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学凑近他,用诱惑的语气问道,“既然如此,您想不想换个主子?”
墨从安难得勾唇,“听着不错。”
☆、四个长公主
墨从安最后跌跌撞撞地从酒馆里出来,面色有几分坨红,上次被长公主灌了那么多也面不改色,这次自然依旧是装醉。
他脸庞不经意地往后偏了偏,假装自己没看到后面跟着的那几个黑衣人。
街上猝不及防地就下起了细细碎碎的雪花,落在墨从安的白衣之上,一丝踪迹也无,只是那乌黑的长发上沾染了几朵,慢慢地又化成雪水。
他脚步一顿,没想到会看到长公主。
元梓筠玩着正入迷,一下子被小摊贩捏出来的糖人吸引,一下子又被那奇奇怪怪的灯笼吸引,她从小在子弦谷长大,还从未见过这等新奇的玩意。
元梓筠倒也挺想得开的,皇帝才给她令牌,她立马就拿着出宫了。
看着她嘟着唇眼睛死死盯着糖人,墨从安脸上不经意浮现笑容,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触及她脸上那道疤痕,知晓她没有乖乖涂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往反方向走。
元梓筠丝毫没有察觉,整个心思都放在了手里的东西,直到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被披风掩盖的别在腰间的鞭子上,脸上不动声色。
“主子!”小桃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
听到这一道熟悉的声音,她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手松开鞭子,回头嗔怪道:“原来是你。”
说着说着手顿了顿,低头喃喃道:“奇怪,我刚才还察觉到几个杂碎,不像是我自己的暗卫。”
皇帝虽然收走了她的兵权,只是她自己圈养的暗卫还为她所保留。今天她一个人出门,可没有叫任何人随从。
“那几个杂碎已经被我处理干净啦。”小桃喜滋滋的,看起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可是元梓筠的脸上可不那么明朗,“你下次能不能留个活口?”
小桃委屈地低头,“人家好久没杀过人了,手痒嘛。”
元梓筠:“……”拿这个以杀人为乐的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
“哎呀,一时暴力了点,没把握好分寸。”小桃一副无辜的表情。
元梓筠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小桃挂着甜美的笑容然后是怎么用毒针刺入他们的脖颈的。她摇了摇头,突然又被小桃推搡着。
元梓筠回头问她,“做什么?”
“那几个刺客不仅跟着主子你,还有光禄大夫,我们快去看看。”
“关我什么……”元梓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桃拉往小巷,找了个没人的地儿登上了屋头。
元梓筠看到下面走路踉踉跄跄的墨从安,翻了翻白眼,“又在装醉。既然他还知道装醉,就死不了。”
说完狠狠戳着小桃的额头,“你要是喜欢他,我求皇上给你赐婚,以后可别拉上我了。”
小桃摸着自己老是被元梓筠戳的额头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公主从未这样关注过一个人,我怎么能不上心呢?”
这眼神似曾相识,和自家皇弟逼婚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且,好奇而已,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元梓筠无奈地看着这“美貌”的书生走远,早知道就不招惹他了。纯属好奇皇弟给自己指婚指的谁,可是直觉告诉她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坑,深不见底的坑。
在元梓筠走神的一瞬间,空中突然掠过一个黑影,墨从安早已被那黑衣人推进不远处人家洗衣服的池塘里,虽然是冬日,上面结着一层薄冰,但怎么也承受不住墨从安的重量。
吧嗒一声,他沉到了冰冷的水中,刺骨的寒气沁入每一个毛孔。
“救不救?”
