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戒钟离的师父不是九玄山的九姑姑吗?被判如此重的刑罚,九姑姑就不帮帮他吗?
弟子中一片震惊之声,东篱在得知此事之后也大为吃惊,他原本就不相信戒钟离会杀害同门师兄弟,便一直等着执法堂的调查结果。他原本以为执法堂会像当初帮他洗清冤屈一样最终把戒钟离放了,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他连夜赶到凰嚻宫,想请九昭蓉出面帮戒钟离辩驳说情,但凰嚻宫却一直紧闭着门,始终没有打开。东篱意识到,这或许代表九昭蓉已经默许和认可了执法堂的判断,戒钟离这极刑是必受无疑了!
处刑之日很快来临,不到巳时,洛坪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执法堂的七這长老还没有出现,但护法已经提前到来了,他们竖起了九龙白玉处刑柱,戒钟离将会被绑在上面,接受刑罚。
下面的弟子十分畏惧的看着这柱子:“九玄山已经数十年没有竖九龙白玉处刑柱了,听说竖此柱的目的,是担心受刑者忍受不住而倒下去。”“这处刑柱上有强大的灵力,可以让受刑者保持清醒。”“那也实在太惨了,那名弟子要被废除灵根,封住灵穴,这样的痛苦还不让他昏死过去……”
“嘘,别说了,执法堂的七這长老来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一条路,远处的天空中,七這长老已经牵制着一条玄铁链,带着被囚禁半年有余的戒钟离来到了洛坪台。此时距离午时行刑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戒钟离被丢到了地面,沾血的僧衣有些褴褛。
他望着周围看向他的所有九玄山弟子,其中还有部分真人与仙君,他想要找到九昭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看见她。
七這长老落于地面,他负手背过身,看向洛坪台下的弟子们:“九玄山弟子戒钟离,触犯师门门规,杀害同门子弟,罪无可恕,今日予以处刑!若有异议者,可在此时提出,若无异议,午时行刑!”
外面一片窃窃私语声,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东篱担忧的看着上面的戒钟离,忍不住要站出来,却旁人拦下:“大师兄,你上去也没有用,执法堂调查此事已经大半年了,是不会弄错的。”“就是啊,你看那戒钟离,他的僧衣上都是血,他自己却没有任何伤痕,这些血必是他杀了其他弟子溅在他身上的!”
“戒钟离是佛修,他如何会杀人!又为何要杀人!”东篱辩驳道,“杀人对他来说什么任何好处啊。”
周围的人却七嘴八舌道:“若没有好处,他为何升阶那么快?”“就是啊,他刚来的时候才什么境界,现如今要比我们师父修为都高了。”“这人肯定是入魔了,执法堂这样判他,那是理所当然的,连九姑姑都没说什么,你担心又有什么用。”
东篱还想说什么,此时周围的人群忽然炸开了声,他们纷纷看向天空:“九姑姑来了!”
只见九昭蓉乘着融云缎带,从远处踏云而来,缓缓降落在洛坪台上。她一落地,原本跪在地上的戒钟离便立刻抬起了头,他等了整整一年,日日期盼,终于等到师父归来了。
“师父……”他声音有些颤抖,又带着一丝可怜和委屈。
九昭蓉就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脸上十分平静,没有任何表情,也未开口说一句话。
戒钟离挣扎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却被玄铁重新拉回地面跪着,他只能努力仰着头,小心翼翼看着她:“师父……我未杀人,请师父信我。”
“你若未杀人,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边上,执法堂的七這长老已严厉出声。
“这些是我的血,我听到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青新院炸开了,我身上流了很多血,很疼……等我醒过来,我便被关在了岩穴里……师父,我真的没有杀人……”戒钟离磕磕绊绊的解释,他不怕被别人怀疑和冤枉,却害怕九昭蓉不信他。
但他无论怎么解释,九昭蓉都无动于衷。
七這长老已上前一步,声音威严:“你说这是你的血,那你身上为何没有伤?青新院那么多的弟子,为何你还活着,他们却全死了?”
