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笑着拍了叶竹的小脑袋。
晚饭后叶蓁和叶父说:“妈妈有没有留下缝补的东西?我的衣服破了,想补补。”
还算幸运,叶父虽然穷,但是对妻儿是真的尽全力满足,宿主的母亲嫁给他那会儿虽然什么都没有,却是给她添了一盒针线,一件新衣,后来宿主母亲病故,这些东西就都锁在箱子里落灰了。他也信任叶蓁,恋恋不舍的抚摸过那针盒,然后交给了叶蓁,让她爱惜。
叶萧叶竹两兄弟在外洗碗,叶蓁抱着针线盒回了房,如今这家里唯一算得上好布料的就属宿主母亲的那件半旧的裙子了,不过她也没狠得下心去给那裙子上裁下一块布来。被子更是不能看,早就不知道被填补过多少次了,布料也深而陈旧,她想来想去,只能从发下来不久的校服单衣上裁下一块布来,虽然是浅蓝色但也适合,就在肩后,剪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心型,用针线缝了边。
叶蓁会刺绣,还是和唐泽在一起的那一世,她的母亲双腿残疾,就靠卖刺绣为生。可简单的刺绣也卖不起价钱来,母亲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绣布和绣线都是上品,刺绣的针法自然也属上层。那一世她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偶尔空闲了还会帮着绣上几针,外人都看不出什么差距,她的绣功虽然没有母亲那么好,自然也不会太差了。
如今她用这一块小白布用两面针法绣了两朵红玫瑰,一正一反,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她忙活了大半夜,次日一早,叶父外出务工,因为是假期,叶萧和叶竹又跑得不见了影子,叶蓁猜测,这俩兄弟很可能又是去外面找吃的了。
——像那样的野菜,在这个物资贫瘠的地方也很难能找到。
叶蓁被叮嘱好好在家休息,她乖乖应了,等三父子一走,她自己就出了门。
六十九区虽然混乱,但是就连街边乞讨流浪的男子也都有一间石屋的,城里的每个人都登记在册,不过修补城墙和建造房屋的工作并不需要太多人,每次都是分批而去,轮到你了自然可以去,没轮到你想去也去不了。
这样一来自然就遗留下许多有没有学问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壮年——这个世界,就连士兵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毕竟要抵御外敌,无论天灾还是人祸,身体没有得到进化的人类出去应战死亡率在百分之百,而后排指挥和技术者又都需要脑力进化者,这就让一般人类在这个世界有着极其尴尬的地位,就连出卖劳力也不一定卖得出去。
叶蓁找到固定的售卖点,俗称“物品站”,就和现代的“超市”一样,但它又和超市不同,因为它除了赋有商品流通的权利之外,还有负责收购。哪家如果发现有关于华夏历史的古文物,都可以到这里来进行询问。
叶蓁直接找到物品站旁的咨询处,说:“我想见你们的负责人。”
咨询处的工作人员是个女人,她看着叶蓁干瘦又贫穷的模样,轻笑道:“小妹妹,对不起,我们的负责人很忙,你有事的话可以和我说。”
叶蓁想了想,拿出绣帕递给她,女人接了过去,见是一朵花还没有特别惊奇,只是也意外这绣法好像有些独特,叶蓁道:“请两面都看看。”
女人疑惑的翻过背面,眼里就立刻只剩下了惊艳:“……这太厉害了!你是怎么绣出来的?”
这个世界文化断层十分厉害,更别说传统工艺的缺失了,像是刺绣,在她之前所处的世界也有许多流传却失了传承的针法,何况现在。
叶蓁说:“我现在可以见你们的负责人了吗?”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另外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女人过来,拿过绣帕上下翻看,眼底立刻冒出精光,拿在手里不愿放手,“这个你可以卖给我,我可以给你一百块星币。”
一百块星币是叶父一月的工钱。
叶蓁笑了笑,冷静道:“我想这位小姐是误会了,我卖的不是这块绣帕,而是这两面绣法的技艺,我想以你的能力还不足以承担。”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不甘不愿的请来了负责人。
物品站的负责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他大腹便便,踩着厚重的脚步下楼来,眼神高傲:“听说是你这小丫头在找我?”
叶蓁道:“是。”
胖男人笑了声:“我还真不信你这小丫头会绣出这样高超的绣品,也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你如果是戏耍我,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叶蓁也微微笑了:“先生放心,我的时间也不是用来浪费的。”
针线盒和绣布都送到了叶蓁面前,她坐在那儿,任由胖男人亲眼看着她一针一线的又一次绣出一朵玫瑰,明明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之处,可将绣面一番,另一朵玫瑰跃然纸上!
