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外称说三皇子抱病深居宫中,又如何无端多出一个妻子与两个孩子来?谁都可以说谎,但是天子不行。
所以,这三皇子妃的身份,暂时还不能给她。
三皇子一进宫,这刘聪便就“死”了,她往后是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以这样的身份进未来的王爷府邸做正妃,怕是不可能的。
再说,陛下肯定会亲自给三皇子择一门亲事。将来的三皇子妃,肯定是世家贵女。
这样一想,老夫人也怅然起来。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指定不会忘了你的。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什么也不要多想。”老夫人劝慰着,“往后便就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他找到合适的机会来接你。”
刘夫人手轻轻摸着肚子,目光落在一处,愣愣的,明显走了神。
从十月中,一直等到十一月底,终于等来了他的消息。
从落地便就一直抱病静养的三皇子,终于身子康复了。陛下高兴,阖宫上下赏了一圈。
自然,也是封了三皇子王爷的爵位。陛下亲自拟了一个字,定。
从今往后,三皇子便是定王殿下。
赐了府邸,又找皇后贤妃一起筹谋着,要给定王选妃。
选妃是大事,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定王择了空,终于来了荣国公府一趟。
先在前院见了老国公并几位爷,自然也见到了儿子,却是不能父子相认。刘聪已经死了,而如今站在顾府的,乃是当朝三皇子,是陛下亲封的定王殿下。
刘连虽然年纪小,但是倒也懂事。
“草民叩见王爷。”刘连跟在顾晖顾辰顾允几个身边,有模有样的给定王磕头。
“起来。”定王亲自将人扶起。
刘连恭敬站在一旁,垂着脑袋。
定王望着儿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王爷,请。”老国公伸手,请他去说话。
福寿堂里,刘夫人得知说定王来了,一直都在盼着。
老夫人说:“你也别着急,他此番肯定留在前头跟国公爷几个说话呢。放心吧,他既然能出宫来,指定会见你跟连哥儿的。你身子重,坐下来歇歇。”
刘夫人不敢不听,于是坐了回去。
只是,人是坐着,但是心却早飘走了。
刘夫人盼着,直到傍晚的时候,定王才过来给大长公主请安。如今换了身份,他自然得喊大长公主一声姑祖母。
“殿下客气了,别行这么大的礼。”老夫人乐呵呵的,见定王起身后,她上下好生打量着人,“瞧着……倒是瘦了些,在宫里住的可习惯?”
定王说:“一切都好。”
屋里那些小丫鬟都被打发走了,老夫人望了眼刘夫人,也站起身子来。
“我困了,先进屋躺会儿去。瑛婆,你陪着我。”
“是,老夫人。”瑛婆扶着人,跟着一道进内室伺候去了。
屋内只剩下定王跟刘夫人两个后,定王才缓缓举步朝刘夫人走来。
刘夫人扶着腰挺着大肚子,动作缓缓的,要给他请安,定王一把扶住。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他那双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她手腕,力道有些大,握得她手腕疼,但是她却没有吭声。
“你坐下。”定王扶着人,让她坐下来。
之后,他弯腰,半跪在她跟前,侧头贴着她肚子。双手环住她腰,他在听她肚子里面的动静。
刘夫人鼻子酸涩得难受,眼泪掉下来前,她仰起了脸。
“没多久,就要生了。”刘夫人强撑着不动情绪,却还是哽咽。
定王抬眸,望着她。
他缓缓站起来,修长的身子立在她跟前。
“我的身份……起初我也不清楚。虽然从小就在顾家呆过一些日子,但是,没人告诉我。”定王开始解释给她听,“那天顾四从富阳将我们带走,之后匿藏在城外的法华寺,到后来进宫……我才知道,原来我竟然是当朝的皇子。这些日子,一直都想出宫看你们,但是却走不开。”
定王其实是觉得对不住妻儿的,该争取的他都争取了,但是不管是陛下还是贤妃,或者是国公府里的几位爷,都说既然刘聪已死,他如今是定王殿下,就该挑起这个担子来。
至于发妻与儿子,顾家会当自家人一样,好生照拂。
也就是说,定王妃另有人选,而他们母子,只是那个叫刘聪的人的亲眷。
往后,她再不会喊他一声夫君,连哥儿也不会再喊他一声父亲。
他的人生,已经完全由不得自己左右了。
“是我对不起你。”
刘聪是熟读史书的读书人,就算陛下跟顾家不劝说,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得很,结发的妻子,他与她,只能缘尽于此了。他是皇子,他从一出生开始,命运就已经被安排好。
被送出宫,被接回宫,被册封为王爷……这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由不得他。
“你走吧。”刘夫人别过头,却是泪如雨下,“等这胎生下来,我会回老家去。你放心,我会牢牢记住,我的夫君叫刘聪,而他已经死了。我是一个寡妇,走投无路,才回娘家去的。”
定王喉结滚动了下,半饷才说:“你可以留在顾家。”
“知道你舍不得连哥儿,你放心,连哥儿我不会带走的。他是皇室血脉,带在我身边,我还怕自己护不住他呢。顾家都是好人,留在顾府,我很安心的。至于肚子里的这个……”刘夫人摸了摸鼓囊囊的肚子,“若是儿子,我也把他留下。若是闺女,你总得让我有个依靠。”
定王知道她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解释说:“我……舍不得你走。”他一字一句,似是因为激动的缘故,面上青筋暴露,“留下来,留在京城,我会保护你们。”
“我……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娶别人吗?看不见,我就可以当做你没有娶别人。”刘夫人忍不住,终于哭了,“你要我留下,留下来看你十里红妆迎娶哪位世家千金吗?”
