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丹池
时间:2018-05-06 10:50:39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辜仲生在助理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老人的脸色看得出来精神不太好,不过那双眼睛依然锐利明亮。
  “我还以为,今天会有一点新意。”辜仲生的声音宏亮。“比如有个老实人,告诉我那些东西去了哪里,而不是拉彼此拉下水。”
  众人一片沉默,从辜仲生进来的那一刻,至少十几个保镖也都走进来,围绕在他们附近。
  “你们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知道不同的藏货位置,现在所有地方都没了,你们觉得,这是怎么样的巧合?”
  “凯撒,我们没必要拿这批货,同时要从这么多地方运走,这个举动太显眼,我们没有缺钱到需要拿这些东西。”南区负责人语气平静。“这可能是有任何一个周围的人听到不该听的话,所以……”
  “你要我相信,所有藏货点在同一个晚上被清空,可能是你们各自手下偷听,然后那些人又刚好有能力能把东西运走?”
  所有人都没说话,中年妇女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看起来有点反胃,一旁的保镖扶着她往旁边的洗手间去。
  辜仲生语气缓慢,一手把玩着枪,微笑开口。
  “我10岁时父母因为工作忙,请了个女佣叫安琪,来照顾我跟我外婆,我很喜欢她,她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煮饭好吃,家里打扫得特别干净,在我们家做了快6年。有一天,我提早放学回家,就见到安琪拿走了我母亲放在柜子上的珍珠耳环,我跟着她出去,才发现到她把耳环拿去当铺,然后把钱交给一个男人,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父亲立刻找来安琪询问她原因,她说她有个病重的孩子,需要钱给孩子治病,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乞求我们能原谅她,要是你们,会怎么做?”
  “如果她一直以来都把工作做得很好,那可以给她一次机会,钱从薪资扣除。”另一个男财务说。“毕竟每个人生活都有难处,可以宽恕一次。”
  辜仲生笑了一声:“宽恕?我真喜欢你这样虔诚的教徒,强尼,你怎么看?”
  叫做强尼的北区负责人吞了口口水:“一个细心的家庭佣人不好找,除了要花时间训练,也要跟家人们磨合,我认为能给她一次机会。”
  辜仲生挑起眉头,这时一旁的助理把电脑交给他,他把屏幕转过来,而正在播放的照片,是强尼与中年女财务的耳鬓厮磨,还有中区负责人与南区负责人,与另个财务在一间赌场里交谈的情景,桌上摆放好几袋的美金。
  照片的主角们脸色难看,有人咬牙低头,有人双手叉腰退了一步,另外有人捧着酒杯微微颤抖。
  “我父亲从一开始就跟安琪约法三章,除了主卧室以外的地方她都能自由进出,她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算是请朋友来也无所谓,但要是违反规定,那就没这么简单了。”老人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记得我也告诉过你们,这批货的据点跟详细资料不能泄漏,一级干部之间不准在行动前私下见面。”
  场面陷入胶着,辜仲生望着强尼捧着酒杯的手,忍不住笑道:“有话就说,别撒了我的酒。”
  强尼的脸色已经苍白,慢慢的把酒杯放到桌面上,双手不自在的握拳又张开,声线听起来非常虚弱:“我、我跟玛莉安只不过是床伴关系,不谈公事……”
  辜仲生笑了笑,显然对这句话不相信,随即又问:“你不是才结婚?你老婆呢?”
  “我跟她吵架半年多了,因为孩子的问题。”
  “所以,你才找玛莉安?”辜仲生凑近他。“那请你告诉我,你什么人不找?非得找我的会计?”
  强尼双手发抖,紧紧地抓着辜仲生的手,只见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是玛莉安诱惑你?”
  “是、是……我跟她什么都没讲,我……”
  这句话说完,辜仲生朝靠近洗手间的保镖示意,只见保镖拿起枪,朝洗手间进去,下一秒枪声大响,发射了至少10枪才停止。
  两个保镖走进去,把已经断气的女财务给拖出来,拉到强尼能看清楚的位置,这男人已经吓到双腿发软,整个人跪在辜仲生前面,哭着哀求。
  “你对睡过的人都能背叛,那我看起来也不值得你忠诚。”
  辜仲生把话说完,拿起放在一旁的枪,直接对准强尼的额头一开,对方瞪大眼睛就往旁边一倒。
  鲜血溅到白色唐衫上,助理作势要擦,但辜仲生拒绝,只是起身慢慢地走到女财务的尸体旁,伸出脚碰了碰,确定人死了才抬头看其他人:“你们相信吗?他们不谈公事?纯粹上床?”说完后就往外走。
  站在他们身后的保镖都靠近他们,把他们全部抓出去工厂外,他们都被绑住双手,跪在地上,中区跟南区的负责人这时突然起了内哄,在吵闹之际不小心供出跟财务们在运货途中偷偷调了计量的工具,藉此捞油水的事。
  或许他们以为坦承这样的小事,就能洗刷军火被窃的嫌疑,但辜仲生仅是微微摆了手,一旁的助理拿起枪砰了两个负责人,他们双双倒地。
  现在,只剩下班珏跟艾德华。
  辜仲生拿着枪,走到艾德华面前,转头又看了班珏一眼,最后对艾德华说:“你们两个,谁是调查局的?”
