摊里笑着吆喝努力揽客的妇人,至少,那些女人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为了家人与生计努力的志气。
光是程菡那个老狐狸都甩这女人十条街,和他心上人相比,更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庸脂俗粉,不堪入目。”他淡淡道。
第71章 2-13撒娇
这句话一出, 在场众人都一脸怀疑神情, 还有人不小心掉了手中酒杯,就连旁边的乐师与舞妓们也惊得睁大了眼。
实在是清如的艳名传得太广, 无数风流才子以一睹红颜为幸, 然而此女气格孤傲,才名远扬,因此十分难见,除去坊间流传的艳名与许多不知真假的轶事之外, 她的诗稿倒是切切实实的传扬开来, 备受许多文人雅士赞扬。
今日, 她能来,全然是因为好奇同样名声远扬的永平侯这一缘故, 否则,在场这些人无一能请动她。
结果, 这人说什么?
“庸脂俗粉, 不堪入目。”
这完全算得上是挑衅了,对于清如本人,还有那些追捧她的文人雅士与风流才子们。
魏晅瑜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一刻钟,他再难忍受下去, 起身打算直接离开。
这个举动本让众人不明所以, 等发现他意欲离开时, 终于反应过来的人赶忙上前拦了一步, 态度却也不敢太过强硬, 只一迭声的挽留。
清如见惯了追捧她的男人,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客气的,即便有些人嘴上挑剔,但看她的眼神中同样透露着惊艳与赞叹,像这位永平侯这样真正毫无所动的,真真切切是第一次。
虽说对方这样贸然评判她让她不大愉快,但好奇心与兴趣此时更占上风。
于是,她微施一礼,不见失态与焦躁,语调更为柔和,“小女子不敢反驳大人所言,但若是可以,还希望您能给小女子自证的机会。”
至于自证什么,那都是两人打交道之后的事了。
她不讨厌眼前这个凶名在外的帝京勋贵子弟,更是好奇有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的他心性如何,总而言之,清如将这个人看进了眼里,自然愿意放下.身段接触看看。
只不过,她愿意,魏晅瑜却是不愿意的。
在心上人面前装得再纯良也不意味着他真的就那么纯良,对待外人和敌人时,他那副模样从来不是面具,那才是懒得掩饰的真正的他。
对待亲人和心爱人收敛尖刺和爪牙是他的本能与乐趣,至于其他人,值得?还是有必要?
更何况,面前柔情款款颇有自信的女子,这类讨好手段他见过乃至遇到的都太多,若是那么轻易就动摇,那些经他手的差事不会办得如此顺利,也不会落个人人皆知的凶名。
连那个蠢表兄都不吃这一套,更遑论他。
京里,黏在新婚娇妻身边的周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被程菡颇为嫌弃的推开,她敲了下棋盘,笑容明媚,“世子,这局你又输了。”
所以,今晚还是老老实实睡书房吧,少来烦她。
“不,夫人你听我说……”即便输了棋也不要紧,在妻子面前他就是个不要脸皮不守承诺随时能撒泼打滚儿的好男人,从小跟着父王学到大,他一定能像父亲哄母亲那样,哄好亲.亲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