胖男人大惊!
原本不甚在意的目光立刻变成炽热!
“你这小丫头怎么会这样的绣法?”
“先生,这还可以是你的。”
叶蓁离开物品站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小包,她装了米面各十斤,还有两包食盐、两罐肉罐头、以及一袋水果糖,叶蓁格外拿了一副地图、三个本子和三支笔。
当然她不止得到这一点儿,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拿太多,也没办法拿那么多。她和胖男人签订好合同,她将一小部分的钱转换为物资,约定她可以随时过来取用,另一半的钱则存到了她临时办的星卡里。
她背着小包离开物品站,在街面上晃悠的人饥渴的看着她,叶蓁垂着头,饥黄的脸色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差。
她步履匆匆,很快消失在街头。
待走到一个小巷子,她果然被人围堵了,围她的是和大哥叶萧差不多大的男孩,他一身落满补丁的衣衫,头发凌乱也不知道是有多久没有清洗,脸上脏污依稀能看出一些人样,只那双眼睛,又亮又狠,像是山里凶狠的饿狼。
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开抢,叶蓁很老实的脱下背包。
叶蓁看看他,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不良少年,安静的眼眸里不见丝毫惊慌,她微微笑了,轻声道:“你们想再也不饿肚子吗?”
那人正翻着包,发现里面装着米面立刻欣喜,听到叶蓁的话愣了一下,随即狠声道:“少他妈废话,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滚!”
叶蓁说:“我背包里的东西只够你们吃几天,吃完了就没了,你们很难在遇到像我这样的肥羊,如果你们想要再也不饿肚子,就跟我来。”
“你自己都穷成这个样子,还能保证我们不饿肚子?”
“我当然能。”
她不害怕,也不惊慌,冷静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十五岁的少女。
而她那副面黄肌瘦的瘦小模样,此刻居然会给人带来一种信服感。
叶蓁绕过他们继续往家里走,余下十几人面面相觑。
有人问领头的:“凯哥,怎么办?”
元凯哼了声:“臭丫头,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叶蓁回头,微微笑道:“不信算了,没有人勉强你。”
众小弟:“……”
元凯扔了东西走到她面前,眼底的凶狠毫不掩饰:“知道我是谁吗?”
叶蓁说:“知道,抢劫犯。”
她在对方脸色更难看前说道:“难道抢劫犯还怕我吗?”
叶蓁回到家的时候,叶萧和叶竹还没回来,她那破烂的石屋此刻就站了十几个不良少年,为首的元凯简直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肯定是他一时脑抽,不然怎么会信了她的邪?!
叶蓁的身体还很差,病后尚未痊愈,走了几里路早就累得不行了,她坐在门槛上喘了会儿气,又忍了几声咳嗽,那边抢了她背包的元凯已经把糖果分发下去,哧道:“看你这也没好到哪里去,还就会说大话。”
她看看他们:“包里有米,你们可以去厨房做饭。只是麻烦你们注意些,不然太脏了不好吃。”
吃着糖果的元凯:“……”
叶蓁虽然也穷也瘦小,因为衣服过短手腕和脚腕都露在外面,可她总归是这些人里最干净的。
他冷哼着把糖果嚼巴吞下,他们也确实饿了,也不客气,立刻招呼兄弟们把米扔锅里一锅煮了,他们饿了很久,也没有想过节约着留下来明天还要过日子。
如今正是深秋,日子一天天转凉,如果没有足够的存粮,他们很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星世纪的气候变化特别大,像是宿主现在所在的星城,一旦到了冬日,雪能积上几米厚,一般的草棚顶根本无法支撑那样厚的积雪,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转到地下的避难所——除了躲避天灾,还能躲避兽潮。六十九区在星城的最外围,每次发生灾难都是损伤最严重的地区。
叶萧和叶竹回来时,差点被吓哭!
那个蹲在他家水缸上的元凯他认识,有几次他们捡了野菜回来都被他们抢了,这次居然抢到家里来了!
元凯一看到叶萧和叶竹,挑眉笑了,抖着腿吊儿郎当。
叶蓁对着叶萧和叶竹招了招手:“大哥小弟,快过来吃饭。”
俩兄弟立刻跑到她身边,前后看了一遍才算安心,沉稳的叶萧第一次对着她紧张又严肃的说:“二妹,你怎么能让这些人进屋?你知道他们有多坏么?”