  艾德华神色平静,望着眼前的老人:“调查局?”
  助理走上前,把手机交给辜仲生,手机屏幕画面,停在一个公车站前,班珏的手上拿了一张糖果纸,这么超高分辨率的图,清楚看到银箔纸上面的微小数字。
  “看到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老人很有耐心地半蹲下来,看着他们。
  好半晌,艾德华缓缓开口:“是我。”
  辜仲生转头,低声问道:“那是怎么做的?”
  “那张糖果纸,是我的失误,我以为班是支援我的人,那场攻击系统的恶意软件也是我做的,平常我会逐渐降低防护层级,但被班发现了,所以他逮住我,进了中控室。”
  辜仲生缓缓起身,艾德华转头望着班珏:“班,你坏了我的计划,我本来想……”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终止了后语,艾德华眉心被开了个孔,迅速倒地。
  “班珏。”老人用中文喊他。
  地上的大块头什么话都没说,老人拿着枪敲了他的肩膀。
  “你知道,我把你留在最后是什么意思吗?至少,我们父子最后还能有些话可以交代。”
  班珏依旧没说话。
  “显然你对我无话可说,因为我杀了你的朋友。”老人改回英语,蹲下来看他。“艾德华想要帮你脱罪,我替你高兴,你总算交了个朋友,虽然是个坏朋友。”
  辜仲生用枪管把班珏的脸给抬起来,在他的下巴来回游移,而他却别过脸。
  “你害怕了?”老人用枪口贴在班珏的心脏位置。“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起责任,艾德华想帮你脱罪,但他显然暴露了你的身份,如果你不是调查局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串号码什么意思?还能来得及阻止系统被入侵?”
  班珏眯起眼。
  “所有的军火被迅速转移,能做得到这样大调度的只有调查局,所以你已经让调查局监控了我。”老人边说边叹气,缓缓起身后退了几步。“刚才那些人或许跟军火这件事无关,不过他们偷了我的钱,违反我的规定,正巧一并解决,你不用为他们的死感到遗憾。”
  他抿紧嘴唇,吐了口气。
  “准备好了吗?”
  大块头只是抬起头,在光线不足的状况下,那张脸显得格外冷静。
  “再见,我的儿子。”
  按下板机的那瞬间,辜仲生闭起了眼睛,只听到一阵重重的声音砰然倒下,老人依旧闭紧双眼,直到助理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老板。”
  空气中的烟硝味与血味交融,那味道说不上好闻。
  “死了吗?”
  “他死了。”
  辜仲生张开眼,眼前的位置已经没人,只留下地上的血迹,他轻轻地摸了枪管,然后把枪丢给一旁的助理,握紧拳头,缓缓地走上车。
  老人抿紧唇,他闭上眼调整呼吸,手依然紧握着,深怕手上那一抹湿润会消失。
  每个人都要为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他认为他付的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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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大使馆内,调查局资讯组探员被两条信息搞得人仰马翻,他们立刻打电话给麦可跟罗伯特,两人5分钟后就来到资讯室,只见中间的监控探员神情凝重:“班跟艾德华……系统读不到他们的生命征象。”
  麦可瞪大眼,罗伯特双拳握紧,难以置信地抓住探员的肩膀:“你在开什么玩笑!他们怎么回事!?”