元梓筠理所应当地说,“当然不救。”
可是她再仔细看,那书生似乎是真的不会游泳,挣扎着挣扎着似乎就没了动静。湖水上冒着泡儿,该不会闹出人命吧。她偏过头想让小桃救他,没想到那小妮子已经没影了。
又去杀人了。
元梓筠本来无所谓的神色变得不确定起来,无奈地脱下披风拿下了鞭子,一边朝那池塘飞去,一边心里想道:“我救你那是看在你是朝廷命官的份上。”
冰冷的湖水一触及皮肤就让她打了个寒颤,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那白色的身影,她朝那游去,一把搂过那人,从水中越出,脚尖在水面上一个轻点,将怀中搂着的人带到了岸边。
墨从安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上完完全全地湿透了,元梓筠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冰冷的湖水渗透进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极了,脸庞不停地往下滴水。
“又装?”元梓筠可还记得上次他装醉竟然把她都骗过去了。
她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想着把他就丢在这儿算了。元梓筠假装自己已经离开,可是没有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倏忽有些不安。
不对啊。她又退了回来。虽然自己和墨从安并没有婚约,但是上次在朝堂之上提过,那他要是死了,自己岂不是又被说是命硬。
所以不能见死不救!否则自己这天煞孤星四个字恐怕从此就要挂在自己脑门上了。
元梓筠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回过身走到墨从安身旁踢了他两脚,见他没有反应,她蹲下身来探他的鼻息,落在脸庞边的一缕碎发滴着冰冷的池水啪嗒落在墨从安鼻梁上。
元梓筠的手指察觉到温热的气息,尚未反应过来,一截水柱喷到了她的眼睛上。
待水流停止,她睁开眼才发觉是从墨从安的口中吐出来的,约莫是在那池中喝的。始作俑者睁着眼一脸无辜,白净的脸庞上沾着水珠,哪有半点溺水的样子,那眼神和那日在偏殿装醉时突然醒来时一模一样。
想她堂堂长公主,谁敢把水喷到她脸上?
可惜她的鞭子落在屋头上了,否则她非要抽这人几鞭子不可。她发誓,下次再救她自己就不信元!
她满脸水珠,愤愤地起身,却倏忽听到身后人开口,“公主救了微臣,微臣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元梓筠背对着他,黑色靴子下化了一摊雪水,她冷哼了一声,“你命大得很。”
她如今是不敢信这位只是个普通书生了。
墨从安勾唇,知道元梓筠这是闹脾气了,可他的笑得那么慈悲,仿佛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他道:“公主这是什么话?从此以后公主就是微臣的救命恩人,微臣若不以身相许恐怕难以报答恩情。”
元梓筠回眸,眼睑低垂着,嘴角没有一丝弧度,话语仿佛划过寒雪,“你还可以当牛做马。”
墨从安从冰凉的地上坐起,浑身滴着水珠,他走到元梓筠面前,微微一笑,如同平静的湖水突然扔进了一块小石子,泛起涟漪来,“不如先以身相许再当牛做马?”
元梓筠一越飞上屋檐,回首冲他咬牙切齿道,“想娶本公主,下辈子都不可能!”
轻雪中身着红色衣袍的女孩走远,迷了仍在原地的俊美男子的眼。
回到皇宫后,元梓筠洗了个澡,身上终于没有湿哒哒的触感才舒服地躺在了椅子上。
不经意间,她的眼前划过那墨从安湿着的脸庞,连眼睫上都挂着小小的水珠,薄唇仿佛早晨沾染了几颗露珠引人采撷的花朵。他长得不像女子那般妖艳,这般姿态倒有几分禁欲。
元梓筠气愤地起身,感觉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这种感觉让她意识到危险了,开口道,“可惜好看的皮囊下并不干净。”
元梓筠自然也是知道,这天下的男人都觉得自己不是理想的妻子,偏偏只有墨从安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心悦自己,可见为了权势有多不择手段。
“什么不干净?”
元梓筠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小桃。她没想到自己太过于入神,竟然连小桃回来了都没有察觉。
元梓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严肃道,“那些人你处理了?”
小桃神清气爽,“是啊,过了一把手瘾。”
元梓筠紧皱眉头,“你别忘了自己在哪,这里不是战场,以后不可肆意妄为。”
“属下遵命。”小桃没有了之前那副小丫鬟模样,深邃的眼神里好像藏着很多东西,她突然想起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道,“今天下朝我跟踪墨从安……”
小桃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梓筠猛地打断了,“你怎么又跟踪他?”
“公主你别激动。”小桃看见她震惊的样子,内心给自己擦了擦冷汗,上次不是公主要整那个书生的吗?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想撮合书生跟公主,不过,“我先是跟丢了墨从安,后在酒楼里发现他和那个苏有学一起喝酒。”
跟丢了墨从安?凭小桃的武功竟然被墨从安察觉,元梓筠更加肯定那个墨从安不是等闲之辈。
她不知道这苏有学是个什么人物,疑惑问道:“和苏有学喝酒怎么了?”
