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茶楼,是顾晏名下的产业,所以柳芙一来,掌柜的便亲自过来招待了。
柳芙道:“今儿本王妃请叶将军喝茶吃点心,李叔,楼里新上了什么好点心好茶水,都端上来,请叶将军品茗。”
“是。”李叔应着。
叶千荣坐下来后,目光缓缓却又凝重的四下望了会儿,最后目光落在对面柳芙脸上,问:“顾王妃找在下,是有何事?”
柳芙说:“叶将军觉得我那妹妹明茹如何?”
叶千荣一愣,继而又睇了眼柳芙,这才说:“齐姑娘医术高明,在下十分钦佩。”
柳芙笑着道:“叶将军该是知道,你如今得罪了皇后娘娘与嬴王府,与谁走得近谁便会遭殃。若你对明茹没心思,便不要再去打搅她……若是有些心思,请你还得护得住她……”
叶千荣没说话,只目光直勾勾盯着对面的柳芙看。
丝毫不忌讳,看得柳芙十分尴尬。
“叶将军。”柳芙笑着唤他一声。
叶千荣说:“很多时候,顾王妃的一言一行,还有说话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柳芙可不知道,原来在很多人眼里,看到她,都会想到叶侯府曾经的三小姐叶桃来……
柳芙问:“像谁?”
“按着一惯的套路,叶将军这会儿该说的是……曾经爱慕的女子?哈哈哈……”
叶千荣还没说话,却有人率先抢了他的话来说。
敢当着柳芙这位王妃与叶大将军面这样放肆说话的,身份自然不会低。
顺王一身酒气,柳芙老远就闻到了那酒味儿,她抬起袖子掩住鼻口。
叶千荣目光在顺王与柳芙身上来回转了转,继而起身,朝顺王抱拳道:“见过顺王殿下。”
顺王打了个酒嗝,说:“叶大将军不必客气……”
柳芙也站起了身子来,对叶千荣道:“我说的话,还希望叶将军能够放在心上些。”
叶将军朝柳芙抱拳:“顾王妃放心,在下自然心中有数。”
顺王问:“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秘密?”他眨了眨眼,一脸的好奇,“小心我告诉澄之。”
柳芙说:“顺王殿下您天天出入秦楼楚馆,我还没告诉顺王妃呢……您这又是去哪儿喝酒了?”
顺王笑着:“那你去告诉她吧,本王还怕她不成?”
顺王似是站都有些站不稳的样子,东摇西晃的,险些撞在柳芙身上,好在叫柳芙避开了。
金雀儿扶住自己主子说:“娘娘,齐姑娘可还在等着您呢,咱们回吧。”
柳芙与顺王跟叶千荣道别,又对李叔道:“你去煮点醒酒茶来给顺王喝,另外,今天这顿茶,记在我账上。”
“是,娘娘。”
柳芙离开了,顺王晃着身子坐在原来柳芙坐的地方,也冲对面的叶千荣按手,示意他坐下。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叶将军,你我也喝几盅?”
“在下不嗜酒。”叶千荣拒绝。
顺王却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叶将军是行武之人,行武之人如何会不嗜酒?怕是……叶将军嫌本王是不得宠的王爷,故而不肯与本王一同饮酒吧?”
叶千荣自始至终都是一脸严肃。
“在下不似王爷,在下有军务在身,喝酒误事。”
顺王坐正了身子来,点头说:“叶将军的顾虑是对的,不过,今天不喝酒,喝茶总可以了吧?”
叶千荣根本不想与这些权贵亲王私交过密,他不图他们什么,所以,并不接受顺王的邀请。
“府上还有些庶务要处理,便不陪殿下了。”叶千荣朝顺王抱了抱拳,正欲要走。
顺王道:“陪顾王妃有空,陪本王就没空了?”又唉声叹气的,“你们两个都一样,见到本王,如同避瘟神似的。”
叶千荣皱眉,反正他也听不懂这位殿下到底什么意思。
叶千荣正欲下楼去,顺王又冲站在楼梯口的人问:“你说的那位故人……到底是谁?”
叶千荣驻足默了片刻,没搭理。
李叔亲自端了醒酒汤来:“殿下,您喝点醒醒酒吧。”
“多谢啊。”顺王笑眯眯的。
“那您歇着,小的去忙。”李叔又问,“您想吃些什么?小的去拿。”
顺王摆摆手说:“就不吃了。”又问李叔,“你们家王妃跟这位叶将来过来喝茶,你们家王爷可知道?”
