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萧玄珩吃了一惊,他收了飞剑从云端踏空而下, 落在那弟子面前,“这是何时的事?为何之前没有任何消息?”
“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似乎就是在一夜之间安靖山外包围了许多魔修, 秋叶派的仙门就在安靖山上, 那些魔修不到半日光景就开始发动进攻, 秋叶派那边已有人传了飞信送至我们门派这里。执法堂长老一收到信, 就禀报了九尊掌门。”那弟子焦急的解释, 并道, “请萧真人立刻前往。”
“好!”萧玄珩应声后, 便立即赶往了洛坪台。
洛坪台上,已经站了数百位金丹以及元婴期修士,众人正在私语议论此次魔修忽然包围攻打安靖山秋叶派的事。
“我听闻天魔鬼狱的魔尊已炼成了泫金幻阴幡,他莫非是想要试一试他这本命法器,所以专门挑了了实力孱弱的秋叶派?”
“秋叶派有大乘期仙尊秦芹坐镇,即便派中高修为的仙人不多,但也算不上孱弱啊。”
“那这是为何?这魔尊忽然出动,着实奇怪。”
“是啊,而且我听说他那本命法器泫金幻阴幡有斗转昼夜,无穷周天之力,就恐我等前去相助,也抵不过一个魔尊强大。”
萧玄珩已立于人群中,他听着周围之人的议论,心中也觉得奇怪不解。前一世他记得魔尊是在很久之后才出天魔鬼狱攻上安靖山的。
他对当时他出天魔鬼狱的缘由记不大清楚,因为他重生之时已过千年,修为更是接近了渡劫期,那个时候现在的魔尊早已被他淬灭,连同天魔鬼狱都一并消失在了这个修仙界。但在当时,似乎魔尊是有一次特地从天魔鬼狱出来,攻上了安靖山。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他同样也是金丹期,不过修为并不像现在这般快,前一世他用了将近百年的时间才修得金丹期。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在遇到一些机缘上,并不像这一世这般主动去寻找,而是随着运气相遇,便慢上了数十年;还有一些原因便是当时树敌众人,这一世大多能化解便提前化解,不能化解则当机立断的解决。
就像与乐贺真人的冲突,他提前修为升至金丹期后,便立刻搬出了他的洞府。
萧玄珩努力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当时那魔尊似乎与秦茹雪有些情感纠葛,后来他上安靖山,也是想要找到当时从天魔鬼狱离开的秦茹雪。
难道这一世,魔尊也已与秦茹雪相遇了吗?
洛坪台过不了片刻,已人山人海,九尊仙君从太虚殿而来,一身紫色长衫飘逸若仙,风姿卓越。周围原本窃窃私语的诸位真人仙君都已经安静了下来。
他立在洛坪台最中心的八卦阵图上,抬起眼眸,看向九玄山诸人:“魔尊出世,必将哀鸿遍野、苍生涂炭。如今安靖山秋叶派有难,仙界百派中,九玄山为百派之首,自当竭力相助。诸君,请随我一道前往,与魔修一战。”
“谨遵掌门之令!”众仙人一应并诺。
九尊仙君言罢,拂袖召出九天玄云,轻踏而上。他看向立在地面的七這长老:“七這,九玄山不可无人看守,你与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四堂,一并留守九玄山。其余堂弟子和各个洞府师门众弟子,随我来。”
“掌门,我还有一事。”此番魔尊来袭,七這长老请九尊仙君出关,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为了九昭蓉的,“昭蓉自小天界归来已恢复金丹期修为,但她因一事前往了黄泉襄漠。我已派人追寻,得知其入了黄泉襄漠中的黄泉之地。那里凶险万分,据说从未有活人能从里面出来过……我恐她出事。”
九尊仙君微微颔首:“九玄山中,可有实力不错又能信得过的弟子?”