叶蓁看了看元凯,然后说:“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都身在六十九区,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团结,然么我们将永远吃不饱、穿不暖,冬天一来,我们的房子就会塌,兽潮一来,我们就可能会死,我们上不了天,只能永远躲在地底。”
叶家三个孩子从出生的时候就进行了测试,很遗憾,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进化者,如果有一个,他们也不用在六十九区挣扎,如果有一个,他们一家人至少能住到五十区,每个月还能得到一笔资助,冬日也不用担心大雪压塌屋顶,宿主的母亲也不用死在那个寒冷没有药品的地洞里。
叶萧惊讶的看着叶蓁,叶竹似懂非懂。
叶蓁说:“你们知道在两百年前,我们人类的先祖也都是普通人么?他们创造了最辉煌文明的历史,我们和他们一样,为什么就只能生活在地底?”
元凯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天荒夜谈。
叶萧不可置信道:”二妹,你在说什么?”
叶蓁说:“我不想像失去妈妈一样再失去你们和爸爸,这个世界改变不了,只能我们自己先改变。”
可就算再改变,他们这个小院子里,最大的也就二十岁,就连元凯也不过十八,刚刚高中毕业,因为没考上大学而不得不继续留在六十九区,他们有着最差的资质,最糟糕的家世,最是贫穷落后,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
叶萧觉得叶蓁是病糊涂了。
十斤米煮了大半,十几个人端了几个碗轮流吃一锅饭,你一口我一口,最后连一粒米饭都没剩下。特别是叶萧,就算面上疑惑,却也吃得肚子溜圆,十岁的叶竹也吃得饱饱的,还不忘要留给爸爸,叶蓁说还留了米,他这才安心又吃了一碗,配着肉罐头,差点把舌头吞下去!那边十几个人都争得快打起来了!
吃饱了,就有闲心说闹了,元凯打了个饱嗝,睨着叶蓁说:“嘿,黄毛丫头,你准备怎么改变我们?”
叶蓁看看他,道:“你应该先去看看自己究竟有多脏。”
元凯:“……”
晚上叶父回来吃了顿白米饭,他吃得忧心忡忡,“闺女,你怎么买到这大米的?你可别去做危险的事情,不然爸爸死了都无颜面对你妈,你别担心,等我这里工作结束拿到工钱就能给你买好吃的了!”
叶蓁嗯了声:“我用妈留下的针线绣了朵花,拿去物品站卖了换来的食物,爸别担心。”
“闺女会绣花了?”
“嗯,我在书里看到过,多试几次就会了。”
叶父是个老师的,加之叶蓁一向安静乖巧,他立刻感慨这读书果然很重要,还让叶萧和叶竹也好好读书。叶萧看看叶蓁,嗯了声。叶竹高兴的说:“二姐好厉害!”叶蓁拍了拍他脑袋。
晚上叶萧果然单独来找她,劝了她好久,让她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让爸担心,好好读书,家里的口粮他会去找的,他经常去城门口找野菜,多存一些,晒干了做野菜干,等叶父得了工钱再买些米粮,肯定能熬过这个冬日。
何况十区内的世家每到灾难时总会过来做慈善,到时候他们都去排队领米,又能存好些。
叶蓁说:“我们之前也是这样,熬死了妈,下一个会是谁?你,我,弟弟,还是爸?”
叶萧沉默了,他瘦小却坚毅的身躯,此刻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欲\望。
“不,我不会让你们死,我答应过妈妈要保护爸爸,保护你和弟弟。”
“二妹,我们一起!”
叶蓁看着他,说:“好。”
她把之前在物品站换来的笔和本子分开了叶萧和叶竹:“以后不用担心吃不饱,好好学习。”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把那块之前剪下来的布再次缝了回去。
次日一早,叶蓁穿上校服,背着书包出了门,元凯已经等在外面,还是昨天那副模样,不过那脏兮兮的头发和脸都清洗了一下,他皮肤是麦色,略瘦,人却高挑,这么一洗,看起来还有些好看。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弟。
叶蓁没看他,直接去了物品站,拿了和昨天一样的东西,然后扔给元凯,“我要城外的地图。”
元凯抱着粮食,眉头一皱:“你要地图做什么?”
叶蓁勾唇:“你能办到吗?如果不行,我就另外找合作伙伴。”
元凯哼了声:“当然能!”
“嗯,我不止要被各大世家和政府占据的山林河道,最重要的是那些没被开发的地方,你们不用冒险,就把能看见的画出来告诉我。”
“你想做什么?如果要找没有被开发的森林,那会走很远很远,距离星城至少上千里,以前也有人去过,想要带回一些木材和药品,但是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因为道路艰险,还经常有野兽出没,也有一些不法之人中途抢劫,来回要花费太多时间,这不划算。”
叶蓁轻轻咳嗽,然后道:“我明白,只要给我一张地图,其他的你不用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