戒钟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确实没有任何伤痕。
“戒钟离,我们已调查清楚,你心入魔障,修为诡增,在进阶之时发生异变,杀害了青新院一共七名弟子,罪无可恕。今执法堂予你极刑,将废你灵力,封你灵穴,毁你灵根,放逐于黄泉襄漠,你可认罪?”七這长老再道一句,声音响彻整片九玄山天空。
戒钟离听不到他即将要受的刑,他只是拼命伸出手,拉住了九昭蓉的裙摆,声音颤抖凄怜:“师父,请师父相信我,请师父相信钟离……”
九昭蓉的心几乎如刀割一般,但她只能强迫自己忍下来,不要去看他,不要心软。她慢慢抽开了自己的裙摆,转过了身去:“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实在令我失望。戒钟离,你我师徒缘分,到此便结束了。”
“不,师父……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听到这句话,戒钟离全身都一颤,他想要拉住她,却被玄铁牢牢扣在地面。他竭尽全力的伸着手,指甲在地面挖出了一道道血痕:“师父,我愿废除灵力,我愿被封灵穴毁掉灵根,求师父不要赶我走……师父,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我不会再犯错……师父,师父……”
他一声一声哭喊,声音凄惨。
九玄山的弟子都为之动容,觉得此刑罚实在过重,九昭蓉身为他的师父,又实在太过残忍。但他们又何尝知晓,九昭蓉此时比他们更痛,更难受。
七這长老已抬头看了看天空:“时辰差不多了。”他长袖一拂,被玄铁困在地面的戒钟离立刻被拉了起来,十几个执法堂的护法上前,将他绑在了行刑柱上。
“行刑——”
周围的人已不敢再看,有些甚至遮住了眼。七這长老举起了手掌,狠狠击打在了戒钟离的胸口,这一掌瞬间消了他体内所有的灵力,强烈的痛楚让戒钟离嘴角溢出鲜血。
七這长老收回了手,他退至九昭蓉身边,对着她道:“现在执行第二道,封印灵穴。”
“封灵穴似乎是要很特殊的法器?”
“我听说必须有真人的本命法器才行啊。”
“哪位真人来封印?本命法器被封在别人身上,自己岂不是不能用了?”
下面的弟子有些难以置信,他们纷纷抬头看向洛坪台,台上除了一些尚未到金丹期的执法堂护法,剩下的就只有七這长老和九姑姑了。
难道是……
眼瞳瞬间紧缩,所有人都看到九昭蓉从七這长老身侧跨了一步上来,纤细的手臂缓缓举至了空中。只听到一声召唤,一柄浑身散发着银白炫光的剑便出现在了眼前。这柄剑慢慢在空中上下起伏,然后一瞬间裂变成了十二把,缓缓升至高空。
第83章 处刑(下)
九姑姑竟要亲手封印自己的徒弟?!
他们震惊的看着洛坪台上, 九昭蓉祭出的本命法器, 这法器不多不少正好十二把, 封印一个修仙者的灵穴正好就有十二个,仿佛这本命法器就是为封印戒钟离所炼造的一样。
戒钟离被玄铁绑缚在行刑柱上,他痛苦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九昭蓉, 因被消了灵力,身上已使不出一丝力气,他艰难的呼吸着,将口中的血水咽下:“师父……钟离,钟离愿意受刑,求师父不要赶我走……”
九昭蓉的手臂在颤抖, 她缓缓合上眼睛, 不再看他。手中的十二把灵骨剑已经调转了剑身,每一把剑刃都对准了戒钟离。
“师父,我已在院中悄悄种了养颜果,等它成熟后, 我可以去摘了给师父吃。”
“我以后一定每天都听话,不会惹师父生气……”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拖师父后腿……”
“师父……啊!!!!!!”第一剑已飞入直下, 深深刺进了戒钟离的膝盖上,梁丘穴中。铃骨剑刺入后深深锁印在盖穴道上, 形成一朵银铃印记。
紧接着第二剑, 第三剑, 他的惨叫声响彻整座九玄山,这种封印灵穴的痛苦便是元婴仙君也无法忍受,列缺穴、后溪穴、临泣穴、申脉穴……每一剑都是在最致命最痛的位置,只四五剑下去,戒钟离的僧衣已满是鲜血。
每射一剑,九昭蓉也自损心脉,她强忍着不让喉咙底下的血涌出,悬浮在手腕四周剩余的剑再次驱动,射在戒钟离灵穴上!
戒钟离已奄奄一息,他从最开始惨痛的叫喊,到后面几乎痛得已没有了声音,他满身是血,额头的汗水混着血腥从脸颊淌过,浸透了他的眼眶。他竭尽全力的,用尽仅存的力气,微弱的向九昭蓉哀求:“师,师父……求你……不要赶我走……我,我可以……再受此刑……三倍……四倍……都可以……”
“不要……赶我走……”
台下的其他弟子纷纷落了泪,有些人甚至出声替戒钟离恳求。但九昭蓉却只留给他们一个挺直的后背,手中的剑没有丝毫的停顿。
第九剑,第十剑,第十一剑……第十二剑……当终于最后一剑彻底封入他的体内,九昭蓉已无法站立,她心脉大损,差点要跌在地上,幸亏七這长老上前一步,将她扶住:“现灵穴已封,执行第三道,摧毁灵根!”
