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已久——珣雨
时间:2018-05-07 13:15:10

  顾思轩也说了几句话,应付过去后整完自己办公室的东西,和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道了别,便抱着东西上车去了医院。
  赶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顾非穆穿着隔离服走出来。看到顾思轩,顾非穆指指那边的隔离室,说:“去换衣服吧,还剩下十分钟的探视时间。”
  换了衣服,顾思轩走进病房,在顾老床边蹲下:“爷爷,高考考完了,他们会考好的。”
  顾老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依旧静默地睡着,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能感知到。
  顾思轩静静看着那个病床的人,原本心中又无数的话,可是现在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忽然觉得心慌,他在想,如果病床上的人真的就这样一直睡过去怎么办?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到自己带出的第一届学生的成绩,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结婚成家,也还没来得及享受四世同堂的欢愉。
  在一片纷繁中,顾思轩想起了慕念。忽然的,他很想回去问问慕念,她那天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天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而那天,自己的反应,似乎也是过激了。
  玻璃窗从外面被敲了敲,顾非穆用手势示意顾思轩探视时间到了。顾思轩最后拉着顾老的手指,轻声说道:“爷爷,您快点醒过来,上回您不是还说我对《教育学》的一个原则理解有偏颇,等您醒过来,我们再探讨,好不好?”
  走出隔离病房,顾思轩背靠在墙上,觉得很累。他身上穿的还是送考时为了图好兆头的红色短袖,在蓝白基调的医院中显得格外突兀。
  “像爷爷这样的情况,虽然手术成功了,但是后面能不能醒过来,其实……”顾非穆纵然不是这方面的专业医生,但是到底也是略懂一二。
  与其他顾家人相比,他这个医生其实看的更透一些,但是真的要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反而是更加的难受。因为现在在隔离病房的病人,是他的家人。一个医生,可以坦然面对许多的病患,但唯独,医者不自医,也不能怀着平静的心情面对患病的家人。
  “爷爷这些年也累了,让他这样休息一段时间也好。”顾思轩闭上眼,揉揉眉心。
  “你和小师妹,那天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她连我电话都不接了,她一向明事理,从来不会这样的。”
  顾思轩眉头蹙了蹙,抬眼看着顾非穆,沉默一会儿,还是将当天的情况大致说了下。顾非穆得知慕念那天的状态,也是大吃一惊:“小师妹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时候,这怎么可能?”
  顾思轩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她那天是怎么了,忽然就那么激动。但其实现在想起来,我那天的情绪也是过于激动了,如果我能和她好好说,或许她就不会这样。”
  他站直身子,向顾非穆摆摆手:“我先走了,爷爷这里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
  开车回家的路上,顾思轩遇到的都是红灯。他在自嘲自己运气差的同时,心中忽然生出了惶恐。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底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他大学时候惊鸿一瞥见到慕念之后却没有打听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这一次,难道也会和慕念有关。
  在电梯里,顾思轩不知为什么,就想尽快见到慕念。他想,自己并不想要再向前面几天这样晾着她不理她让她反省了,他或许应当先向她道歉,然后再心平气和地听慕念说一说她那时想的到底是什么。
  当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顾思轩急切地向慕念家方向走去。他按捺下心中的情绪,抬手按了门铃。
  过了良久,屋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开门。
  顾思轩的心开始往下沉,他掏出手机给慕念打电话,与顾非穆说的一样,她并没有接。顾思轩又转而给顾非穆打了个电话,而顾非穆之后打过来的一个电话,却让顾思轩的心直接沉到了海底。
  他站在慕念家门口,对着那扇熟悉的门,渐渐的,再也没有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人会觉得慕念的这个举动很奇怪,但是是有原因的,就在后面会写到。然后男主么,你们会觉得说这个时候顾老师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慕念,但是我之前就说过,老师这个职业就决定了他会把学生放在当先的位置,而且顾老师一直都觉得慕念很能理解他的工作,慕念一下子这样对待他他也会觉得难以接受的。总之这件事情慕念和顾思轩都有错,但是后面我就是要虐顾老师,哼
 