李叔忽然面露尴尬之色。
“这个,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主子们的事情,我们这些人怎么敢过问啊。”
顺王笑:“那就不是你们王爷特意交代过的?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叔下去后,顺王状似趴在桌子上休息,其实却是歪着脑袋看大街对面的那间药堂。
*
柳芙回去后,齐明茹在生她的气,故意不理她。
柳芙凑过去,主动示好说:“你别这样嘛,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见齐明茹立即掉头,身子扭转到另外一边去,柳芙又立即转过去,“你真的生气了啊?”
“姐姐这样做,会让我很难为情。”齐明茹终于开口说话。
柳芙道:“那我问你,林伯娘找你来什么事儿?”
“没什么,就说说家里的事。”齐明茹说。
“她来的真正目的,你不知道啊?”柳芙哼道,“在我面前,你就别遮遮掩掩的了,你跟林续有,到底怎么回事?”
“姐姐不要胡说。”齐明茹一本正经道,“咱们三个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从小一起长大,姐姐该知道的,我与他不可能。”
齐明茹语气有些激进,明显也是生气了。
生气了。
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柳芙看得出来。
他们三儿打小一起长大的,柳芙小的时候似是个男孩子,林续有乃是爽朗的阳光少年,齐明茹则相对稳重一些,话也不多。
齐明茹从小就有些喜欢林续有,只不过,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齐父去世得早,齐母为人异常严肃。所以,齐明茹从小也很严肃。
齐明茹自己性子沉闷,所以,其实她很羡慕柳芙与林续有那种豪迈爽朗的性子的。
久而久之,羡慕、欣赏,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也渐渐变了味儿。
齐明茹喜欢林续有,不过,她也是自尊自爱的人,不可能人家都娶了媳妇了,她还想着人家。
所以那一年,他成亲了,她便一个人背着药箱出了趟远门。
说是去游历,其实是去散心的。
出了一趟远门,看到了很多风景,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她整个人眼界、心境,便都更加开阔起来。
可当她已经渐渐将他与过去放下的时候,他却和离了。
其实就算他和离,齐明茹也没有想过怎么样。
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他们此生,也不过就这样各自过各自的了。
可林伯娘似是有意撮合,常常让她去林家看林续有。她见曾经那样豪迈的少年,似是一夜间,没了所有的精气神,成日萎靡不振,这让她觉得有些心痛。
到底是年少的时候仰慕过的人啊,他为何要变成这样。
她曾经在佛祖面前祈祷过,她保佑他与他娘子一生和睦顺遂,她希望他过得好的。
这世间还真的有这样一种感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柳芙严肃地说:“你该知道的,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顾旻。那次我去杭州,看到顾旻了,她似是也变化了不少。不管他们往后如何,作为姐姐,我明知道这是浑水,还是不希望你掺和进去。”
“因为一旦掺和进去了,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
“还有,往后你也别再一个人去林家了。林伯娘再来,我跟她去。”
齐明茹点了点头,说:“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别的。姐姐关心我,是为了我好,我懂的。”
柳芙便笑起来:“是你太好了,林续有配不上你。林太太也有些自私了,他儿子那边的事情都是一个烂摊子,也妄想拉你进去。不过,她是做母亲的,虽说自私了些,但也能理解。”
“反正别说是我了,就是你娘,也不会答应你跟林续有的。”
“姐姐,不说这些了。”齐明茹觉得这些事情太烦了,闹心得很,不如好好学医救人呢。
柳芙便也识趣,不说了。
不过柳芙只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我帮你试探了叶将军,人家说了,定然会护得住你。”
说完,柳芙抱着一麻袋草药去了外面,齐明茹想说什么也不好说,吃能望着她。
*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
今儿药堂里忙,故而顾晏坐在那里等了妻子好一会儿。之后,两人索性没有回家吃,在外面吃了饭。
哪成想,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王府门口拴着一匹棕红色的马。
这马儿顾晏认识,荣老国公的坐骑。
顾晏忙问:“是不是老国公来了?”
守门的小厮忙道:“回殿下的话,荣老国公在您花厅候着呢。”
顾晏训斥:“老人家过来,怎么也不知道打发人去告诉我一声?”