七這长老准备替九昭蓉执行,却被已重新站立起来的九昭蓉拦下,她忍下嘴角的血,声音坚定:“我来。”
她重新转过头,一步一步走到行刑柱前。
戒钟离已浑身浴血,他是那么卑微的,用沙哑的声音,凄惨的向她哀求:“师父……毁了我灵根后……请不要把我……送去黄泉襄漠……我想……留在师父……身边……”
“求求你……师父……”
但回应他的,是九昭蓉覆在他额上冰冷的手。她不愿看他,终于痛苦的仰起头来,手中灵力从他头顶的灵脉直接涌了进去,将他体内那棵曾经茂盛生长的灵树彻底摧毁!
有眼泪从九昭蓉眼中涌出,她却只能仰着头,希望这眼泪能顺着眼睛流回去。但眼睛却承载不住眼泪的重量,从眼角处淌了下来。
戒钟离已彻底昏死过去,连行刑柱都无法再让他保持清醒。
身后有执法堂的人上前来,将戒钟离带了下去,他们会将他送去黄泉襄漠,那里据说是死者与生者的交界处,荒凉寂静,唯有死者的戾气久久在那儿缠绕。
行刑结束,九昭蓉从洛坪台上缓缓走下,两侧的弟子纷纷让开了道,不敢面对这样的九姑姑。她没有乘法器,就这样沿着脚下的青石路一路走,一路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无法支撑,一下子栽倒在了地面。
有枯黄的树叶从头顶飞旋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冷冷。树叶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再也无法承受,任凭眼泪不住往下流。
她也想肆无忌惮的护着戒钟离逃走,她也想雄赳赳气昂昂的对着所有人说:戒钟离是我的徒弟,我护定他了!但是她更知道……选择如此做后,她带着戒钟离逃不了多远,就会被人抓住,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她绝望也好,痛苦也好,挣扎也好,嘶吼也好,没有谁能够出来助她护她,她只能不断忍受,不断忍受……在这片漆黑的烂泥地里挣扎着爬上去,爬到更高的位置,爬到别人触手不可及的位置……
唯独如此,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站在戒钟离面前。即便他身有魔莲,她也可以告诉天下人:她护定他了!
“九昭蓉。”头顶处,有一人的声音传来,九昭蓉抬手遮住了目光,不想被人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来人正是萧玄珩,洛坪台的刑罚,他是亲眼所见,也意识到九昭蓉现在因本命法器被封印在一人身上,恐怕心脉有损。但他并没有立刻将她扶起来,而是盘膝坐在了她身旁:“黄泉襄漠里,我认识一个朋友,可以帮你安排让他照顾戒钟离。”
“嗯。”九昭蓉轻声回应。
“你心脉受损,在接下来的时间,最好闭关调息,待你出来后,或许他已经融入凡人世界,过得很好。”
“好……”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分外安静,萧玄珩已经离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九昭蓉终于抬起了手,将遮住自己眼睛的树叶移开,缓缓站了起来。她步履有些蹒跚,朝着自己洞府一步一步走去,直到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戒钟离被处刑后,九昭蓉就一直在自己的洞府凰嚻宫闭关,九玄山中的人都不敢打扰她,周围一圈的大猩猩也不知道被谁抓起来丢到边上的树林里了。九昭蓉修为虽然没有跌,但身体状况已不如从前,之后的进阶怕是要比旁人困难许多倍。
戒钟离被执法堂的护卫以兽车护送,前往黄泉襄漠。九昭蓉因心脉受损,需在洞府强行闭关,待重新恢复后再去黄泉襄漠找戒钟离。
她这一闭足足过了四年之久。
这四年的时间里,九玄山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许多人和事已然不同。曾经与她一同并肩作战过的小弟子们,已从炼气期升阶到了筑基期,其中以东篱和董彦之实力最强。而那位最受欢迎的男主萧玄珩,已达到了她金丹期的修为。
听说他在升阶之时,天空照出了万般光华,雷劫轰鸣作响,许多弟子都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围观。
萧玄珩升阶到金丹期之后,就自立洞府,搬到了九玄山最僻静的一处地方,他的师父乐贺真人为此十分不愉快,甚至听说两人之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出现了嫌隙。不过乐贺真人的女儿乐瑶瑶还是每天跑去萧玄珩的洞府求见,眼巴巴的想要与萧玄珩结为道侣。
不过乐瑶瑶这四年来完全没有长进,她的炼气期已经停留很久了,连修为都没怎么上去。
九昭蓉从洞府出来,看见院子里生长的养颜果生了又老去,老去又重生,地面已杂草丛生,养颜果也与这些杂草纠缠在一起,看不清它果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