定王说:“你先忍一忍,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接你入府。”
刘夫人在意的不是他接不接自己进王府,而是,她受不了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所以,就算她再思念再不舍,她也不会再跟着他的。
那么点骨气,她还是有。
她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她不怪他。但是,她有权力决定自己的人生。
“定王殿下,我不会跟你进王府的。”刘夫人抬手擦掉脸上的泪,平时瞧着温顺的女子,此刻倒是态度十分坚定,“这都是你我的命,我认。往后,你我便是各不相干的人了。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定王望着她,眉心一点点皱起来。
她说的是真的?
他了解她,她绝对不是在欲迎还拒。
“殿下,你走吧。”
定王沉默很久,才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再来看你。”
定王走了后,刘夫人跟着悄悄走到门口。望着男人略瘦却挺直的身影,想着往日两人的好来,她泪如雨下。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男人,最敬爱的丈夫,去娶别人,往后大半辈子时间,都去跟另外一个女人过日子,她如何受得了?
当断得断,这个理,她懂的。
与其藕断丝连,不如快刀斩了这乱麻好。
*
傍晚下起雪来,白雪落在红梅上,美极了。
银串儿在院里摘了红梅,正准备回屋找个瓶子插起来,瞧见门口主子回来了,她匆匆迎过去。
“奶奶,您瞧这红梅,开得多好啊。”银串儿逗主子笑。
“别烦我。”柳芙现在是焦头烂额,什么玩耍的心情都没有。
到了年底,身为世子夫人的她婆婆,需要忙很多事情。老人家自己不忙,倒是晓得抓壮丁,天天抓她去跟前做事。她自认为以前在娘家柳宅的时候,过年年节礼什么的,一应都是她筹办,也做得还不错……
可谁想到,以前的那点本事,在她婆婆这里,完全用不上。
她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十二个时辰脑袋瓜子都不带停歇的。好不易见晚了,给放回来了,还给布置了很多任务。
大嫂什么都懂,她怎么不找大嫂去忙,就知道欺负她!