一边肃着脸训斥,一边带着妻子往花厅去。
顾晏与柳芙要朝荣老国公行礼,被老人家制止了。
老国公要给顾晏行礼,顾晏忙扶住了他。
“祖父现在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荣老国公望了眼柳芙,柳芙便知道他们祖孙有话说,忙识趣地道:“想必祖父还没有吃晚饭,夫君,你们说着,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备好酒菜来。”
顾晏点点头。
等柳芙离开了,荣老国公才说:
“嬴王府的人在查当年的事情。”老人家一脸肃穆,“想必是怀疑了。”
顾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笑着道:“陛下这样高调待我,嬴王府怎么可能不怀疑。”
荣老国公负着手,闻声望了眼顾晏。
“陛下是觉得亏欠了你,所以才想把一切能给你的都给你。何况,太子身后有嬴王府,只要嬴王府在一日,陛下便不可能让太子继位继续做傀儡。将来对付嬴王府,还是需要你出力。”
顾晏问:“祖母您觉得,陛下心中属意的人选,到底是谁?”
荣老国公认真想了想,摇头:“圣心难测。”
顾晏凝眸道:“孙儿觉得,孙儿就是被扔出来的靶子,目的是为了转移嬴王府的注意力。这些日子,孙儿也将整个事情彻头彻尾细细思虑了,或许……孙儿根本不是皇子。”
“你说什么?”荣老国公愣住了。
他垂眸认真想了想,才又道:“你是说……当年……”
他不敢相信。
顾晏是怀疑的,他点了点头。
荣老国公问:“你为什么这样说?你是察觉到了什么?”
顾晏道:“陛下看似事事为我着想,其实如果真的有心为我着想,便不会这样。若他真有心为我好,便会如待顺王那样待我。而定王……陛下接了定王回去,又冷待定王,想必也是保护他的一种方式。”
“他做了这么多,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嬴王府的人怀疑,将所有明箭暗箭,都指在我身上。”
荣老国公有些接受不了,身子猛然踉跄起来。
“祖父!”顾晏立即将人扶住。
荣老国公目光涣散,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顾晏忽而有些后悔,他不该告诉老人家这些。
老人家上了年岁,早不是当年那个无战不胜的常胜将军了。
“无碍。”荣老国公撑着身子,朝顾晏挥手,“没事。”
“您先坐下来。”顾晏扶着老人家,让他在圈椅上坐下,“不过是孙儿的猜测,未必就是真的。既然嬴王府的人去查了,便让他们去查,孙儿也早有准备,您与祖母都不必担心孙儿。”
第89章
老国公只是觉得心寒。
他一辈子效忠先帝与陛下, 一辈子肝脑涂地为了朱康王朝。戎马一生,保卫家国。甚至因为陛下的一个密旨, 他甘愿承受莫须有的屈辱,让全家老小跟着他一起受流放之苦。
可是到头来,难道他所付出、所承受的一切,全部都是一个谎言吗?
当年, 是陛下亲口与他说, 将两个孩子掉了包,目的是为了保护皇子。
但是要他放心, 顾家的孩子,他们可以继续留在顾家教养。
荣老国公一辈子都对朝廷尽忠尽责,他不管将来谁做皇帝, 他永远听的都是当朝天子的旨意。
就算将来太子登基为帝, 若那时候他还有幸活在这个世上, 他也会毫不犹豫听从下任帝王的差遣。
这是他们顾家子孙的使命。
陛下可以利用, 甚至也可以为了皇族血脉而暂时牺牲他顾家的孩儿,只是, 身为天子,如何能够欺瞒?
若是这件事情上, 陛下都对他撒了谎, 那么,荣老国公开始怀疑, 是不是其它很多事情, 他所知道的, 并不一定都是真相。
荣老国公毕竟上了年纪,乍然听顾晏这样说,他一时间也是接受不了的。
待得坐下来好好调整了情绪后,老人家才稳住那口气。
“老了,真的老了。”荣老国公沉沉叹息一声,目光浑浊似是黯淡无光,他望着门外空旷的虚无,喃喃说,“想以前的时候,单枪匹马闯入敌军阵营取了敌军首领项上人头都不是难事,而如今却……却天天坐在家里,也能感觉到那股子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