  “刚才我们还能连结他们的信息,艾德华在11点半的时候按了手表上的定位回报,那时他们的生命征象、体温都还正常,可是刚才突然系统就判读不到内容,体温降到了10几度,我们已经联系还在山庄区的探员去确认状况。”
  “可能只是误判,他们或许真遇上麻烦,所以把手表丢掉而已。”罗伯特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们……”
  突然资讯室的门被推开,探员拿了电话冲进来给麦克,麦克接过后走到角落,声音听起来渐渐沉重,到最后只剩下单音回复。
  “好,我知道了。”
  电话一挂,罗伯特走上前抓住麦克,见麦克的表情不对,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几乎都要跳出嘴,他的手更加用力的握着麦克的手臂。
  “罗伯特。”麦克的声音低沉,却隐隐有些不稳。“确定了,凯撒杀了今晚去工厂开会的所有人,包含他们两个。”
 
 
第80章 
  ──所有的失败, 都要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电话挂断之后,那种窒息感才窜上来,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往往真的碰上的时候, 却才痛彻心扉的体悟到,那些准备有多不堪一击。
  老黄还紧紧捏着手机,没有从噩耗里反应过来。
  而从老黄表情读出讯息的菩隐, 黯下了眸,打翻了原先手上捧着的热茶,溢出来的热水溅到了他的手跟腿, 一旁的助理赶紧冲过来处理, 首先翻开白色长衫底下的金属义肢,确认没有渗水进去。
  “拆了。”
  助理愣了几秒, 对上老板那波澜不惊的神情,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可是您不是打算要站……”
  “不用了。”
  助理咬紧嘴唇,红着眼眶慢慢地把菩隐的义肢拆下,一个保镖过来协助, 与他把义肢收进盒子后离开客厅。
  老黄慢慢转头,问他:“怎么不穿了?你不是想站起来吗?”
  “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东西, 因为装上去就是在提醒我自己失去了一双腿。”他说。“与我说话的人, 没有任何值得我站起来平视的对象,因为他们都有求于我。”
  老黄深深吸气:“那班呢?”
  他垂眸:“我有求于他。”
  虽然菩隐没有把后半句说完,但老黄却知道把义肢拿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那天,菩隐总算愿意穿上义肢, 是因为林隽的一句话。
  “要是班珏回来了,你去应门拥抱他,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老黄知道班珏是个很难被捉弄的人,因为他太精了,要想真的玩他,他又甘愿上钩的,或许就只有眼前这两位了,而这两位也是班珏最无可奈何的对象,一个是视若兄长的金援者,另一个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出口。
  经历过这么多事,菩隐对于班珏而言,就是家人。
  班珏虽没说出口,但菩隐明白,所以那句应门,就成了他愿意站起来的动力,拥抱虽然有很多种方式,但他选择了在同个高度上拥抱。
  菩隐也没说破什么,但老黄知道他或许在班珏死后,就再也不打算站起来了。
  那句“有求于他”,是菩隐对班珏的定位与渴求是友情,更严格的说,是亲情。
  “调查局传来的消息,其实也不一定可信吧?”老黄故作轻松地说。“班也不是没死过。”
  “这一次,恐怕是真的,我在辜仲生身边安插了一个刺青师,也是高阶管理之一,昨天半夜12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传消息进来。”菩隐淡淡地说。“据我所知,他跟班珏是一起去开会的。”
  老黄难掩颤抖的握紧拳头,似乎还是难以消化这些事。
  “要跟林隽说吗?”
  “你觉得呢?”
  两人都没有说话,助理这时候也回来了,刚好打破沉默:“老板,林小姐跟路易士在回程路上,询问您有没有想吃点什么?”
  菩隐深深吸气,嘴角微扬:“随便他们买什么,我都吃。”
  “好。”
  老黄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好奇地问:“你这不都有专门的厨师吗?还吃外食?”
  “只要他们出去,都会帮我买吃的,这种感觉像什么?”他掩下眸,双手交迭于腹部。“我觉得这种在乎,像家。”
  老黄凝视眼前这男人,一个玩转地下艺术品交易市场的富商,总是高深莫测的说出些让人很难理解的话,但这回却对家这个字,说得极其简单。
  好像家这件事,其实对于这个人而言,就是简单,却让他那么不简单的等了十几年。
  “调查局的人说,这次的失败,其实都要班来承担。”
  “打电话给你的人是谁?”
  “一个叫做罗伯特的探员。”
  菩隐微微闭上眼睛,徐徐吐气:“确实是班珏要承担。”
  班珏要承担的失败不是任务,而是他们对他投射的所有信任与情感。
  他带走了这些,却连一句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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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仲生依旧会出席那场在伦敦举办的慈善晚会,这场出席人士不乏金融家、政治家与皇室成员等权势人物,这个针对英国医界举办的募款活动行之有年,这次所募得的善款将会捐给儿童医院以及儿童慈善团体,正巧时间碰上某位皇室成员的生日,因此会办得比以往还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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