  ☆、第 38 章
 
  其实顾思轩并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的那个举动会让他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后悔莫及。从他接到顾非穆电话的时候开始,他就无数次地在想,如果自己当初从医院回来就敲开慕念家的门和她好好谈一谈,两人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我刚刚问了师父,他说小师妹出去散心了,短期内都不会回来。”
  “不知道小师妹到底去了哪里。”
  “师父他不愿意多说,我也没办法。”
  顾思轩坐在书房里,想了无数个慕念可能会去的地方。他甚至想到慕念可能是拿到了乐团进修的名额去了奥地利,但是他打电话询问音乐学院时,得到的回复却是获得名额的是安素文,并不是慕念。
  原来她那天还有这样的遭遇,没有拿到乐团考核的名额,所以她的心情才会那样糟糕吗?可是上次老毛已经给他通过气,说安达集团调查出了很多问题,现在已经移交检方,为什么安素文还能拿到这个名额?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陷入了一个僵局,所有和慕念有关的人他都问过,但就是找不到慕念的任何下落。
  果然,那天心底生出的惶恐感,会和大学时期的一模一样,就是因为慕念的离开。她对自己,真的就那样失望吗?
  他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几天,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慕念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他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连寻找都是一个毫无头绪的难题。
  蓦地,门铃响了。顾思轩心中升起无限的希望,会是慕念吗?她散心回来了,想要和他谈谈吗?
  顾思轩扔下手中的速溶咖啡,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并不是慕念,而是慕父。
  “孩子,我能和你谈谈吗?”
  慕父并没有停留太久,他走前,只是默默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上,叹了口气,看着发呆的顾思轩欲言又止。
  慕父离开后,屋内又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寂寞。
  “我不知道小念去了哪里,她只和我说要出去散心,会离开陵江一段时间……那天晚上你们争执的事情,我听非穆说了。她的态度确实不好,如果她的举动打扰到了你的工作,我替她道歉,这一点她的确做错了,但是,我想她那天情绪激动,和她高考后的一段经历有关。”
  顾思轩将盒子移到自己面前,手覆在上面,微微颤抖着,不知不觉间,一滴清泪落在木盒上,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爷爷在她高考前的几个月得了病,一种很严重的病,无药可治,但是考虑到她当时要高考,我们都瞒着她没有让她知道。你可能会觉得这就像是新闻或者小说里的情节,但这确实是真实的。在她高考完后,我们才告诉她这个消息,之后她就这样一天天看着她爷爷的情况越变越差。她爷爷,原来那么健谈的一个人,因为这个病变得无法言语神志不清。”
  “她爷爷去世的前一天,她妈妈说让她第二天去看一下她爷爷。那天晚上,我从家出发去医院,原本小念想要一起去的,但是后来还是因为自己的一些原因错过了见她爷爷最后一面的机会。那天夜里,她爷爷就走了。”
  “从得知消息开始,她就表现的很平静,只是在她爷爷最后要火化的时候,她才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之前她还说,等录取通知书到了,她要拿给她爷爷看,但是后来还是晚了几天。在她爷爷火化后的第二天,录取通知书到了,但是她永远都没有机会把它拿给她爷爷看。”
  顾思轩双手支在桌上,将脸深深埋在手中,哽咽后终于哭出声来。
  “这些年她看上去云淡风轻的,但我和她妈都知道,这件事情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她那天大概是因为你爷爷的消息想到了那件事情,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盒子里的东西是我和她妈收拾她的东西时,在桌上放着的。我想,她可能是想把这些东西还给你。”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一向尊重他工作慕念在提到顾老的情况时,会那样疯狂的挂断电话推着他去医院看顾老。原来她是不愿意自己再重蹈她的覆辙,不愿意让他留下像她那样的遗憾。
  那个时候,她的心该是有多痛,在他呵斥她的时候,她该是有多么的绝望痛苦。是他错了,他不该这样对她的。可是他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太晚了,不是吗?
  顾思轩流着泪,将那个木盒打开,里面端端正正放着的,是那枚翡翠玉镯,还有他送的那条项链。那天在秦爷爷家,她就看到了项链锁扣的设计图纸,所以不需要他,慕念也可以将项链解开取下。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永远地离开?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又要永远找不到她?
  他恍惚又记起了那次从秦爷爷家出来,慕念稍稍提及她爷爷时候的低落沮丧,如果那时他能够稍微深挖一下安慰她一下,或许自己就能够理解那晚慕念的行为了。
  从大学那次音乐会,他对慕念一见倾心,到去年在文具店重遇她,花了整整七年;现在,他难道还要再等七年吗?
  一种颓力排山倒海而来,他不敢去想以后的生活,他害怕自己会招架不住。
  ————
  并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天开始,顾思轩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他依旧待人温和,日日都会去医院看望顾老。
  顾父顾母曾问过慕念和他到底是怎么了,顾思轩只是说,是自己的错,让慕念伤心难过,出去散心,并没有将慕父说的话告诉其他人。这是慕念的一段伤心事,是她最隐秘的事情,有他知道就够了,何苦再让其他人知道,多了份让慕念伤心的潜在危险呢?
  那天顾思轩穿着隔离服,照例陪着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的顾老说话。
  他摩挲着顾老满是皱纹的手指,觉得与慕念相比,自己是幸福的,至少自己还能够有机会和爷爷一起说话接触。
  “爷爷,学生们的高考成绩下来了,他们考得很好,这次陵师附中的一段线率有82.3%,校领导都高兴坏了。”说到自己带出的第一届学生的辉煌高考成绩,顾思轩显然很是开心。他本就生的温润,现在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让他看上去更是亲切温和。
  “但我还是没有她的消息,爷爷,您能不能和念念说说,让她给我个消息,哪怕只是一个字也好,我真的很想她,真的,很想她……”
  六月二十五,顾思轩参加谢师宴。一向不喝酒的他,在那晚喝了许多酒。一部分是学生敬的,一部分是同事敬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他自己喝的。同事们看到从来滴酒不沾的顾思轩一下子喝了那么多酒,以为他是为学生们取的好成绩高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想要借酒消愁。但为什么,喝的越多,他反而越清醒,眼前出现的都是慕念的音容笑貌,清晰可见,但就是捉不住摸不着。
  七月,安达集团董事长安雄因涉嫌巨额贿赂公职人员被检方起诉,曾经叱咤风云的安达集团一夕之间落败,引来阵阵唏嘘。
  八月,顾思轩通过肖教授辗转联系上慕念好友韩江雪,只得知慕念出国,并未知晓慕念具体去往何处。
  九月,顾思轩按照既定计划,就读陵江师范大学博士。刚一入校,他就埋头科研,投入大量精力。导师被他的认真程度和勤奋程度吓到,曾开玩笑地说他该找个女朋友,不然一直闷在这里搞研究可不行。但是顾思轩只是淡淡笑笑,不置可否。
  十月,顾思轩在《中国教育学刊》上连续发表了两篇论文,引起学术界的广泛讨论。有人拿他的家庭背景做文章,说是他能发表这样高影响因子的论文是借了顾家的人脉,但是这种声音很快被压下去,因为顾思轩的这两篇论文,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其实顾思轩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人说的话,他醉心科研论文,不过是为了填补每日的寂寞无趣,因为他一旦闲下来,就会想起慕念。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他都看到慕念在他身边温柔缱绻,说自己回来了,很想他。他每每惊喜地想要过去拉住她,但却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幼时读诗,也曾读到“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粘地絮”这样的缠绵之句。中文系出身的二伯看到顾思轩拿着书不解的模样,摸摸顾思轩的头,笑道:“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你以后就会懂这句诗的,但是二伯希望你永远也没这个机会懂。”
  那个时候想着一定要弄懂这句诗,可是现在,自己终于懂了这句诗,却恨不得自己从未读过。
  他有时半夜醒转,看着天花板,心中都在想,慕念果真是狠心,纵然自己走了,也还是让留在这里的他这么的难过。有人说,痛的久了变麻木了,但是这句话就如同“借酒消愁”之于顾思轩,毫无功效。越痛,他反而越清醒,越清醒,反而越痛。慕父的话和慕念那晚的举动交叠着,让顾思轩心中时时都有着钝钝的痛。
  十二月,顾思轩正在分析一个数据,接到顾老醒来的消息。而在他赶到医院之后,终于,也得知了慕念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些这段的时候真的哭了,想到自己的一些事情,唉,如果大家有空真的还是多陪陪自己的长辈们吧。
 