柳芙心里可窝着气呢,心里哪儿哪儿都不爽,但在大夫人那里却怂得很,一点反抗拒绝的意思都不敢有。
大夫人说什么,她都微笑点头是是是。
她都恨这样的自己,恨不得一拳打死自己。
在婆婆那里不敢闹,回了于归院,她自然要好好闹一闹的。
所以,一回去,她就寻着自己夫君去了。
见人坐在内室里歪着身子看书,一副闲然自得的样子。看他那个闲散样,柳芙更是火冒三丈。
气呼呼冲过去,一屁股挤到他怀里去坐着,然后瞪着眼睛看他,使劲瞪。
也不说话,就是瞪着眼凶他,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怎么了?”顾晏倒是觉得好笑,搁下手上握着的书卷,垂眸看着人。
“我病了。”柳芙往他怀里挤,止不住的委屈,“我浑身不舒服,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我看看……”顾晏抬手,搭在她额前,略默了会儿,才说,“好像是有些烫。”
柳芙开始扯着他衣襟伏在他怀里哭:“你天天都过得这么好,我起床了,你还躺着。我忙了一天,晚上还得带任务回来继续忙,明儿天不亮又要起……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我想回家,我想我娘,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第60章
顾晏知道她不是能静得下来的性子, 此番一回来就跟他闹,怕是在静心院那边受了委屈。
她也不傻,在她婆婆那里委屈了,她指定不敢表露不满。所以, 这一腔怨气, 就全数撒在他头上了。
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在她婆婆那里, 指定乖得很。就算心里十分不满,但是她也会装得特别认真的样子,不让人挑出半点毛病来。
这样的确是礼数周全,但顾晏也可以理解。时间久了, 她心中怨气积压得久了,等爆发的时候, 估计威力更大。
顾晏想, 若是气撒在他头上能让她心里舒坦些的话, 便由着她去吧。
但转念又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以前……不是怕自己的吗?现在倒是也敢对他吹鼻子瞪眼睛了。
这个小女人,果然是看人下菜的。知道他近来宠着她、事事依着她顺着她迁就她,所以, 她也渐渐会拿乔了。
顾晏倒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心里总归也是喜欢看她娇滴滴朝自己撒娇的。
“这些日子忙, 你也的确是有些时候没回娘家去过了。”顾晏顺着她的话说, 先将人身上炸起来的毛抚顺了后, 他才又继续道,“等过完除夕,不但带你去你娘那里多住几日,十五灯节那日,我还带你去逛灯会。”
“真的?!!!!!”柳芙又惊又喜。
与方才的苦瓜脸不一样,此刻脸上眼角眉梢都不自觉便挂起甜甜笑容来。
京城十五的灯会,她前世的时候,也去逛过的。不过,她身为平民能去的地方,跟身为世家奶奶能去的地方,指定就不一样了。
柳芙是静不下来的性子,素来爱凑热闹。所以,此番顾晏给她吃的这颗甜枣,的确是甜住她了。
她舔着厚脸皮,嘿嘿笑着凑过去。此刻身上什么病啊痛啊,立即全部消失。
她觉得身上充满干劲,她有使不完的劲。
但悄悄掰着手指头数了下日子,又觉得离正月十五还有好远哦。如今才十一月底啊,那还有一个多月呢。
“日子太难熬了。”她嘀咕。
不过,看在还有点盼头的份儿上,她决定暂时不朝他发火了。
顾晏侧歪着身子靠着窗户,手撑着炕上的矮几。柳芙觉得好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这么累过。
屋里又烧着炭,暖烘烘的。她靠在男人身上,觉得踏实又心安。浑身放松下来后,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了。困得不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她就睡着了。
候在一旁的金雀儿瞧见了,刚想喊醒人来,顾晏眼神制止了她。
“去准备热水,一会儿夫人要沐浴。”顾晏吩咐。
“是。”金雀儿福个身,遵命办事去了。
小厨房烧了大桶大桶热水,往净室送去。差不多准备好的时候,顾晏才抱起妻子走进去。
将伺候的婢子都遣到外头去候着,顾晏亲自替人脱衣裳。
脱完妻子的,再脱自己的。
柳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揉着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她“呀”的一声吓住了。
“你你你你你……不要脸。”嘴上这样说,手也捂住了眼睛,但是却悄悄从指缝里偷看。
顾晏早将她看穿了。
每回夫妻和谐之前,总又喊又叫还脸红,过程中却比谁都会享受。重要的是,只享受不干活,就等着他去喂饱她。
把她喂饱了,她却不肯配合了,各种哭闹,说这也不舒服那也疼的。合着她吃饱了,就该他饿着?
几番闹下来,顾晏的性子倒是被她气得磨平了,只觉得好笑。
她在他面前那样装那样闹,他难道真的不清楚吗?不过是由着她罢了。
顾晏想,她是知道分寸的,自然也不会真觉得自己是傻瓜完全不知。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是夫妻房中情趣罢了。
这种情趣,顾晏是喜欢的。
不但喜欢,还渐渐深迷其中。
“胡思乱想什么呢?”顾晏故意吊着她,只抱着人一起坐在浴桶里,却并没有别的意思。
柳芙蹭了蹭身子,睡意全无。
“夫君。”见他并不主动来喂自己,柳芙有些撑不住了。
坐也不好好坐,身子开始歪来蹭去。
“干什么?”顾晏故意声音冷冷,透着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