七這长老略微思量:“近些时日已升为金丹期的萧玄珩不错,他是炎异灵根,又一心向道,为人谦虚谨慎、不骄不躁、浩然正气。”
“你可让我徒儿冠山海带其一同前往寻找昭蓉。”九尊仙君说罢,摊开手,一柄闪烁着银光的长剑便出现在手中,“这是上清云魄剑,你便赠与那名弟子,助他此番之行。”
“好。”七這长老应声后,接过了那柄剑。
上清云魄剑是九尊仙君从前使用过的贴身法器,它的属性为火,并不适合九昭蓉,却非常适合炎灵根的萧玄珩。九尊仙君将上清云魄剑赠给萧玄珩,是因为黄泉之地艰险难行,九昭蓉是九玄山的弟子,但也是他九尊仙君之女,非要论断,这算半公半私的任务。
冠山海是他的徒弟,救九昭蓉是理所应当,但萧玄珩不是,赠与法器也算是提前给予人情。
七這长老将上清云魄剑交给萧玄珩,又通知了掌门吩咐一事,萧玄珩恭恭敬敬接过,并俯身应道:“请掌门放心,我定将昭蓉带回九玄山。”
昭蓉?七這长老怔了一下,有些意外萧玄珩对九昭蓉的称呼竟有些亲密,难道他们二人十分相熟?回忆起来,似乎当初将九昭蓉救回九玄山的也是此人,之后在苍元国为戒钟离拔出魔种时他们二人也是同行的。
一想到戒钟离,七這长老就蹙了眉头。
魔莲一事兹事体大,非他一人能够承担。原想送戒钟离去黄泉襄漠,找人看守,等其年迈老去,再前往淬灭其魂魄。但没想到他竟逃入了黄泉之地,在那种地方,活人无法生存,戒钟离若是已死,他再转世重生,便不知会在何处了。
如此,他又安排了两名实力高强的金丹期大圆满修士,以护送之名跟随萧玄珩与冠山海一同前往。他予他们的命令就是——在黄泉之地找到戒钟离,将他魂魄彻底淬灭。
此时九昭蓉已与戒钟离在黄泉山脉中度过了数日。
她的灵力和体能逐渐恢复,手腕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了。这座山脉十分奇怪,黄泉一望无际,遍地都是戾气横生,唯独此山灵力充沛,草木皆灵。
她为寻找失踪的玄凰,在山中搜寻了几日,发现山脉纵向足有一百多里,山脚边缘一圈都被妖犬花包围,若离开了这座山,怕是会像之前一样,不是耗尽体力在妖犬花中行走,就是触上花叶被妖犬花吞噬殆尽。
这山就像是这黄泉中的幸存地,你可以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却无法逃离出去。
九昭蓉担心这山是黄泉所设的陷阱,但她与戒钟离在山中住了数日,却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山依旧如往常一样,木清水秀,美轮美奂。
“师父,我在屋后的竹林里,挖出了一坛酒。”九昭蓉返回草屋时,看见戒钟离抱着一只褐色的酒坛立在院中,他脸上十分欢快,如同发现了一个宝贝,“这酒好像已经埋了很久,我刚才闻了闻,真的特别香。”
九昭蓉走上前去,她接过酒坛轻轻闻了闻,果然芳香扑鼻。
看戒钟离十分欢喜的模样,九昭蓉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和尚,五戒中忌饮酒,你又不能喝,这般高兴做什么。”
“哦……”戒钟离一下子耷拉了耳朵,“我听旁人说,酒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师父,为什么诸佛都不饮酒,从前住持大师只让我们守戒不准饮酒,却并未说为何不能饮。”
“饮酒会乱人心性,使人失去理智,甚至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九昭蓉并不通佛理,只知晓一二,便随意答了一句。
戒钟离却十分认真:“如果酒是这样的东西,为何世人却说酒最美妙?世人喝了酒,也会乱了心性吗? ”
九昭蓉一怔,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已高于自己的戒钟离,他的眼睛明媚闪亮、灿若星辰。九昭蓉答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世人饮酒,并非真的因为酒有多美味,而是它能使人暂时忘却烦恼,忘却心中苦楚。然而当他们醒来后,那些痛苦和烦恼,依旧缠绕于身,并未消失。
她抬起手,轻轻拂过酒坛上凝结的泥盖,轻轻开口:“世人也一样……只是有时候,我们需要有那么短短一刻的时间,暂时忘却许多不想记得的事情。”
忘却烦恼,忘却琐事……
哪怕当我们醒过来后,痛苦依旧存在……
第91章 饮酒
这一日, 九昭蓉打开了酒坛, 与戒钟离坐于院中, 饮酒吃菜。
戒钟离是和尚,九昭蓉便给他替换了茶,两人一个饮酒,一个喝茶, 桌上陈列着三四个小菜,全是戒钟离采了山上的野菜野果所炒的斋菜。
天空的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九昭蓉仰起头来,她看见了漫天的星辰,在偌大的墨盘中盈光闪烁。星空距离他们是那么近,近到仿佛伸手就可以将它们摘下来。
有晚风轻轻从她耳边拂过, 吹起了些许发丝。戒钟离看到九昭蓉从前冷静冰凉的眼睛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柔软, 如同一潭清水,映着星光月色,闪动明媚……他知道,她已经如同戏文中所说的那样, 喝醉了酒,乱了心性。
乱了心性的人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吗?如果师父做了,他要如何阻止她呢?
戒钟离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她……
九昭蓉已经从椅子上缓缓立起了身, 她眼角微微弯起,忽然漾开一个笑容:“老天一直想要我的性命, 但我仍活在这世上。”
她双手支撑在桌上, 慢慢看向戒钟离:“但我就是想不明白, 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为何还要让我们这样的人像陪衬一样存在?为何不让那些该飞升的人直接飞升?为何还要让我们也一同忍受痛苦和折磨?”