  ☆、大结局
 
  奥地利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的一处剧场,慕念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从大厅走出。尽管已经来了半年多,但是她还是不大习惯维也纳冬季异常寒冷的天气。
  当时她与顾思轩发生争执后接到肖教授的电话,说是进修名额有变动,安素文的名额确定因为她父亲涉嫌贿赂徐老师而还给了慕念。正好慕念也不愿意在陵江继续面对顾思轩,所以她连夜收拾好了东西,将肖教授发过来的资料打印出来,搭乘飞机前往奥地利,开始了自己的进修生活。
  刚到这里的时候,慕念听不懂他们说的德语,但是好在这里的人大多会说英语,所以沟通起来还算是比较通畅。
  所谓的进修,其实也不过是受名师指导,在钢琴技巧方面有新的提升。原本一年的进修计划,因为慕念的刻苦和天分,其实到了现在也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她的老师对她的表现,仅用了一个词来形容:inconceivable(不可思议的)。
  既然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进修进度,慕念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之后该怎么办。她从来了维也纳之后,就断了除父母外的任何人的联系。她不知道顾思轩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可能他不愿意原谅她那晚的表现,也可能他现在只是埋头于博士的学业,也可能,他已经有了新的开始。慕念不愿意回到陵江市,潜意识里,她并不愿意面对在那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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