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爱情故事——薛蝉
时间:2018-05-07 13:16:27

  梁叶葳握了握拳头,声音轻飘飘的:“好,我就再陪妈妈吃这一顿饭。”
  裴若兰没听到他的话外音,满意道:“这才乖!”
  第二天一早,梁进学终于强撑起精神,下楼来到客厅。
  梁叶葳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到梁进学,道:“爸。”
  梁进学看到了一天两夜没见着面的梁叶葳,连质问他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坐在沙发另一处,叹气道:“叶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爸爸真的觉得很难受。昨天一夜都没睡好,醒来照照镜子,才突然醒悟自己真的是老了……”
  他看向梁叶葳,哀恸道:“咱们梁家的家业,以后只能传到你的手中了,你妹妹没了,爸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之前爸爸对你多有苛刻,但是也是为你好!叶葳啊,你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混不吝了,爸爸和梁氏的未来,今后可只能靠你了!”
  这是长这么大以来,梁进学第一次在梁叶葳面前示弱。
  梁叶葳看着梁进学跟自己同样满是血丝的双眼,哽声道:“爸,以前是我胡闹,对不起。”
  梁进学欣慰的点点头,絮絮叨叨道:“你要是能担起肩上的担子,爸爸也能早早退休了……”
  “爸!”梁叶葳打断他的话。
  梁进学一愣:“怎么了?”
  “我妈呢?”
  “来了,来了!”二楼传来裴若兰的声音,她踩着高跟鞋下了楼,不满道:“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右边耳朵上的耳环怎么都戴不进去了,废了好半天劲儿……哎,叶葳,你也起床了啊,看看妈妈的耳环好看吗?上个星期刚买的!”
  梁叶葳失望地看着她。
  梁进学怒火已经止不住了,呵斥道:“裴若兰,你有没有脑子,家里还办着丧事呢!你还有心思穿金戴银?”
  裴若兰不乐意,道:“我怎么了啊我?我又没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也没化很浓的妆容!不就是戴个新买的耳环吗?谁家规定家里办丧事了,别人连个耳环都不能戴了?”
  “别人?”梁进学站起来,指着她骂道:“你是别人吗?你是枝枝的母亲!”
  “母亲个鬼啊!”裴若兰也怒了:“她既不是我生的,也不是你生的,我算她哪门子的母亲啊?怎么,她梁枝枝死了,我裴若兰的日子就不过了?可笑!我昨天已经哭很多次表示心意了,你还想我怎样?难道还要我为她披麻戴孝不成?”
  “你!”梁进学感觉脑子里一阵轰鸣,他气到极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这边裴若兰看梁进学好像没话说的样子,自己感觉自己十分占理,语气更是嚣张:“梁进学,得了吧,人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伤心一夜就得啦!怎么还出不了戏了?你入戏深,呵,我可没你那么厉害的演技!”
  “妈!”梁叶葳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扶着身子微微摇晃的梁进学,怒道:“妈!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裴若兰站在楼梯边上,看到沙发上相互搀扶的父子俩,跟自己对峙,心里怒火更盛:“梁叶葳!你是谁的儿子,啊?敢这样指责你的母亲?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当年别人都嘲笑你是个没爹的孩子,你是怎么哭着回家的,你都不记得了?怎么,跟梁枝枝还真处出来感情了?得了吧,你红颜知己那么多,玩玩她就算了,乖!”
  裴若兰此话一出,梁叶葳感觉梁进学的身子陡然一颤。
  梁进学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梁叶葳:“叶葳,你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叶葳双唇抿得紧紧地。
  裴若兰在一旁已经猖狂的笑起来:“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喽!梁进学,你不是一直希望梁枝枝能找个好婆家么?你看咱们叶葳怎么样啊?哈哈……哎呦,不好意思,咱们儿子再好,可惜她跟她那个妈一样,天生福薄命薄,这辈子是没指望喽!哈哈!”
  梁进学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他快要站不住,话也说不利索了:“裴若兰,你给我闭嘴!”
  他转头又看向梁叶葳:“叶葳,那是你妹妹啊!”
  梁叶葳抚上梁进学的后背,给他顺气:“爸,你听我说,不是……”
  裴若兰讥讽道:“行了,叶葳,大过年的,就别给你上这么猛的料了!没看你爸气得都要昏过去了吗?你这么孝顺,还不赶紧扶你爸坐下?”
  梁叶葳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抬起脸,死死盯着裴若兰。
  裴若兰被梁叶葳仇视的眼神激怒:“梁叶葳,我再说一遍,我是你妈,你再敢……”
  这时,小保姆慌慌张张的跑进客厅,大声喊道:“不好了,太太!不好了……”
  裴若兰心里正火,冲着小保姆厉声骂道:“喊什么喊?这个家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小保姆一脚把自己绊倒在地上,绝望道:“太太,警察来抓咱们了!好多的警察啊!”