“师父……”戒钟离见她这副摇摇晃晃的模样,连忙站起身将她扶住。
九昭蓉转过头,她看到戒钟离的脸就在自己面前,她微微靠近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戒钟离忽然浑身一僵……九昭蓉的鼻尖几乎触到他的面颊上,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戒钟离。”九昭蓉忽然开口,呼出的气息就在两人唇齿之间,“你为何几次三番舍命护我,救我?”
她靠得十分近,戒钟离完全怔住了,并没有听进她所说的话,目光只能看向她已经泛起微红的脸颊:“师,师父……”
“你是为你的佛,为了你的功德而救我吗……还是……为……”九昭蓉已经觉得昏昏沉沉,她缓缓靠在了戒钟离的肩头,发出最后半句尚未问完话,就睡了过去。
戒钟离立在月下,他微微侧头,看到肩头的九昭蓉已合上了眼睛。
往事种种仿佛如烟云般在脑海流淌而过。她浴血来到他面前,她坐于花丛间调息休养,她乘着缎带在天空飞行,她靠在浴桶旁露出了白皙肩臂,她握着长剑挡住所有妖兽魔怪……
师父……
伸出手,白皙的指尖缓缓探向了肩上人的面颊,在指腹几乎要触到的那一刻,却忽然停住了。
沉重的呼吸就在鼻息下,戒钟离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一下子将手收了回去。他没有再看九昭蓉,而是搀扶着她,缓缓托放到了石桌上。
起身要去屋内拿一件外衫来,视线却落在了石桌上那一坛酒。
其实关于饮酒一戒,曾有与他同样年纪的小和尚问过住持大师,那时大师并未作出解释,而是这样回答——
「酒为放逸根,不饮闭恶道,宁舍百千身,不毁犯教法,宁使身干枯,终不饮此酒……」
这一句话,他到现在也未曾明白。为何世间人人都对酒趋之若鹜,而他们却要戒。何为戒?为何要戒?为何他们要与世人不同?为何世人可以纵情纵欲,而他们却要封闭自己的七情六欲?要隐忍?要舍身?
忽然,有一片随风而至的花瓣落入了九昭蓉的酒杯中。
戒钟离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在那酒水之内,将花瓣拾了起来。
望着手中的花瓣,他闻到一阵清新的酒香……这一刻,他仿佛被魔怔了一般,缓缓抬起手,将指尖含入了唇内。那一刻,一股香醇轻轻顺着唇瓣划入舌间,那是一种难以言喻,带着一丝辛辣、一丝香苦、一丝甘甜的味道……
“好香……”
黄泉襄漠近日有些不平静,特别是常年驻住在黄泉襄漠中的修士,他们大多是烧杀抢掠,不恶不做的散修,上了通缉令,或抢了法器珍宝来此地贩卖。
天魔鬼狱魔尊出世一事虽未波及黄泉襄漠,但消息早已沸沸扬扬传出,几位在集市上的小贩也在窃窃私语:“这魔尊果然不凡,听说他一离开天魔鬼狱,许多仙门都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连我们黄泉襄漠里的那些妖兽,都开始躁动不安了。”“啧啧,魔尊喜怒无常,不知道杀了多少修士,我便是留在这黄泉襄漠,也不会去当一个魔修,入驻到那什么天魔鬼狱的。”“你们说魔尊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他的修为已是修仙界第一人了,难道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谁知道呢。”
小贩们闲谈着,已经来到此地的萧玄珩微微蹙起了眉。他与冠山海走了数月终于来到了黄泉襄漠,同行的两位执法堂金丹期真人引路带他们来这个聚集地打探消息。他们要进黄泉寻找九昭蓉,必须确定其所在的位置,以及更多的了解黄泉的信息。
前世他尚未来过黄泉,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萧玄珩入了黄泉襄漠后便不断向外扩张的灵识,沿途有察觉到玄凰留下的气息,却并没有找到它。难道玄凰也是一同进了黄泉吗?
“那日她欲修炼本命法器,我便猜到她要做傻事。如今为了她那徒儿,她竟如此不顾一切。”身旁的冠山海连续几日都在喃喃自语,“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好,是我没有好好照看她。我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师兄,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自从满汝雨陨落后,冠山海就整天在洞府里思考该如何照看自己仅剩的这个唯一的师妹,他起初想着再炼造一个又漂亮又好看的法器给他,日日苦练结果等到她返回山门时,她已是金丹修为,却要修炼本命法器了。
他自然竭尽全力相助,却不料她的法器竟是为了封印她的徒儿,本命法器全部封印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自身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创伤。
他眼睁睁看着她伤重闭关,苦苦在外等候四年,想着出关后便送上自己亲手炼制的法器。
她却去了黄泉襄漠……
现如今生死未卜,冠山海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天底下最无用的师兄,思考着以后是不是要转个职业什么的,不做炼器师,换个炼丹师干干也挺好,这样万一师妹出了什么事,他一个丹药下去,没准还能救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