小桃擅长打听消息,自然知道得比公主的多,“苏有学有反叛之心,皇上也是知晓的。苦于没有证据便先任由他蹦跶一会儿。他现在手上没有实权,恐怕是想拉拢那墨从安。”
☆、五个长公主
小桃心想,如今墨从安正是失意之时,不得不说苏有学精明得很。墨从安向来清高,这次肯和苏有学一起喝酒,想必是已经被那苏有学拉拢了。只是可惜她还以为这人和公主是有几分希望的,心里不免遗憾得很。
元梓筠皱眉,随即舒展开,“这些政事,我们不要过多干涉。我相信是非忠良梓文还是分得清的。”
元梓文能坐稳这个皇位,自然不单单靠元梓筠在背后为他打江山,他的耳目遍及朝野,自然是没什么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恐怕还功底不够呢。
偏偏那苏有学也是个傻的,逆反之心已然被知晓,自己还浑然不觉。
可墨从安不一样,他清高是因为仗着皇上的赏识,即使现在皇上看他不顺眼,他也不至于做这等蠢事才对。
联想到元梓文前几日还对墨从安维护万分,可在群臣面前却是习惯性地找他麻烦,元梓筠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心里猜测着那元梓文和墨从安两个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甚至猜测着元梓文和墨从安是不是有一腿。
元梓筠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要真是这样倒没什么。邺朝民风开放,龙阳之好也不少,可是墨从安能生孩子吗?那皇位不就没有继承人了?
元梓筠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借口操心一下皇弟的婚事了,这样一来他就不会一直给自己乱指婚,二来说不定哪个美貌女子就把他给掰直了呢。
小桃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主子脑子里已经天马行空,本来沉思的长公主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眯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得给元梓文也添点堵。”
她不顾自己还未干透披散着的头发,披了件披风就往外跑,到了月阳殿门口,周越也没有拦着她直接让她进去了。
元梓文本在批改奏折,听到这急促的脚步声就知道皇姐过来了,这皇宫里大多人都活得谨小慎微,也只有皇姐会这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只是,他的视线触及元梓筠,手中拿着的毛笔一顿,眉头蹙了起来。
瞧她一头散发,还带着几颗水珠儿,竟这样就随随便便过来了。
皇姐是子弦谷里养出来的,这宫里的规矩她不懂也就罢了,毕竟她身份尊贵,用不着那些礼数,只是这外出竟这番妆容,着实有些失态了。
他将毛笔放下,想要亲热地迎上去,突然想起来几天前朝堂中就传出他们不和的言论,随即脸上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矜持起来,冷冷淡淡的,似乎元梓筠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然而心里却在想,皇姐心还真大,这几天玩得那么开心,似乎一点都不伤心啊。
他心里失落得紧,更没什么好脸色了,连粉饰太平都无法做到。
元梓文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袖别在身后,问道:“皇姐找朕有什么事?”
元梓筠对这人的情绪变化一无所知,内心偷偷按捺下窃喜的心情,“我见陛下后宫冷清,该进些新人了。我最近又闲来无事,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我负责吧。”
元梓文瞥了她一眼,用膝盖想都知道皇姐是闲得无聊想搞事情了,这种感觉简直就是姐弟之间独有的心灵感应。
都多大人了,一般女子早就抱了孩子了,他这皇姐偏偏还是像小孩子一样。
可是一到战场上,她骨子里所有的嗜血因子又好像在刹那间苏醒。即使是最漫不经心的一张脸,也会眼睛都不眨地砍下敌军的头颅,任凭鲜血溅到眼眸之中。
元梓文挥了挥衣袖,权当是默认。宫里每年都要进些贤良女子以充盈后宫,从十五岁开始,新进宫的女子连绵不绝。元梓文虽然削减了人数,却也是必不可少的。
总归要办,索性/交给她罢了。
元梓筠见目的达成,脚步轻快转身正想退出去,又听得身后人说道,“昭仪之位空悬,就交给皇姐了。”
元梓筠一愣,随即答了声好,待走到宫殿外才后知后觉,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落到自己身上去了?本来她只想玩玩,可是昭仪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皇后,怎么物色这么重要的人物却交给了她?这下子可就成了一件庄重的事情,她便不能只顾玩乐了。
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小桃看到公主头发还是湿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有些呆滞,小桃推搡着她回宫。
“我掉进坑里了。”元梓筠坐在景蕴宫软绵绵的躺椅上对小桃说道。
小桃奇怪地看着她:“公主是在去的路上掉坑里了吗?可是我看你身上并没有脏啊?”
元梓筠没理她,托腮得出一个结论,“元梓文果然是个老狐狸啊。”
过了不久,皇上身边的周越公公送来一瓶药膏,说是祛疤有奇效。元梓筠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心想至于吗?
心里正盘算着过会儿就扔到角落里落灰,没想到周越好像洞悉了她的想法般及时说道:“皇上说了,殿下的疤痕一日不好,就一日不准出宫。”
元梓筠:“!”