  裴若兰直到被一双冰冷的手铐铐住了双手,才不可置信地抬起脸,挣扎道:“不可能!梁枝枝是车祸!是溺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抓我做什么?”
  一位警察,抖出一张逮捕令,在裴若兰面前示意了一下,沉声道:“裴若兰,经过群众举报,你涉嫌买凶故意杀人,证据确凿,经由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由我公安机关依法执行逮捕。另外,经由群众举报,你还涉嫌十多年前,买凶故意绑架梁枝枝一案,请跟我们到局里说明情况,接受我们的调查!”
  裴若兰咬紧牙关:“……群众举报?你们倒是给我说清楚,那个群众举报的啊?”
  她重复了两遍,突然想到昨晚听到的那一声“哔”的声音。
  难道……
  裴若兰惊呆了,她指着梁叶葳,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吼道:“是你!你昨晚录了音!”
  梁叶葳看着裴若兰,平静道:“妈,做错了事儿,就要付出代价,这是我小时候你经常对我说的话,你也都忘了吗?”
  
 
  ☆、第 96 章
 
  
  梁枝枝的葬礼定在了这个周末,宋葵检索了那天的天气,是一个晴天。
  岚城北郊起伏连绵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天主教堂。
  葬礼的灵堂没有设置在梁家,梁家人把梁枝枝的葬礼安排在了那里。
  宋葵很少去北郊,岚城太大了,她没去过的地方着实太多,周雨年便约定周末早上去接她一起前往。
  周末这天,早上七点半,周雨年开车来陈家老宅接宋葵。
  陈钊礼在院子的草坪上打太极,看到周雨年一身黑西装从车上下来,道:“小周啊,吃早饭没有?”
  周雨年礼貌的欠了欠身,道:“早上好,爷爷,我吃过了。”
  陈钊礼收势,从身旁的王管家手里接过来茶杯,抿了一口,道:“小葵一会就出来了,你再等等就好,不要着急。”
  周雨年笑,道:“不着急,我等她多久都可以。”
  陈钊礼闻言,眼中带着满意的笑,语带双关道:“男人一般都不怕等待,可女人就不一样喽,女人的青春太短暂了,你等得起,小葵可等不起。”
  周雨年神色不变,顺着陈钊礼的话,笑眯眯地答道:“所以我希望能尽快娶您的宝贝孙女回家,还请您同意。”
  陈钊礼听到满意的答案,话锋又是一转,和蔼地说道;“结婚的事儿,你们年轻人商量就好了,说到底,这事儿只要小葵她同意就好了,我们老人家不图什么,就是希望她过得幸福就行。”
  周雨年沉声道:“她会的。”
  宋葵一身素黑套裙,从远处走来,诧异道:“她会怎么样?小年哥,你说的‘她’是谁啊?”
  周雨年摸摸她的头:“没什么,跟爷爷简单聊了聊。”
  宋葵点点头,看向陈钊礼:“爷爷,奶奶说她又找不着这两天正在看的书了,让你去帮她找。”
  陈钊礼乐呵呵道:“你奶奶啊,看着精明,实际上没人比她更迷糊,哎,丢三落四了一辈子了,什么都得靠我才行!成了,你们去吧,爷爷年纪大了,不想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受不了。小葵,见到你梁伯伯,替我转达一下陈家的慰问和关心。”
  宋葵点点头:“好的。”
  一个小时以后,周雨年和宋葵开车来到了北郊。
  宋葵从窗户望去,成片苍翠的松柏笔挺的映入眼帘,一派庄严肃穆的景象。
  车子沿着盘旋公路蜿蜒而上,在满目墨绿的掩映下,天主教堂高耸的哥特式尖顶始终依稀可见。
  眼见着快要到达目的地,一路上话都很少的宋葵,突然转过头,对周雨年说道:“小年哥,把车子停在这,咱们走上去吧。”
  周雨年看宋葵一眼,见她一脸坚持,也不问原因,将车子停在一处视野宽阔些的路边树林下。
  二人下了车,林间一阵风吹来,宋葵立刻感觉全身冷的一哆嗦。
  周雨年从车上取下宋葵的黑色长风衣,绕过车子,给她穿好,牵起她的手,温柔道:“走吧,我们去看枝枝。”
  宋葵看着周雨年沉静的眼睛,那颗一路上都有些莫名其妙慌张的心,顷刻间便稳了下来。
  她回握住周雨年的手,轻轻一笑:“嗯。”
  两个人牵着手,沿着环山车道慢慢往天主教堂走去。
  林间传来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宋葵盯着地上的白线安静的走着,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有两辆高档商务车从后方驶来,远远的鸣笛示意,周雨年将宋葵护在内侧,两人一边避让,一边同时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只见漆黑光洁的车身映着二人依偎的身影,只一个照面,车子便快速地驶向前去。
  周雨年给宋葵捋了捋被车流吹乱的刘海,又重新牵起宋葵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继续带着宋葵向前走去。 
  陆续又有好几辆车从身后驶过,有人认出了周雨年和宋葵,停下车殷勤地邀请二人上车同往。
  周雨年笑着拒绝,那人见搭讪不成,只得悻悻先走一步。
  梁枝枝的葬礼被梁家人委托给了本市一家顶级的殡葬策划公司,据说从葬礼到公墓全程一条龙服务,收费当然也让一般人家望而却步。
  宋葵今日就是不来也明白,梁家有梁进学和梁叶葳,如论如何都不会让梁枝枝的葬礼寒酸了去。
  她心里只觉得惋惜:人都不在了,葬礼办得再奢华又能怎么样呢?
  二十分钟之后,周雨年和宋葵终于到了教堂门口。
  葬礼仪式还没有开始。
  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有梁家的旁支子弟,更多的是岚城本市有头有脸的人。
  忽略掉礼堂肃穆的背景和众人的黑色装扮的话,握手拥抱的、引人相识的、自我介绍的和互递名片的,简直成了一场迷你的梁氏家族业务户外交流会。
  宋葵看到此情此景,忽然又觉得讽刺。
  无可厚非,梁家确实家大业大,在岚城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忽视,可一个实际上与梁家养女一般无二的女人的死亡,对那些与梁家没有利益交集的人来说,实在是无关痛痒。
  更有梁氏旁支的年轻人,面对一众往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小人物,丁点儿不愿错过此刻这结识人脉的最佳机会,仗着自己姓‘梁’,却又算是半个客人的优势,在人群里左右逢源,面对众人的八卦和试探,一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边暗自心生自豪。
  这边,几个人围在一起,正小声八卦着,前几日梁家主母裴若兰被警察从家中带走的事情。
  八卦完了,有人感叹道:“真是看不出来,裴若兰想当年也是岚城一枝花,裴家哪怕现在已经式微,可当年的影响力也还在,高门大户的,怎么就出了个这么歹毒的女人啊?”
  梁氏子弟笑道:“哎,家里女人多了呗,不就是这么些事儿么?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连皇帝也不例外不是?”
  一时间,其他人纷纷想到各自家里那些破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讪笑一下,没有再言语。
  周雨年带着宋葵走到人群里,众人的视线全都看了过来。
  有人这才认出,刚刚在路上擦身而过的一对牵手步行的男女,竟然是周雨年和陈家大小姐,顿时明白自己是错过了怎样的一个结识对方的机会,个个心里后悔地要死。
  有人过来与周雨年打招呼,宋葵也只是平静的点点头致意,丝毫没有想要与对方有任何交流。
  她索性双手插着口袋,低头看地砖的纹路。
  在宋葵的人生记忆里,只参加过一次葬礼,便是她的父亲宋庆。
  宋葵对于父亲葬礼的记忆,只剩下破烂的草席,廉价的花圈,寒酸的贡品,夜间独自守灵时那摇摇摆摆欲灭不灭的烛火,以及扶灵时需要用卡带才能播放哀乐的老式录音机。
  父亲的葬礼,是个落魄又冷清的葬礼。
  跟眼前这个干净整洁,甚至算得上环境优雅、贵族气质的地方,完全没得比。
  可这栋米白色的教堂耸立在眼前,宋葵不抬头看,也觉得这栋建筑庞大压人。
  或许是回忆到了不愉快的记忆,宋葵整个人眼眶微红,精神都有些萎靡。
  众人看在眼里,纷纷疑惑:什么时候陈家大小姐和梁枝枝感情如此深厚了?
  周雨年察觉到了身旁宋葵的沉默寡言,待前来攀谈的人离开后,他摸了摸宋葵的头发,温声道:“怎么了,小葵?”
  宋葵叹口气,轻声道:“想到我爸当年的葬礼,觉得他一辈子真的过得太苦,临走我也没有能力办一场体面的葬礼送他走。再又想到枝枝的一生,好像过得很让人艳羡,可又好似过得很是艰难,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看似华丽却又充满讽刺的葬礼就可以了结她的人生。”
  周雨年轻抚宋葵的脸庞,认真道:“小葵,生命就是这样的,没有人会有完美的一生。但人的一生并不是靠着一场葬礼就能够了结了。死亡并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肉体消亡,走出时间罢了。可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永远地记着他,那么他就并没有真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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